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東城古堡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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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紅麻子跟著同大個子來宅院踏勘風水,見同桂雲抱著柴火從院子角落咣咣咣走過來,步履輕巧穩健,神色飄逸飛揚,紅麻子非常驚奇,不由讚歎一句,“哦呀,這娃子長得聰明,將來定有出息!”

“唉,那是我大丫頭,是個假娃子!”同大個子連忙說。

“哦──”紅麻子驚訝不已,他睜大眼睛把桂雲仔細打量一番,這娃身板挺直,面容清秀,眉宇間有一股軒昂之氣。紅麻子心裡喜歡,捋著稀稀拉拉的黃鬍子不住地點頭,暗暗讚歎道:“嗯,果然不同凡響吶!不錯,不錯!”

桂雲是長女,家裡沒有娃子就把她當娃子養了。桂雲穿一身娃子的衣裳,站立行走都是娃子姿勢,沒一點女兒態,難怪紅麻子會看岔。

桂雲見這黃頭老道盯著自己看,心裡驚奇,又聽他說自己是娃子,有些不自在,也有些惱怒。這老道頭髮棕黃,眼底發藍,眼仁子金黃,長一副馬臉,臉色粉白粉白,甚至比搽脂抹粉的水紅袖的臉還要白,看上去有些瘮人。她之前也聽人說這個紅麻子能掐會算還會卜卦,道法高明,在村裡也碰到過,沒想到今日竟然在家裡見到他,心裡有幾分忐忑,依她的性子她很想搶白他兩句,見她大對這黃毛老道畢恭畢敬的,還是努力忍住了。

這時,同大個子對桂雲說:“來,丫頭,見過紅道長。”

桂雲站在遠處轉身,臉上勉強笑了一下行了禮,紅麻子點點頭。桂雲有些不好意思,咚咚咚跑進屋裡燒火去了。

紅麻子跟同大個子在院子說了會兒話,踏勘了他家屋舍的走向院落的風水,後來說了一句讓同大個子一直無法理解的話。紅麻子說:“看看宅院也沒啥大事,好好過日子,帶孩子,過些年成就好了。”同大個子說:“哦,紅道長,那個,有沒有個時間準頭?”紅麻子正色說:“快則三五年,遠也不過十年。”

同大個子夜裡做了一夢,夢裡說那天紅麻子從自家出去時回頭跟他說:“城東北角方向一大戶人家的一座黑塔壓住了你家的風水……”同大個子驚問,“有啥辦法?”紅麻子看了看他說:“塔毀之時,也是那一家滅亡之日。”紅麻子說完就走了。同大個子再問,“沒有別的法子嗎?”紅麻子回頭道:“天機之事不可外洩。”同大個子像突然墜入彌天大霧迷瞪了半天沒醒過來。後來他想,是在做夢嗎?怎麼跟真的似的。他又不放心,請紅麻子過來再看看,他問紅麻子,“城東北角的大戶人家是哪一家?紅麻子想了想說:“應該是周家。”

“那周家為啥要弄個黑塔壓著咱的運勢?”

“你說黑塔,在哪裡?”紅麻子不明白地看著同大個子問道。

“你不是說他們家建了一座黑塔嗎?”

紅麻子愣了半天沒想過來,他看了看同大個子的臉色明白過來,估計是他長期心思憂慮得了癔症。隨後他給同大個子開了一副藥,同大個子吃了之後慢慢就好了,不再胡言亂語。可是,黑塔到底有沒有?若有,它又在哪裡?這件事就成了同大個子的心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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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同桂雲在屋裡聽到了她大和紅麻子的話,她沒確切聽清卻大概聽明白了,城東北角一戶大戶人家的黑塔壓住了自家的運勢。桂雲小小年紀已經知道了媽媽沒生下娃子的痛苦,也知道一家人的苦惱,這件事也成了她的心病。

紅麻子的臉為啥比搽了胭脂粉膏的妖精女人的臉還要粉白?沒有人確切知道。不過他的臉雖然粉紅,但臉頰二面卻有幾塊黃白斑,左眼角下還有一顆大紅字。老人們私下裡說:他可能是鮮卑人的後,也或者是驪靬人的種,反正不像純純的漢族苗裔。因為他長相奇特,道法高明,通曉五行,又懂風水,還會麻衣相術,人們敬稱紅道長、紅道士,可私下裡人們還是喚作紅麻子。

