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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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口躊躇了很久, 她一直反覆在思考進去後該對他說些什麼。安慰顯得太憐憫,責備又太無情。

或者該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只當這純粹是一場意外。

腹稿在心中還未出雛形,房間內突然傳出玻璃破碎的聲音, 心一驚,她一下推開了門。沈寧南正伏在床邊上,地上是摔破的玻璃杯碎片和四處流淌的水,他頭也沒抬便怒斥道:“我按了幾遍鈴?你耳聾了嗎?”

一抬頭看到是她,他便怔住了。

晨曦放下花束和保溫盒扭頭要走,沈寧南“哎”一聲急著要支起身子,晨曦急忙衝他擺手, 說:“你別急, 我不走,我只是去找個簸箕和掃把來。”

沈寧南躺回了床上,看著她不知從哪找來的掃把正彎腰細細的掃著,掃完又要拖, 他忍不住說:“你別動手, 叫護士來弄就行了。”

“沒關係,一會兒就好。”

“我叫你別弄了,坐下來!”沈寧南口氣突然有些硬。

晨曦一怔,病人最大,於是她順從的放下了手中的拖把,坐在了床邊上。

房間很寬敞,若不是多了些儀器, 這看起來就像個裝修得清新雅緻的賓館。朝向好,陽光也充沛,一格一格從純白色的百葉窗葉片間射進來,投影在臉上人行道般一道明一道暗。

她指了指窗問:“曬不曬?要不要拉上?”

沈寧南搖搖頭望出了窗外,“曬曬好啊,再不見點太陽,整個人都要發黴了。”

晨曦仔細端詳著他的側面輪廓,眼眶深深的凹陷了進去,敞開的領口出露出胸口一截雪白的紗布,手掌也纏著紗布,袖子被隨意擼了起來,這才注意到他的手竟已瘦成了這樣,條條經絡浮在了骨骼畢現的皮膚上,想當年他一個手臂就能吊起她來,說只要掂一掂就能知道她是胖了還是瘦了,這之間的誤差絕不會超過1公斤。

看著想著不由得鼻子一酸,眼圈也紅了起來。

沈寧南目光從窗外拉了回來,看著她低垂著頭悽悽切切的模樣,目光聚焦在案頭的保溫盒上,他扯了扯嘴角說:“是杜蘭和你瞎說什麼了吧?你不用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我不是自殺,只是一瓶礦泉水滾到車底,卡住了剎車。我是很失落很沮喪,但也不至於去自殺。”

看她依舊愁眉不展,沈寧南指了指桌子上一堆水果說:“想喝點水還把杯子給摔了,幫我剝個橘子吧。”

晨曦忙不迭的從水果籃裡拿了一個油油亮亮的大紅橘子,指甲輕輕掐入它的皮中撕開,橘皮上擠出了酸酸的霧,在陽光下輕輕軟軟的浮在了空氣中,頓時滿室瀰漫橘子清香的味道。很快的,橘皮剝了下來,她又開始細細的撕剔著橘肉上的經絡。

沈寧南看著看著,覺得有些好笑,“那東西不能吃嗎?這麼細幹什麼?”

手部動作突然停住,噢,她都習慣了,郭遠不吃橘肉上的經,一丁點都不行,每次她都得細細的幫他撕乾淨他才肯吃,看來這“奴才”是當上癮了,她訕訕的將橘子遞給他,沈寧南伸出裹著紗布的手要接,一看,那手包得跟鴨子的連蹼似的,怎麼拿?晨曦便低頭掰下了一瓣,放到他嘴邊,但他看著她,卻不張口,只是看著。

“你怎麼了?”她奇怪的問。

“你是不是在同情我?”

“胡說什麼。”晨曦沒好氣的將橘子硬塞進了他嘴裡,沈寧南笑了笑,一口咬下去,突然唔了一聲,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晨曦慌忙站了起來問道:“怎麼了怎麼了?哪裡疼?”

沈寧南咬牙切齒的說:“酸!”

晨曦松了口氣坐了下來,掰一瓣放自己嘴裡試嘗了一小口,邊嚼邊說:“少見多怪,這也叫酸啊?更酸的你是沒見識過,酸得渾身都發抖。”說著就要把剩餘的塞嘴裡,沈寧南卻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拉到唇邊,一口連橘子帶手指都咬住。

晨曦一把扯回了手,看著他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將橘子嚥下,巴咂著唇說:“嗯,這個比較甜。”

白了他一眼說:“你怎麼也變得這麼痞氣?”

“你不就愛這樣的嗎?”

