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節 釐局弊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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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敬倫在廣州一共盤桓了十天,每日按照官場官吏,拜會各級上司和同僚,按照規矩給上司送禮。

朱敬倫打聽過規矩,像他這樣的縣官,如果不求人辦事的情況下,常規的孝敬給總督也就幾百兩而已。

因此朱敬倫總共也就送出去一千多兩銀子而已,給總督黃宗漢也不過送了三百兩。

他倒是有心多給柏貴一些,直接送了一千兩的大禮,結果反而被柏貴斥責,讓他不要壞了官場的規矩,最後只收了朱敬倫三百兩,跟黃宗漢一樣,其實就是暗示朱敬倫,他即將就任總督了。

黃宗漢也收下了朱敬倫的孝敬,雖然上次沒有拉攏到朱敬倫,朱敬倫有些不識抬舉,但是也犯不上翻臉,官場上的事情,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一般沒人輕易得罪人。

而且黃宗漢已經無意廣東官場了,更用不著跟朱敬倫過不去。

柏貴能收到訊息,黃宗漢也能提前收到訊息。他知道自己的兩廣總督做到頭了,但是他並沒有因此鬱郁不振,第一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做的沒錯,他丟掉兩廣總督職位,只是因為朝廷迫於洋人的壓力,他們這種讀書人,有時候還是講個問心無愧的,問心無愧的情況下,即便丟官也不會喪氣;第二則是因為,黃宗漢並不是被撤職,朝廷上還是有朝廷的規矩的,不能因為他收復了廣州,而撤他的職,這樣太讓人寒心了,林則徐被發配伊犁,主要還是因為他打了敗仗。黃宗漢收到訊息,皇帝準備平調他到泗川做總督。相比兩廣總督,泗川總督更安生,對黃宗漢未必不是好事。做兩廣總督,他一天安生日子都沒有過過。廣東這裡就是一個大火藥桶,誰做都做不踏實。只是黃宗漢難免還是有那麼一些委屈。

第十天,柏貴就迫不及待的催促朱敬倫趕緊回新安了,不是他怕朱敬倫在官場活動,而是因為廣州城外來了幾艘洋人的軍艦。

這些軍艦沒有停靠廣州,只是在距離炮臺十里外梭巡,這是示ei,洋人也不想重開戰端。

這些天柏貴已經在全城張貼告示,鼓勵廣州商人去新安貿易,也單獨請了潘家、盧家和葉家等十三行的舊行商,請他們去新安跟洋人做生意,柏貴說是請,在這些人看來,就是命令了,沒人敢不去。以前是不敢去,現在是不敢不去了。

柏貴的方法還是起到了一些效果的,沒想到英國人還是來了,讓柏貴頗為哭鬧,只能催促朱敬倫回新安再跟他們談談,只要在換約前洋人不來廣州鬧事,讓他平穩接任兩廣總督,這比什麼都重要。

朱敬倫臨走前還是提了一些要求,比如要求柏貴給他調撥一批佛山工匠,他打算在新安鑄造大炮,加固炮臺,朱敬倫表示很擔心洋人還會鬧事,如果一旦穩不住洋人,戰端重開的時候,朱敬倫下軍令狀表示自己一定粉身碎骨也要將洋人的軍艦攔在新安,不讓洋人大舉入侵廣州。

對於這個要求柏貴不能不答應,他明明已經鼓勵商人去新安跟洋人做生意了,英夷的軍艦還要來廣州晃悠,這些蠻夷哪裡有什麼道理好講,鬧到最後,弄不好自己的總督位子,還需要朱敬倫這樣的幹將來保。

廣州到新安的貿易短短一個月已經頗成氣候了,首先是伍家開拓出珠江水路來,接下來的潘家、盧家和葉家依樣學樣,也走這條路,先將自家積壓在廣州的貨物送到新安交易,之後又有一些中小商人緊緊跟隨。

廣州這裡並不缺少船隻,洋人曾經統計過,光是常年居住在河上的疍民,就擁有八萬艘船,內河航運,大小船隻均可,這些疍民生活在水上,除了打漁,跑貿易毫不生疏,很快疍民以及其他船戶的船就形成了一條從廣州連通到新安的水上橋樑,日夜不息的運送各種貨物前往新安與洋人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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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條水上通道,也方便了朱敬倫,他租了小船,帶著幾個隨從很快就趕回了新安。

在縣衙先聽戶房經承鄭同彙報這個月來的收支情況。

主要是釐局的收支,開放了赤灣貿易的同時,朱敬倫就建立了這個釐局,就設在赤灣,辦公地點暫時都設在天後宮中。

鄭同本是戶房一個老吏,洋人焚燒縣衙時,縣令和幾個師爺全部罹難,之後一些本地的縣吏仗著熟悉地形逃過一劫。

鄭同是秀才出身,可是一直都沒有考中舉人,只能委身縣衙做了一個縣吏,年輕時候還曾幫九龍地主到香港討租,結果被港英政府扣下過。

縣衙跟朝堂一樣,都有吏、刑、工、戶、兵、禮六部之分,區別只有縣衙的六部叫做六房,六部的長官叫做尚書,而六房的長官叫做經承而已。

一般情況下,戶房這種主管全縣徵糧納稅事宜的經承,都是縣令的親近之人,比如縣令聘請的錢穀師爺,很少能輪到一個當地縣吏。

但朱敬倫初來乍到,根本就沒有請過師爺,就乾脆提拔了倖存下來的當地人鄭同,因此他算是對鄭同有知遇之恩,鄭同整天也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樣,唯他馬首是瞻。

