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碎玉境中的“隋離”之所以強大。
正如妖王猜的那樣——
在烏晶晶的心中, 會到妖族救她的隋離就是很強大很強大的。
因而夢中的隋離,有了夢境力量的加持,便成了碎玉境中無敵手的那一個。
只是眼下……
烏晶晶湊近嗅了嗅帕子上的血。
那是隋離吐出來的血……沒有一點的靈氣, 也一點都不香。
烏晶晶開始回憶殿中縈繞的藥味兒, 還有隋離面無表情吐血的模樣……
啊。
隋離小時候就是長這樣的麼?
不不,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會吐血把自己吐死嗎?
小妖怪有些憂心了。
她推開被子, 從底下鑽出來,便想要再去尋隋離。
這時候太初皇帝回來了。
男人今日心情似是不大好,沉著臉進了門,便揮退了宮人。
見烏晶晶要下地, 他卻是抬手把人按住了, 還拿被子把人裹住,而後才低聲道:“宋尹混賬!今日膽敢在朝堂上撒潑……”
這是男人近來有的愛好。
他本是做將軍的, 後來才做了皇帝。這時才知曉做皇帝何等痛苦, 只是退也退不下去了,更何況他的性情霸道, 也不能允許有誰踩在他的頭上, 因而只能捏著鼻子忍了。
他父母早亡, 大哥懦弱, 二哥也就是明珠夫人的亡夫也已經死了。身邊縱再多嬪妾, 也無一人令他放在眼中。
烏晶晶就不同了。
在男人的眼中, 帝姬不哭不鬧, 形容乖巧, 他說什麼,她聽什麼。
反正她又聽不懂。
於是每回朝堂之上有什麼令他不快的事, 他便會說與烏晶晶聽。他怒極時,她還會拍拍他的手背。
烏晶晶有時聽著聽著就睡著了, 他也不覺生氣。
他覺得這妖妃的孩子,越發可愛了。
不。
不是妖妃的孩子了。
是他的孩子了。
男人今日也是如此,只是今日他的小帝姬顯得很不高興,比他還不高興。
“要走。”烏晶晶低聲道。
男人按著她:“要走哪裡去?想去宮外了是不是?寡人明日帶你出去就是。”
烏晶晶有點急,她搖搖頭:“不是不是。去蒹葭宮。”
男人:“去那裡作什麼?那裡鬧鬼。你不怕被鬼嚇著?嚇哭了怎麼辦?”
烏晶晶原本對明珠夫人的兒子沒甚麼感覺,只是如今想到住在那裡的是隋離,是隋離呀!
烏晶晶便覺得胸中有些焦躁。
說不出的奇怪的焦躁。
她覺得自己急得厲害,忙道:“要去,去瞧……”
男人和明珠夫人至今都不曾給那個孩子起名字,烏晶晶自然也不能稱呼“隋離”,於是憋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了。
“那裡有什麼好瞧的?你要瞧鬼?那下回祭祀,還是你隨寡人去。你求太祝抓一個給你瞧瞧……”
誰要瞧鬼?
烏晶晶憋了半天,一下急哭了。
她快活時很少哭的。
但難過時,就會掉眼淚了。
別人偷她的靈石,她都能啪嗒啪嗒掉上許久的淚珠子。
“嗚哇……”烏晶晶覺得有些悲從中來。
隋離洞府裡,還有好多好多的賀禮她沒有拆呢。還有結侶大典也沒有了,大師姐也沒有了。她還沒有雙修。
隋離才見到,也要沒有了……
他變成了凡人,他要病死了……
男人登時僵住。
連外頭的宮人乍聽見哭聲都一個個頓住了手腳。
帝姬怎麼會哭呢?
從來沒有哭過啊……
早幾年,若是在男人跟前這樣哭,男人恐怕要擰眉叫人抱下去殺了算了,畢竟只是個妖妃的孩子。
可如今不是了。
男人這才知曉他身邊近臣說的,陛下將來會有很多子嗣,陛下也應當學著做個慈父才是……
過去不是他慈。
是因為帝姬太好哄了。
眼下真要讓他當慈父,才深覺胸中知識有點少。
一時不知該怎麼辦是好。
烏晶晶哭了會兒。
外頭的宮人抵不住了,小心翼翼地探頭進去,低聲道:“可是帝姬惹怒陛下了?”
男人不快地道:“是寡人惹怒她了。”
宮人乍然從男人口中聽見這樣一句人話,還驚奇了一下。
畢竟在陛下跟前哭,那叫御前失儀,別管是老是少,那都是哭的人的錯。
“陛下……哄哄她?”宮人弱聲提議。
男人哪裡會?
