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朝局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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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相州傳回皇帝旨意。

太平宮之事被定性為意外,罪責歸咎於內監張規,伺候太后不力,致使太后不幸病故,自知難逃死罪,上吊自盡。

官家命禮部按制舉哀,罷朝一旬,正式宣發訃告,遍傳天下。

沒有追封上尊號,沒有追授諡號,也沒有指定哪位大學士專門為李太後撰寫諡冊文、哀冊文,一切都簡單地“按制舉哀”即可。

留守開封的馮道和一眾大臣心領神會,從速辦理喪事,將李太後匆匆葬於前代高祖劉知遠睿陵東側二十裡處,史稱高後陵。

往西不到十里,就是隱帝劉承右的穎陵。

這片位於許州陽翟縣境內的陵墓群,也就是後世的後漢帝后陵墓群,後漢立國三年,兩代皇帝和一位皇后太后數名妃嬪全都葬在此處。

李太後出殯那日,大多數朝臣只在西華門外露過一面,而後盡皆散去,有的回府,有的回衙堂繼續辦公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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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對於此次喪葬規制沒有特定要求,馮道作為開封留守,自然是不能輕易離京的,商討來商討去,竟然沒幾個人願意出任禮儀使,前往陽翟主持安葬事宜。

範質倒是主動請纓,以他的官階倒是夠資格,可年紀太輕,馮道擔心讓朝廷落得個不持重的閒話,傳到皇帝耳朵裡惹麻煩。

最後,由剛剛從棣州歸來的老臣王仁鎬擔任禮儀使,範質為副,朱秀為儀仗使,一同前往陽翟主持葬儀。

王仁鎬年屆六十,也是一位五朝老臣,曾經在郭威手下當過天雄軍節度副使、鄴都副留守,深得郭威信任。

只因之前受到王峻排擠,犯小過被外放,擔任唐州刺史、棣州團練使。

王峻逆黨被剿滅,郭威第一道旨意就是讓王仁鎬回京,進封右衛大將軍,兼任宣徽北院使兼任樞密副使。

無論資歷德望官階,王仁鎬都是擔任禮儀使的不二人選。

許州忠武軍是史匡威的地盤,朱秀特地帶上史向文和史靈雁,又讓張德均假扮親隨,一同出發。

到了許州,史匡威服喪來迎接,禮送太后棺槨前往陽翟。

祭禮後,朱秀藉故在許州多留了幾日,王仁鎬和範質先返回開封。

老史關心他的傷勢,找來幾個許州名醫,親自盯著給朱秀診斷,直到幾個大夫都說傷勢痊癒,只需繼續調養便可,這廝才算罷休。

許州就是後世許昌,距離開封不遠,忠武軍只是地方戍衛軍,不擔任具體防務,民政也安穩,物阜民豐,老史的日子過得清閒至極。

這廝閒得心發慌,把彰義軍那套操練法子搬來,親自監督狠狠操練忠武軍兵士,惹得底下一片叫苦聲。

老史得意洋洋,非得拉著朱秀觀摩演軍。

一支數千人馬的地方民團武裝力量,硬是被他操練出一股北地邊軍的強悍氣勢。

朱秀倒也沒阻止,誇讚了幾句,還針對忠武軍的優缺點給出具體建議。

逗留了幾日,朱秀帶著史向文和史靈雁回開封。

此時朝廷上下已經完全除喪,一切按部就班就行著,絲毫看不出前幾日才舉行過國哀大禮的跡象,更無人再提李太後病故之事。

朱秀花費重金疏通關係,才從刑部監牢帶走張規屍體,在開封西北郊外,一座春草繁茂的山丘之上,面朝晉州方向為他落葬。

張規是晉州人,不能回鄉安葬,讓他墳墓面朝家鄉,也算魂歸故里。

祭祀張規的,只有朱秀和張德均。

張德均跪倒在墓前,放聲大哭。

從此以後,他對外的名字叫作王繼恩,只有朱秀知道,世間還有張德均這個人。

四月末,相州傳回一系列人事變動的旨意。

河中節度使王景移鎮鳳翔,宋州節度使常思移鎮青州,鳳翔節度使趙暉移鎮宋州,河陽節度使王彥超移鎮河中....

