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兩個熱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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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怎麼睡著的,當我採取仰望的心態來看待身邊這個人時,我的心安定了些。等我醒來時,發現妍子已經起床。我悄悄起來,到書房一看,她正在打坐。

我將起床的一切事宜做完,洗漱穿戴完畢,她也下坐了。

“哥,睡得還好?”

“好啊,你呢?”

“我當然好。謝謝你,昨天晚上,沒干擾我。我起床比較早,這是在廟裡習慣的。每晚九點鐘就睡了,早上四點多就起來,上早課。”

“就按你的方式來,我沒問題的。”

下樓吃早餐,是我倆一起下去的,她自然地挽著我的胳膊下樓,我們還有說有笑。當然,這也不是裝親密,我們像兩個沒長大的兄妹一樣,說著一些無關緊要的瞎話。

這一幕如此自然,連隊在客廳的爸爸也興奮起來。“來來來,妍子,看我在歐洲跟你們帶了什麼。”

跟隨他進臥室,媽也起床了,當她看到我和妍子親熱的樣子,也很開心。拉開櫃子,給了我們禮物。給我的,是一個清朝時期的羅盤,是在倫敦拍賣會上買的。因為他們知道我對易經八卦感興趣,所以就買了這個,感謝他們的苦心。雖然,我現在,對算命看風水的,沒什麼追求了。

給妍子的,是一個水晶的工藝品,紫色的水晶,在清晨窗子透出的陽光下,發出一種奇妙的色彩,令人賞心悅目。

吃飯的時候,媽接到電話,跟我們說到:“你兩個人準備一下,你們金姨和陳經理要來,中午的事,就你們準備了。你們也該當家了,這屋子的事,我病了,忙不來。你爸爸沒經驗,你們沒問題吧?”

“沒事,媽,我跟哥安排得好。”妍子主動答到。

班長要來,我內心既激動,又有點慚愧,我不知道該如何跟他彙報我近期的所作所為。如果他知道我這半年來的荒唐故事,如何看待我。

你怕一個人,是因為你愛他。你怕失去這個愛,你就怕他。

等班長和金姨來的時候,我的顧慮才真正打消,真正愛你的人,不會給你壓力。

他們是興高采烈地來的,一進屋,金姨就抱著妍子,熱淚盈眶,儘管她們在醫院已經見過幾次,也有深入的交談,但在家裡,她們仍像是多年沒見的樣子,情同母女,情真意切。

班長大呼小叫地,展示出他的興奮。“小莊,妍子回來了,沒給她整點好吃的?”

“沒,我這技術,也整不出來啥好東西。”

“沒長進,我當年如何對你說的?整菜,關鍵是用心,這與技術沒多大關係的。聽說妍子吃素,你就沒在素菜上面,捉摸點啥名堂?”

我摸摸腦袋,說到:“沒來得及,你看,我們也剛回家。”

“知道你這傢伙不長進。還好,我準備了一個手藝,今天展示一下。”他回頭對妍子喊到:“妍子,回來了,不認我這個大哥了?”

妍子趕快從金姨懷裡出來,跟班長擁抱了一下,說到:“你來了,我哥就有靠山了。”

“這話到位!”班長說到:“我做菜的時候,所有人都不準偷看,等我拿出來了,你們再評價。”

金姨笑到:“什麼了不起的菜,整得神神秘秘的。”

班長到廚房去了,我們一起在沙發上說話。在金姨的要求下,爸媽給她說了說歐洲之行的趣事,爸爸還拿出相機,一張張翻看那裡面儲存的照片,金姨一邊看一邊評價。

看到一張媽滑雪的照片時,金姨調侃到:“叫你老來俏,不知死活的傢伙,怎麼樣?把自己玩到醫院去了吧?”

大家一陣鬨笑,此時,妍子按媽的要求,把她扶到衛生間去了。爸將相機拿回臥室,客廳裡只剩下我和金姨了。

在這個難得的時機,金姨低聲問我到:“小莊,會所的事得處理吧?”

