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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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宮內,百里錦黎一襲明黃龍袍,晶潤的眸子撲朔撲朔的,像是無辜的孩童,白皙的臉龐肌膚上沾著些許糕點碎屑,撐著頭翹腿坐在龍椅上,龍椅下,兩個柔弱無骨的后妃嬌軟地倚在百里錦黎腿上。

后妃模樣嫵媚,像是高傲的家貓,細若凝脂的臉蛋摩挲著皇帝的膝蓋,討好般細聲嗔笑。

而百里錦黎,則是這些高傲家貓的主人,捏著一塊糕點在其中一個妃子嘴邊逗弄餵食。

阮晚和厚玉跪在殿前。

厚玉拍了把猥瑣看榻上的阮晚,恭恭敬敬行了禮:“微臣,參見陛下。”

百里錦黎懶散地拍拍衣服上的糕點,趕走蒼蠅般趕走兩個妃子,打了個哈欠坐起身,龍冠也歪了半邊:“是祭司啊,坐,何時到的皇都啊。”

說這話時,阮晚悄摸抬頭望著那皇帝,嘖嘖,長得倒是漂亮,可惜是個傻子。

厚玉恭敬地俯了俯頭,站起身的姿勢都一絲不苟,阮晚心裡唾了句狗奴才,隨著厚玉一起站起來。

厚玉坐到一邊的太師椅上,阮晚則恭恭敬敬站在後面。

“微臣今早入的王都,皇上又不曾去早朝?”

皇帝不早朝?這皇帝看起來確實也沒什麼必要早朝,浪費國家資源。

百里錦黎噘著嘴委屈地點點頭:“對啊,皇叔說朕去沒必要,還不如留在這裡和美人們玩,就不讓我去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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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者心下一驚,皇叔?

厚玉皺了眉頭,溫軟言語裡少有的憤懣:“大將軍王放肆,此為大不敬。”

百里錦黎倒是不在乎,滿心都是桌上外邦進貢的小玩意,留著厚玉臉頰都氣得微紅。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阮晚不說話卻都聽見了心裡頭,這小皇帝看起來無權無勢啊,那厚玉巴著他做什麼。探究的眼神再次滑到了百里錦黎身上。

視線相撞,百里錦黎放下手裡的小玩意,朝阮晚揚揚下巴:“祭司,這是誰。”

手腕被厚玉拉住,牽至身前,阮晚恭敬地行了禮:“草民阮晚,拜見聖上。”

聽到阮晚這個名字,百里錦黎就來了興趣,身子都坐直了不少:“無觴聖人的新徒弟?是祭司的師弟啊?”

“正是。”看來公子無觴手筆下的有點大,皇帝的面子說給就給,不過,這皇帝..看起來怎麼這麼不像皇帝呢。

厚玉淺淺的飲了口茶,平復了將將的心緒,看向阮晚的眸子裡滿是溫柔疼愛:“師父心疼晚兒,叮囑我在朝中也要好好照應著。”

跪在地上的阮晚無聲的一笑,果然。

百里錦黎眨巴兩下眼睛,清純得緊:“既然是無觴聖人的徒弟,總不能薄待,阮公子,你說朕給你什麼職位好呢。”

我想當皇帝,阮晚想著。

厚玉連忙起身與阮晚並肩跪著:“皇上厚愛,晚兒不諳世事,總不能拿後瀾國務開玩笑。”

阮晚心裡將厚玉罵了二十遍,明明有這樣的皇帝才是後瀾最大的玩笑好嗎?

百里錦黎似乎很聽厚玉的話:“那,祭司以為呢。”

後者側頭看了阮晚一眼:“晚兒奉公不阿,不與賊子同流合汙,微臣相信他能勝任刑部職位。”語氣一貫溫柔,只是眼神裡,多了些期待。

不與賊子同流合汙?這個賊子,倒是耐人尋味,想來,就是那位大將軍王了吧,剛剛一入王都,就急著讓他站隊?