據說這紅麻子可是高人,他自幼師從西北第一仙山道觀崆峒山紫雲觀住持慧真道長。慧真道長一生總共收了四個徒弟,紅麻子是最小的一個,也是他的關門弟子。紅麻子學道十年,一天,慧真道長突然決定讓四個弟子分別沿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去傳道:大師兄向西行,二師兄向南行,三師兄向北行,紅麻子向東行。慧真道長說:“道無止境,你們下山之後遍訪名山繼續修煉,十年後回山比試,誰的道行高就由誰接任崆峒山紫雲觀住持之位。”

當天夜裡,慧真道長對紅麻子說:“徒兒,前些年鬧義和拳,朝廷腐敗已是枯木難支,恰逢亂世之秋,東南潮水湧動,兵荒馬亂,這裡遲早不保。你往西去,或許有一塊安身之地。”紅麻子吃驚地說:“師父,你不是要大師兄向西行嗎?”慧真道長嘆一口氣,搖了搖頭。

他的四個徒弟中,大弟子跟隨他時間最長,武功道行都最高,但心胸狹隘。二弟子、三弟子悟性不好,道行武功遠不及大弟子。紅麻子學道時間最短,他對武功不感興趣,但悟性很高,尤其對麻衣神相非常痴迷,深得他的喜歡。喜歡招來嫉妒,這一點他看的清清楚楚。紅麻子年紀輕,性格溫和,道行修煉還不夠,不能擔當住持重任,他心裡也非常清楚。更重要的是三個師兄不服氣,反目成仇互相殘殺,這也是他不願意看到的。

慧真道長對紅麻子說:“我羽化之後你大師兄一定容不下你,你二師兄、三師兄心底善良,也不是他的對手。之前我說讓你向東行是說給他聽的,他肯定會向東追去。你收拾一下連夜下山,徑直向西而去,不要再回來,記住!”

紅麻子下山那夜慧真道長就羽化了。其實紅麻子早有預感卻不能說:師父已經交代過他,師父這麼做是為了保護他。紅麻子理解師父的苦心,含淚離開崆峒山向西奔去,走到嘉峪關他就有些不踏實了,很想回去看看。師父對自己恩重如山,不能不見最後一面,他轉過身往回走。這天夜裡他投宿在一座小廟裡,晚上夢見了師父,師父非常生氣,質問他為啥不聽吩咐還要前來招惹禍端。紅麻子醒來非常後悔。其實他對住持之位並沒有想法,他就是對麻衣相術感興趣。他覺得師父說的是對的,決心謹遵師言向西而去。

在出嘉峪關的路上遇上一對安氏父女,安父病痛難忍,紅麻子看不下去,就用點穴之法暫時緩解了他的病痛,還將身上僅有的一點錢也送給了父女倆,要他們到城裡去看郎中。幾個月後的一天上午,他在鎮西街上走著,突然有個女子跟他招呼說:“先生可記得小女子?”紅麻子看了一眼,有些恍惚。

這女子小名叫蓮兒,就是他在嘉峪關遇到的安氏之女。那日他只顧得給她父親點穴治病,並未仔細瞧她。再說那日路上風塵僕僕,那安氏父女穿的破舊,滿面塵土。今日,眼前這女子面容姣好光彩照人,一身淡青短衫深藍長褲,雖不算鮮亮但乾乾淨淨,跟之前判若兩人。蓮兒說:“那日我大被先生救過,感覺好多了。可是路上把先生接濟的錢也丟了,到了鎮西城我大的病加重了,沒錢看郎中也沒錢買藥,沒幾天人就沒了。為了安葬我大,我把自己賣到祁財主家作使喚丫頭。”說到這裡,蓮兒傷心不已,不停地抹著眼淚。

紅麻子勸道:“人死不能復生,多多保重。”蓮兒止住啼哭,擦乾眼淚說:“先生見笑了。”紅麻子說:“家父剛剛亡故,人之常情。”

