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夜溺雲昭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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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當頭,戈壁如蒸,燥熱與乾渴交織煎熬著東歸的隋軍。已經一天多沒補充飲水了,所有人都無精打采,勉強掙扎。

“水!水!”有人尖聲歡呼起來。

楊約注目觀望,左前方果然碧波盪漾,湖水盈盈,好大的一個湖泊。隋軍將士早已控制不住興奮的心情,紛紛向湖邊奔去。此刻,人們多想到湖水中洗個痛快,喝個痛快,哪怕淹死在湖中,也是莫大的幸福。

“回來!快都轉回!”嚮導無力地發出勸告,但他的聲音被人們的歡呼聲完全淹沒了。

楊約疑惑地問:“人們乾渴至極,你為何不許他們奔向湖邊?莫非湖水中有毒不成?”

“楊大人,”嚮導喘息一陣才說出話來,“沒有湖泊,那是海市蜃樓,是幻影。”

楊約畢竟是博學之人,關於沙漠中會出現蜃景早有所聞。但身臨其境,他實在不願面前的情景竟是虛幻。注目再望,湖水泛著波光,將士們似乎都已踏入湖中。不禁詢問嚮導:“前方分明清波閃動,怎會虛妄?”

“楊大人,在下經常往返於此,這裡根本無有湖泊。戈壁遠旅,乾渴至極時,一見蜃影,竭盡餘力撲去,卻總是可望而不可及,必將喪身於逐水途中。大人若不把將士喚回,他們都難免力竭而亡呀。”

說話間,奔跑逐水的將士,已先後撲倒在地,只有宇文化及馭馬兜著圈子,不知如何是好。就在這時,天邊騰起一條沙塵的黃龍,如同驟起的狂風,那黃龍鋪天蓋地向這裡滾來。

轉眼間已至近前,卻是一隊鐵甲騎兵。為首之人,跨下紅毛獨峰駝,棕發捲曲,鼻高口闊,面對發呆的楊約及隋朝將士仰天狂笑:“哇哈哈哈!”

楊約質問:“你是何人?”

“某乃吐谷渾國國王伏允是也。”

楊約暗自吃驚,因為吐谷渾對大隋一向不敬,今日恐非吉兆。他穩住心神,不失威儀:“伏允大王,你意欲何為?”

“話無需多講,我伏允帶兩千精兵在此已恭候多時,放明白些快將貢品留下,放爾等一條生路,否則,定將你們一行殺個片甲不留。”

楊約正色警告:“伏允大王,你三年不貢,我大隋尚未計較,當有自知之明,莫要以卵擊石。你若膽敢劫下西突厥的貢品,大隋必將重兵征討,到那時你這吐谷渾國將不復存在矣。”

“楊約,如今你縱有三寸不爛之舌也不管用了。大隋對我吐谷渾鞭長莫及,而眼下你這一千人馬已是不堪一擊,快將貢品拱手送上,本王饒你不死。”

宇文化及早已是怒火升騰:“伏允,爾不過井底之蛙,怎知天下之大,我宇文化及生來未遇敵手,只我手中這兩柄鐵錘,就可將你那兩千烏合之眾砸個稀巴爛!”

“漢賊不識進退,這西域乃我吐谷渾領地,豈容你撒野。”伏允狼牙棒一揮,“殺!”

兩千吐谷渾騎兵,又是平地捲起黃色風暴,呈半圓形向隋軍全線衝殺過來。隋軍奮起反擊,將士們很清楚,只有勝利才能生存,所以無不英勇拼殺。然而,隋軍畢竟人困馬乏,特別是乾渴,使他們的戰鬥力大打折扣。一刻鍾後,隋軍便已死傷過半,而吐谷渾一方僅損失二百餘人。

在沙坡頂上觀戰的伏允放聲大笑:“哈哈!不出半個時辰,我吐谷渾就將大獲全勝。”

楊約感到形勢嚴峻,他一邊觀戰,一邊對廝殺至近前的宇文化及說:“宇文將軍,這樣打下去,只怕我們的人馬很快就要拼光,快想良策轉危為安。”

宇文化及已經殺紅了眼,一雙大鐵錘舞動如飛,吐谷渾的人馬在他錘下死傷累累。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吐谷渾戰死的二百多人中,有半數以上是死於他的錘下。楊約這一問,宇文化及方始清醒。他拍馬退出戰場幾步,總覽全域性一看,才知敵人大佔上風。自己的部下只是勉強迎戰,再打下去,不消一刻鍾,隋軍就將死傷殆盡。怎麼辦?難道今日真就全軍覆沒不成?

