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風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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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之後,御膳房中,熱氣騰騰的蓮子粥正在小爐上煨著,咕嘟咕嘟冒著泡,另一邊,一整只烤雞已經被吃了將近一半,香氣迎面而來,將人勾得食指大動,垂涎三尺。

一手捏著雞肉,一手撩著裙角,楚辭蹲坐在地上,壓根不在意形象,隨手一抹油乎乎的嘴,啃了一大口雞肉,將嘴巴塞得滿滿的,咀嚼都很是費勁。

在她身旁,方君隱正垂著眼簾,滿是嫌棄地望著她,特別是看到她手上沾著的油,更是挪動了腳步,退避三丈,“……尋常人見了血腥都是吃不下喝不下,你倒是厲害,吃得比誰都香。”

楚辭還未嚥下便急著開口,“你說你也是的……”她嘴裡吃著東西,說的含含糊糊,“要殺就出去殺,幹嗎在朕眼前,那脖子……”

生生斷成了兩節,就剩點肉連著,別說多瘮人。

剩下的話,她一個字都不想說出口,生怕一說就想起那可怖的一幕,到時候午夜夢迴在眼前一遍遍晃盪,那才是睡都睡不著,吃都吃不下,少說得緩個三四天才行。

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方君隱短促地笑了一聲,“出去殺?”他抬手揉了揉額角,“若要出去殺他,你許是比他先死一會,黃泉路上也有個人相伴了,倒是不孤單。”

這句話激起楚辭一身的雞皮疙瘩,她哆嗦了一下,懶得理會他,身子轉了一個方向,故意用背對著他。

瞧著她的幼稚行徑,方君隱眉梢一挑,本想揶揄幾句,她忽然想到了什麼,連忙問了一句:“對了,你還沒說御書房怎麼辦,那血積了好大一灘,得趕快回去收拾收拾啊。”

否則李逸先一步看到那些血跡,肯定會嚇得丟掉半條老命,事情也會鬧大的,到時候不好收場,又是一件麻煩事。

她有些急切,方君隱倒是頗為不在意,壓根沒往心裡去,隨手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蓮子粥,隨口道:“放心,紅衣會去收拾殘局的。”

說著,他將碗遞了過去,她接過之後嘗了一口,不料燙的舌頭發麻,只得大口喘著氣。

仔細想想,紅衣也真夠可憐的,攤上這樣一個主子,有好處的時候想不到她,有壞事的時候第一個想到她,清理血跡掩埋屍體這種事情居然讓一個姑娘家做,若是換一個人,怕是早就受不了了。

在心裡感慨了好一番,楚辭捧著粥碗,小口小口地喝著,總歸是閒來無事,她便回過頭去,瞥了一眼方君隱,“還別說,詭影宗的刺客腳程就是不一般,朝廷的訊息還沒傳回來,刺殺的人就已經到了。”

既然今夜有刺客前來刺殺,那就說明歸鳥林那肯定是得手了,否則他們也不會深夜冒險潛入宮中。之前她還有擔心,怕派去的人手不夠,對付不了詭影宗不說,末了惹禍上身,惹得京中不安穩。

如今事情進展順利,懸著的心終是落回了肚子裡,壓抑了一整天的心情因為得知這個訊息而輕鬆了一些,她也有了些食慾,吃什麼都覺得香。

她覺得輕鬆,方君隱卻沒有半點放鬆的樣子,眸中反而多了一絲思慮,“不過是毀了那個地方罷了,又有何用?”他嗤笑一聲,“……還不是讓那老頭跑了。”

見他如此,楚辭不由得想起他身上縱橫交錯的傷疤,每一道疤痕都在訴說著他曾經經受過的苦難,她心頭一動,連忙寬慰道:“放心吧,既然有第一次,以後還會有第二次。”仰頭灌下了蓮子粥,她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只要他還在北亓,朕定是會殺了他給你一個交待的。”

聽了她的話,方君隱側過頭去看了她一眼,她唇邊還沾著一粒米,整個下巴油光光的,作為一個姑娘,實在是難以入目了些,按理說,他應當覺得嫌棄,就像之前每一次一樣。

只是她眸中神色堅定,其中像是星子在閃爍一般,看得久了,他的唇角不由自主上揚,道了一句:“大話說得這樣好,我都想誇誇你了。”

隨即,他收到了楚辭惡狠狠的目光,巴不得把他盯穿似的,光是盯著還不足以發洩心頭之恨,她又順勢丟了過來手中的碗,被他抬手輕鬆接住。

“臭不要臉!”楚辭站起了身子,朝他翻了個白眼之後,徑直向門前走去,嘴裡還嘟囔著:“再也不安慰你了……”

面對這種人就不能順著來,越是順著越是氣人,遲早有一天,她會被這廝給活活氣死。

正好她如今吃飽喝足了,也無需與他說話,是該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了,畢竟累了一天,還被嚇了一遭,她早已是哈欠連天睏倦不已,若是面前有一張床榻,她定是倒頭就能睡著了。

楚辭氣呼呼地走到門前,手剛剛搭在門上,正要推開,身後就傳來了方君隱的聲音:“今夜只是開始,從今以後還會有刺客來襲擊你的,所以這幾日,我要暫住在芙蓉殿偏殿。”

聞此,她嚇得差點摔倒,回頭難以置信地瞪著他,“住芙蓉殿?”