鄭同已經年有五旬,做了二十年縣吏,經驗豐富,雖然沒有大的本事,但勝在做事認真,儘管偶爾收受一些當地鄉紳、商人的禮物,但在朱敬倫嚴令之下,目前還沒有發現有貪墨公款的情況。

鄭同告訴朱敬倫,過去一個月,赤灣的貿易增長很快,已經達到了兩百多萬兩,縣釐局共抽釐15萬兩。本應該不止這麼點,但是有兩個困難,第一英法商人拒絕繳納新安釐局的厘金,其他外國商人雖然如數繳納,但也不甚滿意,時有抗交情況發生,第二有一些小商人不本分,偷逃稅款問題嚴重,甚至有賄賂小吏逃稅的情況發生。

朱敬倫在新安的釐局厘金相比英國人跟清廷的協定關稅,可謂是重稅了,清廷海關是值百抽五,朱敬倫的厘金規定值百抽十,而且是關稅和子口稅之外額外的稅金,對於這種稅率的執行,伍家這種巨頭到老實配合,反倒是一些小商人想辦法偷逃,洋人更是傾向於暴力抗稅。

對此鄭同根本就沒有好的辦法,他現在採用的一套,完全是傳統的設卡抽釐的方式,不管是程式上,還是制度上都有很多漏洞,再加上自身能力也並不出色,因此根本沒法控制。

“看來還是得專業的人來做專業的事情啊。”

朱敬倫跟鄭同會面結束之後,不由感慨起來,他想打了一個人。

赫德。

在中國歷史上,一提到海關稅務機構,就繞不開赫德這個人,說他是為英國牟取利益的工具也好,說他是滿清第一客卿也罷,逃避不過的一個事實就是,這個人在晚清打造了一個唯一高效,清廉的現代部門,清廉程度比大多數發達國家,比如美國都要勝三分,高效程度比之英國任何一個政府部門毫不遜色,被認為是一個奇蹟。

無論是要根除貪腐,還是要完善行政制度,朱敬倫覺得找赫德是一個不錯的人選。

於是立刻喊來了方山:“方山,聽說我的老朋友赫德在香港的日子過的並不好,你去替我請他一趟。另外請陳大人來我這裡一趟。”

陳大人是陳芝廷,他是一個舉人,一心科舉做官,但是陳家宗族的巨大變故,讓他放不下心安心讀書,加上朱敬倫三番兩次的邀請,終於決心放棄科舉,到縣裡就任縣丞一職。

這次陳家力拒英軍的功勞朱敬倫如實報給了廣州,並且透過柏貴很容易就安排了陳芝廷在新安的位置。

新安的縣衙六房中,吏、戶、禮三房居東,與同在東邊的錢糧庫合稱東司,東司按照慣例就是由縣丞分管的,兵、刑、工三房居西,與西邊的武備庫合稱西司,一般是由典吏分管,可朱敬倫現在還沒有典吏,因此朱敬倫不在的時候,陳芝廷就必須一手抓了。

平時朱敬倫在的時候,具體事務也是陳芝廷在打理,有重大事情的時候,也會找陳芝廷商議決定。

這次喊陳芝廷來呢,是朱敬倫打算重開談判,其實朱敬倫不在的這十天,英國人已經來過多次了,既然朱敬倫手裡有廣府總督和巡撫的授權,他們就該跟朱敬倫談,而且經過密切的接觸後,英國人也發現,雖然朱敬倫喜歡事事較真,但卻是一個能談判的,不像很多中國官員完全是不可理喻的,談判桌上說的話要麼讓人無法接受,要麼就讓人無法聽懂,雲山霧罩的,往往弄的洋人無所適從,所以他更願意跟朱敬倫談判。

可是這些天來,陳芝廷總以朱敬倫不在為由,拒絕談判。這才導致了英國人的軍艦開到了廣州去shi威。

在廣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後,朱敬倫打算跟英國人認真談判了,所以需要派出一個足夠分量的人去通知英國人,自己的分量都只是一個縣令,而自己又不可能親自去,所以能拿得出手就只有陳芝廷這個縣丞了。

聽完朱敬倫的吩咐,陳芝廷立刻準備相應的公文,並親自前往香港,交給香港總督。

第二輪貿易談判開始了,談判的議題朱敬倫定的很大,“關於廣府和平善後以及貿易問題總章程”,他要解決自戰爭以來,廣東和洋人之間的所有懸而未決的糾紛,包括洋人關心的貿易問題,以及並不算太關心的印度兵俘虜問題。

英國人也很積極的回應了,包令甚至決定親自出馬。(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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