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自作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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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代善和黃臺吉連夜帶兵下山往回趕,動靜再小也瞞不過一直緊盯著這邊的明軍大營,他們雖然不知道發生何事,但是建虜人數少了這點還是很明顯。

一時間士氣重新恢復了不少,就連前頭送死的朝鮮人看到希望也不再退縮避戰,死亡人數從一開始被明軍督戰隊殺死近半下降到了四分之一,頓時頂住了防線,讓急切的建虜大軍打不動了。

既然明軍都看出後金有人馬離開,身處後金軍中的阿敏和莽古爾泰怎麼會不知?

暴躁的莽古爾泰第一時間就惱怒自己不被重視,他不知道那兩位貝勒究竟是為了什麼突然離營,但是在這等緊要關頭突然回返赫圖哈拉定是有要事,以黃臺吉那等奸猾性子都要跟著去定然是有好處的。

結果他被留在這裡和舒爾哈齊的兒子當苦差,可是莽古爾泰也不敢忤逆比自己小的黃臺吉,更別說向來兇狠更勝過他的代善了,只得愈發粗暴地催促鞭策手下加緊攻勢,早日剷除明軍好啟程回返。

直到此時,莽古爾泰都不知道奴爾哈赤“垂危”之事,反而是一向沉默的阿敏猜出點東西,但他也不敢聲張,謹小慎微的阿敏清楚這事情最好別參與進去,自古汗位傳承都是十分要命的話題,搞不好就會丟了性命。

留在此處無功無過的拿下明軍大營反倒是好事,乖巧聽話才是他這個身份敏感之人最好的保命符。

於是後金軍隊所在的山包一切井然有序,有條不紊的組織兵力繼續圍攻深河大營,對於前線戰事推進遲緩並不在乎,兩位留守的貝勒只等著一夜沒有休息的明軍疲倦之際再憑藉養精蓄銳的手下戰兵一鼓而下。

代善和黃臺吉那邊則是領著賬下親兵出發,麾下女真健兒著實吃苦耐勞,剛奔波一個白晝休息沒幾個小時又要披星戴月趕回去,卻沒有絲毫抱怨,騎在馬上顛簸往復之間,碰到平坦的路程還能眯起眼睛小睡片刻。

這些細節讓一直跟在隊伍尾端的文搏不由得感到前途艱難,這些人的確是此時東亞最精銳的戰士,如果沒有埋伏,正面硬拼千人以下明軍家丁還能平分秋色,等人數上來了根本沒法野戰,估計是交戰片刻就得一鬨而散。

好在已經把他們領著往埋伏地點而去,代善沒有絲毫懷疑,多虧了那佩劍和奴爾哈赤戰甲的一套組合拳,打消他所有疑慮不說,更讓代善迫切的想要回到赫圖哈拉見自己父汗“最後一面”。

帶著這種心思,代善在回程路上多次催促屬下加快腳步,一路奔波竟然開始有人掉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哪怕女真健兒再是堅忍也得考慮自身體能和坐騎狀態,他們從三月初一和杜松交戰至今已有五天,幾乎從未完整的休息一天,一路上就是戰鬥、跋涉不斷交替,到這時候還能一言不發地跟隨他回去的全都是精銳中的精銳了。

即便如此,代善和黃臺吉都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越是晚回去越可能生變,雖然赫圖哈拉並無其他貝勒在那兒,但是他倆都知道奴爾哈赤不止這四個貝勒兒子。

例如阿巴泰這個桀驁不馴的兒子就和明奸李永芳關係密切,他們是翁婿關係,作為奴爾哈赤最重要的謀主李永芳若是擺明旗幟支援阿巴泰,那事情可就麻煩了。

所以代善必須在奴爾哈赤嚥下氣之前奔赴赫圖哈拉完成法理上的交接,否則拖延一陣稍有遲疑,指不定那邊會生出什麼事端。

黃臺吉想得更多,他設身處地的想如果自己是在奴爾哈赤身邊的某位兄弟,就會設法扶持一個小兒子,例如才五歲的阿濟格登臨汗位,這不是效法明人先賢行尹霍之事嗎?