楊約催促:“宇文將軍,可有辦法?不然你殺開一條血路回洛陽報信吧,讓萬歲發兵為我們報仇。”宇文化及大怒:“楊大人,你把我當成何等人也。難道我身為大將臨陣逃脫?難道我置你死活於不顧?”

“宇文將軍,我並非說你怕死,而是總不能全軍落入敵手。你回京報信,才好發兵教訓吐谷渾哪。”宇文化及已然有了主意,他想到擒賊先擒王:“楊大人,不要悲觀失望,且看我如何扭轉乾坤。”說罷,他一拍坐下黑雲豹,如閃電般衝入敵陣。馬到處,錘落處,敵軍馬仰人翻。宇文化及也不貪戀戰功,而是直奔伏允而去。

幾員吐谷渾大將,看出宇文化及意圖,齊聚過來攔阻。可怎奈宇文化及銳不可當,幾錘砸過去,這數員敵將莫不兵器失手,虎口震裂。伏允正驚愕間,宇文化及已衝至近前,倉促之下,他忙舉狼牙棒迎戰。宇文化及右手錘一格,伏允就覺得有千鈞之力壓來,不由雙臂發麻。宇文化及哪容他多想,左手錘早已砸向駝首。只聽噗哧一聲,駝首登時粉碎,伏允墜落在地。宇文化及右手錘,照準伏允頭部狠狠砸下。

遠處的楊約疾呼:“錘下留人。”

伏允舉狼牙棒架住鐵錘,其實,宇文化及聽楊約一喊,便收回了五分力。不然,狼牙棒怎能握得住,他的腦袋也已難保。

楊約又喊一聲:“快將伏允生擒。”

宇文化及心領神會,右手錘交與左手,騰出右手如蛟龍探爪,便將伏允連肩帶背抓牢,提上馬來橫在馬鞍之上。

吐谷渾十幾員大將團團包圍上來:“漢賊,快快放開我主。”

宇文化及將鐵錘壓在伏允身上:“爾等膽敢輕舉妄動,我就叫伏允登時成為肉餅!”

吐谷渾眾將怎能不救其主,立時不敢貿然衝擊。

伏允感到身上鐵錘如一座大山壓下,他惟恐喪命,忙加制止:“爾等退後,不得胡來。”

眾將都被迫止步,卻同聲向宇文化及發出威脅:“快快放了我主,否則叫你們片甲無存。”

“胡賊,若敢再前進一步,我便將伏允狗頭砸碎!”宇文化及針鋒相對。

伏允急於求生:“宇文將軍,你放了我,本王下令收兵,放你們迴轉洛陽。”

宇文化及則是命令他說:“你立即傳令部下,全體繳械投降,不然休怪我手下無情。”

“這……”伏允略為猶豫一下,“這辦不到。”

“既如此,待本將軍送你上西天!”宇文化及錘下加力,伏允漸漸臉色青紫。

楊約快步來到近前:“宇文將軍住手。”

“楊大人,伏允冥頑不化,一錘砸死了事。”

“不可,留他還有用處。”楊約轉向伏允,“你想死想活?”

“為人誰不貪生。”

“真想活命,我為你指一條生路。”

“請楊大人賜教。”伏允猜不透楊約用意。

楊約卻是胸有成竹:“只要你乖乖跟我們走,到了張掖放你生還。”

“為何要到張掖方肯放我?”

“那裡乃大隋邊關重鎮,不怕你反覆無常。”

“我若不從呢?”

