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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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坐坐。”

手中的花已現殘色, 她緊緊的握住花柄,手心涔出了汗。可能是因為她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讓她呼吸有些阻滯,婉拒的話明明已在嘴邊, 最後還是沒敢說出來,不由自主的跟著她上了電梯。

走出醫院大門才發現路燈已經亮了起來,又是萬家燈火的時候了。

她一直保持落後她兩三步的距離,穿過馬路,好時運花店,露露花房,花語, 云云花屋……霓虹燈牌在閃閃爍爍, 賣花的老闆娘翹著二郎腿坐在門口,驚奇的看著她依舊捧著她家出品的那束百合。

走了一段路,晨曦便覺得腳踝開始緊繃繃的疼,這還是大學軍訓急行軍去打靶場打靶留下的後遺症, 跑起來沒事, 一但走得急,左腳腳踝跟腱部位就扯著疼。她咬著牙忍,暗忖自己廢物。

穿過一條街,一輛紅字車牌的黑色轎車正靜靜的停在路邊,一個男人迅速下車幫她們拉開了車門,晨曦從沒受過這種待遇,上車時都不知該邁哪條腿好, 顯得又笨拙又僵硬。

車廂內除了司機外,還有一位四十開外的男人坐在了副駕駛座上。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宋寧,沈寧南的母親,他叫宋致遠,沈寧南的舅舅,說名字你不知道,說職務你可能有印象,他就是你們市的市委秘書長。”

宋致遠扭頭看了她一眼說道:“真是久仰了。她不認識我,我可知道她咧,這些年為了她你兒子沒少折騰我。”

聽罷此言晨曦躁動起來,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叫他什麼好,她不知道市委秘書長是幹什麼的,也不知道這個職務應該怎麼稱呼?宋秘書?或是宋秘書長?這不像“護士”或是“護士長”,似乎怎麼叫都顯得不合適。叫叔叔或伯伯,又有些上趕子攀關係的嫌疑。於是她什麼都沒叫什麼,只是大眼瞪小眼的看著。

宋寧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拍拍她的肩說:“你不用太拘束,放鬆些,今天叫你出來是想跟你拉拉家常,沒別的意思。”

晨曦忙不迭的說:“不好意思,我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

沒等她說話,宋寧微笑的切入了她的話中,“不用麻煩了,我知道你叫什麼,做什麼,家裡都有些什麼人,換言之,我知道你的一切。”

一句話讓她脊背開始冒汗,電線杆在眼角處快速倒退而去,車子正不徐不疾的駛向未知的地方,她鼓起勇氣問:“不知道您找我的意思是……”

“看來賀小姐也是個爽快人,那我就不顧左右而言他了。”宋寧優雅的將兩臂疊交於腹部,卻突然發自肺腑的嘆了口氣,“我兒子不爭氣啊,為個女人把自己搞成這樣,但任我再氣再怨,他還是我十月懷胎生出來的,我不能看著他這輩子就這麼毀了,你能瞭解一個當媽媽的心情嗎?”

晨曦嚅囁著唇輕聲道:“我能做些什麼呢?”

宋寧淺笑道:“且不說你能做些什麼,我想聽聽他為你做的。”

晨曦沉默了下來,最不願意去想的,就是他為她做的。一想起這些,就覺得自己像是被東郭先生掖書包裡躲避獵人的狼,她是最不齒忘恩負義的人,卻做了同樣的事。

而現在,她還被要求一件件再說出來,列數自己的條條罪狀。

理不出頭緒,關於這個該從何說起?哪個算頭,哪個又算尾?

7年前他幫她申請下了免息的助學貸款,她說要好好報答他,而他要的卻只是二食堂的一頓晚飯。

只是後來他吃上了癮,在食堂見到她就嚷著要她請客,或說自己飯卡沒帶要借她的卡打,她警告他不準打3塊錢一個的雞腿鴨腿,他滿口說不會,結果打完一看,一個雞腿一個鴨腿,還問她喜歡哪個?她氣得要命,但待下一次再打飯時,總會覺得飯卡裡面似乎多了一些錢,起初數額並不大,她也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只是覺得這卡出奇的耐用,明明一起充的值,別人已經充第二次第三次了,她居然還有餘額。

他們還頻繁的簡訊,明明已經在對面了,還得發個“我看見你了”才作罷。但掃興的是,她常常說這個月額度用完了,下個月再見,然後再發什麼她都無動於衷不再回半個字。為了能和她無阻礙的簡訊溝通,他開始偷偷的幫著往手機裡充值,有時過了好幾個月她才恍然想起自己的手機怎麼變成哆啦a夢的口袋,取之不盡了?

