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第一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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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晚餐,大家忙碌半天,大概是為了迎接兩位女主人的歸來,喜氣洋洋的。

媽的病雖然好多了,但是,依然在身體行動上有些障礙,爸爸把她攙到桌子上的時候,她卻露出了激動的笑容。因為,女兒回來了,這可是家裡最大的事。

妍子一如既往地熱情,又是幫忙搬椅子,又是給媽夾菜,忙得不亦樂乎。爸爸要開酒喝,並且要大家都倒上。

“爸,你跟哥喝就行了,我和媽只喝點果汁。”妍子一邊說,一邊拿起果汁往她和媽的杯子裡面倒。

“也行”爸見不能勉強,也就權當如此了。妍子面前,擺著三道素菜和一碗米飯,很明顯的。

“歡迎夫人從醫院勝利歸來,歡迎妍子回家,這麼久了,我沒有這樣開心過,小莊,我們一起,敬兩位!”

爸居然站了起來,我也跟著站起來,妍子就在我身邊,她端著杯子站起來,說了句:“對不起,這段時間,讓你們操心了。”

此時媽要站起來,妍子趕緊把她按下去。媽有點激動:“妍子回來了,好,我女兒回來了,回來看媽來了。”她越說越激動,居然哭出聲音來了。

“你看你看,在英國痛得這厲害沒見你哭,在醫院不打麻藥做手術這麼痛你沒哭,女兒回來了,你倒哭起來了。”爸爸趕緊勸說到。

“女兒是我的命根子,妍子哎,我以為,我們這個家,就散了哎。”媽大哭起來,搞得我們站起來的三個人,都手足無措。

“媽,妍子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要離開了,媽,對不起,是妍子不好。”妍子也哭了起來。

我趕緊勸到:“都別哭了,咱們團聚了就好了,來來來,我們先把爸這杯酒幹了。”

這樣哭下去,豐盛的晚餐就要變成訴苦會了。我得趕緊圓場,免得我也激動。

總算喝完了第一杯,大家坐下來吃飯。此時,爸又倒了一杯,對我說到:“莊娃子,這段時間苦了你了,我敬你!”

這話說得我問心有愧,想起前段時間自己的荒唐和錯事,想起那些莫名其妙的怨恨和亂來,我幾乎不敢面對爸的眼睛。

“我沒什麼,爸,我做得不好。還好,妍子回來了,我要努力做好。”我有點語無倫次。

喝了這杯酒,妍子站起來,她給每個人續杯,自己端著飲料說到:“我知道這段時間,大家都因為我操心。我知道,自己連累了大家。爸、媽,對不起。哥,謝謝你,我不在的時候,是你支撐了這個家,我當年沒看錯你,妍子覺得跟你夫妻一場,值。”她先幹了。

這酒場上的話,相互之間都沒什麼邏輯,但都發自真心。

飯後,各自休息。上樓後,妍子說到:“哥,你要洗澡你先洗吧,我還有點事。”

我只好答應,進浴室時,才發現,內衣沒拿。我不能叫妍子幫我拿了,她跟我的距離,只有我們之間才能感覺。她如同聖女,而我,自覺汙穢不堪。

我出來時,妍子看見了,問到:“是不是沒拿內衣?”

我點點頭。她說到:“你進去洗吧,我幫你拿,就放在門口。”

我進去洗完出來,發現門口自己的內衣和睡衣,還是那樣熟悉的模式,還是那樣溫暖的照料,我感動起來。

等我穿好出來時,她已經完成了一通拜佛和唸經的過程了。她問我到:“換下來的衣服,你丟洗衣機了?”

“嗯,等你洗完,我再啟動機器,一起洗。”

“你不管了,你自己喝茶。茶我也給你泡好了,衣服的事我來管,你不操心。”

這一切,幾乎沒有什麼變化,幾乎就是她離家前的模式。我都有一種幻覺,過去的妍子,是不是回來了?

茶的品種和溫度,她都知道,她按我喜好的方式準備好,這是妍子,我的妻子,她為我做這些的習慣,經過大半年寺廟修行,還沒忘記。

但是,當她從浴室出來時,我就明顯感受到,這個妍子變了。她身上,再也沒有那種香味了,沐浴露洗髮水的香味,沒有了。但有一種味道,我還是聞出來了,那是多少年沒有聞過的,普通肥皂的味道。

我在大學的時候,才第一次接觸到香皂,那是同學用的,我都用肥皂,因為便宜。香皂的香味,我原來一直是女人才獨有的,上了大學,看見室友們都在用香皂,才知道,是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

肥皂的味道,過去讓我聯想到的是貧窮。而今天,在這個富裕的家中,在妍子走過的風中,我卻產生了別樣的感覺。這個味道,與佛堂燃香的味道在一起時,顯得簡樸而高貴,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

衣服還在洗,妍子坐在床邊,對坐在書桌邊的我說到:“哥,茶水涼了麼?需不需要,我再燒點開水?”