頓了一會兒,蓮兒又說:“我大一直誇讚先生心地善良,醫術高明,是個好人。”說著,蓮兒對著紅麻子笑了笑。

其實,蓮兒的父親臨終之時一再囑咐她說:那位先生心地善良,可以託終。她記在心裡,只是現在害羞不好說出口。紅麻子客套了一下說:“我只是路上遇見,暫時緩解了病痛而已,舉手之勞,不足掛齒。然終究沒能救治好你大……”

蓮兒說:“嗯,那也怨不得先生,這是命!我大貧苦,沒錢看病,遇上先生救濟,已經感激不盡了。”紅麻子心裡一時難受,不知道說什麼好。蓮兒看著紅麻子問道:“先生,今後如何打算?”紅麻子看了看蓮兒,清秀的臉兒有些羞澀而微紅,熱切的目光中洋溢著懇切之情,紅麻子心中生出一份憐愛,心裡說:這姑娘確實真誠之人,他對蓮兒頗有好感。紅麻子對蓮兒點點頭,說:“一路向西。”蓮兒看著紅麻子,想都沒想就說:“我願意跟先生一路走。”紅麻子愕然,吃驚地看著蓮兒。這女子眉目清秀,目光灼灼,一臉的真誠,不像是說胡話。見紅麻子遲疑,蓮兒吞吞吐吐地說:“先生可否願意救我?”紅麻子愣住了,蓮兒艾艾地說:“那祁財主貪財好色,每每要打我的主意都被我躲過,我必須離開這裡,否則早晚必被禍害,我必死無疑。”紅麻子為蓮兒眼前的境遇感到憤怒,見蓮兒如此坦誠如此信賴,內心砰然,心裡說:“這丫頭命苦,如不援手,必被糟蹋。”這時他已決定幫助她,隨向蓮兒點點頭,意思是說:你放心吧。蓮兒見紅麻子答應了,非常高興,臉兒一紅笑起來。

當日,蓮兒回去收拾東西,傍晚在西門等候,兩人會合一路逃出鎮西,沿古道西行。二人長途跋涉,全靠紅麻子在鎮西看相打卦掙得點小錢勉強維持吃住,十多天相依相扶不覺產生感情。紅麻子經歷了師父離世又被迫離開崆峒山的磨難,內心失落,一路上蓮兒的細心照顧讓他感受到了親人的溫暖。蓮兒經歷喪父之痛又遇見恩人最終逃出魔掌,倍感安全又幸福。兩個天涯淪落人情投意合無需紅娘牽線也無需媒婆說和,自自然然地成了姻緣,天地作證。

他們一路來到東城古鎮,紅麻子立刻被這座古老的城堡和它散發的古樸的氣息吸引了。這是一座四方四正的方城,東西南北四面城牆均六十丈長,南北各開一座城門,有宏觀的城門樓子也有吊橋。城牆高五丈有餘,夯土築成,堅固厚實。城牆四角築有角樓,牆上築有各種防禦設施。從遠處看,整座城堡像一枚精緻的飾品鑲嵌在河谷中央。城東面的壕溝和西面的西河壩成為兩條護城河,壕溝以東河壩以西綿延的丘陵高梁形成天然屏障。城南是縱深的溝谷,遠處是黛青色山巒,更遠處是皚皚雪山。最奇怪的是城北,有三座高牆大院的屯莊,成品字形分佈,牆高三丈,夯土築成,像三座衛城護衛著四方城堡。這個城防設計構思簡直太奇特了,令人驚嘆。紅麻子確實沒想到在這異域荒山深處居然有這麼一座堅固別緻的小城堡。更奇怪的是,鎮上人口不多,約三五十戶,四五百人,多是涼州口音,吃穿住行也與那邊無二,紅麻子心裡非常喜歡,就和蓮兒安頓下來。他們第一天就住在尤家粉坊邊的一間空閒房子。

