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看到魏馮河送去雲中劍駐地的信，但藤以寧也來到了騎河縣，她和魏馮河抵達騎河縣的時間前後只差了不到一天。魏馮河幾乎前腳剛離開，藤以後腳就到了，當然，她還帶著周肖誠。

他們是從鄰接的獻風縣直接乘馬趕過來的，獻風縣是烏州唯一沒有水路可走的一縣，而且藤以寧也更習慣乘馬一些。周肖誠之前雖然沒有騎過馬，但藥物增強後的身體讓他很快就適應了這種從前從來沒機會去做的激烈活動。第一次騎馬的他顯得相當興奮，一路上藤以寧都提心吊膽的。

她倒也不是擔心周肖誠，畢竟那副身體就算摔下馬也沒什麼事，她主要怕的還是周肖誠控制不好驚馬傷了路人。所幸周肖誠還算很聽她的話，在她嚴厲約束後便沒有再做出什麼危險的行為了。

“要先去騎河縣的縣衙嗎？”入城時周肖誠主動替她牽馬，殷勤得有些過頭。

“我想先去周員外說的那個藥鋪探探口風。”她說的自然是那個散雪明春堂，周仲義明確說到自己的藥是從這個藥鋪中買來的，可見這個藥鋪和淨邪思會一定存在聯絡。

周肖誠點點頭：“你打算從這個藥鋪入手？那我們是不是得在騎河縣長住了？”

“這個還得看情況。不過不管我們要不要在這裡逗留，今晚是一定會住在這裡的。”她想了想說道。

他們入城時已經是午後了，就算散雪明春堂那邊能很快有結果，也來不及向下一個目標移動。

周肖誠聽她說今夜要借宿在騎河縣，便提議道：“那不如這樣，我們先去找客棧，把馬寄存在客棧再去那個藥鋪。若是不急的話，我覺得你甚至可以沐浴一下。”

“也好，”藤以寧同意了他的提議，“不過在那之前得先弄件衣服，從獻風縣出來太急，我沒準備能換的衣服。”

“你不是還有雲中劍的制服嗎？”周肖誠問道。

“我要是穿那一身，你覺得還有必要去散雪明春堂嗎？”藤以寧翻了個白眼，“周公子，你那藥只長身體不長腦子啊。”

周肖誠愣了一下，微微臉紅。

“知道羞恥了？”藤以寧看他臉紅，不禁問道。

“不是……好奇怪啊，為什麼被你譏諷我會覺得高興……”他紅著臉摸了摸後腦勺。

這下反倒是藤以寧覺得羞恥了，她強忍著胡思亂想對他說道：“再說這種奇怪的話你就回家去吧。”

周肖誠很識相地閉嘴了，默默地牽著馬跟在她身後。

兩人很快找到了一家客棧，藤以寧只要了一個大房間，讓周肖誠單獨呆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她還是不放心的。將馬交給客棧打雜的僕役前去後頭的馬廄餵食草料後，藤以寧領著周肖誠先去了房間，她取出包袱中帶著的鐐銬對周肖誠道：“我要出去一段時間，為了防止你惹事，委屈你把這個戴上吧。”

周肖誠有些牴觸地說道：“沒必要吧？”

藤以寧不由分說就上去將他的雙腳給銬上了，鎖鏈在房中的立柱上繞了一圈，除非周肖誠將房子拆了否則是沒法脫身的。

“我們約好了的，我帶你出來，你得聽我的。”藤以寧嚴肅地對他說道。

“行行行，聽你的。”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最多一個時辰。”她想了想從公文夾中翻出了一本卷宗遞給他，“實在無聊的話不妨看看這個吧，也好對案子有所瞭解一些。”

周肖誠覺得好笑：“我看這個有什麼用？”雖然這麼說，但他還是從藤以寧手裡接過了案卷，案卷封皮上硃紅色的“烏州提刑司”幾個大字無比醒目。

藤以寧瞥了他一眼，隨口道：“你就當隨便看看，要是能有什麼想法更好了。我帶你來南州，你總不能一點忙幫不上我吧？”

“怎麼幫不上了？查案子動腦子的事情你來，動手跑腿的事情我去好了。”他自信地說道。

藤以寧眼神古怪地打量著他，這讓他一陣不舒服。

“怎……怎麼了？”周肖誠一邊回想自己有沒有說錯話一邊問道。

“沒什麼，周公子，我還是第一次和你這樣的人打交道，我會慢慢適應的。”她說著轉身準備出門去。

“喂！藤以寧！你把話說清楚啊！什麼叫我這樣的人？”周肖誠不滿地叫道。

“你前後性格兩次反轉變化太大。”她頭也不回地說道，“每一次我都需要花時間重新認識你。”

周肖誠在那兒愣了一會兒，忽然自己開心地笑了起來。他真的開始認真地閱讀那本厚重的案卷，這本案卷裡記載的內容很繁多，包括了從南州出現第一宗殺人嗜血手法的兇案起，至今全部相關的案情。而且藤以寧在閱讀的時候已經自己做了不少的標註和批註，周肖誠閱讀這本案卷的時候彷彿能夠代入到藤以寧的視角去思考她曾經思考過的線索。

