卻說賈璉返回, 依禮先來見賈赦、賈政。賈赦不過點頭應句罷了。賈政聽說是章回等處來,就十分歡喜,問作了什麼、結識人等, 贊說清正文雅,又囑咐道:“他是有學問見識的, 雖年輕, 切不可輕慢。”賈璉連忙應了, 方才告退。
賈政見他退下,忽而想起寶玉, 忍不住搖頭嘆氣,只恨情痴難解、孽障未盡,難得個至親的榜樣, 偏不得每日跟隨親近。時走到王夫人房中,見正打點針線之類, 問乃知是後日恩平侯府賀禮之用,皆迎、探、惜等閨秀所制——為的迎春待嫁、探春染疾、惜春亦有些不舒爽, 皆不便去,只得將舊日做的幾色針線收拾了帶去,聊作敬賀之禮。
王夫人就請賈政細看。賈政略過, 點頭道:“閨閣弱質, 能有些也便足夠。”問王夫人:“寶玉哪裡去了?”王夫人不知緣故, 慣例先替他遮掩,只說還在賈母處, 才問賈政何事。
賈政道:“後日往恩平侯府賀壽,原說寶玉不去。今兒細想想,樣不妥。蔡家不比別家,世勳武將當中站頭等的, 平日又素來不理出兵上陣以外的人,尋常想奉承沒個門路。咱賈家雖也是軍功起,論起來到底要往後靠靠。以往不得走動也就罷了,如今天緣湊巧,與他家結了姻親,又是主動來請,怎好怠慢?況寶玉也見大好了,無躲避的道理。太太也放心,帶著他去。”
王夫人聽說,又是欣喜,又是心慌:喜的是父子至親,賈政到底看重寶玉;慌的是深知他父子脾性,賈政古板端方,教子嚴,寶玉又素來怕他老子,畏縮之動輒得咎。想,外人跟前,寶玉言向俱得體,就是賈政也挑不出什麼錯處,便真的有二不好,回到家來管教,也避得開人,不至弄出什麼話來。是笑道:“煩老爺費心。寶玉有什麼不到的,必細細地教他才好。”又打發人去告訴賈寶玉,只說傳賈政的話,命他次日安心在家,清清靜靜預備周到了,跟父親出門。
邊寶玉正在賈母上院,與史湘雲處說笑吃果子解九連環玩耍。聽到王夫人傳話,臉上頓時轉了顏色,口中訥訥應過,就呆在那裡不出聲。史湘雲見他渾不在,笑道:“人說蔡家的園子好,昨個兒還議論來著,說姊妹次竟不得去,實在不巧,也不知下次能去是什麼時候。如今老爺發話帶了你去,你還不高興?”
寶玉道:“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不去,多少就沒意味。”
湘雲笑道:“二姐姐她不去,你和寶姐姐去,正好替二姐姐她看看,也不至太過可惜。”
寶玉得她提醒,問道:“說起來,怎麼你又不去?老太太也沒問你?”
湘雲道:“真真你是個糊塗人。老太太怎麼沒問?頭個就問了。只是想家裡嬸嬸多半也去的,遇見了倒不好。或者時想起來,轉頭就接了家去呢?日日幾遍大衣服穿著見人,誰耐煩的。還等安安心心出了正月說。”
寶玉便點頭,說:“可不是,誰耐煩成天見人?凡客來有老爺陪著坐著,回回要拉上,好沒意思。今年好歹清靜些,若能得病上病就好了。”
湘雲笑道:“話快收回去!仔細老爺太太聽見了捶你——大正月裡想著病,不說你發昏,還當前頭沒好利索。況且單你病也就罷了,別的人可怎樣呢?旁的不說,老太太第個煩心。有,只遭,襲人姐姐吃了多少掛落,你可記得?”