那天,尤家老大正在四處張羅為大太太療病。尤家老大的大太太病了半年有餘,兩腿軟弱無力,無法行走,現在已經麻木,前後三次到古城子的藥王廟找神醫看過,湯藥針灸都用過,沒有效果。後來請車輪梁的白道士畫符抓鬼,請西吉爾的緒瞎子燒香唸經,都無濟於事。尤老大心急上火,就撂下話,說誰要是能治好太太的病就給他一百塊現大洋。一連幾天無人接應,人們議論紛紛,說連古城子藥王廟的神醫都治不好,估計是閻王爺要收人了。有的說:閻王爺要真收誰,那些普通的和尚道士畫符唸經也是無濟於事,看來呀,這尤家大太太的病死沒治了,那一百塊現大洋也是天窗苜蓿白紙畫餅而已。紅麻子在街上聽了人們的議論隨口說了句,“這病可治。”

人們驚奇地看著紅麻子,這個灰黜黜的黃頭道士,一身灰舊道袍一雙破舊麻鞋,臉色憔悴的像叫花子,瘦瘠麻桿地站在那裡,一看就是古道上流浪來的。只是身邊有個年輕白淨的女子,讓人更加好奇。蓮兒見人們吃驚地看著他倆,心裡有些發慌,拽了一把黃頭老道說:“初來乍到的,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黃頭老道看著她笑了笑,“放心就是。”人們私下又開始議論了,說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這道人怪模怪樣,保不定道法高明……

這話很快傳到尤老大耳朵裡。尤老大心裡也有些疑惑,畢竟這黃頭老道初來乍到不知底細,他要親自看一看。尤老大帶著管家來到街上,見這道人果然面相奇特,仔細看去,是一身仙風道骨,再說他還領著一個水靈靈的女子,看上去慈眉善目,估計不是惡人。尤老大思前想後,大太太的病確實讓他焦頭爛耳,他已經請了所有能夠請到了名醫,吃了所有能夠買到的好藥,花銀子跑腿勞累倒是小事,關鍵是最終未見成效,他已經心力疲憊。現在,這黃頭老道既然誇下海口,說明還有希望,只要有一絲希望也要爭取。

“罷了,就讓這黃頭老道治一下。”尤家老大一咬牙就做出了決定,叫管家帶他回尤家屯莊。紅麻子就跟著管家向尤家屯莊走去。尤家屯莊在東城城堡西北面,但見三丈高的夯土牆圍成長寬約二十丈的高牆大院,正南面開一道紫紅色大門,宏偉氣派。紅麻子暗自猜想,這尤家可是豪富之家。

走進屯莊大門,裡面是兩進院落,都是牆高屋闊一出水的房子,碗口粗的椽子上鋪著整整齊齊的松木塔板,門窗皆是紅松木料,材料結實,窗花雕刻做工精緻,白石灰粉刷的牆面,紫紅色的門窗和房廊椽柱,整齊而別緻。穿過院落中間青磚鋪地的走道:踏上兩級青石臺階,透過上房廊簷進入屋內,屋內擺放著是紫檀傢俱,豪華而氣派。門口對面几案上擺放著招財進寶的趙公明。紅麻子心裡說:“怪不得尤家如此好的財運,果然善借風水時運。”

紅麻子跟著管家一路走,順帶瀏覽了尤家屋舍建築。到了客廳,尤老大象徵性地跟他客氣一番,大略介紹了大太太的病情,說大太太身體不方便,就帶著紅麻子來到大太太的臥房。紅麻子檢視了尤家大太太的病症,又瞭解了發病之前的一些情況,心裡已經初步斷定了病因。他要了幾個火罐,先用點穴之法對尤家太太脊椎到兩腳之間的經絡穴道施以手法,再用艾草燒火對穴道進行拔罐,一個時辰之後,退下火罐,紅麻子讓她收縮兩腿,尤家太太居然活動了兩下。半年多來,她是第一次能自己活動腿腳,還有感覺。尤老大大喜,立即安排紅麻子和蓮兒在尤家粉坊旁邊的房子住下來,當晚還請他們兩口子吃了飯。用過飯之後,尤老大問及下一步的治療,紅麻子說:“現在我已經初步打通了經絡,接下來就要採取內外兼治,透過點穴疏通經絡,內服湯藥活血祛溼,最終除病。”尤老大點點頭。紅麻子說:“我每天早晚給太太實施點穴之法,你準備好燒酒點火讓丫頭在太太脊背到兩腳反覆搓擦,一段時間就有效果。”紅麻子又讓尤老大拿來筆墨紙張開了個藥單,要他按此去採購藥材以備煎藥之用。