阮晚跪直身:“草民定當殫精竭慮為皇上分憂,決不縱容任何一個亂臣賊子。”說的滿腔熱血,像極了愛國主義者只是亂臣賊子嘛..有待商榷。

百里錦黎點點頭,正準備叫外面的小太監進來,阮晚卻再一次開口。

“皇上,在下還有一事相求。”

厚玉不解地看著他,阮晚卻目不轉睛的看著百里錦黎:“在下空有報國之情,但總不免有貪官汙吏結成黨羽,在下希望皇上特許臣有更改刑法之權。”

阮晚說的大義凜然,看吧,不是我不想幫你,是因為別人人多,我沒有權利,你要是給我權利,我就幫你辦事。

百里錦黎又無措地看著厚玉,厚玉思索了一會兒,深深叩了個頭:“臣,也認為如此。”

......

阮晚和厚玉走出宮門,厚玉先開了口:“晚兒,日後多加小心,厚玉會保護你的。”

每每聽到厚玉溫柔無害的聲音,阮晚就會想起一句話。

對所有人都溫柔的人,心裡沒有任何人。

厚玉不像看起來那麼簡單,皇帝看他臉色行事,他看起來倒是為了皇帝嘔心瀝血,這暗地裡,不知道多少小心思。

那日在亭內,他說公子無觴該被賣到勾欄院,厚玉煽風點火想讓公子無觴動手,失敗後還可以面不改色地為自己求情。

在玉磯觀厚玉的種種,他已經不想仔細去分析。

如今只有一件事。

厚玉為什麼會同意把他送到宮裡。

瞳孔微縮,那日公子無觴在榻邊,輕飄飄的一句。

“朝堂深似海,你也不怕阮家尋仇。”一下子,所有疑惑都解開了。

厚玉讓滿朝文武都知道公子無觴的新徒弟是他阮晚,將他推到風口浪尖上,再假惺惺地將他迎入皇宮。

目的就是為了讓阮家的人找上自己,真真是好手段。

見阮晚不說話,厚玉唇角微牽,捋了捋人額前的髮絲:“晚兒,莫怕。”

阮晚握住面前的手,溫軟而修長,咧嘴猥瑣一笑:“都說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有厚玉,我怕什麼。”

厚玉縮回手眼角微微含著羞怯:“小流氓,今日皇上看在我同師父的情面上,允了你的請求,可莫要讓咱們失望。”

阮晚連忙一副被搶錢的模樣:“厚玉這話就不對了,我是為了能更好的報效朝廷,皇上看我忠心,怎麼就是你們的情面了,莫不是厚玉故意曲解皇上的意思?”桃花眼裡滿是戲謔,這小妖精挺會演啊,還想分杯羹?

厚玉像是被噎住,勉強地笑了笑:“晚兒胡鬧,厚玉不是那個意思,怎會對皇上有異議呢。”

那溫軟的眼眸,因為阮晚的過河拆橋,多少有了些不快。

阮晚連忙一臉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厚玉原來是看我當了官,想巴結我,你可當心著點,我這個掃黑除惡正義先鋒可不會,因為你長得漂亮,就包庇你的。”

他堂堂祭司巴結刑部侍郎?!厚玉胸口有些鬱結。

過河拆橋,阮晚當屬第一人也。

“還不回去麼?”強壓下大吼的慾望,聲音都擠得發顫了。

“便就在這裡,喜歡看晚兒這樣。”活靈活現的,跟個小狸貓似的。

阮晚牙齒都氣得打架了,逼到公子無觴面前,這老男人比他高一個頭,阮晚踮起腳,使勁吻了他一口,舌尖迅速進入又迅速退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

並沒有被按住繼續親,阮晚哼了一聲:“咱們現在說好了,親一口就幫我辦事,我親了,走。”說好個屁,這老東西耍無賴他也只能跟著耍。

反正下河一次跟十次都是溼衣裳。

公子無觴貌似很滿意阮晚這個提議,讓阮晚扶著慢慢下了橋。

轎輦上,公子無觴不惱他,掩目安靜臥在羅漢床上,似在補眠,阮晚也趴在旁邊盯著轎輦華蓋發呆。

公子無觴做事向來都是最優解,最輕鬆解決問題的方式,絕不會做沒有目的的事情,那麼他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

說是因為吃醋想氣氣厚玉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這老妖精到底是想做什麼呢。

幫他出氣,出氣..他受傷是軒蒼骨刺的,軒蒼骨為什麼刺他,因為胡云,為什麼是胡云呢,因為胡云不知道是誰的人。

幫他出氣..公子無觴這是不是在暗示他,胡云是厚玉的人!?

