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身著雲中劍制服的年輕人呈品字形通皇城前的御道，穿過威嚴的禁門，來到了位於白石廣場兩側的六部衙門。

“這就是六部官員辦公的地方，現在你是我們的下屬，不要隨意講話。”藤以寧對終陵棄囑咐道。

在吏部調查官員去向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即使是雲中劍有這樣的權力，實際操作起來卻要繁瑣的多。精鐵案作為五年前的大案相當敏感，為了替終陵棄保密，藤安彤只是簡單地聲稱自己要查閱雲州在籍官員的名冊。

因為不是要案，吏部也沒有指定專人替他們幫忙，僅有一個負責為他們引路前往檔案室的人。

“雲中劍的大人們這邊請，這兒就是存放吏部往年遷降記錄典籍的庫房，此間所有的卷宗大人可以隨意翻閱，只是不能外帶。”那名引路的小吏對藤安彤等人說道。

“有勞了。”藤安彤客氣地道謝，她掃視了一下放滿卷宗的十餘隻書架，心中對來此的目的感到實現艱難。

待那名小吏離去後，藤以寧對終陵棄說道：“這裡的卷宗浩如煙海，要從中找那個邱逢春的下落恐怕得耗費很久的時間。”

藤安彤在幾件架子之間轉了轉，發現這些卷宗雖然有按年份分類，但卻沒有詳細按照州郡歸類，這樣一來調查的難度依然很大。

“此乃太業十九年之案卷……”藤安彤停在了一排木架前，回頭對藤以寧和終陵棄示意道。

“太業十九年！”終陵棄迫不及待地跑上前去，伸手撫過那一排整整齊齊的卷宗，太業十九年整個帝國的官員名冊盡在此處，而他需要從這汗牛充棟中找出當年一個關鍵的小吏的去向。

藤以寧提議道：“我們分頭查閱吧，如果一次不能有結果，之後幾天我就都陪終陵棄過來。”

藤安彤忽然看了妹妹一眼，說道：“小妹，汝返京之事尚未報備御武司，恐有不妥。”

“呀！”藤以寧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前往御武司將自己返京的事情報備，她對終陵棄和藤安彤露出一個抱歉的笑意：“御武司離六部衙門不遠，我去去就回，你們先在這裡……”

“不要緊的，你去吧。”終陵棄寬慰道，“這兒有這麼多需要查閱的東西，本來就不是急於求成的事情。”

藤以寧點了點頭，朝他揮揮手轉身跑到外面去了。

終陵棄和藤安彤就各自從木架上取下卷宗，到一旁的桌案上仔細尋找，希望從這幾千幾萬個名字中找到一個名叫邱逢春的雲州提刑司秉筆郎。

他從未做過這麼繁雜的文史工作，沒看幾頁就已經感到目眩，太業十九年僅僅出仕在雲州的官員就有數千人，州提刑司又是一個本身體量足夠大的部門，從中找人真如大海撈針一般。

輕輕嘆了口氣，他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同樣伏案查閱典籍的藤安彤，發現她心無旁騖全神貫注，以左手翻頁，以右手食指一行行掃過書頁上的名錄，效率比他之前高出不知多少倍。

在他愣神的這陣子，藤安彤已經檢索過了不下二十頁的案卷，她大概是感覺到了來自終陵棄長時間凝視的目光，詫異地抬起頭詢問他是否有事。

終陵棄連連擺手：“不……我沒事，就是看到安左使你一目十行的樣子……不是，我沒有說你不仔細的意思，只是對你的效率感到很吃驚。因為我自己才盯了沒一會兒就覺得眼睛疼脖子酸了。”

藤安彤耐心地聽他說完，淡淡地說道：“此案已逾五載，何妨緩緩圖之。”

“是，我也沒有那麼貪心，從毫無頭緒到如今有這條線索，已經感到很慶幸了。”他認同地說道，“不妨緩緩圖之。”