紅麻子在尤家住了約一月時間,尤家大太太就能下炕拄著柺杖走路了,尤老大非常高興,要兌現諾言,紅麻子沒要那一百塊大洋,他說想在這裡有一處居住生活之地就可以了。尤老大說那好辦,他剛好購買了一處舊宅院也算寬敞,就送給了紅麻子,還送去鍋碗瓢盆米麵油等用品,紅麻子和蓮兒就此安居下來。

自此以後,紅麻子就開始在東城行醫,他的名氣日漸大起來。

蓮兒曾問他的醫術跟誰所學,紅麻子只說了學醫之事,對崆峒山只字未提。

那年紅麻子投宿蘭州城外玉泉山下一座破廟,廟裡住著一個行醫的白頭道人帶著兩徒弟。夜裡遇到一夥黑衣人打劫,兩個徒弟被殺,白頭道人受了傷,幸好紅麻子及時出手。紅麻子當年在崆峒山跟慧真道長學道:只學了八段錦五禽戲強身健體,並未跟師兄們一起習武練功。但對付幾個山野蟊賊綽綽有餘,他隨手撿起一根棒子就將挾持白頭道人的兩個黑衣人打翻,賊人見遇上厲害主兒,一聲唿哨逃之夭夭。白頭道人見紅麻子心地善良且通道學,心裡喜歡,隨將平生所學悉心傳授。紅麻子跟隨白頭道人學醫半年長進很大,居然學會了一些怪異病症的療法。玉泉山離崆峒山太近,紅麻子感覺長期待下去定是不妥,想起師父的囑託,便辭別白頭道人繼續西行。白頭道人不便強留,臨別時送他兩部醫學典籍,一部《千金方》殘卷,另一部是《本草》。白頭道人說:“這兩部古書是我師父留下的,雖然破舊了,但還可以用。現在我老了用不上了,你把它帶上,將來或許有用。”白頭道人說:“道家學道修心,醫者懸壺濟世,皆為天下蒼生,希望你勿忘修行之本,不忘行醫之道:如此甚好。”後來紅麻子常拿出醫書翻閱,頗有心得。

每年春秋時節,紅麻子就要上山採集草藥。那年春天,他上山採藥時無意間發現了一個鵓鴿窩,裡面有兩隻即將出窩的小鵓鴿。紅麻子從醫書上知道鵓鴿特殊的藥用價值,就把兩隻小鵓鴿帶回了家細心餵養,兩隻鵓鴿養大後就開始慢慢繁殖,後來就變成了一群,白花花一片在屋頂上翻飛,煞是好看。一次他到石人子溝採藥,無意間在懸崖石縫裡發現一個野蜂巢,這可是好東西耶!後來每年秋天他都要到石人子溝去採蜂蜜,採到了就放到地窖裡儲存下來。

紅麻子不耕不種,生活卻也過得有滋有味。蓮兒屋裡屋外灶臺針線樣樣活兒都利索。她跟葉禾學得一手繡活技藝,無論漢繡還是滿繡都得到了葉禾的悉心指點,構圖和針腳功夫比不上葉禾,但已有了葉禾繡活裡的那種靈氣和神韻兒。兩人性格相投親如姐妹,時常互有幫襯。蓮兒生下頭生子娃兒,葉禾給她送去一對虎頭枕套,那只老虎繡的活靈活現,紅麻子看了不住地點頭,“哦呀,這葉禾繡的如此靈巧,真是絕了!”他心裡還有句話沒說出來,“這麼好的女子咋就沒生出娃子呢!”蓮兒見紅麻子如此誇獎,心裡也非常感念,這些年跟葉禾學了不少手藝,該好好謝忱她。蓮兒帶了些蜂蜜去看葉禾,見她連生了幾個孩子身子虛弱了很多,心裡難受,回家跟紅麻子說多採些蜂蜜給她補養一下,紅麻子應允,他抓了兩隻小鵓鴿叫蓮兒給葉禾送了去,囑咐她燉上湯將骨頭燉軟連骨頭帶湯一起喝下效果好,葉禾非常感激。