胡云什麼雙生胎都是他在大將軍王府胡編亂造的,胡云的孩子本就足月臨產,那麼如果胡云是厚玉的人,該是多久以前就安插在軒蒼骨身邊?

他本就不明白胡云到底是厚玉還是沈素凰的人,現在似乎明了了。

但還有幾個問題一直縈繞在他腦子裡,使勁推推公子無觴:“你是不是想告訴我,胡云是厚玉安插在軒蒼骨那裡的奸細。”後半句壓低了聲音,怕隔牆有耳。

公子無觴像是被擾醒了,深吸了口氣:“嗯。”

阮晚又急切地小聲問:“可是怎麼可能這麼巧。”怎麼可能碰巧在那一天,楊利賣胡云,被他看見,又篤定了他會將胡云買下來。

後者聲音裡滿是睡意慵懶:“若是不巧,晚兒怎會相信呢。”

公子無觴瞭解厚玉,做事一向幹淨利落,楊利他用完便斬草除根以絕後患,胡云的命之所以還留著就是因為想讓阮晚被推到風口浪尖,環環相扣,嚴絲密縫。

阮晚悶在公子無觴懷裡想了會兒,又抬起頭:“那麼陸琦也是厚玉的人了?”

這厚玉真厲害,把兒子和老子霍霍得反目成仇,陸琦演得惟妙惟肖的,可是既然都到了這個地步,厚玉是想做什麼呢?

“陸琦是厚玉的人?他居然能把陸覆資的兒子哄到他那邊去?”玉磯山這倆人怕不是邪教吧,搞得跟傳銷組織似的,騙人都是一套一套的。

公子無觴輕聲:“算是吧。”陸琦不是厚玉的人,但主子畢竟是皇宮裡的,時局變動,讓晚兒少知道為好。

阮晚皺眉趴在公子無觴懷裡:“你還有什麼知道的,全都告訴我,別等著我問!”生怕還有什麼他不知道落下的,公子無觴又是個癩蛤蟆,戳一下跳一下的。

後者柔聲一笑,撐著頭半倚起來:“晚兒想聽,為師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是..”

“吧唧!”響亮的一聲,讓公子無觴笑意愈發深。

阮晚覺得有種給自己挖了坑的感覺,什麼親一下辦一件事,這老妖精現在還養成這種惡習了:“快講!”

“胡云的孩子本就生不下來。”公子無觴淡淡道。

阮晚睜大眼睛,生不下來?意思是胡云的懷孕是假的?那懷那麼大肚子是扣了半個盆在上面?不對啊,大夫和那麼多人都看見了。

似乎知道阮晚的疑惑,公子無觴繼而:“胡云服藥強行有孕,其藥用後有異香,胎兒先天無胎心,十月後便是死胎。”此藥名為奉子,讓婦人強行有孕,多為宮裡嬪妃爭寵時用過。

阮晚越聽腦袋越懵,難怪,難怪之前蘇希還不停警告他小心這個孕婦,異香?蘇希肯定那時候就察覺了。

“為什麼?...”

怎麼會對一個女人做這種事,偏偏胡云還做的得心應手。

公子無觴道:“胡云在軒蒼氏府內,有孕是好事,只是那藥與牡丹皮相剋,晚兒喜歡牡丹,胡雲不出西樓也正有這原因。”

那日他在西樓折下一朵牡丹,胡云看見了怕是以為他要做什麼,也正好確認了那女子用過奉子。

牡丹皮涼血消淤,普通孕婦觸及便有不適,更何況用過奉子的婦人。

阮晚持續呆愣,公子無觴繼續說著:“胡云應該是習武時傷身不能輕易有育,而她的主子需要她有一個孩子。”

阮晚明了,厚玉熟通藥性,這種藥恐怕他用起來也是熟練得很,只是胡云..