我點點頭說到:“不能去了,該斷得斷。”

“行,必須的,不然,妍子那裡不好交代。況且,陳經理也不知道這些。你不要慌,我來處理。那錢,你不準備要了吧?”金姨問到。

“那錢算什麼,妍子最重要。”我實話實說。

“你有這心,我就放心了。放心吧,我出面處理,你就甭管了,等我電話訊息吧。”

金姨總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給予我最好的幫助。我們之間的秘密,她沒有告訴她最信任的班長,她只是默默地幫我做好事,打掃我那並不乾淨的戰場。

等中午飯準備好的時候,大家上桌。班長這才親自端上了他親自下廚做的素菜:魚香茄子。

這本是一道川菜,可惜我這個四川人並不會做。班長介紹到:“妍子,放心吃,沒一點犖。所謂魚香,並不是魚肉的香味,這只是川菜中的一種香型名稱叫法。用泡海椒做出來的一種香型,我也是跟我們養老院一個老廚師學的,你看吃沒吃過這種味道的茄子?”

妍子吃了一下,讚歎到:“真好吃,茄子居然也可以做出這種味道,真了不起。”

金姨說到:“還說什麼?妍子喜歡,小莊你得會做啊。小莊,馬上拜師,跟你班長學學,要不然,你要你們班長天天來啊?”

班長阻止到:“不用拜師了,我早就是他師傅了,你不信,你問他,在部隊的一切,是不是我教的?”

“對,班長就是師父,這是部隊的規矩。”我老實答到。

班長跟我詳細介紹了作料及烹飪方法,其實並不複雜,關鍵是調料到位就行。班長最後說到:“關鍵的調料是泡海椒,今天這菜的成功,也是因為,你家有正宗四川泡菜,這泡海椒正宗了,菜也就成功了。”

說到這裡,我想起了我那去世的媽,這個罈子,是她留下的。我看了看妍子,妍子也盯著那幾個泡海椒出神,估計,她也想起了我媽吧。

妍子最喜歡我媽做的菜,這裡面不光是人的感情問題。我媽做的味道,是我喜歡的味道,而妍子也喜歡,這就是她們的緣分了。我媽走了,只留下一罈子泡菜,多年前她在北京親自泡的泡菜,留下了母親的味道,讓我們今天,仍然能夠感受到她的愛。

“妍子,我炒的菜,還行?”班長這樣問到。

“很好吃哎,陳經理,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了。”妍子的稱讚是發自內心的,從她的語氣中都聽得出來。對於這一點,我還是自信的。

“那既然這樣,你得了我好處,得答應我兩個條件。”班長居然提條件,不就是一個菜的事嗎?估計有文章。

“哎呀,陳經理,吃你一個菜,你有兩個條件,我豈不是虧了?”妍子笑到。

“我有道理,你們先聽完。”班長倒了一杯酒,跟爸碰了一下,說到:“長輩們都在這裡,不開玩笑。”

氣氛搞得有點嚴肅,不知道他玩的是哪個門派,這也不是班長平時的作風啊。

“第一個條件,就是,你得改口。妍子,別人把我叫陳經理我沒意見。但是,你把我叫陳經理,我一直是有想法的。莊娃子比我親兄弟還親,你作為弟媳,也算是我在北京最親的人了,搞得跟個外人似的,我不舒服。你是不是應該跟著莊娃子叫呢?”

“我又沒當過兵,怎麼叫呢?”妍子這是在耍滑頭。

“你不願意就算了”班長這是欲擒故縱。

“好吧好吧,班長,我就叫你班長,行了吧?”

“哎,這就對了,這菜炒得值!”班長又給媽和金姨敬了一杯,說到:“你們都在,聽到了啊,妍子反悔,你們負責。”

媽和金姨笑到:“好好好,我們負責監督。”

“第二個條件,也是我早就想好了的,也與大家都提過的,現在只想聽妍子答應不答應了。”

“快說,班長,不像是個當兵的樣子。”妍子此時的班長,叫得自然。

“我家小虎子也不小了,我們全家也願意給他找個乾爹,但乾媽沒鬆口,儀式就開展不了。小莊,你是同意了的,妍子,你看,咋辦?”

妍子明顯愣了一下,她沒想到班長提出這麼快的要求。所有人,此時急切地看著妍子的表情。

“好的,我同意,我哥都同意了,我有什麼不同意的?況且,小虎子那麼可愛,我好喜歡的。”妍子這一說,大家都松了口氣。

班長又倒了一杯酒,單獨敬妍子:“你看,這麼久了,這杯酒才敬出來。下週,我和你嫂子帶小虎子來,咱們搞得正式點,金總,你也必須來,行不行?”