“不用了,妍子,剛好。”

我們這話不知道如何開頭,有點沒事扯事的味道。

“妍子,這段時間,你出去,還好吧?”我鼓起勇氣,問出了關鍵的話題。

“還好啊”妍子很自然地回答,她的態度讓我沒有想到。她繼續說到:“我的事沒什麼,你呢?”

我比較尷尬,只好說到:“還好吧”。

“你沒好好考慮下嗎?哥,我的提議?”

“什麼提議?”

“我不是寫好了,放在桌子上了嗎?”

她說的是她起草的離婚協議,這話如此直接地當面提出來,提得我頭皮發麻。

“我不同意,妍子,我相信,你終會有回心轉意的時候。對不對?”

“哥,你這是何必呢?把自己搞得那苦。叫你跟小池好好處,你也沒處上,叫你另外找人,你也沒找。哥,你原來跟小池不是很好的嗎?”

“不,妍子,原來好不等於可以重新回來。有些事是不可以重新回來的,我跟她不可能有婚姻的,不要說她不想結婚,就我本人,也沒想過跟她生活一生的。妍子,我無法擺脫你,在心裡,在妻子這個地位中,沒人能夠代替你。我試過,沒成功。妍子,沒跟你結婚時,沒想到自己這麼依賴你。結婚後,才知道,你在我這裡的地位。”

她嘆了口氣:“哥,一時想不通,咱們慢慢來,也不急這一時。但是,哥,我這次是真心唸佛的,你能不能支援我呢?”

我當然知道她說的意思,也就是說,她名義上保持與我的夫妻名分,給我時間。但是,我要支援她,像一個真正的在家居士那樣生活。

“行,妍子,你有什麼要求,就儘管提,我保證做到。”

“我知道你們都有一個接受過程,所以,我作為一個在家人,雖然屬於居士,但仍然是在家人,我們的關係還是夫妻。但,我是在佛前發了誓的,我要守戒律,希望你能夠成全我。如果你忍受不了,也可以跟我提出來,不管怎麼樣,你是我哥,我們的親情是變不了的。”

她這一段話,算是內容複雜。我問到:“有些事我也不太懂,妍子,你就說,我們現在,應該怎樣生活?”

“還是像兄妹那樣生活吧。夫妻生活,盡量避免。我們的戒律中,殺、盜、妄、淫、酒,都是要避免的。殺,這一條,我吃素,你們吃什麼我不管,我只管我自己就行,這好辦。盜,這個好理解,光明正大的。妄,這一點,我說話比較少,但一般不說假話,你出去應酬,最好不要帶我,假話全不說,真話不全說,這是我的底線了。淫,是指不邪淫,我們現在還是夫妻。老實說,我對你還是有感情的,希望你不要主動來考驗我。當然,你實在要,我也可以應付,但你最好不要這樣,把我的心搞亂了。酒,這不用說了。另外,酒吧的事,我也不管了,全交給你。”

她說這麼多,我一時還理解不過來。但是,我聽到,她所說的,像兄妹那樣地生活,我還是覺得比較生硬和詫異。但是,她畢竟說過,要我不要考驗她,她說過,對我還有感情,這我既感安慰,畢竟妍子不是那麼絕情的人。另一方面,不考驗她,說明,她也有可能動搖,給了我一點希望。

“行,妍子,就按你說的辦吧。”

我沒有講價還價的勇氣,在這大半年的時間裡,她在嚴守戒律,苦行清修,而我呢?在花天酒地,欲亂放縱。我根本沒有資格,在她面前提出任何要求了。

與其說我沒資格,不如說我自慚形穢,在她平靜而正規的要求下,根本沒有任何底氣了。

遲早有這麼一天,我要為自己的放縱付出代價。

她又開始打坐了,在她上座前,我問到:“妍子,你打坐有什麼新的辦法嗎?師父都教給你什麼法門了?也教教我唄,我也跟你學。”