“那就只有結果你的性命了。”楊約並無一絲回旋餘地。

伏允想了想:“我的部下要與我同行。”

楊約慨然應允:“可以,不過要相距五里之遙。”

就這樣,楊約、宇文化及押著伏允,繼續踏上了東歸路。吐谷渾大軍雖然在後尾隨,但卻不敢越雷池一步。經過十數日的艱苦跋涉,隋軍與吐谷渾大軍彼此相安無事地到達了張掖。

伏允眼見隋軍車輛、財物等已陸續進入城門,張掖守將也已率隊伍出來接應,忍不住開口:“楊大人,我已遵命送君平安抵達張掖,也該放我歸隊了。”

“你想的倒美!”宇文化及又舉起鐵錘,“還想回去?”

“楊大人可不能言而無信哪。”伏允有些驚慌,但他也不忘丟擲殺手鐧,“若不放歸本王,我部下勢難答應。他們一旦鋌而走險,真要廝殺起來,這勝負尚難預料。”

楊約回頭觀看,但見吐谷渾的人馬已逼至近前,兩軍相距不過一箭之地。此刻真要不放伏允,混戰起來,一者難免死傷,二者萬一張掖有失,那還了得。此行業已完成使命,至於伏允,且先讓他多活幾日。待回京後報與萬歲,再發重兵征討不遲。拿定主意,微然一笑:“伏允,張掖守軍兵強將勇,還怕你動武不成。不過,我天朝使者言出如山,說過放你決不失信。”

“多謝楊大人高抬貴手。”伏允惟恐變卦,趕緊答話。

宇文化及卻不甘心:“楊大人,不能放虎歸山。”

“宇文將軍,總要給他一個悔過機會嘛。”楊約轉而訓誡伏允,“今日放你生還,須當洗心革面,不可再與大隋為敵,按時朝貢。如果口是心非,決無好下場!”

伏允忙說:“不敢,不敢。”

楊約一揮手:“宇文將軍,讓他走。”

宇文化及很不情願地縱馬讓開路:“滾!”伏允忙不迭逃回本隊,部下將士紛紛圍攏上來:“大王受此奇恥大辱,我等定要討回個公道。”

“且住。”伏允攔住部下,“眼下強攻張掖只能吃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撤。”

古道上騰起滾滾黃塵,吐谷渾騎兵如狂風一般卷走,逐漸隱沒在戈壁中。

登上城樓眺望的楊約,不無憂心地說:“吐谷渾乃我大隋經營西域之心腹之患也。”

滔滔江水,滾滾東流。揚州已屬長江下遊,這裡江面開闊,極目處水天一色。兩岸蘆葦叢生,如同為長江繫上了兩條翡翠的裙帶。水鳥時而從江面掠起,時而在船頭飛旋。楊廣佇立龍舟,環顧左右的怡人景色,不時發出讚歎:“田園如畫,江山多嬌,真是無限風光。”

龍舟後各式綵船依次排列,一艘翔璃舟和三艘浮景舟上的女主人,也無不佇立船頭。但她們無心觀賞沿岸景色,而是仄著耳朵等待著皇帝的傳宣。因為每當此時此刻,楊廣都要選召一位后妃陪伴,天知道今天會選誰伴駕呢?久居深宮的女人,誰不渴求皇帝的恩寵和雨露。皇帝只有一人,嬪妃如此眾多,皇帝的愛又能分到幾人名下,也就難怪有人歡喜有人愁了。但今日蕭娘娘、容華夫人和夢秋都自信會被召見,因為楊廣已連續兩日召雲妃伴駕,總不會一而再,再而三了。

終於,龍舟上傳來了劉安那尖細的聲音:“萬歲有旨,宣雲妃娘娘龍舟見駕呀。”

翔璃舟上的蕭娘娘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無力地癱坐在船頭。浮景舟的容華夫人,惟有嘆氣而已。第二只浮景舟上的夢秋,則登時氣得臉色煞白沒了血色。只有第三只浮景舟上的雲妃歡天喜地笑逐顏開。本來早已是盛妝等候,但她又重施粉黛,再整雲鬟。嬌軀在柳笛的攙扶下,款款步下弦梯,下到接送船上。夢秋、容華夫人、蕭娘娘目睹雲妃洋洋得意地從船側經過,有的仇視,有的妒恨,有的詛咒,但又都無可奈何。

