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社稷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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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明末武術大師程衝鬥交手過後,文搏和沉煉離開安徽,南下江南。

在江南,沉煉大開眼界,見識了大戶爭豪鬥富一擲千金,秦淮河上的花船夜宴一晚上就能花銷破萬的場景。

大戶人家僮僕上千,堵塞道路之景隨時可見。城市中的年輕人塗脂抹粉穿著鮮豔的衣服招搖過市,“身著女衣者,便是秀才郎”的奇景就是時人譏諷之詞。

讓文搏想到了文人墨客形容宋朝盛景的成語,所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大概便是如此。

可是進入鄉間,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由於兩百年來土地兼併達到頂峰,這時候鄉間自耕農已經很少了,大量的官田和託庇在士紳門下的佃戶組成了江南農村。

更是因為士紳勾結官府壓迫,大量的農民失去土地,手工業者競爭不過工坊破產,無奈之下賣身為奴現象日益增加。而主人和家奴之間的矛盾愈發激烈,最終釀出反抗主人被稱為“奴變”的動亂。

文搏和沉煉正好就目睹了一起“奴變”,本來只是奴僕聚集起來要求主人燒燬賣身契,然後因為口角升級成互相毆鬥,當死傷開始的時候就再也制止不住。

奴僕持刀槍殺死富戶**擄掠,殺紅了眼之後波及到無辜佃戶和沒有加入他們的奴僕、農夫。等到富人請來救兵,官兵又是一通殺戮,鄉間血流成河。

然而死傷上千人的事件在當地官員的文書上不過寥寥數十字,“是月群奴持刀殺主,立時焚盡延至各鄉大戶,無不燒搶淫掠,遣軍平之。”

看著這一幕,文搏無言的看向沉煉,這位辭職的錦衣衛還是保留了當年的習慣,拿出筆記記錄下所見場景,咬牙切齒的說道:“太祖時便下令勳貴可存養奴婢,士庶皆不可蓄奴,如今何至於此!”

“朱棣開的好頭,把不服從他的人盡數謫為奴籍,世代不能翻身。又不管民間以‘義男女’‘贅婿’等名義投身他人家中實際上當家奴的情況,積弊兩百年,早就這般模樣了。”文搏冷漠的將所見之景記在心中,他始終堅信自己造反理所當然,這不打上京師奪了鳥位,民間苦難永遠不會終止。

離開令人憤滿的江南之後,文搏和沉煉繼續南下,來到廣州。本來文搏是想見見如今交卸了浙兵在家鄉的陳策,哪知道陳策聽見文搏到來第一反應就是稱病不見。

實際上文搏沒有跟陳策合作的意圖,雙方隔得太遠,陳策本事也不算出眾,不過見見當年並肩作戰的同袍聯絡感情罷了。

哪知道陳策為了避嫌連見一面都不敢,文搏只能感慨這位總兵官像政客多過像軍人,所以他仕途向來通順,卻也沒法建立大的功勳。

既然雙方相見不歡,文搏就悠然離去,留下陳策獨自在家中發呆。

直到今天,當沉煉和文搏沿著長江來到四川,遙望著遠方,兩人都知道旅途差不多要結束了。

“還有一日功夫就到萬壽山了,聽說你跟秦忠貞侯有舊,定然是要一晤的吧?”沉煉臉上青黑的胡茬多日沒有打理,讓這個還未到三十的男人看上去多了幾分滄桑。

也不怪他如此不注意形象,自從天啟二年從遼東出發至今已過一年。

他跟文搏隱姓埋名走遍大好河山,勘探了無數水文地理,將其盡數記錄在桉。無常簿大小的筆記就寫了幾十斤,全都由馬車拖著,只等回到遼東整理。

沉煉從一個人見人怕的錦衣衛變成了遊歷天下的旅者,風餐露宿披星戴月,對於自己的形象便也不大在意了。

“當年跟秦先生道別,本以為今生再見是敵非友,如今既然尚未徹底跟明廷決裂,自然是要見一見。”文搏也顯得滄桑幾分,來到明末已經三年多了,將武藝、體魄都打磨到了極致,他其實已經有了幾分離去的心思,只是他向來有始有終,還有夙願未了才沒離開。

“文兄倒是收斂了鋒芒,既然如此,那咱們就繼續吧。”沉煉得到了文搏肯定的回答,搖搖頭坐回馬車上,兩人朝著萬壽山進發。

來到萬壽山腳下時,已經是第二天晌午,海拔千米的高山一路險峻,勉強容納兩人透過的棧道顯然不便讓馬車通行。於是文搏在山底下買了匹騾子把一些隨身物品放在上頭,沉煉留在山腳下,文搏獨自上山。

文搏走到一半就有崗哨注意到他,立刻有人大聲用方言詢問身份,文搏還沒出聲呢,上頭傳來驚喜的招呼聲,“這不是文哥子嗎?啷個來這裡耍?起開起開,這是老朋友咧!”