“你以為我樂意?”方君隱斜斜倚著身子,雙臂環胸,滿臉不屑,“又破又小的地方,宮女還伺候的不盡心,你卻整日住的歡快,當真可憐。”

他這一說不要緊,楚辭又想起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宮女們,伺候他可比伺候自己要盡心盡力多了,這般明顯的差距,讓她氣不打一處來,匆匆甩下一句:“懶得理你!”便推門而出,大步流星地走了。

…………

自打方君隱移到芙蓉殿中之後,整個宮中風言風語就沒停歇過,多數都是說楚辭養了些許日子的小白臉快要一步登天了,直接住進了芙蓉殿,風頭正盛,怕是不需要多久就能取代沈知行在她心中的地位,當真正的主子。

方君隱自然是懶得理會這些話,整日過得舒坦,而楚辭有些焦心,畢竟局面正逐漸演變成了解釋也不妥不解釋也不妥,風言風語她只能當作聽不見,反正無人有膽子在她面前直說這些,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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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唯一怕的就是沈知行聽到這些話,所以一直想去尋他解釋解釋,可惜最近國子監為了科舉的事情忙碌異常,她也不好去添亂,這事只得暫且擱置了。

果不其然,那夜過去沒多久,派去的人就從歸鳥林傳回了訊息,說是剿滅了詭影宗百餘名刺客,還尋到了不少他們暗殺朝廷命官的證據,幾次三番施壓,近幾年詭影宗都不可能有翻盤的機會。

只是可惜老宗主得了訊息提前撤離了,心頭這根刺只拔了一半,還有一半橫在心口,這種感覺分外不舒服,卻沒什麼辦法。

楚辭只好吩咐下去,不遺餘力搜查他的蹤跡,一旦找到殺無赦。

傳回的密信中還說,朝廷的軍隊正在趕回的路上,帶回來不少充公的金銀財寶,空虛已久的國庫終是充盈了一些,也算得上是不小的收穫。

為了圍剿詭影宗,楚辭指派暗衛統領江遐前去接應,他回來時,她正在長平殿議事,直到夜色漸深,才得了空召見了他,沒料到他彙報完在詭影宗的戰況之後,從懷中掏出了一方手帕遞了上去。

“我們趕到時,沒有尋到詭影宗的老宗主,隱竹軒中也只剩下一個人。”他恭敬地說道:“那人只說要將這手帕還給皇上你,隨後……便服毒自盡了。”

聽到這話的時候,楚辭的眉毛擰成了一個疙瘩,她看著呈上來的手帕,料子是質地上乘的綢緞,一角繡著一朵灼灼盛開的芍藥,雖是精緻,但年頭長了,顯得有些老舊。

她垂眸看著,忽然手一抖,柔軟的帕子順著指尖溜走,掉落在書案上。

腦海中逐漸想起了已經遺忘到記憶深處的舊事,宛如一顆石子墜入湖泊,在湖面上濺起層層漣漪。

這帕子……是她的。

來不及細想,楚辭傾身上前,急急問道:“……給你帕子的人,是不是叫方青竹?”

江遐點了點頭,“是。”

愈發確定心中所想,她愣愣地看著書案上的那一方手帕,記憶中那個跪在父皇寢殿門前的身影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接近,她仍記得他抬頭時唇角的血痕,修長的手被凍得青紫,幾乎失去了知覺。

沉浸在及笄的喜悅中,那時的她喜笑顏開的,看到他只覺得有些憐憫,加上心情正好,她便走了過去,掏出了袖中的帕子,遞到了他的面前。

“這麼冷,別跪著了。”她朝他微微一笑,“本宮同父皇說了,今兒是喜慶的日子,就赦免了你的罪責吧。”

他接過那一方手帕的時候,她正巧轉身離去,大氅的下襬揚起地面上的積雪,細碎的雪飛舞、盤旋,直到模糊了所有的景緻。

那少年的模樣,與那日隱竹軒的青衣男子逐漸重合,這麼多年過去,稚嫩的眉眼已然沉靜自若,不復初次相見的狼狽,她在隱竹軒看到他時,才會根本認不得。

那個她只聽過一次的名字,見過一次的人,令她覺得熟悉,又覺得陌生。

這些事情,她竟是都忘了……

風入室,輕拂過手邊的帕子,柔軟地展開著,紅芍灼灼,若隱若現,她靜靜望了一陣,沉默良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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