接送船靠上龍舟,王義來迎,他在前,柳笛在後,保護雲妃登上龍舟。再由劉安導引,雲妃進入楊廣的寢艙。雲妃進得艙門,便一頭撲入楊廣懷抱。她作痴撒嬌,在楊廣懷中像一頭小鹿亂撞。漸至薄衫滑落,露出圓潤的香肩,顫顫的玉ru。

楊廣喜得心花怒放,在她身上吻個不住:“我的乖乖,你好會撩撥人也。”

一旁的柳笛羞得滿面緋紅,不敢正視。

雲妃廝鬧得嬌喘吁吁,她玉臂合攏吊在楊廣脖頸上,乜斜杏眼,故作嬌羞地說:“萬歲,妾妃今日帶來一份厚禮。”

“啊,一定又有新曲獻上。”

“老是獻曲該多乏味。”雲妃裝出幾分神秘,“今日禮物,管叫萬歲開心。”

楊廣還真被吊起了胃口:“愛妃就請從速讓朕一觀吧。”

雲妃回身呼喚柳笛:“過來,呈上御覽。”

柳笛開啟隨身攜帶的一方錦盒,取出幾樣物件。楊廣一看便知,禁不住發笑:“愛妃是從何處尋到這些寶物?”

原來,雲妃的禮物是男用淫具和兩粒春yao。雲妃被問得掩面而笑:“萬歲管它何處,只管快活就是。”

“這器具大小不知合適否?”

“大小隨意,盡請放心。”

“不知這春yao功力如何?”

“此乃天竺胡僧秘製,極其靈驗,據說採自十名童女初紅煉成。萬歲和黃酒服下,一刻鍾後,當壯如木石。”

“若如此,愛妃如何吃得消。”

雲妃聞言又撲過去,用一雙粉拳擂鼓般捶打楊廣:“萬歲你壞,壞透了!”

此刻兩情似火,全已按捺不住,不由得雙雙摟抱在一處。

殘陽播撒紅輝,江水閃耀著異彩,龍舟緩緩行駛,隨著江水的流淌輕輕起伏顛蕩。江風涼爽宜人,徐徐吹入艙中,使正在顛鸞倒鳳的楊廣感到別有情趣,興致更濃。雲妃則是放開感情的閘門,盡情地發出呻吟。那聲音顫而嬌,時而高亢,時而低迴,時而如狂風暴雨,時而如輕風絮語。這淫聲飄出船艙,在江面上迴盪,像一根根鋼針刺進蕭娘娘、容華夫人、夢秋的心肝五臟。她們最後一點自控力,都被這呻吟聲徹底摧毀。夢秋與容華夫人幾乎不約而同地來到了蕭娘娘的翔璃舟。

夢秋顧不得見禮便氣沖沖地說:“娘娘千歲,你聽這成何體統?***滿江皆聞,叫皇家臉面何存!”

容華夫人見識似乎更深一層:“雲妃不顧廉恥,妾妃擔心長此下去,會把萬歲身體搞垮,引入歧途。”

蕭娘娘毫不掩飾自己的氣憤:“雲昭訓之德操已不配為妃,不能為她一隻騷狐狸,惹得我後宮嬪妃俱擔醜名。”

夢秋恨不能立刻拔掉這顆眼中釘:“娘娘執掌後宮,何不以宮規懲處雲妃。”

容華嘆氣:“萬歲被她迷住心竅,只恐不會答應。”

“是啊,”蕭娘娘顯得無可奈何,“她有萬歲撐腰,宮規怎能動她分毫。”

氣歸氣,三人全都束手無策。

良久,蕭娘娘漫步走近弦窗,雲妃那狂浪的呻吟聲又清晰地飄入耳中,她不禁眉頭緊蹙,望著渾濁的江水發狠詛咒道:“上天為何不讓她墜江淹死!”