村裡人找紅麻子瞧病,紅麻子從不收一分錢,人家根據情況給他糧食或者柴禾,或多或少他從不計較,人們對他很是恭謹,有人稱呼他紅郎中,有人稱呼他紅大師、紅道長,不管你咋稱呼,紅麻子都是笑一笑也不在乎。至於看風水,他倒是非常謹慎,堪輿宅基地、墓地等,他皆不拒絕。要是有人前來請求看相算命,他不會亂說:也不輕易結論。

這些年紅麻子的鵓鴿繁衍得越來越多,他專門修建了一個鴿子房,整天咕咕地叫著。村裡人疑問,那紅麻子腦子進水了,養只雞還能下蛋,養那灰黜黜的鵓鴿有啥球用。有誰知道:鵓鴿全身都是寶。那鵓鴿糞像一團小蛇,一半灰一半白,紅麻子把它收集起來晾乾入藥,還取了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地龍。據說周家五爺脖子上長了瘰癧,當地人叫老鼠瘡,多番求醫都沒治好,從脖頸到咯吱窩佈滿大大小小的紅疙瘩,潰敗流膿。紅麻子將地龍炒幹研成末兒,摻上炒麵和勻做成小指頭大小的丸子,抹上一層黑蜂蜜晾乾,讓他每日服十丸,用米湯送下,不到十日痊癒。週五爺是周家輩分最高的爺,也是周氏族長,治好了他老人家的病可是大功一件,紅麻子受到周家老幼的尊敬。

谷家大太太得了一個很難堪的病,下身排膿,久治不愈。谷家老大私下來請紅麻子,說不出口,心裡也很不自在。紅麻子來到谷家,谷家屯莊的高牆大院比尤家略微小一些,淺紅色大門,裡面是三進院落,整整齊齊的拔廊房,粗實的紅柱子頂著結實的房廊,椽子檁子都是上好的木料,塔板整齊劃一,屋簷出水鑲嵌了磚瓦,看上去很獨特也很別緻,門窗雕花也很考究。紅麻子進了上房,家裡擺設都是老黃花梨木家具,磨得錚亮,看得出經年的富貴光陰。

谷家大太太頭上裹著青布在裡屋炕上,紅麻子不方便過去,就讓蓮兒檢視她的病情,又詢問了發病及治療情況,開了方子讓谷家老大到尤老二的藥房去拿藥。谷家老大有些遲疑,紅麻子說:“我手頭也沒那些藥,治病救人要緊。”谷家老大只好著人去拿藥。紅麻子將自己帶來的一把地龍用鍋子炒焦,和抓來的白朮、麝香、紅芍藥、柴胡等草藥混在一起研成細末,交代一番:一日三次,每服一錢,溫酒服下。沒想到谷家大太太服了紅麻子的藥,第七日就見好了。

尤家老大的二太太生的小兒子頭上生了惡瘡,尤家老二就是郎中,他的藥方沒治好,二太太私下罵尤老二勢利眼,盡會討好大太太,後來鼓動尤老大找紅麻子。紅麻子抓了兩隻剛出窩的小鴿子給尤老大,要他回家用水悶死,一天煮一隻連湯帶骨一起吃下。又抓了一把地龍給他,說回家用醋煮開搗成泥狀抹在瘡上,早中晚各三次。尤老大回家按照紅麻子的吩咐給小兒子吃了鵓鴿肉抹了地龍泥,第五日,小兒子頭上的惡瘡就結痂脫落。

從此以後紅麻子名氣大震,遠遠近近的人都來找他看病,村裡很少有人找尤老二了,就連尤家自家人得了病都找紅麻子,尤老二把紅麻子嫉恨死了。

現在,尤老二只能看牲口的病了,他的藥房也就成了紅麻子的藥房,紅麻子倒也不圖財,除了自己的地龍和蜂蜜之外,其他草藥都讓人們按照方子上尤老二的藥房抓藥,尤老二得了實惠,心裡卻不買賬,私下裡四處傳言紅麻子拿鴿子糞當藥的事情。紅麻子說那地龍是《千金方》上的一味藥,非常稀罕。人們並不明白,雖說他治好了許多人的病,但他讓人吃鴿子糞的事還是讓人不快,人們私下裡喊他紅麻子,也有洩憤的意味。