原來此地崗哨的把總是當年凡河之戰殘餘的白桿兵老卒,連跳帶蹦的從山崖上墜著繩子下來,不由分說就要帶著文搏上去。

當日一戰白桿兵殘存兩千人,能剩下的大多與文搏有舊,文搏也沒想到能遇到故舊,笑著回應道:“馬老哥這些年可還好嗎?我遊歷天下,最後一站來到西南,當然要見見老朋友了。”

馬把總幫文搏牽著騾子,派人上去通稟秦良玉,領著文搏往山上走著,點頭應諾著,繞過漫長山路,走過白桿兵日常訓練的校場,見到了三道寨門隔開的山寨。

裡頭人數不多,見著馬把總帶人上來有些好奇,更有幾個擦擦眼睛見著文搏驚喜交加,立刻讓人拉開寨門放人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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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搏環視四周,山寨在萬壽山腰一處平臺上依山而建,兩側就能看到石柱土司因而得名的兩座石柱山。

一男一女相對而立,男石柱面北身長100米,高冠微髯,女石柱朝南,身高身高70多米,端莊秀麗。

“文哥子,咱幾個就不帶你進去了,秦大帥已經曉得你來咯。”馬把總指了指寨子當中最顯眼的建築,說是府邸更像一處城堡,就是秦良玉日常居住所在。

文搏謝過馬把總,從騾子背上取下些遊歷時買的各地特產,無非是茶葉酒水之類的,當做禮物提著往秦良玉的住處走去。

一路上竟然沒有見著僮僕下人,大明如今的忠貞侯生活清貧超出想象,不但居住在練兵的山寨之中,連日常起居都是靠著自己,只有幾個女兵充作守衛披甲持槍對文搏虎視眈眈。

進了院落,文搏眼睛一凝就看著盔甲架前擦拭著甲胃的秦良玉,三年時光並沒有給這位巾幗英雄太多的風霜,就連文搏贈送的甲胃都格外鋥亮,一看就知道是保養不綴才有這般腰眼。

“秦先生好久不見,看來還是我說對了,咱們再見之日沒到兵戎相見的地步。”文搏把手裡禮物放在邊上,神色自若的開口問候。

秦良玉聽見文搏的聲音,低聲一嘆,輕輕敲響胸甲發出空洞聲響,回頭說道:“文將軍何必戲言,現在天下誰不知道你們闖軍有問鼎之心,所作所為全非人臣之道,朝廷遲早會和你們開戰的,到時候你我兵戎相見不可避免。”

“闖軍?這名字……挺新奇。”文搏聽見秦良玉稱呼自己的勢力為闖軍,多少有點覺得古怪,好在他很快把話題拉回到當前,“咱們立場不同,秦先生明白我的志向,我也知道您的操守,誰都無法說服彼此,不過對於兵戎相見之事我有不同意見。”

秦良玉眸子閃爍,她還真有些好奇,等待著文搏的解釋。

“我已勾連司禮監秉筆太監魏忠賢,讓他力陳白桿兵與我素來有舊,至今仍有白桿兵軍官在我軍中任職帶兵,教習士卒。因此天啟帝絕不敢任由你帶白桿兵赴前線與我作戰,否則一旦白桿兵兵臨陣倒戈,那大明就是湊個二十萬大軍也是一戰破滅。”

“這樣你我就不必在戰場上相見。當然,我知道秦先生的為人,危難之際定然會領兵抗擊,不過等你後續發兵救援,大明江山只怕淪陷過半,到時候為社稷還是為了皇權,就得請你三思了。至於你要不尊皇命與我作戰,說實話那你在別人眼中,與我等也無二致,不過是軍閥爭權搶地盤罷了。”

文搏輕描澹寫的說出如此陰險計劃,秦良玉臉色大變,咬牙切齒的說道:“文將軍,幾年不見沒想到你已經墮落至此!請離開吧,我這裡不歡迎你。”

“自古忠義兩難全,秦先生若有疑慮,不妨再去遼東看看咱們治下的民眾如何,不敢說富足安康,至少有飯吃餓不死,有衣穿有房住凍不死,這就勝過我一路遊歷所見景象了。”

文搏遺憾的搖搖頭,他是真不願意和秦良玉這樣的英雄交手,可是以對方秉性定然無法坐視明朝傾覆。

歷史中這位後來經常遭到大明高官坑害,幾萬土司兵精銳盡喪也沒放棄盡忠,所以文搏不得不出用些盤外招對付秦良玉。

秦良玉左右為難,壓根無法突破規則的限制,她不是不知道明朝的問題所在,然而作為忠臣再踏出一步就跟文搏這等反賊沒差了。只能看著文搏落寞的背影離去,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語。

“秦先生,社稷為重,君為輕,這大明的皇帝也不是天授的,如今當的不好咱們就換個人來做,還請你以社稷為重吧。”

秦良玉目瞪口呆,一個反賊勸她以社稷為重,還搬出朝廷法度讓她不能出兵對付反賊。

這世道,真是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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