“必須的。”金姨飈了句東北腔,把大家都逗笑了。

此時,我明白了,班長想透過這種方式,更進一步繫結我和妍子的關係。從稱呼到孩子,從炒菜到敬酒。班長總是在我與妍子的事情上,儘量做到捆綁。他幫我,總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也許,他不知道我與妍子今天的狀態,但是,前次妍子離家出走的經歷,讓他對我本人家庭的危險程度,有了更多的擔心。

班長是一個以家為中心的人,當他發現我的家庭有危機的時候,他總覺得我的人生也產生了危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對的,前段時間,我的人生,如同漂萍。

如果在社會中,我的道德感、成就感、羞恥心、自尊心是需要培養的話,班長就是我最好的領路人。他以他質樸的方式和行為,給我樹立了一個榜樣。他也見證了我人生從最低谷向上爬升的全過程,他作為兄長保護著我,有時如同一個鏡子,讓我看到,應該怎樣做一個男人。

人的一生能夠有這樣的兄長,是非常難得的。在我漂泊的這些年,戰友和同學不少,但能夠影響並關懷我一生的人,當然就是班長了。

下午坐了一會,他們離開了。妍子安頓好媽後,上來,對我說到:“哥,你先睡一會兒吧,我在外面唸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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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對於我來說,睡與不睡有什麼影響呢?與妍子沒有故事的話,我就是一個徹底沒故事的人。

她在外面唸經,我也睡不著。當然,還有一層考慮,就是我要盡力與她的生物鐘調整一致起來。她睡得早起來得早,我也應該這樣,要不然,作息不一致,遲早讓爸媽看出來,讓他們擔心。

我抽了本書,一個人走到陽臺上,還是那個躺椅,還是那杯茶,還是那個陽光,但我身邊的椅子上,已經沒有妍子的注視,只是偶爾聽到她唸佛的聲音。

當我看看手中的書時,發現巧了,這是一本與佛教有關的書籍,南懷瑾的《如何修證佛法》。這正是我要瞭解的東西,妍子整天在想什麼,為什麼這麼做,書中是不是有答案呢?我認真地看了起來。

真正認真看書的時候,是不需要喝茶之類的閒事的。當妍子過來叫我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她已經做完功課了。

她就坐在我身邊的椅子上,位置沒變。但她的姿勢變了,她腰板是直的,人的表情是淡定的,跟我說話的口音也比較平緩:“哥,這大半年,你很苦吧?”

這話問得,好多委屈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這是自己的妻子問的,重聚後最為親切的話了。她關心我的,她沒有把我當外人,從這句話中,我體味到複雜的感情。

“沒事,妍子,你一個人在外,才最苦,哥是男人,不苦。”

“哥,實話實說吧,你也不需要瞞我,你找我找得苦,我知道,你等我等得苦,我也知道。不管你到哪裡做什麼,心裡丟不下我,這就是苦了。”

這是好理解人的話啊,是的,我始終丟不下她。即使與小池在一起時,也有她的身影,這就是苦。她是多麼理解我的啊,但是,既然知道我苦,為什麼要拋棄我們,離家出走呢?難道僅僅是為了贖罪?難道是命運迷信中的自我懲罰?難道佛教中有孟婆湯,可以讓人忘掉舊情,而不在乎?

“哥,其實,人生就是苦的。剛才我所說的,你的苦,就是苦的一種:求不得苦。這是佛家最重要的理論:觀受是苦。我們所經歷的一切感受,都是痛苦的原因。”

她說了一大通理論,讓我一時還理解不過來。現在的狀況是,她能夠理解我,而我不能理解她。從學生到老師,她與我的角色轉變,僅僅用了大半年。難道,我這麼多年學的東西,比不上她大半年嗎?

我第一次對自己所學的知道,產生了懷疑。莫非,我學的,書房書架上的,全是假的知識?

妍子敏感地看出了我的迷惑,她轉移了話題:“哥,要講佛法理論,也許我只是個小學生,但要講真實體驗,我這幾個月還是有一些的。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在外學佛,並沒有你想象的那樣苦,甚至,我還得到了許多快樂,雖然這些快樂跟你形容不出來,但是,那就是快樂,我不苦。”

她看了看我,眼神中有愛和憐憫,以及對我的關懷。“哥,師父告訴我,我塵緣未盡,因為我對你對爸媽對這個社會,還有因緣,還有感情。師父把我帶到福建一個寺廟,那裡有一個老和尚,他據說是悟了道的,他說我有一個大因緣,在這個世界上,我若完成了這個因緣,比我自己出家唸佛,還有意義。我問他有什麼因緣,他沒回答我。回南京不久,就接到爸的電話,我就知道,我該回來了。”