“胡說什麼。”

沈寧南撇嘴一笑說:“我真挺後悔的,我不該對你那麼好。玩什麼真情,玩什麼真心,都送上門來了,還假仁假義的往外推,真是傻到了家,我就該像貓捉老鼠似的玩你、逗你、糟蹋你,弄你個半死不活,再沒精力去想著別人,只能死心塌地的誠服於我。”

晨曦不動聲色的聽著,一聲嘆息說:“何必這樣,你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

“死而復生,我怎麼可能還是原來的我,最近在床上我想了很多,算是大徹大悟了。”沈寧南掙扎著要坐起來,晨曦按住了他,幫他把床搖了起來,調到最舒適的位置,看了他一眼說:“人生病了難免會心浮氣躁,況且病得這麼重,我理解的。但你不是這樣的人。”她堅信。

沈寧南輕笑道:“這年頭向壞人轉型怎麼也這麼難呢。那你說我是哪樣的人?真是傻得可愛。跟你說句掏心窩的話,你別把我想成不世出的聖人,我沒那麼高尚,除了對女人我沒有太大的慾望外,我會以權謀私,也會拿錢砸人,也會挾私報復,開車撞了人我也會明目張膽的逃逸,事後再找個人幫我出面頂下所有罪過,我也會因為一言不合糾集過人洩私憤,別人打時我就在旁邊看,看著他求饒看著血肉橫飛我一點感覺都沒有。這才是我。你不相信,那是因為你從來都不曾願意深入的去瞭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或者我可以再說直白點,若我真想要你這個人,我有太多辦法能控制你,讓你心不甘情不願,但就是逃不出我掌心半步。”

晨曦聽得心驚肉跳,猛的站了起來,抱起了床邊的花瓶,沈寧南以為她要砸下來,下意識的向旁邊躲了躲身子,哪知她磕磕巴巴的說:“那個,我給你換束花。”說著她抱著花瓶一路小跑步出了房間。

那一瞬間他強大的氣場壓制得她幾乎不能呼吸,靠在門外的牆上她輕輕舒了口氣。

冷靜下來,她還是不相信。肇事逃逸,血肉橫飛,是黑道片看多了吧。她突然很想笑,騎單車軋到小狗的後腿都要抱著上獸醫院的人,別人吵架,他偏多嘴去勸架,反被流拳誤傷,幾天都得帶著墨鏡出入的人,這樣一個人,怎麼會說出那樣的話來?就像小孩硬穿上大人的衣服假扮成熟一樣幼稚得可愛。

值班臺坐著一個小護士,一直在目光炯炯的看著她,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神神秘秘的指了指門說:“那麻煩鬼又發脾氣了,你受不了才跑出來的吧?”

麻煩鬼?晨曦啞然失笑,搖了搖頭說不是。

小護士滿臉不信,“看你現在這表情和前幾天杜姐姐一樣。噢,這麻煩鬼是杜姐姐先叫的,我們也跟著叫了,你別跟他告狀啊。我在這外面坐著天天聽見他砸東西,這花瓶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了,都得等他砸完後我們才敢戰戰兢兢進去收拾,我們幾個人都好怕他,拉開窗簾嫌亮,拉上又嫌暗,怎麼都不行,好難揣度他喜歡什麼,一生起氣來就不吃飯不吃藥,錯過了時間,醫生罵,家屬罵,我們兩頭不是人,連杜姐姐都被他氣哭了好幾次,唉……噢!你是要換花吧,交給我就行!”

晨曦看著花瓶裡的那束百合,還很新鮮,花色比她買的還要好,換了太可惜,於是說:“換換水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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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時間不早了,眼看副社長交代的工作任務還沒完成,她走進房間,抱起了花說:“我還要去看望一個住院的同事……”

“原來這花不是給我的?”

“這……”

“晨曦,你知不知道我是哪天出的車禍?”沈寧南突然問了她一句。

看她茫然的搖了搖頭,沈寧南淡淡的說:“那天送你回家後,其實我一直沒走,看見你慌慌張張的跑下樓來,抱了個箱子又匆匆忙忙跑上樓去,在我車頭經過一個來回,我不知道什麼事能急得讓你對我視而不見,後來我在那輛車邊看了很久,研究了很久,直到看見後座上的帽子我才知道那是誰的車。然後我上樓了,在你家門口我鼓起勇氣幾次想敲門,但我不敢,真的不敢,我害怕見到我不能面對不能接受的事。可是想想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能有什麼是我能接受的?後來下了樓我一直在車裡等,我等著看他什麼時候才下樓,我不相信你會留他過夜。但現實,好像總不遂人願。開車回去的時候我真的是萬念俱灰,你要問我是不是自殺,我不知道,可能是吧,我只知道當時我的頭疼得快裂開了,也可能是你砸的那一下太狠……”