待她發覺他揹著她幹的事,勒令他stop的時候,他就笑著說,怎麼辦,我窮得只剩錢了,不花我心不安啊。

但正經下來,他說,我真的沒有別的想法,只是想你和其他那些女孩一樣,過得從容些,再從容些……

宋寧笑著拍了拍宋致遠的肩說:“看看,我兒子你侄子究竟傻到了什麼程度,難怪做了這麼多,還是把人給追丟了。這些小伎倆任何熱戀中的男孩都會為女孩去做,賀小姐,你以為他為你做的只是這些?殊不知這些只是冰山一角,九牛一毛。”

“當初他放棄了出國深造的機會,堅持要留在學校念研究生,是因為你。後來他放棄了讀研,不回家不出國,整天幹些不著邊際的工作,整個人生規劃都被弄得一塌糊塗,還是因為你。至於你的工作,你父親的工作,說實話,那都是舉手之勞,任何一個人只要對他開口了,抹不開面子他都會去做,你不必將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記這麼久,而忽略掉了一些你真正該記著的事。”

“先且不往大里說,說件小事吧。你的英語四級。為了幫你篡改成績,他層層託轉關係,找到教育局切實負責這事的人,最後還是動了他舅舅的面子,為你一分5000買到了60分。這事兒恐怕你,不知道吧?”

一滴汗無聲的從額頭滑落了下來。

“你家拆舊房搬新居時的差價是誰為你墊付的?你不會天真的以為原本值40萬的房子就因為施工時死過人,10萬就賤賣了?試問普天之下,哪塊土地沒死過人?”

她的語氣越來越凌厲,越來越咄咄逼人,“還有你爸爸去世後,原本工傷都不願意認定的學校怎麼會突然變了個人似的給了你家一筆50萬的撫恤金,不覺得奇怪嗎?你該去調查一下,究竟是誰在後面和學校達成了協議,誰在背地裡悶頭掏錢,讓學校落了個好名聲。這事還沒完呢,前些年他們學校又出事了,又一個老師講倒在工作崗位上,學校給5萬打發,他家親屬在學校抬棺□□,拿出你爸爸為先例和學校談判,學校被逼得沒辦法找到了他,說家屬請來了電視臺跟蹤報道,迫不得已時,只能和家屬據實以告。我那傻兒子怕這事鬧大,就拿了錢息事寧人,又當了一次冤大頭。我倒要看看,以後他們學校每死一個人,他是不是都要義務幫著別人的爹媽殮葬!”

晨曦緊緊的貼靠在了車門上,整個身子都在發抖,她知道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卻不知道是花了幾百年上千年。

宋致遠回過頭深深看了她一眼說道:“這些年這小子是把我當成提款機了,要錢要人我都儘量的滿足他,但他卻因為你工作出了問題我沒幫你說話,就和我翻臉,指著我鼻子說我貪贓枉法,再不做些好事積點德,早晚得進去,氣得我差點心臟病發作。”

宋寧哼笑道:“我也納悶,咱家誰也不是那痴情種,怎麼生出這麼個混帳玩意來。多有出息啊,整出個為情自殺,弄得我們那是人盡皆知,我和他爸的臉面算是讓他丟光了!”

看著賀晨曦縮在了暗裡不斷的擦拭眼睛,宋寧執起了她的手放在溫軟的掌心裡婆娑,語氣也緩和了下來,“其實說這些不是為了逼迫你,我兒子覺得這些事不該告訴你,他願意默默付出,但我這當媽的看在眼裡是疼在心裡。當醫生說他生和死是一半機率的時候,我都不想活了,我承認我教育失敗,從小就對他們太嚴苛,造成逆反心理很重,一雙兒女沒有一個是聽話的主兒,但他們都是我一半的命,他們過得不好,我就是死了都閉不上眼。”

“阿姨您別說了……”晨曦哽咽道:“你告訴我,我能做什麼?”