容華夫人咬響銀牙:“我若是個會武功的俠士,就暗中宰了她,以清大隋後宮。”

這話使夢秋的心怦然一動,但她未露聲色。暮色襲來,江面景物漸趨迷濛。進晚膳的時辰到了,船也就近靠岸拋錨停泊。出於共同對付雲妃的需要,這三個女人一起共進了晚餐。席間,夢秋頻頻舉杯,眼見得酒力不勝,醉倒在蕭娘娘艙中。

河岸上亮起了一串燈籠,傳來了人語聲腳步聲。容華夫人向岸上瞄了一眼,半是羨慕半是妒恨地說:“雲妃在萬歲那裡浪夠了,回船了,咱也該回去了。”

夢秋業已醉成一攤泥,人事不知。

蕭娘娘見此情景對容華說:“我派兩名粗壯宮女扶她回船,你送她到艙,安頓好再離開。”

“遵懿旨。”容華奉命送夢秋回船,兩名宮女半架半拖,總算把她弄回船艙。衣服也脫不下,只是扒掉繡鞋,夢秋像死豬一樣,依然沉醉不醒。

夜,漸漸深了,風,越來越涼。整個船隊寂靜無聲,人們都在沉睡。由於從未出過半點差錯,護衛人員也就不夠認真,都鑽進船艙或帳蓬中喝酒賭錢去了。一條黑影從夢秋乘坐的浮景舟上下來,像駝鳥般躬身飛步靠近了雲妃居住的樓船。船頭的守夜人聽到了異樣的聲音,不由回頭檢視。黑影已隱身藏起,此刻只有蘆葦颯颯,江水濤濤,夜風呼呼。守夜人不見異常,又回身避風去了。黑影趁機一躍爬上船,輕車熟路摸向雲妃的寢艙。

雲妃正在酣睡。她在楊廣處得到了極大滿足,睡夢中也帶著笑意。她萬萬沒想到,死神正一步步向她逼近。黑影摸到雲妃床前,略一猶豫,隨後將雲妃扛起便走。雲妃仍未醒轉,只是發出夢中的囈語。

在外艙侍寢的柳笛被驚醒,邊揉眼睛邊問:“雲妃娘娘,半夜三更起床做甚?”

黑影當然不會答話,快步從柳笛面門前一閃而過。

柳笛起身追出,見黑影扛著個人已到船頭,始覺情況有異,驚叫:“什麼人!”

黑影急進幾步,已到船邊,將肩上的雲妃狠狠投進了長江。

柳笛已到黑影身後,一把扯住黑影面罩:“你什麼人?”

黑影發急轉身,頭罩遂被柳笛拽下。船上燈光雖暗,但柳笛怎會認不出對方,不由驚語出聲:“是你,夢秋娘娘!”

夢秋被看破行藏,也就一不做二不休了。她佯做醉酒,就是為事後不被懷疑。如今柳笛認出她來,為保自身,也就只有殺人滅口了。人們不知,夢秋在習學歌舞時,也曾學過武藝。此刻,她雙手拉過柳笛猛力一推,柳笛哪裡還站得住腳,尖叫一聲落入江中。

這一連串喊聲響聲,已將船上的守夜人驚動,他快步向船頭奔來。夢秋機警地先退入艙內,然後迅即溜下船弦。在蘆葦叢中摸向自己的浮景舟,雙手扒船幫爬上,趕緊進艙,和衣躺倒在床。這時,外面已亂作一團,護衛人員誰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人們亂叫亂跑,就像捅了馬蜂窩,還像是一群無頭蒼蠅瞎飛亂撞。

服侍夢秋的宮女也被驚醒,進艙來呼喚主人:“娘娘,外面混亂不堪,不知發生了何事。”

夢秋裝作醉酒未醒,含糊咕噥兩聲,翻身又睡。

天明之後,楊廣獲悉雲妃與柳笛落水溺死江中,大吃一驚,大為震怒。他不相信雲妃主僕會自殺投江,懷疑是有人謀殺陷害。雲妃對於楊廣,已到了片刻難離的程度,對此他豈能容忍。立時將在船上服侍雲妃的四名宮女、太監傳喚到龍舟,親自執鞭審問。

“說!雲妃、柳笛究竟如何落水?爾等住處僅一壁之隔,難道一些動靜也不曾聽見?”楊廣怒氣不息。

太監、宮女們戰戰兢兢回答:“奴才們睡熟,確實不知發生之事,待我等醒時,雲妃娘娘與柳笛俱已落水多時。”

“分明是爾等和夥謀害她主僕,受何人指使,快快招來!”楊廣高高舉起皮鞭。

“奴才們冤枉!”一太監為開脫自己,引楊廣轉移目標,“萬歲,我等睡夢中焉知發生之事,當時有守夜人在,為何不加拷問?”