其中最令人譁然的,是任命李重進擔任泗州防禦使。

也就意味著,官家不再追究李重進矯詔南逃的罪責,反而還正式下旨,讓這個謊言自動圓滿。

官家甚至沒拿掉李重進殿前都指揮使之職,朝臣們對此議論頗多,認為官家恩寬太過,縱容李重進胡作非為。

朱秀在中書省舍人院官房看到邸報時,長長松了口氣。

這說明郭威和柴榮暫時不會對李重進採取進一步措施。

以他對郭大爺的瞭解,知道李重進矯詔南逃,一定是相當憤怒的。

距離事情發生已過一月,這道任命旨意才遲遲到來,足以說明郭威也是經過百般糾結和考慮,才最後做出決定。

其中肯定也有柴榮的意思,李重進雖然做得過火,但朱秀相信柴榮不是那種狠辣無情之人,真的會置李重進於死地。

最起碼以目前二人的關係,還不至於走到決裂的地步。

這道旨意暫時安撫住李重進,過了幾日,宿州傳來訊息,李重進上表謝恩。

五月初,鄴都方面接連傳回重磅訊息。

一是逆臣王殷被部下所殺,首級獻於陛前,鄴都城不攻自破,天雄軍舉城歸降。

殺王殷之人,名叫樊愛能。

這個原本不起眼的人物,一下子成了鄴都平叛之戰最大功臣,郭威對他當面嘉獎,拔擢他擔任侍衛親軍都虞候,一躍成為禁軍大將。

樊愛能也是郭威舊部,親帳兵出身,一直跟隨在郭威和柴榮身邊。

以前名聲不顯,如今風頭一時無兩。

朝野都在傳,樊愛能其實是官家早就安排在鄴都,為的就是防備王殷謀逆。

郭威對此不置可否,更是讓朝野相信傳聞屬實。

鄴都叛亂兵不血刃平定,一系列封賞詔書令人眼花繚亂。

除掉樊愛能,還有幾人的名字一時間廣為人知。

原澶州鎮寧軍廂都指揮使何徽,升任侍衛親軍步軍副都指揮使。

武德司副使向訓,升任內客省使兼宣徽南院使。

向訓在征討慕容彥超時,就兼領兵馬立下戰功,這次平定王殷,有傳聞也是向訓率領武德司察子潛伏鄴都數月,配合樊愛能裡應外合除掉王殷。

以官階論,內客省使只是正四品銜,但這一職位通常作為武臣轉階升遷之備,帶有過度性質,非皇帝信賴又立下戰功者不能得。

宣徽南北兩院從職權看也多是文官範疇,其實也是作為武臣朝職。

向訓有了這兩個頭銜,說明已經進入國朝大將的預備行列,一旦有重要軍職缺額,他立馬就能補上。

或領藩鎮,或擔任禁軍大將,可謂前途無量。

向訓和樊愛能,就是平定王殷叛亂的最大功臣。

淮陽王、鄆州節度使符彥卿調任天雄軍節度使。

第二個重磅訊息,任命皇子榮為開封府尹,兼任功德使,進封晉王,命有司擇吉日備禮冊命。

五代以來,鮮有正式冊封太子,晉位王爵又兼領京城府尹,就成為定下儲君名位的關鍵一步。

朝野內外為之一震,所有人都知道,官家已經選定皇子榮嗣位,大周的後繼之君已有人選。

第三個重磅訊息是在數日後,沒有見著邸報,而是經由官員之口,奉晉王柴榮之命傳回開封,只在小範圍內為人所知。

官家在鄴都郊外狩獵時,不慎墜馬,臥床養傷,命晉王率軍護送天子御駕,即刻南返開封!

中書省衙堂之內,馮道、魏仁浦、範質、王仁鎬、張永德、朱秀等不到十位重臣入座議事。

按理說朱秀是沒資格參與中書議事的,不過晉王特地命他趕到滑州接駕,馮道考慮後還是把他叫來。

見馮道等人臉色難看,魏仁浦更是憂心忡忡,朱秀湊近張永德低聲道:“可是官家墜馬一事有變故?”

張永德苦嘆道:“你猜對了,晉王派人傳來密信,說是官家墜馬傷情嚴重,牽引舊傷發作,已然不能下地!”

朱秀勐吃一驚,難怪墜馬事件發生不久,柴榮就率領兵馬匆匆啟程南返。

看樣子,官家這次墜馬傷得不輕。

張永德低嘆道:“天子安危事關江山社稷,此事不能見諸朝堂,只能私下裡傳密旨,讓心腹朝臣知道,就連親征大軍也沒幾人知曉。

都以為官家只是傷到筋骨,需要臥床調養。

其實,官家傷勢沉重,舊疾發作,甚至....有性命之憂!”