宋寧輕咳了一聲說:“廢話了一圈,這才講到正題。早在大學時我就瞭解過你的情況,也到學校看過你,並沒發現有什麼過人之處,我跟他說過,和那個女孩子玩玩可以,不要認真。哪想他卻告訴我,他倒是想認真,可無奈人家沒當回事。當時我就說他傻,欲擒故縱這麼下三濫的招你都看不出來?但你倒是很出乎我意料,我也看出來了,你確實是個好孩子,但也是個傻孩子。晨曦啊,我就問你一句,我兒子的條件難道還不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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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搖著頭說:“他太好,我高攀不上,他對我的好我無以回報……”

“沒那回事,”宋寧笑了笑說:“做人,要知恩圖報。”

晨曦呆滯的看著她頸上一個散發著玄光的寶石吊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人很奇怪吧,若你們兩情相悅,我一定是那惡婆婆,拼了命也要拆散你們,可是現在我兒子一廂情願,而且他對你用情之深也大大超乎了我的意料,我倒要極力撮合你們了,不然我真怕他這一輩子都會這麼渾渾噩噩的過了。我已經想好了,你可以把你和你媽媽,或者還有其他割捨不下的親屬一併搬到瀋陽來……”

晨曦艱難的呼了一口氣,“阿姨,我不能,我真的不能,我已經有穩定的男朋友了。”

“他比我兒子強?”

“我不能比較誰強誰弱,但我愛他。”

宋寧笑了,“傻孩子,在很多事面前,愛是最蒼白的理由,有太多事值得割捨掉你所謂的愛情。”

“你給我點時間,我欠你們的錢,我會還,我會設法還。我相信沈寧南也不會願意我因為這個原因和他在一起。”

宋寧笑著挑起了眉角,“你以為我來這,是誰的意思?”

“我不信,他不是趁人之危的人。”

宋寧搖了搖手指笑道:“不不,這怎麼能算趁人之危呢?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他施予你這麼大的恩情。我們家不是土豪劣紳,也算系出名門,多少姑娘眼巴巴的想進來,我還得衡量一下她是否夠資格。正常情況下,你是一點邊都沾不上,但是現在情況特殊,丫頭你是幾輩子修來福氣,還推什麼啊?別跟我說什麼情啊愛的,我懂得很,我嫁給他爸爸的時候,何嘗不是被棒打鴛鴦,委屈得把小手絹都哭溼了好幾條,但我用我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你,感情都是可以培養的,而且你也喜歡他,不是嗎?如果你是對我心存顧慮,我可是給你顆定心丸,我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就算我想,你看我兒子那樣,他一定像母雞護小雞似的將你保護個滴水不漏,你大可放心。”

晨曦抬起眼正視她的逼人的目光,“如果我說不呢?”

宋寧思索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現在的男朋友是不是個飛行員?飛行員最怕什麼?停飛?”

還沒來得及反應,手機響了起來,拿起來看,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電話接通後她聽見呼啦呼啦的聲音,像是風聲大作,他的聲音也在簌簌發抖,哈了一口氣說:“堪培拉真冷啊,下了好大的雪,我在街上走,風就跟刀子似的,吹得我嘴唇都裂了。”

“疼不疼?”

“疼,但是還是能勉強忍著親你。”

晨曦“呵”一聲笑出來,但只短促的一聲,便戛然而止,她澀澀的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是不是想我了?”

晨曦半響沒說話,宋寧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臉上,對面的風聲越來越急,他極力的扯大嗓門喊:“說啊,是不是想我了?”

這些日子茶餘飯後的時間,她多次對他明示暗示過,這職業太危險,總讓人提心吊膽,其實大可以像向南鵬那樣在地面上為航空事業貢獻自己的力量。

但他一本正經的對她說: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件事?其中一個是我所從事的職業。我不可能會放棄這個職業,就像我絕不會放棄你一樣。一隻鳥,折了哪只翅膀它都要從空中墜下來死亡的。

聽了他這樣嚴重的話,她不敢再和他討論這個話題。

但現在,她不得不孤注一擲了。

她在賭宋寧的話並不是沈寧南的本意,她在賭在郭遠心中,她要比他的工作更重要。

況且他是誰?她不相信有人有這個能力硬生生折斷他的翅膀。就算折斷了,她也會奮力託著他安全著陸,讓他學會用一隻翅膀來生存。

她深呼一口氣說:“郭遠我們結婚吧。”

話音剛落,忽然轟一聲巨響,像是什麼倒塌了,電話瞬間沒了聲音。她慌張的連喂了好幾聲,才聽見對面的夾雜著funk之類的咒罵聲,他喘著氣艱難的說:“該死!你這小混蛋!你等等,等等啊,讓我先爬起來……好了,你剛剛說什麼?你再說一遍!再說大聲點清楚點!”

“我說,我們結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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