楊廣被提醒,當即傳來守夜人:“說!雲妃、柳笛如何落江?”

守夜人囁嚅地說:“小人在樓船左側守衛,聽見船頭有雜亂的腳步聲,飛身過去檢視,待到近前,她二人已無蹤影。”

“難道就無任何異常嗎?”

“這……”守夜人遲疑一下,“小人不敢亂講。”

“有話儘管直言,朕許你無罪。”

“小人在奔跑中,恍惚聽見有人驚呼夢秋娘娘。”守夜人趕緊又加註解,“江風特大,聽得不甚清晰,也許有誤,萬歲明察。”

“你可聽出是何人聲音?”

“好像是……”守夜人又思忖片刻,“像是柳笛姑娘的聲音。”

“好了,你們全都退下。”楊廣已心中有數,吩咐王義,“立刻宣夢秋來見。”

王義去不多時,隻身返回:“啟稟萬歲,夢秋昨夜醉酒,至今未醒。”

“醉酒?”楊廣甚為意外,略作沉吟,斷然下令,“要她即刻來見,不得有誤。”

王義再去,良久,睡眼惺鬆的夢秋始來見駕:“妾妃叩見萬歲。”

“為何延誤?”

“妾妃昨夜在蕭娘娘處飲酒過量,醉體難支,乞請萬歲恕罪。”

“你昨夜在蕭娘娘處酒醉?”楊廣甚為納悶,守夜人聽到柳笛喊夢秋娘娘,絕非空穴來風,雲妃主僕二人之死,應該與夢秋有關,可她聲稱醉酒又該作何解釋呢?看來,需要向皇后核實。

蕭娘娘恰好聞訊來到,楊廣一見搶先發問:“梓童,昨晚可有人在你艙中吃酒?”

“是妾妃與夢秋、容華共飲哪。”蕭娘娘作證,“夢秋過量喝得酩酊大醉,是我派兩名宮女勉強架她回艙的。萬歲問此做甚?”

“這卻奇怪了。”楊廣猶豫一下說,“實不相瞞,我懷疑雲妃、柳笛之死與夢秋有關。不然,為何柳笛死前驚叫夢秋之名?”

“萬歲不可無憑無據疑神疑鬼,也許是她主僕二人夜觀江景,失足落水。”蕭娘娘對雲妃之死自然喜不自勝,只是不表現出來。

楊廣聽後只是搖頭:“天下哪有這般巧事,主僕二人一同失足,怎麼可能?”

蕭娘娘扶起夢秋:“雲妃如何落水我卻不管,只是這不關夢秋之事,萬歲不信容華還可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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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廣明確感到,雲妃之死大有文章。但一時間又難下定論。正委決不下之際,楊約、宇文化及得勝班師歸來,尋到此處見駕。

楊廣只得權且將雲妃墜江之事放下,召見楊約、宇文化及二人。聽到西突厥歸附龍顏大悅,獲悉吐谷渾與大隋為敵怒髮衝冠。楊廣狠狠一拍御書案:“朕定要發兵征剿吐谷渾,四夷誰敢不尊,就叫他國破家亡玉石俱焚。”

宇文化及順著楊廣的心思討好:“萬歲發兵臣願充先鋒,不擒伏允,誓不班師。”

楊約趕緊規勸:“萬歲暫息雷霆之怒,吐谷渾不值一提,從容教訓不遲。西突厥所貢物品,臣俱已留在揚州城中,惟有兩件活寶帶至御前,萬歲一見定會龍心大悅,煩惱頓消。”

楊廣的好奇心頓起:“何等活寶,被你說得神乎其神,朕倒要即刻一觀。”

一輛錦車珠簾分開,步履輕盈地走下兩名西突厥少女。她們蹦蹦跳跳異常活潑地登上龍舟,來到楊廣面前依然嬉笑不止。

楊約一旁提醒:“快叩拜萬歲。”

二少女感到新鮮好玩,只是東看西看,而且笑聲不絕。

楊廣見她二人金髮碧眼,膚色白皙,覺得活潑可愛,早已笑逐顏開,一手拉住一個:“果然絕妙活寶也!”