“沒什麼法門,哥,任何法門,只要能夠讓你的心歇下來,就是好的方法。師父沒教我什麼神奇的東西,她只是教我打坐唸佛,唯唸佛這個法門,我很得益處,因為讓我真正安心的,是這它了。哥,你也不要隨便跟我學,我沒資格教你,我沒到傳法師的程度。但是,你先按原來文大姐教的方法,坐到一定程度,也是有益的,以後,我再跟你唸佛的事吧。”

她說完,就不理我了,自顧自地上坐了。她上坐前念了一些東西,我沒聽清楚。我只好陪她坐在一邊,按雲南文大姐教我的方法,以觀察呼吸為主,坐了起來。

估計是久了沒坐的原因,還是因為妍子在身邊的原因,我心總是靜不下來,呼吸變細一會,又變得粗起來,心總在動,氣也出不勻。

總覺得肚子憋了一口氣,漲得難受。終於挺不住了,長吐一口氣,下了坐。一看時間,我才坐了半個多小時,而妍子,仍然雙目微閉,穩如泰山。

我沒有辦法,又不好打擾她。只好輕輕起來,在浴室去了,等洗衣機洗完衣服,我把我們的衣服全部烘乾後,一件件抹平疊好,放在了一邊。

她下坐的時候,已經打了兩個小時了。按古代的說法,就是一個時辰。

她起來時,看到我疊的衣服,問到:“哥,衣服都洗好了?”

“我洗好烘乾都疊好了,你不知道嗎?”

“我打坐的時候,沒管這些,我是不知道的。哥,謝謝你,今後,你就當我的護法吧。”她跟我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自然,居然還有原來撒嬌的痕跡,那麼親切,讓我心一動。

“什麼叫護法?”

“就是我在打坐練功的時候,你保護我,不讓我受到打擾,就像你剛才那樣,輕手輕腳地做完事,我都沒受影響。”

“那有什麼問題,保護你是我的職責。”

“行,那就這麼說定了。”

妍子依賴我,或者對我有要求的時候,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因為,這是我們一直以來的狀態,也是我們關係最安全的狀態。

我好奇地問到:“妍子,你打坐前,嘴裡念的是什麼呢?”我們在雲南跟文大姐學習的時候,沒有這個程式的。

她看著我,臉上的笑容自然而開朗。“這裡面包含三種內容,你想聽?”

我點點頭,我確實感興趣。她說到“第一個內容是回向的,第二個內容是安心的,第三個內容是唸佛號。”

還這麼複雜,任何一個內容,我都沒認真聽過。我問到:“你一個個說,什麼叫回向呢?”

“迴向是一種願景,也是一種心願。如果唸佛修行是一種功德的話,這種功德不單純是為自己的,更重要的是要為所有眾生而做。用我自身微薄的努力,讓眾生得到些許的解脫,這就是菩薩道,這就是大乘,這是每一個大乘佛教徒必須牢記於心、實踐於行的願景。回向,就是將功德為眾生而做。大公無私的情感,就是這樣培養出來的。打坐前或者練功後,都要迴向,以保持菩提心不變。”

如此有板有眼的敘述,真的是讓人刮目相看。妍子在我面前,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說話有章法有氣度,是她變聰明了嗎?這才大半年時間,她是如何有如此進展的?

當然,她的解釋中,還有幾個術語我不太理解。我問到:“你所說的菩提心,是什麼?”

“你看過《愣嚴經》吧,估計你沒注意到,觀世音菩薩在介紹他的法門時,說過這樣一句話:上與諸佛,同一慈力;下與眾生,同一悲仰。這就是將眾生苦難擔在自己身上的心願。心願越大,成就越大,這就是菩薩道。民間,也叫菩薩心腸。”

慚愧!我自認為文化水平比妍子高,我自認為看過的書不少。她所說的《愣嚴經》我也讀過,但我居然到此時,一句能夠引用的話也說出不出。她在我面前引經據典,讓我汗顏。

“那什麼叫做大乘呢?”我繼續問到。

“這是相對於小乘而言的。小乘追求的是羅漢果,也就是追求自我解脫的意思。但大乘佛法,追求的是眾生解脫。其中在發心上,是否以發菩提心為基礎,是個重要的區別。當然,這兩者從本質上,區別倒不大。第一,它們都是依據佛教經典的教法來修行的,都尊崇本師釋迦牟尼的教法。第二,它們都是以最終解脫為目標的,最終涅槃是終極目標。只是它們的方法和側重點不一樣。這方面,我也不好細說,因為我也是初學都,只能說自己知道的東西。”

這就是不妄語了。不說自己不知道的東西,這種修養,才是真學問啊。孔子說:“知之謂知之,不知謂不知,是知也。”妍子,這個在我面前一直自稱沒學問的人,如何變得如此厲害,彷彿智慧附體,以我景仰的方式,出現在我的面前?

