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妍子全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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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她低聲說:“哥,有事下次再說,我要唸佛了。”

只見她突然正襟危坐起來,從袖子裡滑出一串念珠,密密地念了起來。我聽到其中一句:“藥師佛琉璃光如來。”

過了好一會,聽到爸進來的聲音,妍子停止了唸佛,和我靠在一起,很自然地說:“哥,早餐來了,你不接一下?”

我趕快站起來,從爸手中接過早餐,遞給妍子一根玉米棒子,自己端著一碗面。當我看見妍子已經開始吃了,我才低頭吃了起來。

重慶小面,我熟悉的味道,妍子記得的味道,此時,對她來說,有沒有影響她的味覺呢?她啃玉米棒子的速度很慢,我吃面的速度很快。當時,爸就坐在我們身邊,側身觀察我們。我知道,他是在觀察我和妍子的狀態。

當金姨和保姆上來的時候,手裡提著一大包東西。我的面也吃完了,我在等待妍子吃完,好把垃圾一起丟掉。妍子笑著輕聲跟我說:“哥,太乾了。”

“我去倒水!”我如同獲得了大赦一般,迅速從椅子上彈起,飛快地跑向病房,用媽的杯子,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小心翼翼地端了過來。

金姨打岔到:“妍子,你看你哥,小心得像捧了個太陽似的。看到你,完全不知道跟我打招呼。”

“金姨,我哥一直對我這麼好啊?你今天才知道?”妍子這句貌似開玩笑的話,終於放開了所有人緊張的神經。在他們眼中,我和妍子,已經和好如初了。但是,我知道,我跟妍子,還有十萬八千裡的距離。

所有人在跟妍子說話的時候,都主動迴避了她在寺廟學佛的話題。都以媽的病情為主要討論內容,間或,也有人說起了思念。

“妍子,你不在家的時候,這家全靠你哥支撐,你知道吧?”這是爸第一次在妍子面前表揚我。

“嗯,辛苦了,哥。”

我沒有多少回應,因為這句話,她說過。

金姨也說到:“妍子,不準亂跑了。我們全部人,都想死你了,尤其是你哥,活得都沒章法了。”

我迎著金姨的眼神,看到了她眼神中複雜的內容。我跟金姨之間有個秘密,是關於會所的。她這樣評價我前段時間在會所的表現,“沒有章法”,是相當中肯的評價。雖然,其他人並不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麼,但我知道,金姨這話裡有對我的希望、疼愛和責備,更多的是對我的理解和關懷。

我感激她,她總在最關鍵的時刻幫助我。

“我不走了,金姨。爸,我這次回來,就不出去了,好好陪著你們。”

“真的?”爸聽了後,突然站起來,走到妍子前面,笨拙地伸出手,理著妍子的短髮,輕聲地說:“我還以為,你不愛我們了呢。”他的聲音裡,有明顯的顫抖,對於他來說,自己親生的女兒,離家出走,對他的打擊是有多大。

“這就好了,這就好了。妍子,回來就好了。一家人就是一家人,怎麼分得開呢?”金姨迅速打破了傷感的氣氛,整個走廊彷彿都溫暖了起來。

妍子喝完水,將杯子遞給我:“謝謝哥。”我趕緊將杯子送回了病房,用開水燙過,在水龍頭上沖洗了一下。等我回到走廊時,正碰上過來丟垃圾的妍子,我不知道是尾隨她,還是跟她並肩而行。

妍子主動靠近我,說聲:“哥,我有點冷。”我趕緊把我的外套脫下,套在她的身上,並且一隻手擁著她一起回到手術室外邊。

爸和金姨看到了這一幕,欣喜的眼神是掩飾不住的。他們以為,我們雙恢復到了夫妻間的親密。一個和諧美好的家庭,又回來了。

當媽的手術做完,推出來時,她極度虛弱的表情還是讓我們震驚。在沒有麻醉的條件下進行手術,如同行走了一遍地獄。此刻,她俯身向下,只是臉側在一邊,當看到我和妍子關切地看她時,她努力笑了一下,又閉上了眼。

她整個過程沒有呻吟,沒叫過痛。這個人,果真是強悍。我們原來在部隊時,經常強調一個口號:特別能忍耐、特別能戰鬥。她在生意場上的經歷,已經證明她特別能戰鬥。今天,我們都看見了,她也是一個特別能忍耐的人。

回到病房,估計因為藥物的原因,她的疼痛已經有所緩解,當然精神狀態也很疲憊,她望著我們一群人說到:“老高,你帶其餘的人都回去吧,中午有個人送飯過來就行。這裡,就小莊和妍子留下。”

“好吧,你吃什麼我已經問過醫生了。”爸同意了這個要求,準備撤,此時妍子突然跑過去,跟爸說了句話,又跑回病床,看著媽。

當爸、金姨、保姆離開後,媽已經在想睡覺的邊緣了,但她還是忘不了跟我們說話:“妍子,回來就別走了。你哥一人在家,苦,聽到沒?”