他想來想去,站起了身。
一炷香後。
男人讓烏晶晶騎著他的脖子,就這樣一路走到了蒹葭宮。
跨門檻的時候,烏晶晶手中的餅屑還掉男人腦袋上了。
宮人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但到底也什麼都沒說。
畢竟那餅子,就是男人用來哄帝姬塞帝姬手裡的。
“你要瞧什麼?現在瞧吧。”男人道。
烏晶晶指著前方:“那邊,那邊。”
隋離沒想到烏晶晶回來得這樣快,他抬手掀開簾帳,卻是先看見了太初皇帝魁梧高大的身形。
然後才是騎在脖子上頭的烏晶晶。
隋離:“……”
想到小妖怪也趴過他的脖子,不僅趴過脖子,變作原形的時候,甚至還趴過他的臂彎、肩頭、膝蓋……
隋離心下那點微妙的不快,才登時煙消雲散。
至少於這個世界的人來說,他們一輩子也不會見到小妖怪的大尾巴和梅花墊。
就在此時,男人的目光也朝隋離落了下來。
“你要看的就是他?他有什麼值得看的?”男人道。
隋離:“……”
“他好看。”烏晶晶道。
如果長一對耳朵,再長一對獠牙就更好看啦!
可惜沒有。
誰叫他已經是她的夫君了呢?
烏晶晶心道,眼下撒個無關緊要的謊,沒關係的吧?
烏晶晶小聲道:“我不想他死,我想他活著。”
男人回過味兒來了:“你是不是沒有同齡的玩伴?想要尋個玩伴?”
烏晶晶覺得這個藉口找得很好!
都省了她再想了。
於是烏晶晶連忙點了點頭。
“等寡人再生幾個不就有了?”
烏晶晶:?
隋離聞聲都禁不住嘴角抽了下。
烏晶晶生怕這人掉頭回去,忙蹬了蹬腿,揪住他的頭冠道:“不成,不成……那還要等多久啊?我不要等……”
“怎麼還是個霸道性子?”男人皺眉。
宮人聞聲忙害怕地低下了頭。
男人卻隨即眉頭又一展,笑道:“肖似寡人。”
“罷了,那你每日自個兒來尋他玩就是了。”男人道。
他有些日子沒有去明珠夫人那裡了,自然更是將這個孩子忘得一乾二淨,也就沒怎麼把人放在心上。
雪國人不講父母親情,更不講兄弟手足。
他們更多是以國為先,以宗族為先。
什麼是有利國家和宗族的,他們便會做什麼。如繼承兄長的妻子,便是從宗族利益出發。
隋離將這些看得分明,自然也不會覺得男人冷酷。
如猛獸獅虎一類,新的獅王還會咬死母獅的孩子。
但這廂烏晶晶又急聲道:“可是,可是……你瞧他,是不是病得很重?病得……快死了?”
男人這才目光一動,轉身道:“去傳幾個醫官來。”
男人隨即命人搬來了椅子,他抬頭四顧,這才覺得這宮殿空蕩。
他將烏晶晶放在椅子上,道:“接著吃你的餅吧。”
隋離見狀,便又想起來上回見到他將烏晶晶隨手擱在桌案上的模樣。
這人倒真是半分也不講究。
隋離開口,輕咳了咳,還帶出了點兒血沫。
他用青澀的聲音,甚至也還帶著與烏晶晶如出一轍的奶氣,啞聲道:“墊個褥子給她。”
男人一頓,回頭看了看隋離。
“小不丁點兒,倒是細心。”
但凡專-權者,大抵都有這麼一種心思。
那便是他喜歡的,自然也要別人喜歡。
他不喜歡的,別人也不許喜歡。
眼下見隋離與烏晶晶年紀相似,卻還懂得關心烏晶晶,男人瞧他也覺得順眼了一些。
雖然病懨懨的,實在不像是辛家的好兒郎。
不錯,這位太初皇帝姓辛。
男人解下了身上的大氅,帶著厚厚的毛,往烏晶晶的屁股底下塞了塞,道:“前些日子獵的狐狸,毛很暖和。”
嚇得烏晶晶手裡的餅都掉了。
隋離想說她不喜歡狐狸毛做的任何東西,但想來他們如今在外人看來還不熟識,於是只好生生忍住了。
“怎麼了?”男人看她餅掉了,就從宮人手裡抽走手帕,粗暴地給烏晶晶擦了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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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晶晶乾巴巴地道:“不要獵狐狸了。”
“哦。”男人應了聲,道:“寡人知曉你們這些小東西,總見不得獵個什麼狐狸兔子的……想自己養著玩兒是吧?”