蕭娘娘、夢秋對看一眼,暗說剛剛去了一個對頭,平空又添兩名敵手。這兩名胡女如此熱烈,熾情似火,足以令萬歲消受了。

楊廣喜滋滋問:“二位芳名?”二胡女只笑並不回答。

楊約趕緊說:“她二人不懂漢話,一路上為臣勉強教會幾句也甚為生硬,還是由為臣代答吧。她叫阿依古麗,她叫忽娜爾汗。”

“古麗,爾汗,就這樣稱呼吧,這樣好記些。”楊廣已是情難自禁,“來,隨朕進艙休息。”他摟著二胡女玉頸,擁進寢艙去了。

蕭娘娘對楊約冷笑一聲:“楊大人,你很會辦事呀,如此討萬歲喜歡,定會加官晉爵。”

楊約已知蕭娘娘不喜,急忙陪禮:“娘娘恕罪,西突厥可汗要貢,為臣不敢見拒。”

夢秋無限傷感:“這樣好,我們姐妹至少可以清靜幾天了。可惜雲妃未能見到這兩個情敵,如果她們爭鋒,想必是十分有趣的。”

艙中,二胡女咯咯咯的浪笑聲放肆地飛出,蕭娘娘、夢秋感到比雲妃的呻吟聲還難以忍受,她二人都被這笑聲擊垮了,分別由宮女攙扶著無力地迴轉本舟。

楊玄感在江邊漫步,天邊剛剛現出曙光,勤勞的燕子已在飛來飛去銜泥築巢。江水似乎方才醒來,又鼓譟起單調的拍岸濤聲。頭頂的天空,積著厚厚的雲層,楊玄感的心情,比這天氣還要陰鬱。父仇未報,機會難尋,七尺男兒,終日無所事事,身為大臣,只是跟隨楊廣終日遊樂,難道就這樣消磨時光嗎?就這樣無所作為地打發日子嗎?信步正走,前方在視線內突然現出一團白花花的東西。是什麼臥在水邊?緊走幾步,看出那是一具屍體,是一具已被江水沖刷得一絲不掛的裸屍。那柔美的曲線,隆起的雙乳,分明這是一具女屍!

楊玄感想,這女人是自殺還是誤上賊船被害?抑或是不慎落水呢?不論如何,如此暴屍於光天化日大為不雅。“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他想起了幼年時母親的教誨,決定將女屍掩埋起來。走至近前,令他一驚,那女屍竟然輕微地蠕動一下,原來這女人一息尚存,不免仔細打量。待到看清五官,他又是一驚:“柳笛!”

柳笛吃力地睜開雙眼,發出微弱的求救:“楊大人,救救我。”

楊玄感脫下外衣,蓋在柳笛身上:“朝中都道你失足落水業已身亡,想不到你還活著。”

“賤妾並非失足,與雲妃娘娘俱為夢秋所害。”柳笛喘息著說。

“此話當真?”

“從鬼門關上逃生歸來之人,還有必要謊言騙人嗎?”

楊玄感不免沉思,在心中盤算,該如何對待柳笛。

柳笛見楊玄感遲遲不開口,便加懇求:“煩請楊大人通報萬歲,一定會派人來接我。蒼天有眼,我得以生還,定要揭穿夢秋的真兇嘴臉,為雲妃娘娘報仇。”

這番話使楊玄感打定了主意,夢秋是他費盡心機送到楊廣身邊,為的是日後關鍵時刻派大用場,決不能讓柳笛毀了這一切。那麼,也就只有殺人滅口了。他心中暗說,柳笛呀柳笛,休怪我手下無情,還是你命該如此。不殺了你,就保不住夢秋,我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他俯身下去,欲將柳笛扼死。

柳笛見楊玄感伸手,以為是楊玄感來攙扶自己,未免感激涕零:“楊大人救奴婢一命,做好事積陰德,上天定保佑楊氏家族人丁興旺,楊大人拜相封侯。”

