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著皎潔的月光，孟漁舟和終陵棄壯著膽子走近觀察那具被遺棄在亂石堆中的死屍。那是個三十歲上下體態豐腴的少婦，脖頸上有明顯的青紫色勒痕，雙手手腕上各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利器開口，她的雙掌都被自己流出來的血染得透紅。

“大概死了不到一天。”屍體看起來還很新鮮，孟漁舟粗略地估算了一下。

“是藤以寧說的那個兇手？”終陵棄端詳著她雙腕被割裂的傷口，這很明顯就是兇手為了放血而做的。

孟漁舟卻不敢馬上下結論，她環顧四周，然而光線太暗，找不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兇手為什麼要喝人血？”終陵棄皺著眉頭百思不解。

“癖好？或者有什麼非這麼做不可的理由。”孟漁舟說完自己先搖了搖頭，“這些事情不是我們該操心的，走吧，我們趕緊回去。”

終陵棄起身，默默記住了這裡的位置，他說道：“明天我去一趟烏月，把這裡死人的事情通知她。兇手很可能在龍壑鎮逗留過，或者仍留在龍壑鎮。”

孟漁舟不置可否，她只想快點離開，在這個地方停留讓她有很不舒服的感覺。倒不是因為死屍，她做了這麼久的刺客，對死人早已無感，真正讓她覺得不舒服的是這片處於長堤之下的亂石灘。

現在站在堤上視野開闊，還沒怎麼感覺，可她和終陵棄下到堤下時才發覺這一帶亂石叢生，有很多看不到的死角，實在是太容易藏起什麼東西來了。

終陵棄也同意離開，他和孟漁舟正打算重新爬上長堤，身後忽然傳來喀拉一聲，兩人都驚忙反身，黑暗中卻沒看到任何東西。

“誰在那裡？”終陵棄喊了一聲。

月下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回答。

“像是木頭和石頭碰撞的聲音。”孟漁舟說著往前走了幾步，隨後在一塊石頭前站定，指著前方的江岸示意終陵棄仔細看。

終陵棄來到她身邊，藉著月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到江岸邊有一隻木盆飄著，江水偶爾用力一推，那木盆便撞向岸邊的石頭，發出或輕或重的喀拉聲響。

木盆裡頭和岸上還隱約有幾件織物，終陵棄對身旁的孟漁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這個被害死的女人應該是來江邊浣洗衣物的，兇手從後頭襲擊她把她勒死，就地在此放血……”

“也許吧……但是藤以寧的描述裡兇手是個武藝不俗的高手，為什麼要用勒死的方式殺這個女人？”孟漁舟覺得這一點很奇怪，出於刺客的習慣，她認為選擇一種很費勁的方法殺人是不正常的。

這一點終陵棄也想不明白，他也不想再繼續深想下去了。孟漁舟說得對，追兇破案的事情還是應該讓官府和雲中劍的人去頭疼，他只要明天去找一趟藤以寧把訊息告訴她就算仁至義盡了。

“嗚……”

此時兩人忽然聽到，遠處隱隱傳來有人在啜泣的聲音。

終陵棄和孟漁舟對視一眼，發現了對方眼中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決定。

孟漁舟用目光警告終陵棄不要過去，終陵棄卻表示應該去一探究竟。

啜泣的聲音時有時無，但兩人都已經判明了聲音是從西邊那片亂石和雜草交錯的地方傳來的。

“喂！有人嗎？誰在那裡？”終陵棄朝那個方向再次大聲喊話。

啜泣的聲音忽然停止了，隨後很長一段時間四周的環境又恢復到之前的萬籟俱寂。

孟漁舟左手緊緊握著流星錘，她的氣息感應已經向周圍擴散到極限，以應對可能會突然襲來的敵人。

終陵棄探究真相的好奇心還是戰勝了他的恐懼，他對孟漁舟打了個手勢，然後貓著腰緩緩往之前傳來啜泣聲的方向走了過去。

孟漁舟硬著頭皮跟上他，她心中胡思亂想，想的都是些幻談故事中出現的那些誘惑無知的路人靠近然後將其害死的精怪。

兩人往前走了一段，再一次聽到了那詭異的啜泣聲，甚至夾雜著些許痛苦的呻吟。

終陵棄忽然停下了腳步，他看到前方的一片雜草都朝一個方向倒伏下去，很明顯是被人為壓過的。他小心地順著雜草倒伏的方向再往前走了幾步，發現了一個凹陷下去的土坑，而一個蜷縮在土坑中的男人正是那些奇怪的聲音的來源。

蜷縮在土坑中的男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他似乎也感覺到了外頭有人到來，翻過身來用一雙在黑夜中發亮的眼睛朝終陵棄望去。

“你……”

終陵棄剛想開口說話，耳畔就聽到一聲怪吼，蜷縮在土坑中的男人忽然爬了起來，張牙舞爪地朝他撲過來。

孟漁舟在後頭用力拉了終陵棄一把，把他從土坑邊緣拉開，然而隨後兩人卻發現只是虛驚一場，那個男人根本沒能跳出土坑就自己又摔了下去。

土坑底下的男人看起來似乎正在被什麼東西折磨著，渾身上下都很痛苦的樣子，他手腳並用地想要爬上來，但嘗試了幾次都失敗了。

“血……”他在呻吟和啜泣中反覆提到了血這個字眼。

“之前那個女人應該就是他殺的了。”終陵棄望著坑下情況怪異的男人說道，“藤以寧應該是弄錯了，這傢伙哪有半點會武功的樣子。”

孟漁舟懷疑道：“或許是什麼東西影響了他的心智？你想要是一個人瘋了他還能像以前一樣使用武術嗎？”

“你說的也有道理。”終陵棄點頭。

“怎麼辦？要我殺了他嗎？”孟漁舟握著左手的流星錘躍躍欲試。

終陵棄也沒想好現在應該怎麼辦，這個傢伙似乎沒法自己離開這個土坑，但他也不敢保證。他挺希望能夠把這個人交給藤以寧的，但眼下卻是深夜。

“能把他弄暈嗎？”他問道，“或者把他綁住也行。”

孟漁舟搖了搖頭，表示不可行，那個男人在坑底下，如果要打暈他得下到坑裡去，但她覺得這樣做實在太冒險了。

終陵棄實在不想把這個傢伙就丟在這裡，他撿了塊石頭握在手裡，沒等孟漁舟反應過來就跳下了土坑。

“喂！”孟漁舟很艱難地忍住了甩出流星錘將那人先行擊斃的衝動，有點不高興地跟著他跳了下去。

終陵棄快速繞到那人身後，用手中的石塊朝他的後腦砸過去。他擔心會把那人直接打死，也沒敢使太大的力氣，結果一砸之下那人不但沒有暈厥，反而轉過臉來怔怔地望著他。

終陵棄想要砸第二下時，伸出的手卻被那人飛快地擋開了，用的還是他曾經在藤以寧身上見到過的武術纏鬥手法。

“果然會武功！”孟漁舟咬牙切齒，甩出流星錘照面打去。

那人卻是很敏銳地扭頭一躲，隨後反手抓住了流星錘的繩索，將孟漁舟拽得摔倒在地。

終陵棄和孟漁舟兩人都有拼命一搏的心思，但在兩人準備一擁而上的時候忽然聽到之前一直發出怪聲的男人居然開口說話了。

“住手，我現在沒有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