寶玉聽了,忙笑道:“該死該死,是說錯了,不說了。”
恰襲人來接寶玉,走上來笑道:“的祖宗,你可小聲兒些吧。大正月裡死了活的,打量外頭聽不見呢。”
湘雲笑道:“正是。快帶家去,悄悄兒聲沒有。”見兩人走到門口,忽而想起事,叫襲人:“明兒找你,有個事情說。”寶玉待要問,早教襲人推著走了。當日無話,不提。
後日,賈府眾人乘車馬,齊往恩平侯府去。賈珍、賈璉騎著馬在前。賈政果然帶著寶玉,己乘轎,命寶玉騎馬在旁。至德來裡,才到街界,就聞笙簫鼓樂之音通衢越巷;沿路幾停賓客,各有侯府中人帶著管事僕從迎接,雖車馬人群聚,分毫不亂。至府門,迎接的正是蔡泓。賈母等堂客有恩平侯誥命帶人迎接。跟來的人也有人別處管待去了。
卻說賈寶玉跟隨賈政、賈珍、賈璉至正堂,恩平侯蔡灝即蔡泓之兄早迎下階來,雙方見禮答謝。蔡灝遂請眾人往園中彩福堂稍坐入席。賈政謙聲相謝,又請拜見老恩平侯。蔡灝便命蔡泓引去勁園,告訴賈政等道:“祖父年高,醫囑須得養靜,平常只在園中起坐。今日還要勞動貴親挪動腳步,且恕怠慢。”賈政等忙說不敢當,跟隨蔡泓往後面的勁園去了。
邊寶玉早得父兄講過恩平侯府,知道蔡氏門忠勇剛烈,歷代子孫循祖宗遺風,從軍鎮邊,立下軍功無數。譬如方才所見之蔡灝,斯文俊雅,言笑雍容,不見半點豪莽粗放之氣,誰又能想十五年前其率千騎破陣追亡,連奪四城,令匈奴聞名喪膽:故此其父蔡彪傷病故,才能以弱冠之齡,不降等襲爵。至賈政所請拜見之老恩平侯,則是上代,乃蔡灝祖父蔡川蔡東,亦是大雍名將,當年有“鐵壁”之稱。因百戰傷殘,卸職退養,將職爵讓長子蔡彪襲了;蔡彪故後,長孫蔡灝襲爵,又立新功,待戰事平,歸京入朝,聖眷深隆,恩平侯府地位不墜反升。寶玉雖幼養在深宅,但京中膏粱紈絝,哪個不是從小聞聽吳天官、蔡東等鎮關守邊、力拒匈奴故事,又有哪個心裡頭沒點上陣殺敵、報國揚名的志願?只是蔡家好武,又重軍功,京城裡尋常武勳人家向來結交的少。至賈家,當年榮、寧二公或還能坐,往下就罕有往來了。寶玉先前未得父親詳說淵源,尚有些遺憾,此番緣法巧合,能夠親拜見,心裡不免欣欣然十分期盼——所謂英雄丈夫在世,莫不敬仰,寶玉如何又能免的?不過欣然又有些忐忑,不知大人如何看待,也是人之常情罷了。
時就到勁園。寶玉見路上光所及處屋舍院落還尋常,磚石花木裝飾種種水的京中式樣,就場地格外寬敞些,卻也不是演武之所的模樣。寶玉不免詫異,與先時想象不。蔡泓因請賈政諸人更衣稍息的小廳稍待,己前往稟告。邊正坐,忽的有人從正堂出來,又分作兩撥。寶玉看,皆是熟人:乃是神威將軍馮唐及其子馮紫英,振武將軍衛綸及其子衛若蘭。也看到邊賈政等,眾人不免忙彼此廝見過。蔡泓方引賈政等入內。
寶玉跟著賈政,仍不忘分心留神四下,見應傢俱佈置、書畫陳設,皆是暮年養靜之人慣用常式。深入兩步,就見堂中上首位皓首老翁,氅衣寬袍,眉目平和,只是左頰至頸項片青紫紅暗壘摞虯結:便是老恩平侯蔡川了。蔡泓引賈政、賈珍上前,依禮拜見,祝了福壽。賈政又命賈璉、寶玉等禮。
蔡川十分謙和,示意眾人在坐了,方向賈政笑道:“記得令祖榮公當年說,棄文從武,雖成了些功業,難免粗陋;待朝平穩,必要令子孫科甲出、詩文傳家。如今看兩個小的,果然應了當年言語,想必該十分遂願。”
賈政忙站起,躬連說愧不肖、不敢謬承的話。賈璉、賈寶玉也跟著站起。蔡川擺,叫不必惶恐,仍回座坐了,才慢慢兒問賈璉二人如今職司學業。賈政代答畢,稱慚愧,道:“小子輩才疏、愚鈍,空守著祖宗功業,實在辜負了大人期望。”