他正要好好教一教小帝姬,不要怕見血。雖是女子,但將來也要能提劍殺人才是。
烏晶晶舔了下唇道:“狐狸不要了,兔子可以要。兔兔,很香的……”
男人:?
男人只好把教訓的話全部咽了回去。
興許是小帝姬的喜好不同吧。男人心道。
“那日後不獵狐狸了。”
“唔。”烏晶晶遲疑片刻,想到自己可能不是狐狸是貓貓,她猶猶豫豫,又扭扭捏捏地添了一句:“還有,不要殺貓貓。”
男人:“噢,……貓貓長什麼模樣?寡人還不曾見過。那是個什麼東西?”
烏晶晶:“就是貓貓,和狐狸長得很像。”
男人心道,那就是長得像的都不殺就行了。
此事何其容易!
等醫官們趕來時,見到便是男人問烏晶晶:“還吃餅嗎?”
烏晶晶搖頭:“吃不下。”
烏晶晶屁股底下放著的大氅已經換了一件。
她扒著椅背,眼瞧著醫官為隋離診治。
“臣不知何故。”
“臣……也瞧不出是何病症,似是風寒,但風寒不該侵體這麼久……”
“恐怕是先天之症,只能細心養著……”
男人不耐聽這些,擺了擺手道:“只說他會不會死就是了。”
“脈象中隱有生機……”
“說人話。”
“回陛下,不會死。除非又經歷什麼重病。”
“放心了?”男人問。
醫館抬頭,便見皇帝這三個字問的是帝姬。
烏晶晶點了下頭:“那能對他好一些嗎?”
凡人之軀,當然是經不住病痛的。
隋離吐血時,從舌尖到喉中,再蔓延到胸中,都扯著疼。
乍然聽見烏晶晶這句話,隋離抬眸朝烏晶晶望去。巴掌大的面龐上,雪膚紅唇,還有……眼底一點盈盈而動的水意。
小妖怪也懂得為他揪心了?
“能。”那廂的男人道。
烏晶晶長長地松了口氣,這才道:“我餓了。”
男人立馬扛著她就走了。
有個醫官留在了隋離的身邊,說是將來時刻聽候隋離的差遣。
宮人們也一改先前的頹唐,個個滿面喜氣。
宮殿中很快添了不少物什。
吃的喝的好用的,都到了隋離的跟前。
隋離緩緩躺了回去。
他睜著眼盯著帷帳頂,這才放任眼底的戾意一點一點浮動了出來。
近來他實在做了太多的夢。
那些夢都蘊含著大量的訊息,那些訊息填滿了他的他的大腦。
他能清晰感知到這具軀體不敵龐大的意識,於是腦中傳遞來了被撕扯、攪亂的疼痛感。
這種漫長而望不到盡頭的疼痛,讓他不可抑制地生出了戾意。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隋離都懷疑,上輩子的清源仙君,是否本就是一身的戾氣?
在這樣的時刻。
小妖怪的那一點溫情關切,好似就成了冬日雪地裡最為扎眼的火光。
……
雖然如今隋離不會死了,但烏晶晶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一夜,仍舊沒有睡著。
她有好多好多話想同隋離說。
她還要說大師姐的事……
烏晶晶忍不住還是從被子底下鑽了出來。
此時是丑時,皇帝也不會再來了。雖然宮中有宮禁,但白虎殿離著蒹葭宮不遠,不必穿過宮禁的大門。
烏晶晶偷偷摸摸地走到了門口。
“帝姬,您要去做什麼?”宮人驚訝出聲。
烏晶晶轉過身,便見有個起夜宮人,手裡提著燈,正立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地方。
“我要出去。”烏晶晶道。
宮人剛起了個頭:“不成……”
烏晶晶道:“你不應我,我也是要偷偷去的。不如你陪我去好了。”
宮人呆了呆,但又不敢推拒。
這是帝姬啊,皇帝養在膝下的女兒。
她還是太陽。
是冒犯即死的太陽。
宮人咬咬牙,只好認了栽,提著燈就要送烏晶晶往外走。
只是走了沒兩步,烏晶晶心想反正已經有人跟著啦。
“你帶上我的小毯子,再帶一提吃的……”
“還有我的帽子。”
“唔,別的沒有了。”
宮人哭笑不得,只能按照烏晶晶的吩咐一一帶上,再送著她往蒹葭宮的方向走。
只是等走到半途,烏晶晶腿短人小,加上沒睡覺,很快便累了。
烏晶晶只好扭頭看宮人,小聲道:“我走不動了。”
半盞茶的功夫後。
宮人揹著小小的烏晶晶,走在了皇宮的夜幕下。
隋離淺眠。
他聽見殿門開啟的“吱呀”聲,睜開了眼。
他這裡素來冷清,從沒有誰會在半夜造訪。
太初皇帝沒有子嗣,但他也不是什麼正經兒子,應當不會有人想要半夜對他下手才是……
直到外頭低低地隱約響起了一聲驚呼,然後那聲驚呼被按了下去。
緊跟著是窸窸窣窣的,又輕又密的腳步聲。
應當只是一個人的腳步聲。
但為何會這樣密?