晨曦面上頓時血色全消,面色鐵青的看著他斜睨著自己說:“你真讓我覺得活著、做人,怎麼會這麼累?真他媽累。也許是我走過的路太一帆風順,經不起這樣的波折。所以如果那天我真死了,你千萬別覺得我是懦弱,真的,死需要最大的勇氣,我佩服自殺的人,他們不是生活的強者,至少是命運的勇者。”

晨曦無力的靠在了牆上,眼泛水光看著他一臉的淡然,喃喃的說:“你千萬別這麼想啊,你死了讓我怎麼坦然的活下去?我不成了殺人兇手了,所以萬一哪天你真的想死,你先告訴我,讓我先死算了。”

沈寧南一怔,煩躁的揉搓著臉說:“天下那麼多兩條腿的女人,我怎麼唯獨愛上了一個不會愛我的。還有你!這天下明明有個這麼愛你的人,你卻偏偏要等一個那樣的,說好聽點這是宿命,說難聽點,這就是他媽的犯賤!上輩子我一定是把你給千刀萬剮了,不然這輩子我不會這麼來還你!”

他一激動似乎扯到了傷口,捂著胸沉吟了一聲,晨曦動了動身子想要去看,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沈寧南轉眼恢復了平靜,輕咳了一聲說:“算了,不說這個。”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保溫盒略微孩子氣的說:“我餓了,要吃飯。”

“還是讓護士……”

“行。”沈寧南按下了呼喚鈴,小護士跑了進來,沈寧南指著保溫盒說:“把那個給我拿去倒了。”

晨曦讓不明就裡的小護士出去,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東西,捧起保溫盒坐在了他身邊。

“你快點吃好嗎,我是真的還有事。”

“好。”沈寧南眼裡隱隱有得逞的喜悅。

開啟保溫盒的蓋子,裡面有兩層,一層是菜,一層是粥,小油菜的嫩尖和蘑菇一起清炒,很清淡,幾乎不見油氣,晨曦用勺子往熱氣騰騰的粥裡一舀,只見面上只一層蔥花,舀下去才知道內中的乾坤,鱔絲,魚片,田雞小蒜般的腿肉,還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東西,一翻滾只覺得香氣四溢。

她舀起一勺,放在嘴邊吹散熱氣,然後才遞到他嘴邊,他很配合的張開嘴一口咬住了勺子,但當她要抽回時,卻發現他把勺子咬得死死的,她微微皺眉,稍稍一使勁,把勺子拔了出來。

牙齒被扣疼了,沈寧南就眥著牙噝噝吸氣。

“再鬧你自己吃。”晨曦沒好氣的說。

“好,不鬧了,繼續。”

沈寧南磨磨蹭蹭的吃得極慢,每口都彷彿要回味千遍,每口都吃得極勉強,這樣的美味在他那竟像是穿腸毒藥一般,但晨曦幾次想放下碗,他卻說還要。看他實在是難受,晨曦終於放下了碗,“吃不下別硬撐,撐壞了肚子難受的也是你自己。”

“我真的還想吃,再來幾口。”

看她不再動,他轉向水果籃,說:“我想吃蘋果,你幫我洗一個,我不吃皮,你幫我削掉。”

知道他是在拖延時間,晨曦搖了搖頭,站了起來說:“使喚人還使喚上癮了?這些事,你應該叫杜蘭去做,她才是你的女朋友不是嗎?我真的要走了,改天再來看你吧。”

“改天是什麼時候?你真的會來?”他的語氣瞬間降為了冰點。

晨曦愣了一下,什麼話也沒說便拉開了門走了出去,在門合上的那一瞬間,她聽見了門裡有東西被凌亂掃落的聲音。

心一驚,她急急邁開腳步扭頭就走,一抬頭卻看見不遠處的窗邊站著一個人,正是下午電梯裡見到的那個女人,她已經換下了一身軍裝,穿著剪裁精緻的黑白套裙,修長的身材讓她看起來像一株倚窗而立的鬱金香,顯得氣質卓越。

她知道她是誰,因為她和沈寧南長得極像。

小說裡總是這樣寫的,和身份懸殊的男主角戀上了,終有一天他的母親會以她高攀不上為理由,一筆錢為補償,活生生棒打鴛鴦。

但她似乎不存在這樣的問題,所以她沒有懼怕的理由。這樣想著,她微昂起了頭,深呼一口氣朝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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