“我不走了,媽,我答應你。”

“這就好,我要睡了。莊娃子,你跟妍子說說話,聽到你倆的聲音,我睡得安心些。”

媽努力在最疲憊的時候說出的話,包含了她多大的希望啊。她多麼希望自己的女兒女婿恩愛如初啊,這幾乎是她目前能夠做的最大的努力了。

我們能夠說什麼呢?我們不可能說親密的情話,不是怕媽聽到,而是我們的關係變了,距離如此之大,不唐突麼?

還是妍子先打破了沉默,她把披在她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哥,你穿上吧,我穿媽的外套。”

我們穿好了衣服,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妍子問到:“媽的病怎麼突然變得這樣厲害了呢?”

“估計是運動量過大,氣候不適應,但我懷疑,是英國開診所那個香港針灸師,扎錯了針吧?”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扯著有關病情和針灸的話題,看著媽漸漸睡去,呼吸均勻,她的臉上,居然表情平靜。

當確認媽完全睡著後,我們又沒話了。我開始沒話找話:“妍子,爸給你打電話,你就決定回來了?”

“其實,我師傅也勸過我,要我回來。其實修行在家在廟都行,這分人的緣分。哥,這事我以後慢慢跟你說。”

“那你回來,是不是很辛苦?”

“沒事,臨時買了張火車票,本來沒座位的,但中途有人下車,我還座了兩個小時,我現在身體比原來好些,沒問題。”

我看著她,這個短髮清瘦的人,是原來那個富家小姐嗎?是原來那個任性的人?不是了,她已經完全變了。變得忍耐變得獨立變得我不認識,她在我面前的主動,幾乎是自然發生的。

以前,在我們的關係中,一直是我佔有主導地位的,妍子總是起著跟隨和配合的作用。但今天,我只能按妍子的意思說話和行為,不僅僅是因為陌生,更重要的是,我彷彿感受到,在這個嬌小的身軀內,新生了一股巨大的力量,讓我不敢輕易侵犯。

“一路這麼累了,你也休息一下吧?”

“嗯,聽你的,哥。”她這話一說,我突然心生感動。這句話多麼熟悉啊,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這是她對我說過的最平常不過的話了,但今天,她重新說出來,讓我感覺如此溫暖。

病房邊上有一個長沙發,足夠妍子躺下。當然,她也可以躺在我的身上,但我沒敢有這個奢望。

果然,她向長沙發走去,回頭跟我說了聲:“媽有什麼動靜,記得叫醒我。”

當她躺下後,我把從家裡帶來的毛毯和我的衣服,輕輕地蓋在她的身上,她沒有反應,直接進入了睡眠狀態。她太累了。

當她睡著後,我才仔細地看她。她的臉雖然沒有原來的光滑,估計是沒擦護膚用品的緣故,但她的臉卻因消瘦,展現出另一種美,質樸的、鄉間的、有某種勞動和高貴氣質奇怪綜合的美。我注意到,她的腳露出來了,她穿著白色的襪子,腳下是一雙普通的平底布鞋,估計出門的時候沒來得及換。此刻,這雙布鞋,就在沙發一邊。

我輕輕地將毛毯蓋上她的腳,想象她出門時的樣子。

也許,她只是簡單地跟廟子的師傅告了別,匆忙地脫下她在廟子的衣服,換上了平時的便裝。鞋子沒來得及換,就踏上了回家的旅程。也許她離開寺廟時邊飯都沒來得及吃,只是奔向火車站,買票回家。她回家作為居士的心理準備也許充分,但她沒想到有這麼快吧。她的包很明顯,太簡單,只是一個廟子僧人們常見的布包,可以背在身上的那種,純布的,沒有任何花紋裝飾,黃土的顏色,微微有點絳。

她包裡的東西我沒開啟看,但從外面看來,應該有幾本書的痕跡,應該比較重,我輕輕提了一下,大約有十多斤。

妍子是妍子,但已經完全不是當初的那個模樣。

她的身上,有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在對我客氣和貌似親熱的掩飾下,保持著跟我的距離感。這種距離感,讓我有種被震懾的力量。

