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師徒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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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管家。”那家丁離了竹屋,繞過幾條路,終於天色徹底黑暗之後,來到了一座馬車旁,他躬身道:“三百兩和那東西已經交到他手裡了。”馬車裡淡淡應了聲。“其實……”家丁遲疑道:“他不過一個文弱書生,如今還是孤身一人,何必大費周章,不如將他…”

這家丁話只說一半,但意思已經極為明顯。“這是你能指手畫腳的事情嗎?下人就是下人,不要想太多了。”馬車裡傳來幾分低喝,說道:“他若死了,虞家正好能以守孝為名,拒絕公子求親。”家丁忙低頭,不敢多言。只是他心中更是疑惑,也有恐懼。

虞家在短短幾年之內,從一個日落西山的高門大戶變成蘇州府有名的大戶人家,幾乎能與朱家這等官宦之家相提並論。能有今日,全是靠了那位在京城得貴人賞識的虞家小姐,朱公子竟然對這位虞小姐逼婚,莫非就不怕她從京城歸來後,對朱家報復?

他雖然只是一個下人,但只是這家丁也能想得明白,單憑虞家小姐在京城的名聲,這虞家就能發展成與朱家這種官宦人家相當的大戶人家,可想而知,虞家小姐在京城地位必然不凡,那位提拔虞小姐的貴人也定然不是簡單人物。真要論來,那虞家小姐又怎是朱家能夠覬覦的?

但這話他卻是不敢說出口的。“出來時間不短了,別被人發現了,你快回虞家去。”馬車裡傳來大管家的聲音。那家丁如遇大赦,匆匆離開。大管家從車廂裡出來,反而揮手讓車伕入內,親自駕持馬車。

“有那位人物保駕護航,就算虞家小姐再高貴十分,我朱家也是不懼的。倒是這李家郎君,唉,若不是此事跟他有關,宰了他也算是一了百了。”大管家心事重重,總有幾分不安,駕著馬車漸漸消失在夜幕中。…時已入夜,李清玹點這兩根蠟燭,照的房間明亮了一些。

老道士張志誠倚在床頭,看著李清玹說道:“徒兒,你最近剛剛踏入宗師之境吧?”李清玹呀然說道:“師父你怎麼看出來的?”“你這一身的氣機磅礴,紫氣東來,別人看不出來,為師還能看不出來自家的武學你已經登峰造極了。”老道士張志誠倚在床頭,點評頗多。

“師父,你的傷勢太重,徒兒治不了?明日我去建康城請名醫張十三來給您診治一下。”“徒兒,為師的醫術比張十三要高得多,為師的傷勢他治不了,我這傷勢就是神仙也難救了。”張老道神色淡然的說道,“徒兒,你怎麼這麼快就踏入宗師之境了?”

李清玹從懷中掏出劍道悟真篇和金丹遞給了張老道,張老道接過兩樣東西之後眼前一亮,老道士靜靜看了一會,然後將簿冊放下,微微閉目,淡淡道:“徒兒,你……可願修道?”

張老道嘆息了聲,似有幾分滄桑,他低聲道:“我知你性子淡然平和,喜好清靜,正好與我所修道法秉性相合,必然是能靜心修行的。”

李清玹聽了這話,頓時一怔。

張老道強撐著起身來,坐在床上,看著李清玹,言語頗為虛弱。但他這一起身,原本傷勢便難以壓住,又有大量鮮血溢位,衣衫竟也滴血。李清玹面色微變,忙上前去扶住,說道:“師父,你當心些。”

張老道身上受創極重,對於常人來

講,已是必死的傷勢。但這老道士懷有神異之狀,得以不死,可也是不能亂動的,一旦觸及傷勢,必然惡化。

張老道只把手上一抹,胸腹間的鮮血就即止住,只是他面色愈發顯得灰白了些。默然片刻,張老道問道:“這裡的典籍,你都看過?”李清玹微微點頭,道:“師父,我大多數看過,少數幾本雖未看完,也有翻閱。”

張老道看著他,問道:“修道之人,求得是什麼,你可知曉?”李清玹好歹讀了不少道書,點頭道:“修成大道,得以羽化飛昇。”“正是。”張老道說道:“得道成仙之人,自當長生駐世,永恆不朽,你……可知長生?”

李清玹心想那些盡都是虛妄之事,但想起師父他老人家受了這等重傷還得以不死,頓時覺得這等奇異之事也未必就是虛妄狂想。

對於修道長生,他自然是極有興趣的,但不知怎地,張老道雙目炯炯,似要把他看得通透,實在讓人有些不安。“得道長生,便有了一切。”張老道一句話,彷彿醍醐灌頂。李清玹微微一震。長生二字,古往今來便流傳不斷,而在道書裡面,更是屢屢提及。

但他翻閱道書之時總有幾分疑惑,或許是太過清閒,也就想得多了的緣故。他總想起那位劉五爺的話,也經常思忖劉五爺的話。劉五爺說過,世人要這長生,有何用處?這一句話,便使李清玹在閒時往深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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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人勞苦不斷,都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但實際上,日未出便在勞作,日未落還未停息。日復一日,枯燥無比。那些有了空閒的,也總是無趣,因此才要找些樂趣,比如賭博,喝酒等等嫖妓作樂的事情,以此打發時日,等候生命盡頭。