蔡川笑道:“你在人前謙遜,也是應有的道理。他兩個到底還小呢,做父親、叔父的嚴格些,然有他將來的好處。”賈政忙躬答應。
蔡川又向賈珍、賈璉二人道:“聖朝用事,向無缺遺。從文從武,各有效力之所,你總不必擔心。日常習練,倘家少了幫道,不妨到家來。別的不論,弓馬騎射的小子還是好些個的。”兩人聽說,頓時大喜,急忙拜謝了。
蔡川後方轉向寶玉,看了會兒,點頭笑道:“好生讀書。你祖父就是愛讀書、藏書的,姑父林如海又是個探花翰林。讀得好了,也教你父親安心。”寶玉忙禮答應。賈政也在旁躬稱謝。
時有小廝進來,附耳與蔡泓說話。蔡泓聽了,忙到蔡川跟前,稟告:“北靜郡王請見,大兄正陪著過來。”賈政等聽見,忙起告退。蔡川含笑允了,蔡泓仍舊引眾人出去。
既出勁園,便見許多侍從兵衛在道路各處站,遠遠地有擁侍而來。賈政等忙隨蔡泓向他路避。獨寶玉腳下稍緩,卻是記著先前秦可卿送殯,北靜王水溶親至路祭,溫雅謙遜、綽然風姿,己謁見時又得極其親厚相待,有好言相邀王府談會。如此垂青,只恨後面大事迭至,賈政生辰、元春封妃、別院建造、林黛玉父女回京等等,諸多糾纏,心不穩,竟無合適時機依言前往,不免深以為憾,此刻蔡府忽然聽到王駕蒞臨,豈能不頓時生出相見之心?是腳步兒不覺就放的慢了。卻給賈政隨時留心,當場發覺,忙壓低聲音喝道:“還不快走?”寶玉無法,只得兩步跟上,心下暗忖北靜王既到得蔡府,料想不會即來即返,稍後尋機拜見也便是了。
時就到彩福堂,果然許多客人在座。寶玉粗粗,就見牛繼宗、陳瑞文、馬尚、史鼎、謝鯨、馮唐、衛綸等世交長輩坐在正廳,由蔡家蔡彪輩的蔡彤、蔡彥、蔡彧相陪。其子孫後輩如牛璐、陳溪、史梁、韓奇、馮紫英、衛若蘭等在偏廳,由蔡灝蔡泓輩的蔡澈、蔡清、蔡池、蔡江相陪。賈政等過來,不免又是笑著彼此禮問好。賈政就挨著史鼎坐了,賈珍揀下首張位子坐。賈璉、寶玉見過了長輩,往偏廳去尋相熟的人說話。
邊就有馮紫英、衛若蘭迎上來,大笑道:“今日齊,卻想不到是在裡。”
賈寶玉也笑道:“卻沒想到般齊。想必該有個緣故。”
賈璉道:“有什麼?恩平侯府誥命壽辰,然各家來賀的。”
馮紫英看看賈璉,又看看旁邊跟進來的蔡泓,笑道:“太夫人壽辰年年有。今番賀客齊,說到底,蔡三爺娶的好新婦,滿京城夫人誥命沒有不讚的,是要帶領家小輩兒來拜會。”
眾人聽他公然打趣,齊發笑,把睛轉來看蔡泓。蔡泓卻沒半點慌忙,大方笑道:“你若羨慕,便給太太遞話。陣兒會親會友的茶酒多,你家大人上心,必錯不過好的去。”
說得眾人笑。馮紫英不想句話倒回家頭上,面狼狽,面也忍不住笑起來,連連揮道:“罷了罷了。容混兩年,不急。”心下也十分納罕,暗道平日只聽說蔡泓與其兄蔡灝俱是端莊老成,軍中陣前練出來的冷峻嚴厲,今日相見,當面言談雖少,卻可算好相識、能結交的人物——恩平侯府何曾隨和至此?個緣故時卻想不出。既想不出,他便也不深想,只攬著蔡泓笑道:“恰三爺在裡,倒讓有由頭腆著臉要求帶領了四處走動。幾個裡是有話說,就怕不提防大頑大笑,驚動了旁邊長輩不好。”
蔡泓笑道:“何不早說?旁邊小花園裡有備下的暖閣,茶果酒水,原是供各家年輕輩相處玩樂的。正好大家挪過去坐。還有幾個戲樂班子,就等客人齊了叫開場。會兒過去張,差不多也該預備好了登場。”