除非這人……腿短。
隋離的推測剛行進到此處,有什麼撲到了床榻邊,緊跟著他的被角被掀了起來,一個冷冰冰又暖呼呼的小東西鑽了進來。
隋離思緒恍惚了一瞬,一下抬手按住了對方。
這一幕實在太熟悉了。
還在修真界的時候,小妖怪就沒少鑽他的被子。
多是原形。
有時候睡著睡著,變成了人形也是有的。
他動了動手腕摸索下去,便摸到了一片溫熱的皮膚。
“你沒睡著?”烏晶晶驚異的聲音響起。
隋離:“嗯。”
烏晶晶忙坐起身,先脫掉了身上的披風,再是厚重的夾棉的外衣。
然後她才在被子底下以人類的身軀,笨拙地往前拱了拱,很快就拱到了隋離的身旁。
他聽見小妖怪問:“你在想我嗎?”
這問話方式,與當初在妖族的時候如出一轍。
只不過這次,隋離停頓半晌,低低的應了聲:“嗯。”
烏晶晶自言自語地道:“我方才在想你,想得睡不著覺,我就忍不住來找你了……嗯?”烏晶晶頓了下,突然發現,剛才隋離好像應了她的聲。
他應了聲“嗯”,就是他也在想她的意思。
“我就知道你一定也在想我。”烏晶晶毫不心虛地道。
她當然不知道啦。
但是撒點無關緊要的謊,有什麼關係呢?就像今天她和皇帝大誇沒有耳朵和獠牙的隋離長得好看一樣。
隋離又低低地應了聲:“嗯。”
他察覺到心下某個地方,不知不覺地變得柔軟了一些。
那種感覺是完全不可控的,出自本能的。
烏晶晶忙湊上去親了親隋離的臉頰。
隋離:!
小妖怪轉了轉腦袋,似是還想親他的嘴巴,隋離想也不想抬手擋住了。
縱使靈魂成熟,但到底頂著年幼的殼子。
這小妖怪實在是……太過,黏人了些。
烏晶晶被擋開了也不覺得難過。
反正也不能雙修呀,親親有什麼用呢?
烏晶晶趴住枕頭,低聲問:“你怎麼會在這裡呢?”
隋離太厲害了。她在妖族的時候,他找到她了。
她在這裡,他還是找到她了。
隋離壓低了聲音,幾乎貼著她的耳朵,將濟空上師的花緣鏡一事說了。
“原來我們在佛修的法器裡面!”烏晶晶驚奇地道。
“對了,大師姐,就是那位葉姑娘,她也和我一起被那道光卷進來了……”
“嗯,我知道。”
“可是我不知道她在哪裡……我試了試去找,找不到。”
“無妨。她也是伏羲宗的首席弟子,生而聰穎,有自保之力。”隋離這話並非是完全不管葉芷君的死活,而是對葉芷君能力的肯定。
“等到年歲再長一些,自然就有法子尋到她了。”隋離道。
烏晶晶點了點頭。
“按照你方才說的,花緣鏡是佛修歷練用的,可是,這個世界怎麼沒有和尚呢?太祝、太卜,他們好像是道士……”她禁不住又好奇地道。
“濟空說,凡是入花緣鏡中欲-界歷練的人,都會經受種種誘-惑,並歷盡世間最艱難困苦之事,被誤解、被欺辱,但仍要心懷堅毅慈悲,苦中渡人。”隋離頓了下,“而這個法器本就只是供佛修歷練的。”
他反問道:“一個沒有佛的世界,但卻突然有一日進來了一個和尚。這個和尚為這個世界所不容。他推廣不了佛法。因為人們不信佛。他被視作異類,甚至若是碰上強橫的當權者,還可能會以蠱惑人心的罪名殺了他。對這個和尚來說,這算得上是艱難困苦嗎?”