朱秀渾身一凜,如果官家在半路上有意外,勢必引起風波。

最要命的是皇帝和晉王都不在開封,京城無人掌理,難免節外生枝。

“官家傷情不妙,晉王也不敢倉促疾行,路途顛簸,萬一再生意外怎麼得了!召你前往滑州迎駕,估計有重要任務交給你,做好準備。”張永德語氣沉沉。

朱秀緊皺眉頭,輕聲道:“和李重進有關?”

張永德微微點頭,苦笑道:“此刻,那黑廝成了最不穩定的因素。”

朱秀也感到有些棘手,他萬萬沒想到事情演變成今日局面。

李重進這廝竟然趁著郭威和柴榮不注意,跑到宿州去了。

現在這傢伙手握鎮淮軍,天知道他會不會跳出來作亂。

萬一郭威有個三長兩短,訊息傳開,這黑廝在宿州舉兵反叛,謊稱是柴榮謀逆害死官家,淮北諸州必定震動。

到時候還不知道會鬧出多大的亂子。

朱秀相信李重進不會叛亂,但他身邊之人可不一定,鼓惑之下,那黑廝牛脾氣上頭犯了渾,這天下可就亂了套。

朱秀用力搓搓掌心,手心裡盡是冷汗。

馮道捋捋白鬚,看向朱秀:“晉王的意思,你都明白了?”

朱秀拱手稱是。

馮道嘆道:“你準備一下,今日就趕赴滑州吧!早些見到官家和晉王,聽候王命行事!”

魏仁浦面色凝重,叮囑道:“你此行肩負重任,萬不可疏忽!私情與大義,你要分得清楚!”

朱秀苦笑,看來這些朝堂老人精都已猜到,柴榮召他到滑州是為了何事。

一眾朝堂重臣都朝朱秀投來希冀目光,朱秀起身長揖道:“諸公放心,在下身為周臣,一定不辱使命!”

出了貽模門,張永德見四下裡無人,低聲道:“見到晉王,談及李重進,你須得多加勸慰,莫要讓晉王對他心生芥蒂。若真讓你去宿州,見到李重進,對那廝好言相勸,莫要一錯再錯!

總之,不能讓兄弟反目之事發生!”

朱秀笑道:“我還以為經過殿前親軍整軍風波,張大哥和李重進大吵一架,已經跟那廝絕了交情,看來那廝的生死,張大哥還是在意的。”

張永德苦笑道:“我與晉王、李重進自幼相識,雖說性情不太合,但兄弟義氣總是有的。

不管那廝犯多大的錯,只要他不踏出無可回頭的一步,我都會顧念這份兄弟情義,希望他好好活下去。

我相信晉王也是同樣的想法。”

朱秀點點頭,鄭重揖禮:“小弟多年來承蒙幾位兄長照顧,也絕不希望你們任何一人有失!

張大哥放心,若我去宿州,一定把李重進平安無事帶回來!”

“保重!”張永德一抱拳。

當日晚間時候,朱秀辭別老母,又跟符金環幾女一一話別,派人去知會朱武,安頓好家中,帶上史向文趕赴滑州。

抵達滑州已是兩日後,調任滑州擔任節度使不久的白重贊在府裡設宴款待,知道朱秀是奉晉王命前來接駕,極力邀請朱秀住在府裡。

朱秀知道他是想從自己這裡打聽些訊息,可他連柴榮面都沒見著,照樣一問三不知。

至於郭威病重的訊息,觀白重贊的言行,恐怕也聽到些風聲。

朱秀在滑州節度府住下,面對白重贊百般追問只能打太極。

倒不是擔心他對柴榮不忠,只是皇帝健康與否本就是極為敏感的話題,他哪裡敢隨口胡說。

又過三日,護持天子的親軍開入滑州城,為首兩員大將,赫然是樊愛能和何徽。

天子輦駕在一片綾羅傘蓋、威武軍旗的掩映下駛入城門,白重贊和朱秀率領滑州文武官員出城迎接。

晉王車駕空無一人,問了隨柴榮回京的王樸才知道,柴榮一直留在天子輦車裡侍奉。

天子駕臨滑州,又是親征凱旋而歸,自然要舉行酒宴慶賀。

柴榮並未拒絕,只說官家龍體不適,命自己全權主持。

當日傍晚,柴榮在節度府接見白重贊和一應節鎮官員軍將,談笑風生,眾人都以為官家只是輕微感癢,並無大礙。

酒宴氣氛歡愉輕鬆。

雖然沒有機會覲見官家,但晉王代官家出面慰問滑州軍民,也讓軍心民心得以安定。

深夜,酒宴散去,朱秀卻突然得到柴榮急召,命他前去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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