略過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周肖誠用最快的速度把藤以寧想到的重點順了一遍下來。目前藤以寧掌握的資訊裡最關鍵的就是騎河縣的散雪明春堂，其次是他周肖誠，可以說正是在獻風縣她冒險和自己對峙才能得到如今的突破點的。

周肖誠合起案卷，閉上眼靜靜地將腦海中的東西放空，他強迫自己暫時先忽略藤以寧發現的那條線索，然後開始了屬於自己的思考。

如果，他在想，如果自己在獻風縣一直都被父親關在家裡嚴加看管，那麼藤以寧就沒有機會從自己和父親的身上找到線索，那麼她掌握的資訊就會比現在少很多，侷限於那個柳安痕的遺言而已。

假如現在面對的是這樣的情況，那麼又該怎麼做呢？他一點一點回想著案卷中對於自己之前那些案子的描述。

毫無疑問，周肖誠知道自己是不同的，在烏州提刑司掌握的所有情報裡，淨邪思會研製的那種藥物最後必然會導致服藥者的死亡。死亡到來的時間長短雖然有異，但基本上和服藥者的武功修為以及是否取得血液緩解飢渴有關。目前已知的服下藥物未死的僅有自己一例而已。

“我能夠活到現在究竟是意外的運氣，還是給我的那一盒藥本身就是成品？”周肖誠喃喃自語。

如果假定那盒藥是成品，那麼按時間推算，淨邪思會的研究至少在一年以前就成功了，那麼應該不會出現近幾個月兇案頻發的問題。而且其實自己服下的藥也算不上成功，在遇到藤以寧之前，周肖誠自己的狀況其實也沒比那些兇手們好到哪裡去。

強化身體素質，嗜血的渴望，強大的力量，這是目前綜合所有情報得出的淨邪思會研製的秘藥所具有的三種作用，周肖誠之所以能夠得救也是因為第一種藥效的作用而已。他正想著這三種藥效的針對目標，忽然腦海中靈光一現。

或許這三種藥效並不都是淨邪思會想要的？比如明顯看起來是副作用的嗜血的渴望。周肖誠陷入了深思：如果嗜血是製藥過程中意外產生的副作用，淨邪思會研究秘藥的本意是為了強化人體提高力量，那麼這種藥物又是為何人準備的呢？

江湖武人？不像，習武的人不需要那種藥物來增強力量，他們更相信自己持之以恆的鍛鍊。

像自己一樣體弱多病的人？也不合理，因為如果是為自己這樣的人準備的藥物的話，無需增加那多此一舉的提升力量的效果。周肖誠甚至覺得正是因為研製過程中要求這種藥物能提升人的力量，所以才加入了能夠導致嗜血慾望的物質。

“淨邪思會要造反？”周肖誠的思路不可避免地和魏馮河最初的思路有些重合了，然而他的閱歷不如魏馮河豐富，所以沒有像魏馮河那樣很快就推翻了這個假設。

周肖誠和魏馮河都曾無比接近那個真相，但是出於各自的原因，他們沒有敢往那個方向上去想。

太業十七年，淨邪思會以一個新興宗教團體的身份在南州迅速地崛起了，這在多事之秋的太業十七年不顯眼也不矚目。

此時，距離周肖誠所在的客棧四條街道之外的一座民宅四合院裡，藤以寧身旁站著幾個著裝各異的年輕人，她正在聽取他們的反饋。

“寧右使，按照你所說的，我們已經派專人快馬像南霽州府的分部請求援手，雲鶴宗主想必很快會有答覆。”

藤以寧剛剛完成沐浴，她換上了一身合身的箭袖藍衫，頭髮用皮筋在腦後簡單地扎了一個馬尾，梳起劉海露出了額頭，整個人看起來清爽了不少。

“麻煩你們了。”她對一旁彙報的幾個人說道，“騎河縣這邊淨邪思會的活動還需要你們繼續盯，要是有什麼新的發現隨時彙報。”

為首的那個年輕人問道：“可是我們該怎麼聯絡你呢？”

她愣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雲中劍的荒蕪遊俠自有一套內部同行的聯絡方式和暗號口令，但南州的荒蕪大多數隸屬於四部之中的風部，與雲中劍是有所區別的。

看到藤以寧略微犯難的樣子，那個風部的年輕人主動提出道：“寧右使，我們風部這個月在南州的聯絡暗號是‘南風有信’。無論你到南州的哪個郡縣，只要像之前一樣循著那些隱蔽的風玫瑰標記，就能找到我們的聯絡點。另外，每個的城南門外的第一棵樹下，只要你在那裡留下風玫瑰的標記，次日正午就會有人去那裡等著與你接頭。”

“明白了。”她點點頭，“我到了新的地方會立刻去拜訪你們的聯絡點，你們有新的情報就直接往聯絡點送吧。”

“這些你帶上吧，寧右使。”那人說著從腰側的一個小袋中掏出了一堆銀色的小物件。

藤以寧仔細看去，發現那是一把用錫紙疊好的風玫瑰，她將那些標志物收好，感激道：“有心了，多謝風部的弟兄們。”

“不敢，風部祝寧右使此行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