身邊躺著的,是我的妻子。法律知道,親人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但我不能親近她,我們沒吵架沒鬧矛盾,甚至我們還互相道謝和感激,但我不敢親近她。

我只是看著她,看著她熟睡的樣子。在過去,我無法想象,妍子離開我時,她那嬌小的身軀,如何獨自應對古佛青燈。但這大半年來,她歸來的狀態,讓我明白,她離開我後,已經變得非常強大了。

她的強大,反襯了我的渺小。這樣一個曾經愛我的人,依賴我的人。我沒能把她留住,讓從小養尊處優的她,獨闖江湖,這是我的錯。我更錯的,是沒能堅守夫妻的義務。僅僅大半年,我就做了許多對不起她的事情。從夫妻義務,從身體到心靈,我背叛了她不知道多少次,卻用一個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開脫得一乾二淨。

其實,對於純粹的感情來說,我不配跟妍子談了。如果早知道妍子會回來,我應當嚴守清白,我應當堅持思念,並把這種思念,化為一種純淨的為人品格。我沒有做到,沒資格再跟妍子提及,我曾是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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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妍子,我不是一個好丈夫。對小池,我不是一個好情人。對於我自己來說,我是一個問心有愧的人。

我只是盡我所能,多做一些事情吧,讓我後面的行動,來補償我曾經的過失,也許只有這樣,我才有面對妍子眼神的自信。

妍子是很驚醒的,當媽要翻身的動靜發出後,沒等我喊,她就醒了,趕快爬起來,照料媽,幫她翻身。在她小小的身體裡,居然蘊藏著巨大的力氣,她在我的配合下,成功地移動了媽的身體,配合中,我感覺到了她的力量,她是一個能幹人。

在媽住院的這幾天,我們倆幾乎都在醫院。在家裡送飯,在醫生哪裡商量方案,都是爸和金姨幹的。我和妍子交替睡覺,交替照顧。媽的病情恢復得很快,基本可以起床了。

在媽清醒的時候,妍子和她有說有笑,偶爾也和我有說有笑。當然,我們說話的內容,是以過去的事情為主,基本不提及她離家後的事。

偶爾,妍子在媽的注視下,也緊緊地靠在我身邊,好像正常夫妻一樣,雖然親密但不過分。

媽是如此精明,她好像洞悉一切。當然,母親對女兒的瞭解,並不需要更多的證據,僅憑第六感,她就知道,我跟妍子有距離。

在一天妍子上廁所時,媽輕聲對我說:“莊娃子,妍子現在還需要時間,你莫急。”

“沒事,媽,她回來就好了,我們有的是時間。”

“年輕人的心冷得快,也熱得快,別灰心,有我跟你爸呢。”

“我懂,媽,你就放心吧,你身體好了,我們才開心得起來。”

估計後來,媽堅持要提前出院,也有想回家的原因,也有想促成我和妍子的原因。這些情況,妍子不可能不清楚,她是如此敏感而聰明的人。

提前出院後,按醫生要求,需要靜養大約一兩個月,還要配合藥物治療。醫生強調,這腰椎的病雖然透過手術治好了,但風溼卻是慢性的。按她現在風溼的嚴重程度,估計不能再進行大強度運動了,恢復起來也慢。

媽此時稍微有點緊張:“醫生,我該不會癱瘓吧?”

“不會,只要控制好病情。生活能夠自理,但有時有疼痛只有用藥來緩解,最重要的是,身邊要始終有人。”

“媽,你不用擔心,我始終在家呢”。妍子答到。

我和爸專門諮詢了醫生,醫生說風溼所產生的併發症是很多的,以她的嚴重程度來說,除了今後有關節炎,也有可能得風溼性心臟病。當然,這只是可能,沒不一定。關鍵是,平時注意生活,有規律,按時服藥就行。

出院回家,回到自己的家,回到有妍子的家。想想,都激動呢。

回家把媽安頓好後,我提著妍子的包上樓,到了我們的房間。在妍子進來後,我問到:“妍子,你想住哪裡,我不勉強,但是,在爸媽面前該怎麼做,你想過嗎?”

“哥,我知道,我們還是住一間吧,在我們原來的房間。但是,有些事,我晚上再跟你慢慢說,好吧?”

我點點頭,看著她收拾東西,我就下樓了,我想到廚房,給大家炒兩個菜。不是為了幫廚師的忙,而是為了迎接媽,迎接妍子回家。

結果不廚房後,廚師才告訴我:“妍子堅持吃素,你準備炒什麼?”