眾人聞言說大妙。蔡泓便當先引路,往小花園去。賈璉趕兩步走在旁邊,低聲才說“不知文昭公府那邊”幾個字,蔡泓便已會意,笑道:“章家伯祖與伯父他早就到了,現被六叔請去書房那邊看字畫。六哥、八弟被太太召去,會兒不知放回來沒有。只有七弟,林伯父那邊需要他做件什麼事。等時他來了,告訴你。”
賈璉就知道章霂、章魁等人所在,以及林如海、章回有事未到。又聽蔡泓從章家邊稱呼,親近之意鮮明,越發又驚又喜,忙笑道:“多謝。也想今日邊舅祖、四叔他必到的,少時還要勞煩世兄帶過去見禮。等姑父到了,也要勞動世兄腳步。”
蔡泓聽,只略怔,就知道是賈、章兩家雖已親,未成大禮,賈璉從林如海邊來的稱呼。心想到底榮國府也是世家大祖,禮儀規矩講究,族中子弟雖頗有紈絝之名,像賈璉般能夠出頭露臉、支應門庭的嫡系,又如何不是頭等的俊彥人物?然不會有絲毫失禮。且情態又十分友善親密。是蔡泓也笑,說道:“林表妹倒是二太太帶了來。就在前面陣兒,家裡已經遞出話來,說是見的人說,不愧是榮國府的教養出。想來會兒太夫人必十分歡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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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璉聽了忙笑道:“說到底,延陵顧塘文昭脈,哪個不好的?”
句話說得蔡泓發的笑眉彎,重重點點頭,道:“顧塘脈,然大佳。”
他兩個說話,不由惹旁人注意。馮紫英笑道:“知道你兩家才結親,姐夫舅子新鮮熱辣,比別人有更多話說。只是蔡三爺不當先領路,群人要走到溝裡去了。”——果然五色石子漫的小路,直通的就是引來園中池塘活水的水溝,眾人看著住了步。蔡泓忙歉聲兩句,伸撩開旁邊搭在嶙峋湖石上片老藤,就聽咔噠噠陣響,路盡頭樹叢掩的牆就開出扇半月的門來。眾人吃了驚,就聽蔡泓笑道:“走慣了捷徑,正好也省了大夥兒腳步。就是麻煩千萬不要說出去,不然,阿兄那裡該有頓板子領。”
馮紫英、衛若蘭、韓奇幾個頓時驚喜:他是武將世家出,幼聽說蔡家故事,今日之前各多少想往。又知道恩平侯府乃是原蔡驤丞相府改建。當年蔡驤權勢滔熾,謀亂竊國,座丞相府幾經擴建,侵佔數條街坊,修整得富麗堂皇,格局非凡。後來世祖恢復王朝正朔,清叛懲逆,獎功賞善,蔡驤闔族伏誅,唯有蔡駁支因功受封武襄侯,蔡驤府第便賞還與蔡駁子孫,也就是如今的恩平侯府系。蔡家既得發還舊宅,把那些違禮逾制之處盡數改去,又拆分出大小十數座宅院分與舊部署居住——雖如此,宅第主體未動,仍應保留了大半當年氣象。些王侯公子,又如何能不好奇的?只可惜平時無緣來此。哪知回真到了恩平侯府,目光所及,與尋常勳貴人家彷彿無異,不免暗生名不副實之嘆。此刻忽見暗伏的機關,直似靜日裡突然響了個驚雷,平淡處忽的殺出支奇兵,個個驚喜不及、興奮難禁。又見前面蔡泓舉步直入,說不得急忙跟上,就怕稍遲步,錯過了更多妙處。
賈璉就想起家正在建的省親別院,是發用心細看。見那月門後堆石為垣,編花做牆,結藤為廊,精巧卻得然趣味;正月天寒,猶有松柏、紫竹凝蒼,臘梅、山茶戴雪;稍遠處幾座房舍,屋前屋後玲瓏山石上批的青黑藤蔓,花葉無,獨獨結的串串珊瑚珠子似的紅果豔豔勝火。時進到房中,就發現房中竟無隔,幾打通了,顯出格外的寬敞宣闊;也不知道是哪裡通的地龍暖道,屋外寒風凜人,屋裡溫暖勝春。正堂裡早備下了桌案,茶酒果水俱,只等入席。