大約過了兩炷香的時間，藤安彤已經獨自完成了對三本名錄典籍的檢索，終陵棄也勉勉強強完成了一本。

將好不容易查閱完的那本案卷放到一旁，終陵棄看到藤安彤手邊已經堆了三本完成的案卷，一股佩服之情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藤安彤翻開了第四本案卷，頭也沒抬地對終陵棄說道：“如覺疲憊不妨稍事休息。”

終陵棄問道：“安左使不會覺得累嗎？”

藤安彤輕輕搖頭，稱自己在帝都呆久了早已習慣和案牘打交道的日子。

這世間許多看似不可思議的技術無非是熟能生巧，終陵棄也明白這一點，他稍微停頓了一下就繼續逼迫自己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案卷上去。

藤以寧回來後也加入了幫忙的行列，三個人趕在吏部衙門退班下值之前掃過了半隻書架上的典籍，期間倒是有過幾次誤會的驚喜，然而仔細審閱之後卻發現那不過是重名的巧合而已。最巧的一次是同樣在太業十九年的雲州提刑司，有一個名叫邱逢春的官員，不過並不是提刑司秉筆郎，而是一位判官。

到下值時辰的時候先前領他們進來的那個小吏過來提醒他們該離開了，終陵棄帶著些許的遺憾走出了吏部衙門，藤以寧安慰道：“明天再來過好了，反正那個檔案室平時也沒有人來，我們可以慢慢把所有可疑的案卷都翻一遍，遲早能找到那個邱逢春的。”

終陵棄嘆了口氣，有些悲觀地說：“我相信我們能找到那個邱逢春，但是找到他只是一切的開始而已，找到他就意味著正式與五年前那場不公平的判決開戰。”

“願人世間一切沉冤皆得昭雪，諸罪皆罰，諸惡寂滅。”藤安彤小聲說道。雖然是太過理性的一句願望，但終陵棄知道這就是荒蕪和雲中劍們活的方式，這種強烈的信念有時候也會令他倍感鼓舞。

“安左使真的相信正義一定勝過邪惡嗎？”終陵棄走到禁門下時忽然問道。

藤安彤深邃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異色，她沒有回答終陵棄，而是停下來凝望這座禁門和御道，回想著之前在這裡發生過的一場刺殺。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覺得刺客也是有存在意義的時刻，她不但為刺客的行為感到欣慰，還故意縱走了那位刺客。

“非也。”她喃喃道，“我深知……四海八荒，日光不可及之地不可勝數。”

“我還以為你和以寧一樣。”他半開玩笑地說道，“看起來你比她要現實的多。”

藤以寧皺了皺眉：“信念這種事情……怎麼能用理想和現實來簡單評判呢。”

“無謂之爭。”藤安彤乾脆利落地結束了這個虛無縹緲的話題。

“我們去吃飯吧。”藤以寧感到有些飢餓，她高高舉起手提議道：“就讓烏月渡司請我們去吃一頓好的怎麼樣？”

終陵棄嚇了一跳，四顧發現沒有外人才怒視藤以寧：“您半日前才說過我是下屬的，能不能不要提烏月渡司！”

“怎麼，你在淮安的時候不是很享受這個身份嗎？”藤以寧戲謔不止，“和淮安渡司對坐飲酒，說著不著邊際的話，然後突然翻臉拔劍，你不是覺得自己那個樣子很厲害嗎？”

“那你呢？我在淮安分渡的賊窩裡和龍夜鬥智鬥勇的時候，寧右使您又有何作為？”

“寧右使幫你拖住了淮安分渡的其他高手，不然哪有你和淮安渡司單打獨鬥的機會！”藤以寧和他辯駁道。

藤安彤默默地看著他們兩個一人一句你來我往的樣子，過了很久忍不住笑了出來，她抬起虎口清了清嗓子，提醒他們不要再繼續停在這裡鬥嘴了。

“不如去萬仙居吧？姐姐。”藤以寧興高采烈地對藤安彤說道，轉變之快彷彿她根本沒有和終陵棄爭辯過。

“去哪都行，反正我當扳指換的錢全都在你那兒。”終陵棄無奈地說道。

“是你說了不要我還給你的。”

“是是是，我說的。”他不敢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