聽到這話,如同熱情丟入冰窖。雖然我知道,這兩天在病房,妍子是在吃素,我只以為這是她在廟子帶來的習慣。但回到家,我想透過炒菜表達熱情,這個希望卻破滅得如此之快。

我經過媽的房間,爸把我叫住了:“莊娃子,你們房間收拾好了?”

“差不多了,妍子還在收拾呢。”

“行,下面沒事了,你上去幫妍子的忙吧。”

我上樓的時候在想,爸問我這話的意思。在臨近二樓我房間門時,我才明白。他只是想確認,我跟妍子是不是住在一個房間。“收拾好了”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鍵的問題是“你們房間”。

當我進入房間時,妍子主動開口問到:“哥,你書架上的東西,我想改動一下,行嗎?”

“行,這房間內的東西,隨你擺放。”當然了,她能夠回來,跟我一屋,已經是重大驚喜了。

“你幫我個忙,把書架正中間的東西,全部移走吧。”

說幹就幹,正中間有三格,最上面是董先生留給我的《推*圖》,中間一格,是原來爸媽從雲南帶回來送給我的玉石山子,最下面,就是書了。

我將這些東西全部移到一邊,將中間的三格空出來。然後,聽到她說:“剩下的事,我來,你不懂。”

她第一次跟我說“你不懂”,這三個字真是扎心。但我也有一分好奇,知道這與佛教有關,但不知道她的具體擺法。

她開啟她帶回來的包,我才發現,除了與佛教有關的東西,幾乎沒有一件她自己的日常用品。有佛像有書念珠之類的,她將佛像擺在最上層,然後下面是佛經,最下面,她放了一個盤子、兩個瓶子。在書架前面的小平臺上,她放了一個香爐。

怪不得她的布包這麼重,原來有這麼多東西。

“哥,你能不能幫我,在花園摘兩朵月季,帶刺帶葉的那種?”

“行,我馬上下去。”

等我精心挑選了兩朵盛開的月季,並將它們拿上樓的時候,我看見,她已經在中間的盤子上擺上了一個蘋果,兩邊的淨瓶也盛了水,她將兩朵花,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上,對我說到:“你就站在一邊,不要過來,不要出聲。”

我讓在一邊,看她又手合十,口裡念著什麼,最後儀式完畢,再把花插入淨瓶。

她回頭對我說:“哥,好了。我們把這個書桌移開,放在房間側面,好不好?”

我懷疑她的力氣:“要不,我找廚師過來幫忙,這桌子很重的。”

“不用,你抬一邊我抬一邊。”她已經開始動作,我只好配合,將桌子抬到了一邊。我驚異於她的力氣,居然這麼大,還沒有吃力的表情。

她在書架前面放了一個墊子,就是我們原來打坐的墊子。然後,又從包裡拿出香,做出找火機的樣子。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麼,跑到書桌那裡,拉開一個櫃子,居然找到一個。

她笑到:“這還是我原來抽菸時用過的,現在居然用來點香。”

點香唸佛跪拜,一套程式井然。整個房間,充滿了一種神聖但心安的味道。

種種完畢,她進入了裡面的臥室,我也跟著進去了。她在壁櫃裡取出一床被子,蓋在我原來的被子上,對我說到:“哥,白天就這樣,免得他們看見多心,晚上,我們各蓋一床,你沒意見吧?”

我知道會是這樣的情況,她為了讓父母安心,跟我假裝夫妻般親近。但目前,我跟她的心理狀態,完全是兄妹之情。

我能說什麼呢?勉強點頭:“好吧。先這樣。”

“如果你晚好睡不著,在一張床上的話,我們一個人,也可以睡地板。”妍子這樣說,讓我更難以接受了。

“不不不,沒事。妍子,我沒事,你不要多心。”

吃飯是爸爸親自上樓來喊的,當然,他最主要的目的,是看我跟妍子的狀態。當時,我們正在臥室整理床,他看見時,顯得很高興。

“妍子,你點的是什麼香?很好聞的。”

“爸,剛回來,除點晦氣。媽病了,也求佛保佑。這香,是廟子裡帶回來的,不多。過段時間我到街上看看,估計買得到。”

她的回答,顯然是有準備的。她回答了兩個問題,一個是為什麼點香,二個是這是什麼香。第一個問題,爸雖然沒問,但肯定有想法。妍子主動把原因說出來,想必她早就知道,家裡人會對這種佈置方式,感到不太自然。

她變了,冷靜而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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