蔡泓便請眾人隨便坐下,小廝僕從過來奉茶。眾人吃了茶,又隨意吃些點心果脯,蔡泓讓人擺上酒來,問道:“讓唱曲的小廝來唱兩個新樣的曲子,還是清客相公說幾段?或者有小戲子,扮上不扮上,聽個聲音口齒。”
聽蔡泓樣問,眾人不免議論,時不能致。獨有馮紫英直打量他事,倒是琢磨出來了,心說難怪等刻板彆扭,是笑道:“麼著,年頭下哪家不樣?倒辜負園子席面。不如己變個法兒,個新令有趣。”
蔡泓見說,心底果然大出口氣:他本來就不是擅長等交際接待之人,平時往來的又多是軍中將卒,從來不弄些精緻的取樂。遂忙向馮紫英笑道:“什麼樣的令,請說。”
馮紫英便指了旁邊的雙耳銅投壺,道:“早聽說蔡三爺武功了得,前日連豐泰開張,又搶了頭籌。幾個常在京中的,說起來好奇技癢,恨不能立時比試較量。總算今兒得會相聚,偏不好拉著出去騎馬射箭,但看裡有壺有箭,然是要應景兒斯文的投壺了。”
眾人聽他說斯文,笑說正是,又問他如何比試法兒。馮紫英走過去,從壺裡拿起支,摩了摩箭桿,先贊句“好東西”,隨即笑道:“比試法子也簡單,擲骰子結家,二人比勝負,負者罰三杯,為勝者敬酒。三矢為限,多中者勝;中數相者,以姿勢、難度勝;姿勢、難度還不分勝負的,蒙了加輪。”
眾人點頭。蔡泓問:“若蒙了也投中,還分不出來,該怎的?”
馮紫英拿睛瞪他道:“樣還分不出勝負,技藝也忒強些,趕緊轟出場去,替其餘的人斟酒!”說得眾人鬨堂大笑,起稱很該如此。蔡泓也笑,叫小廝快來佈置。應妥當,仍使小廝先試了兩輪,眾人才真下場。
牛璐、陳溪、史梁、韓奇、馮紫英、衛若蘭些人是日常玩耍慣了的,且要看蔡泓。哪想到第、第二輪骰子擲下來,不曾上,倒是讓馮紫英兩次上衛若蘭,連敗兩次,罰了六杯。第三輪,卻是賈璉和蔡泓上。賈璉直說“讓斟酒罷了”,果然三投只中其,認輸認罰。賈寶玉空了兩輪,第三輪上的史梁,正是史鼎之子、史湘雲堂兄。史梁便看著寶玉笑道:“待會兒你吃杯便是。”眾人笑:“你怎麼知道他就該輸的?”
話如此,到底寶玉年紀小,平日不習武,恩平侯府的箭矢又長且重,頃刻三投不中輸了。寶玉罰三杯,便即與史梁斟酒。史梁看他仍拿的席與人斟的酒壺酒杯,笑道:“個小氣了,你看用的大海。”旁邊賈璉笑道:“知道的是你家裡禁酒,不知道的還當你貪上蔡三邊的好酒,趁機多吃幾杯。”蔡泓也喊拿整壇的來。史梁才急的告饒:“時醉死了,家去過不了老爺那關。”滿滿吃了海,眾人才放過了。
又開輪,蔡泓擲了三點,衛若蘭也是三點。兩人下場,蔡泓請衛若蘭先擲。衛若蘭與韓奇、馮紫英等遞,走上前,先是金雞獨立,猿臂長伸投出矢,是白鶴展翅,躍起在空中投矢,後當地急轉、轉蓬如飛,眾人正迷處,忽的凝驟停,又投矢——恰是三矢皆中。眾人頓時個大彩。
衛若蘭便向蔡泓笑道:“小技不堪,還望承讓。”蔡泓也笑,當場斟了酒遞與他,道:“泓也心服。”衛若蘭正伸要接,馮紫英把攔住,笑道:“蔡三還不曾投,明明前面還有話說的——如今般躲懶,才是讓人不服。”
蔡泓無法,只得應諾下場。馮紫英叫人拿布來,親與他矇住睛。蔡泓果然也如衛若蘭般,單腳站立投、縱躍凌空投、急旋驟停投,也是三投三中。眾人無不喝彩。馮紫英替蔡泓解了布條,衛若蘭也執酒壺大海過來,誠心道:“是驕狂了,如今知道人外有人。”蔡泓急忙接了酒,笑道:“笑樂,大家盡興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