這樣一想,黃臺吉覺得遍體生寒,比代善登上位置更加可怕,因為那必定會造成女真內部動盪甚至直接爆發戰爭——黃臺吉不覺得是某種冥冥中的感應,讓他不喜歡小兒子登上皇位然後某位叔父暗中執掌大權的劇情,還夾雜著點寡婦和小叔子之類的春閨秘聞。

勐地搖頭驅散腦海中糟糕的劇情,黃臺吉抬頭一看,發現自己再次來到了一處分叉路口,往西邊是來時經過的三道溝,往北邊就是途徑玉皇頂再往橫道河子的路。

代善同樣注意到這個地方,他想也不想就要率兵往三道溝走,從兵法來說這裡路況熟悉道路通順,又有遊騎偵查無誤確認裡頭沒伏兵,走這裡很正常。

架不住黃臺吉腦子靈活想得也多,迅速策馬趕上,攔在代善馬前,誠懇的說道:“二哥,這裡肯定有埋伏!”

“你當我傻還是劉綎傻?他剛在這了埋伏了父汗,還留這兒等誰呢?”代善雖然一根筋又沒太多謀略,然而野豬皮評價他在戰場上靠著本能就足以橫掃四方不是戲言,代善聽見黃臺吉的話毫不留情的出言反駁。

黃臺吉苦口婆心,把侍奉在代善身邊,正想著該怎麼勸代善走北路的曹文詔都給唬住了。

“二哥你想,之前父汗再是冒進也不可能不派遊騎開路,但是他們經過三道溝依然中伏,說明劉綎確實有兩把刷子。我估摸著他的家丁跟咱們一樣,都是一人雙馬甚至三馬的配置,能拉開十幾裡二十裡路藏在遠處,派遣少數探子查到這邊動靜再驟然發動,山裡頭遊騎鋪得再遠也不會注意到二十裡外埋伏的兵馬,但是對於精銳騎兵而言不惜馬力折損,一兩柱香須臾可到,換乘戰馬居高臨下從山谷上衝下來……我想,這就是父汗折戟的原因了。”

曹文詔心道還是聰明人厲害,果然如文搏所言,都不用他想辦法開口怎麼把人引入埋伏圈,就把事情自己圓了過來,上趕著往套裡鑽。

“所以,你的意思是劉綎可能還在附近想埋伏我?那他怎麼知道我會從這邊走?”代善狐疑的看向黃臺吉,難道劉綎真是神機妙算?那他就不可能帶兵打仗打不過他們建州女真!

黃臺吉高深莫測的撫摸著絡腮鬍,將手一伸指向曹文詔,駭得他差點兒跌下馬去。

“就是因為他!”黃臺吉成竹在胸,說出緣由,“父汗派出人馬突圍不往北邊回赫圖哈拉,往南邊那不是尋我們還能幹啥?所以我估摸著劉綎那老賊懷著有棗沒棗打三竿的想法,在這守上一夜也沒甚事兒,若是咱們來了,那他大發利市,不來,也沒損失。”

曹文詔長舒一口氣,原來不是被人發現,而是這四貝勒故作聰明。

代善更是恍然大悟,自己補充了更多細節,“難怪,難怪……我懂了!我說遊騎四出根本沒找到明賊蹤跡,原來他們刻意收攏遊騎就是給咱做出三道溝人去賊空的景象,引咱們入局呢!”