要說,她的第一個問題,雖然已經回答了我,但第二、第三個問題,還沒回答。我本想再問,妍子彷彿已經看出我的意思了,說到:“哥,有點晚了,明天再說吧。”

她有睡覺的意思,我當然不好再問。反正,我們的時間還長。上床睡覺的時候,她穿著我熟悉的睡衣,躺在了床的一邊,蓋上了她的被子。我知道,我又要經歷分開被子睡覺的經歷了。

躺下後,她的睡姿是背對著我的,向右側臥。她的右手屈上來,腦袋睡在右手掌上,左手彷彿是直接搭在身上的。這種睡姿,我記得,叫吉祥臥,是佛教中特有的睡法。南懷瑾先生在他的著作裡,曾有過細緻的描述。

她彷彿很快就睡著了,呼吸均勻平順。而在她身邊的我,卻心潮澎湃,久久難以入眠。

妍子回來了,但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妍子。她把我叫哥,仍然把我當家人,仍然親切地跟我說話。但她已經不是當年迷戀我的那個小妍子了,不是依賴我的那個嬌小的妻子了。她彷彿已經變得沉穩安詳,變得聰明而有定力。

在她的眼光中,平靜有力的目光下,彷彿一切都變得淡定起來。在她的語言中,思維清晰意義清楚,彷彿一個學者和實踐者,一切變得踏實起來。

在我身邊,這個嬌小熟睡的身軀中,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和自信,完全不依賴我而獨立存在,這是我沒想到的。一個不被依賴的丈夫,還是丈夫嗎?

我有什麼資格當她的丈夫?我回想自己這大半年來的所作所為,都無法原諒自己的荒唐。在會所,跟所謂的喬姐方姐,在上海跟小池。這些經歷,如同放電影一樣,在我腦袋裡回放。我覺得自己有點汙穢,在妍子的身旁。

我洗過澡,身體大概是乾淨的。但我所有的經歷,都刻畫在我的心中,心裡不乾淨,怎麼才能洗清呢?

我想起,與曾愛之人,分被而眠的經歷,還有一次。就是第一次在上海,在那個所謂的桃花源的床上,我與小池也是這樣。但那次與這次的意義有所不同,那次是我們對純潔愛情的高標準,讓我們不敢跨出那一步,這一次,是因為什麼呢?

那一次在上海,因為我們心中都有妍子的存在,我們之間,妍子如同一座大山,阻隔了我們融合的可能。為什麼,在第二次,我們又和好如初了呢?因為,第二次,我們放棄了一切實際的幻想。第二次,我跟小池,放棄了妍子的阻礙。我們也放棄了對永遠守護的純潔愛情的追求。我們讓自己的身體和心靈,在互動中得過且過,有點及時行樂的意思。也有點告別演出的瘋狂。

回頭看看今天晚上,我身邊這個人,我的老婆就在我身邊。我卻想著別的女人的故事。光是小池還好解釋,畢竟,妍子知道她的存在。但會所的事怎麼解釋?喬姐的事怎麼解釋?我解釋了,她不理解,連我自己也不理解當時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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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同床異夢吧?我在加快別的女人,在老婆身邊。

不,這裡面肯定有其它的共同點,要不然,不會如此奇妙地發生在我一個人身上。我本人,就是這些複雜共同體的交集,肯定有必然的原因。

也許,那一次跟小池,這一次跟妍子,我們分被而眠的共同點是:對神性的尊重與渴望。

對小池,是渴望。我渴望愛情的神性純潔地到達,如果愛情有高峰,那麼純潔的愛情就有神性,有可能把我們帶到遠離地球,在雲端之上,成為純粹的神。飛翔,自由,都是沒有負擔的。只要有一點點內心的情感負擔,就飛不起來。我們太想飛了,可又甩不掉負擔,所以,我們只好默默等待時光流逝,等待心靈清空後的奇蹟。

對妍子,是尊重。她如此之大的變化,肯定是經歷了許多了不起的事情。這與佛有關,本身自帶某種神聖的色彩。我雖然不知道,她所遇到的神聖究竟是什麼。但是,人尊重她取得的成就,她的堅持是一種偉大的東西。

我相信,好肯定找到了某種東西,才會如此淡定和智慧,變得我都追不上。

不是我想高攀,就是我想攀登到妍子的高度,我都不知道路徑。目前,我最好的態度,就是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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