烏晶晶點了下頭:“算。”
大抵就像是一個妖怪,進到了全是修士的世界裡,那一定也是可怖的。
“如此還要他苦中渡人,可他越是渡人,便越被當權者視為擾亂人心之徒。”隋離眸光冰冷,輕聲道:“正正好,你我都並非佛修。”
“可是,如果我們要離開這個世界,也要渡人嗎?”烏晶晶發問。
隋離:“按花緣鏡的規矩,應當是要的。”
他道:“佛修自然以佛法渡人。而你我,就不必拘泥於此了。”
“我們要渡誰呢?”烏晶晶一派茫然。
“不是渡誰,是渡人。這個人,當是指天下人。”
“天下那麼多人,怎麼渡得過來呢?”
“終有一日會知曉,天下人該如何渡。”
烏晶晶應了聲:“啊。”
她發現隋離的話好像變得多了一些。
聽在耳朵裡,確實是叫人安心許多了,好像她什麼也不必做,只管等著隋離解決就好了。
烏晶晶低聲問:“你除了師尊,還有父母親人嗎?”
隋離眸光一動,不知她為何問起這個。
他嗓音冷淡,道:“沒有。”
“唔,我也沒有。所以在這個世界裡,也可以留得久一點點。這個世界給了你一個母親,也給了我一個父親……”
小妖怪的口吻輕鬆,依舊帶著一分天真爛漫。
好像從再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的煩憂就又消失不見了。
一剎那間,隋離有種他想也不想便跳入花緣鏡中的舉動也值得了的感覺。
半晌。
隋離低低地又應了聲:“嗯。”
他從不在意自己是否有父母親人,也不會去詢問。
他也沒有朋友,只有常年閉關的師長。
既然小妖怪提了起來……
那他就從今日起去感受一下,有親人該是什麼樣的滋味罷。
烏晶晶突然翻了個身,她道:“我不會說話、不會走路的那些日子,好長好長啊……然後我就好想好想你啊……”
又是半晌過去。
烏晶晶大抵是安安心心地睡過去了。
隋離啞聲道:“我也是。”
……
烏晶晶到第二日上午,才被宮人喚醒,而後抱著匆匆洗漱完,就趕緊背回到白虎殿去了。
此後每天晚上,烏晶晶都要悄悄溜到蒹葭宮去。
當然也不算太悄悄……畢竟回回她都走不動,要宮人背她。
如此持續了大半年。
這日太初皇帝到了明珠夫人宮中。
近幾日,宮中又來了新人,只是這人不知為何惹怒了皇帝,轉而明珠夫人才又被想了起來。
明珠夫人生得很美麗。
確是皎皎似明珠。
她跪在皇帝跟前,終於問起了她那個孩子:“陛下,他還……活著嗎?”
太初皇帝莫名其妙,心道寡人又非是暴君,當年留了他,就不會殺他。
他起身道:“怎麼?你想見他?那寡人便帶你去瞧。”
明珠夫人欣喜起身,跟在了他的身後。
明珠夫人只知她那個孩子住在蒹葭宮中,蒹葭宮是什麼地方?前朝嬪妾們自個兒吊死的地方。
想也知曉皇帝並沒有要照拂那個孩子的意思。
只是今日踏進宮中,明珠夫人才見著這宮中擺設精美,處處妥帖,並沒有一點冷宮的模樣。
明珠夫人雙眼不由越來越亮。
直到宮人哆哆嗦嗦地跪下來,恭迎了皇帝,道:“公子已經睡下……”
“睡下也無妨,只是明珠夫人要瞧一眼。”男人一步上前,掀開了帷帳,卻是見著了兩條腿都蹬在隋離身上,睡得歪歪扭扭的烏晶晶。
明珠夫人走上前去,還不等慈母心發作出來。
呃?
怎麼兩個?
明珠夫人忙轉頭去看男人,男人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他問:“帝姬怎麼在此處?”
宮人哆哆嗦嗦地又要跪:“兄妹之間親近……晚間也捨不得走……”
男人覺得不對:“我下午方才去瞧過帝姬,怎麼晚間就在這裡了?她晚上偷偷摸摸不睡覺,來這裡尋人玩兒?”
男人很不高興。
覺得好像親近的那一環裡,被誰中途截走了一半似的。
他彎下腰,將烏晶晶抓了起來。
明珠夫人見狀嚇得要命。
卻見男人將烏晶晶生生搖醒道:“今日還不肯聽寡人和你講那三公六卿的混賬事!卻是偷偷到這裡來了!起來聽寡人講完!”
百-度-搜-醋-=溜=-兒-=文=-學,最快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