那日遇見胡雲時,她躺在地上被楊利用鞭子抽打孕肚時,都竭力一聲不吭,公子無觴說她習武肯定是有察覺她的功夫。

這個女人還真不簡單,那樣的情況都能忍住不動手,肚皮上的傷口都破了幾層皮,對自己都這樣狠,他也可以理解胡云怎麼做到諜中諜的。

公子無觴見阮晚不說話,也知道他被驚著了,揉著他的髮絲,一下一下順著他的脊骨安撫,低頭吻了一下他的額頭:“不過晚兒的奴才是個好奴才。”

蘇希倒不莽撞,也小心得理的做事,雖然是個偷兒,但公子無觴還是挺瞧得起這個人的。

阮晚蹭蹭公子無觴胸口:“能不嗎,我的奴才當然是好奴才,我的東西都是好東西。”不太舒服,依舊處於對這種血腥事情不太適應的狀態,他不想變成這樣害人...

“我有點不舒服,你也這樣害過人嗎?”突然想起公子無觴說的瘟疫和命劫,又想起他對這些事情說起時淡淡的像是在評價一道菜好不好吃,阮晚噓了聲,他不該問。

公子無觴按住他的後頸,讓他埋在懷裡:“害過,但不會害你。”害?若人不傷我,何以刀劍相向?

這道理阮晚懂,但他不願變成這樣,嘆氣,和和睦睦是不可能了,蘇希幾次勸他不要再心軟,勸他動手,他都猶豫不決,現在他似乎有點摒棄心裡的那些善信了。

厚玉不殺他,是因為他有更大的用處吧,哪怕他隨時隨地溫聲軟語,心裡想的也是如何至他於死地。

太過難受了,無法想象,厚玉是為了什麼才會變成這樣,他是想做皇帝麼。

“厚玉想做皇帝?”阮晚還是問了出來,厚玉這個樣子,恐怕比他在小說裡面看的那些什麼王爺皇帝都要有心機多了。

而公子無觴只是清淺地搖搖頭:“不,他想的事情很小。”小,小到微不足道,若是從前他還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現在,不可能。

下意識抓緊了公子無觴的衣袖,後者將他的手握在手心,輕輕吻了一下。

阮晚又問:“你親我是不是給厚玉看的?”

親他,就是讓厚玉知道,公子無觴已經清楚厚玉的心思,也知道胡云是厚玉的人,更是在用另一種方式警告厚玉不要動阮晚。

“是,我看晚兒也很喜歡這種方式。”戲謔的笑容在嘴角。

阮晚臉拉得老長,誰喜歡了?要不要臉了,張嘴就在公子無觴下巴上咬了一口,不要臉的老東西。

“你怎麼不撒尿呢?外面大黃狗標記領地不都撒尿麼。”特地用粗俗的語言就是為了氣一氣這個厚臉皮。

然而回應他的是輕笑聲,寵溺地揉了揉他的發頂:“好,下回罷,一定滿足晚兒這個心願。”

噗,阮晚在心裡吐血,自動腦補出了公子無觴一掀衣襬,對著電線杆子撒尿的模樣。

有點無法接受,阮晚捂臉埋在人懷裡,比不要臉他是真的不行,一點都不行。

就這麼,阮晚一路上想些雜七雜八的事情,想不通的就大咧咧問公子無觴,後者果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阮晚想著想著倒是把自己想睡著了。

聽著懷裡均勻的呼吸聲,公子無觴無奈地嘆嘆,這樣似乎也不錯,小狸貓總是喜歡逞能,喜歡自己去發現探索這些事情,既然這樣,縱了他這幾回也無妨。

可是,他不能一直待在王都,若是他回玉磯山了,該如何是好呢?

無觴聖人也安靜了,像阮晚之前思考問題一般安靜,只是他想不通時,阮晚卻不能娓娓講開。

侍郎府,阮晚敲敲門,裡面的門童答應了聲準備開門,公子無觴神情有些不解。

“此處有些陰晦。”像是有孤魂野鬼來造訪過。

皺眉,下意識將阮晚攬進懷裡,阮晚沒聽明白陰晦是什麼,只看著公子無觴垂在袖間的手靈巧掐算,阮晚小聲問了句。

“你剛剛說什麼。”

老妖精這麼認真的表情,他也嚴肅起來。

“呵,無礙,跳樑小醜罷了。”並未鬆開阮晚,若是這小人被嚇了,是什麼樣呢。

帶著這樣的期待,公子無觴進屋的速度也快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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