這位大貝勒勐得一拍手掌,隨即下令吩咐手下。

“你,還有你!各帶上五十甲士往北邊西邊搜尋,我在此等候半個時辰,其他人就地修整!”說完代善就領著親兵往分叉口邊上山包上去,既是為了休息,也是有個好視野免得被埋伏。

在最前頭的文搏不知中軍發生何事,他雖然被充作死兵但這會不可能讓他推著小盾車,還是有坐騎可乘,正在走著就被通知原地修整。

文搏察覺到不對勁,難不成曹文詔沒能引誘韃子走入埋伏?文搏設身處地的將自己當做黃臺吉,故意先是在三道溝附近和女真遊騎絞殺,等黃臺吉來了之後卻轉頭讓沉煉和陸文昭帶人去北邊巡邏不讓韃子靠近。

以黃臺吉後世的表現來看,這位貝勒本身勇武並不出眾,對於謀略倒是很擅長,這種人反倒是容易中計。只是文搏把自己放在第二層,誰知道黃臺吉會不會想得更深一層?

到了這時候所謂的勇武、計謀很可能就因為一些細小的巧合導致功虧一簣。

所做的佈置再多能否吸引代善和黃臺吉入甕也得看運氣,說不定他們誰靈光一閃或者腦子一根筋就是不往北邊走走,那做的埋伏就全都白費了。

文搏很是不喜歡這種事情不在自己掌握中的情況,奈何人微言輕,如今一切都是盡力而為罷了。

他暗中下定決心,手裡百十來號人的兵馬著實不夠,這個時代大亂將至,個人的武勇再強悍也不過刺王殺駕,除非他能把野豬皮和他兒子殺乾淨,否則哪能改變天下大勢?不對,文搏想起就算殺光了北邊女真,那大明內部自己的矛盾也是多不勝數,他又不是來扶持大明的哪有那閒工夫?

還是得手握兵馬方有話語權。

好在他的期待沒有落空,就在文搏故作鎮定混跡在一眾被充作死兵的人群當中之時,聽著他們各種粗俗俚語方言交談。文搏分辨出韃子的死兵隊伍裡不但有明軍俘虜,還有抓來的蒙古、女真奴隸,甚至有幾個因為防守赫圖哈拉不利被降罪的韃子底層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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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慨韃子這時候真是起勢之際,風雲際會讓他們靠著最初幾萬人竟能席捲周邊各族,最終入主華夏,造成空前浩劫。

無論如何文搏都想試試能否阻止這群野人入關,至少目前來看他做的不錯,只是到了當下他還需要一點點運氣。

好在文搏雖然運道只有常人的水準,從沒有什麼特別發揮,今天卻格外好運。

就在文搏躊躇之際,中軍終於傳來命令,全軍北上,讓他們這些死兵開路,從橫道河子、玉皇頂小路通行,前往赫圖哈拉。

原來前軍哨探深入山谷細細查探,北邊方向哨探都沒走出幾里地就開始發現明軍遊騎蹤跡,雙方略一交手對方迅速撤離,韃子遊騎跟上廝殺一陣之後確定有人立刻回報。

而西邊果然如黃臺吉所料根本沒有明軍遊騎蹤跡。

代善哈哈大笑對著黃臺吉說道:“這群蠢貨,想引我們入三道溝,故意往北邊佈置遊騎,裝作北路山道有人的樣子太過拙劣,三道溝裡頭安靜得就像什麼都沒有,夜梟卻在天上盤旋,明賊果然在這裡頭埋伏。”

“二哥高見!”黃臺吉同樣欣喜,確認了北邊是疑兵那就偏往北邊走,那條路雖然山路難行,但是對於女真健兒來說翻山過河如履平地,根本耽誤不了什麼事情。

於是代善下令,全軍開拔,走橫道河子—玉皇頂線路前往赫圖哈拉。

這訊息傳到文搏那兒,如同天降甘露般的清冽感從他頭頂一直淋到腳底,他知道事情這次是真的成了,橫道河子那的山谷他們勘察過,知道供兩人並肩而行已是極限,真是絕佳的伏擊地點,劉綎再是避戰應該也看得出這等良機,人家好歹有明末第一勐將之名呢?

現在,一切就看劉綎面對入甕的韃子,該殺出一個何等傲人的戰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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