那年同桂雲的五妹彩雲肚子疼,她大同大個子帶著她去見紅麻子,紅麻子說是肚子裡生了蟲,給幾塊地龍燒乾碾碎服下就好了。那次同桂雲也跟去了,她親眼看見同大個子的婆姨收拾晾乾的鵓鴿糞,跟紅麻子給她大的地龍一模一樣,心裡好生奇怪。後來聽村裡人說紅麻子給人吃鴿子糞的事,桂雲心裡很不高興,只覺得紅麻子這人有些膈應。

紅麻子在東城安居下來,除了養鵓鴿採藥看病看風水之外,他沒啥別的事情,就是喜歡瞭解東城的成年歷史,喜歡到處看。後來他注意到,東城古鎮有七座廟,城南三里西河壩邊的遊神廟,城東南三里四道溝的土地廟,城東北角的寄故屍廟、娘娘廟、財神廟,城西北角的關帝廟,城正北方向的老君廟,紅麻子感覺這三百來人口的小城古鎮,一城三莊七廟,風水非常特別。

一天早晨,他爬到紅山嘴山頂上,天剛放亮,晨靄裡依稀可見七座廟宇呈北斗七星狀分佈。紅麻子大驚,這是何等奇妙,是哪位高人的安排還是巧合?

這一發現讓紅麻子驚奇不已,他站在紅山嘴上思謀了許久始終沒有想明白。從崆峒山下來一路西行,大城小鎮見了無數,論宏偉,東城古城堡比不上任何一座,別說甘肅一帶的城鎮,就連哈密城、鎮西城也比不上。但是,若論獨特,這座古城確實非常獨特,城堡設計獨特,城防佈局獨特,位居特殊的地域環境也是一種獨特創意,確實有一番遠見和高超風水道行。

其實紅麻子還沒有注意到,東城南北還有兩座廟,最南面東溝西溝直溝匯合處還有一座龍王廟,東城口有一座關公廟,離城城子十來裡地。也就是說:應該是:一城,三莊,九廟。到底有什麼玄機呢?

後來,紅麻子對東城古鎮越發好奇,他閒時就四處走走看看,對古鎮周圍詳細踏勘一番,他發現東城古鎮南北居然暗藏有朱雀玄武的玄關,南面的雞心梁上雪山巍峨,遠遠望去像孔雀開屏一般。古城西梁長蛇一樣蜿蜒伸入北部戈壁在東城口黑山頭一峰突起,像一隻巨龜臥在山樑上,這裡恰好在東城正北面。憑藉多年所學,紅麻子堅信,古城東西二面一定有青龍白虎的玄關。這一想法一閃出來就把他吸引住了,他開始了漫長的尋找。

東城古鎮莊戶不多人口不密,人煙主要集中在古城附近。當地人流傳這麼一個說法:東城堡,兩百年,皇上建的四方城;三大戶,八小戶,二十四個毛毛戶。這座古城堡果然是皇上建的嗎?具體又是哪個皇上?這三大戶、三個高牆大院的屯莊,和這座古城堡到底有什麼秘密?紅麻子不免疑問。

紅麻子想起第一次見到尤家老大確實吃了一驚,這傢伙看上去頭髮稀疏幾乎禿頂,但發細且黑,有富貴之相。再看他天庭飽滿,地闊方圓,鼻若懸膽,財運極佳。紅麻子心裡驚奇卻沒有做聲,他有自己的原則,別人不找他看相,絕不主動去說破。後來確證,尤家老大果然是東城大財主,他家屯莊的建築之宏大,房屋裝潢之富貴,屋內佈置精細,傢俱擺設之精緻,確實富貴之家。

那次見到谷家老大,紅麻子非常吃驚,這谷老大眉毛中斷,又短又亂,眼睛外凸,目光不振,有家業中衰跡象。這可不是好兆頭啊!他心裡著急卻也不便說出。相法雲:人相如此,天命難違。

紅麻子想,周谷尤三家的莊主已見過兩個,周家老大還沒見到。據說這周家是東城最老的大戶,他心裡疑惑,周家莊主又是怎麼樣的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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