楊玄感被奉承得內心有愧,壞她性命的意念未免動搖起來。

柳笛求生的意念卻極其強烈:“楊大人,萬歲對奴婢情有獨鍾,回朝之後,定當在萬歲駕前為您美言,保您高升。”

楊玄感不由盯住柳笛細看,以往雖曾見面,何曾敢如此放肆地久久直視。而今認真端詳,果然是俊俏無雙,嫵媚多姿,難怪楊廣寵幸。楊玄感不由得意馬心猿。

柳笛被看得臉帶嬌羞,嫣然一笑,越發顯得千般麗質,萬種風流,秀色可餐。楊玄感不覺轉了念頭。這樣絕色仙子,扼死豈不可惜,何不留下受用?看來這也是天意如此。美麗,是女人的強大武器,柳笛因為美麗,才又得以倖免一死。然而,焉知她的生比死還要痛苦。

一條幽深的小巷,一所僻靜的小院,一座矮矮的紅樓,這便是柳笛如今的住處。楊玄感在揚州城內金屋藏嬌,瞞過了所有同僚。他大約三五日光顧一次,從柳笛身上得到滿足後離去了,留給柳笛的是無邊的寂寥和無盡的憂怨。柳笛明白,自己實際上是被軟禁了。眼下這姿色尚能吸引楊玄感,一旦楊大人失去興趣,說不定就性命難保了。這一點,柳笛是很清楚的。再說,她不甘心做楊玄感的玩物,她無時不在思戀著當今皇上。期待著重享那人間天上的富貴榮華。她更不甘讓夢秋逍遙法外,她要為雲妃娘娘報仇雪恨。因此她打定主意,要設法逃出樊籠。然而,真要逃走談何容易。柳笛的活動天地,僅僅侷限於小紅樓內。樓門上鎖,院門上鎖,而且還有楊玄感精心挑選的一名親信宋三,晝夜不離地看守。若欲逃脫,勢比登天還難。

彈指間數月光陰飛逝,已經快憋瘋的柳笛,終於有了一條不顧廉恥的錦囊妙計。

霏霏細雨,撩撥人的情思和愁思,雨打芭蕉的沙沙聲,使宋三心躁如灼,坐立不安。止不住時而把目光投向紅樓,投向樓窗。碧紗窗前,不時閃過柳笛那嫋娜的身影。那蜂腰、圓臀、隆胸,極富刺激。特別是偶爾出現的裸露的香肩、玉股,更令宋三魂不守舍。他使勁咽一口唾液,小聲罵道:“臭biao子,倒會勾引男人,難怪皇上和楊大人迷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樓上的柳笛,把宋三的樣子全看在眼裡,她感到時機已經成熟,便走向樓梯,故意失足跌倒,尖叫起來:“救命呀!快來人救救我。”

宋三猶如脫兔,幾步奔至樓門,掏出鑰匙方要開鎖,耳邊響起楊玄感的聲音:“膽敢進入樓門一步,定要爾的狗命!”不由得遲疑。

樓內的柳笛呼救聲轉弱:“我快不行了,救救我吧。”

宋三向內望去,見柳笛頭下腳上,仰倒在樓梯,顯然跌得不輕,便也就不顧許多了,開鎖入內,奔至樓梯,抱起半裸的柳笛,騰騰騰快步上樓,把柳笛放至床上。豈料柳笛雙手摟定宋三脖頸,將他同時拉倒,宋三結結實實倒在了柳笛懷中。哪容宋三多想,柳笛便在他臉、唇、額頭等處狂吻不止,猶如急雨敲窗。

宋三幾乎被柳笛這熾烈的情愛熔化,此刻無須多言,他一把扯掉柳笛內褲,在竭盡全力的喘息中,追尋著最美妙的境界。柳笛悄悄從床下摸出殺豬刀,銀牙一咬,猛地插入宋三後心。宋三突然間如遭電擊,面部痛苦地抽搐幾下,便氣斷身亡。柳笛推開屍體,顧不得擦拭身上的血跡,胡亂套上衣裙,飛步下樓外逃。如今她只有一個信念,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只要逃回楊廣身邊,即可萬事大吉。

她衝出樓門,頭頂細雨,開啟院門,猛見楊玄感站在門外。柳笛這一驚非同小可,身子一軟癱倒在門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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