不僅是勞苦不斷的常人,就是許多孤苦無依的乞丐,誰會輕易放棄了性命?儘管他們活在世上似乎沒有半點樂趣。活著,似乎感應不到樂趣,但沒有人願意去死。更有那帝王天子為了求仙得長生,不惜耗盡國力財力,只為了與天地同壽!於是,世人都懼怕死亡。便都想要長生。

儘管給他們無窮的性命,依然還是在勞作,依然無法感應到樂趣,依然只在打發時日,但生命的本能,仍然使人渴望長生,懼怕死亡。據說這話並不是劉五爺說的,但劉五爺卻因為這些話而失了信心,多年來頹廢度日,大有心灰意冷之態。

有人傳言劉五爺是與東都洛陽高人辯論落敗,因此覺得生命無趣,但最多的猜測,則是他中邪了。此時,張老道一言則如當頭棒喝。長生,便有了一切。人生有樂趣,而長生二字,則賜予了無盡的時光,去感應無窮樂趣。

“我這樣清閒的日子,過久了怕也會厭的,人世數十年如此清淡,也就足矣。若是千年萬年如此平淡過活,也必然是無趣至極的。”“但誰都想要長生,儘管並不知道長生不死是為了什麼,有何樂趣可言,但能夠長久活著,可誰願意死呢?”

“原來,長生就有了一切。”過厭了清閒的日子,就能去過熱血沸騰的日子。煩躁了熱血沸騰的日子,便能過平淡的生活。有長生的壽命,便能嘗試任何不同生活、世上的一切,便都有了希望。

長生,便包含了人間一切的慾望。有了長生不朽的壽命,便能逐一實現心中的念想

。但這世上,誰得長生?李清玹默然片刻,問道:“師父可得長生否?”

我這徒兒怎麼還要揭老道的短?這性格還真是一如既往,張老道心中哭笑不得,終是低著頭,頗為慚愧地道:“為師活了九十八年,仍未觸得長生二字。”

都說人生百歲,但人生七十古來稀,能活七十多歲者皆是高壽,寥寥無幾。能將近百歲者,更是萬中無一,皆是世人津津樂道的神仙事蹟。

李清玹還是第一次得知師父的年紀,沉吟了片刻,遲疑問道:“師父…你這傷勢還能堅持多少時日?”張老道立時一僵,看著李清玹,目中有幾分羞惱之色,心想是我當初非要收他為徒的,莫生氣,莫生氣。

張老道咬了咬牙,一字一頓道:“若非為師受了這等重傷,為師少說還能再活十多年二十年,這便是為師我所修行的道法,得以養生固壽,避死延生。”李清玹暗歎一聲,心道:“如此說,雖有延壽之法,可還是不得長生?”

張老道近百歲閱歷,如何看不出徒弟的想法,他悵然一嘆,低聲道:“為師自襁褓中洗筋伐髓,自幼修道,於三十三歲修成真氣,又過十載,真氣外放,身周一丈內隔絕雨霧,與道書之上的神仙事蹟相去無幾。此後靜修十年寒暑,真氣於眉心祖竅處積累一十二寸來高,從此再無寸進。”

“又過數年,為師仍然止步於此,遂而驚疑道書記載,也猜測修仙煉道的道路,是否已到了盡頭?”“然而為師精研道書典籍多年,那其上的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又有龍虎交匯,金丹大道,位證真仙等傳聞及術語,句句有理有據,內藏玄妙,盡是我輩中人注言,斷然非是虛妄。”

“古往今來,道書諸事註解,莫非都是前人杜撰,無中生有?得以傳世千百年的典籍,莫非都是虛假?”“為師不信,修仙煉道,必然不止於這一步,其上定然還有玄妙境界。”

“縱然事實真是如此,修仙求道已經到了盡頭,但我已經修到了這等地步,難道真要止步於此?長生大道真要與我無緣?”

“即便前路只是杜撰,路已到了盡頭,但至少為師我要為自家趟出一條道路來。”張老道徐徐說來,語氣平靜。李清玹聽得頗為心驚,他也讀過不少道書,但不得入門之法,從來只以為虛假。此時師父竟然能夠有真氣外放的本領,隔絕雨霧,那便相當於世人口傳的仙術了。

李清玹不知其上還有何等玄妙,但師父老人家修仙訪道的故事足以引人入勝。“為師自那一年起,行走天下,這一條把大唐帝國分化南北的淮水,就不知渡過多少回,但凡有神仙傳說,為師必然前往。如此奔波,時過十餘年,踏遍大唐帝國,臨達渤海國,南昭國兩國。”

張老道輕輕嘆息一聲,低落道:“期間歷經生死不知多少回,荒無人煙處,寒冷冰窟下,繁華城鎮中,俱都探過,但卻不曾發現有任何神仙,修為最高的,也只有與我一樣,真氣外放的修道者。”

李清玹暗歎一聲,心想,也許修仙煉道本就虛妄,到了師父你這個地步,得以真氣外放,隔絕一丈物事,便已相當於神通仙法了。前方道路或許真是到了盡頭。李清玹嘆息一聲,並未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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