“我回來要守居士戒,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我發過的誓言,我準備一生尊崇它。但是,我知道,哥,這對於你來說,恐怕有點不太適應。哥,這就是我的情況,希望你能夠理解。”

這一通話,既讓我感動,又讓我遺憾。她不放棄她的佛教戒律,我們還能夠做夫妻嗎?但是,時間,我相信,時間會改變一切。世界上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在生命的河流中,在社會的河流中,我們如一棵水草,靜靜地在水底搖擺,看著時光流淌,總有魚兒遊來。

“我理解,妍子,有裡是家,按你自己的意願生活,我意見。我見到你,就是很大的幸福了,其他的,我不奢求什麼。按佛教的說法,就是一切隨緣,是不是這樣說的呢?”

我對佛教理論的理解,只能到這種程度,在妍子面前,不敢信口開河了。

“算是對吧,哥,你有什麼要求或者問題,儘管向我提,不要拘束。至少,我們還是夫妻,你對我的好,對我爸媽的好,我都記得。至少,你開心,我也會開心,對不對?”

“沒啥要求了。妍子,一切順其自然,就當我們重新過一回。”我回答到這裡,覺得這話風有點嚴肅,不是很自然。於是想轉換一個話題。

我問到:“昨天晚上,你打坐前,念的東西,你說有三個內容,你只回答了一個內容,其它兩個呢?”

“你真感興趣?”妍子認真地看著我,如同老師看著學生,我心有點虛。

但事已至此,不得不發。我點點頭:“我想聽聽。”

“第二個內容,是安心的。我不知道你讀沒讀過《心經》,最後一段話,就是那句謁語,我念的就是那個。”她說到這裡,雙手在腿前,結了一個定印。這個手勢我很熟悉,因為我們最開始在雲南打坐的時候,也是這樣結印的。

“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

她唸完,我問到:“這句是什麼意思呢?”

“你不要管它是什麼意思,只要按這念就行。你相信這句話不是白來的,相信它有力量,它就有力量。你的心相信,它就對你的心起作用。這就是安心的竅訣。”

我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現場就拿一本心經來看,想知道這句話的真實含義。

妍子就這麼神,她已經看出來了,說到:“哥,你是不是想看《心經》,找道理?這是你的思維習慣,任何事,非要想通了,明白了,才去實踐。但是,沒有必要呢。哥,只有開悟了的人,才真正明白其中的道理,我們現在,都是借假修真。我們只要實踐就夠了,況且,要真理解,我們現在都做不到。譬如修行是要上天安門,你不必想清楚方位,上下,左右,順直,再來規劃路線,確定時間,然後再走。前人已經走過,這條路就在這裡,你按著前人摸索出的路,走下去就行了,就會到達目的地。如果按你的思路,一切看清想好,除非你是天上的鳥兒,會先飛一遍天安門,再回到地上走,你我能嗎?”

這一通教育,真是讓我佩服她了。她說的理論幾乎就是實踐的理論,一切按有用沒用來理解,也是很有道理的。

“就說理解,哥,你看的書比我多,《心經》是所有佛經中最短的,你試著理解看看,有可能嗎?”

我看著她,她結著定印,正襟危坐地在身邊的椅子上,背誦起了這個最短的經典:觀處在菩薩,行般若波羅蜜多深時,照見五蘊皆空……舍利子,空不異色,色不異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她很快背誦完,字字句句都那麼清晰,但聽得我一頭霧水。因為,我根本不知道,理解的思路從何想起。

“我還真不懂是什麼意思,即使是敘述性語言,我也不太明白。”我老實承認,自己是個門外漢。

“現在不需要你理解,你只記得,這個謁語能夠安心就夠了。扁擔能夠挑水,你何必問扁擔的木頭來自哪個山上?何況,我也只是初學者,也無法正確解釋這裡面的深意。我只是按師父的教法,感覺到對自己有用,就行了。”

好吧,我不好再問,這佛法這方面,業餘的和專業的就是不能比。我看了這多書,只是個業餘的門外漢。她只是在廟子學了大半年,就可以在佛學知識上,吊打我這個門外漢了。

也許,如知識豐富的小池,在妍子面前,也無法展開她的辯論了吧。想到小池,我不敢直視妍子的眼睛。

但是,這又有什麼可隱瞞的呢?妍子是一直知道的啊。我跟小池,還是妍子積極鼓勵的。人就是這樣,知道是一回事,說明是另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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