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知道黑夜有事瞞著我，不過他既不願說，我也不想勉強。且如今已從那地方出來，我本以為從前的事便都不重要了，只要黑夜好好的過好現在便好。現在，我卻不得不去想想該如何知道黑夜隱瞞的事情。

可黑夜如此抗拒，若是我直接去問他一定不會說。此事還需要細細考慮一番。

黑夜默默轉過頭，目光在我臉上不住徘徊。他先天直覺敏銳，方才那一刻他突然有種非常不好的感覺，這種感覺來得太突然，一般人興許也不會往這方面想。

黑夜也是，他先四處打探了一下，並沒有發現有什麼人跟著。若非有人襲擊，能讓他覺得不安的……

“絮。不要送我回去。”

袖上若然一緊，我停下腳步看著黑夜三分緊張七分可憐的面孔，一時也想不出黑夜為何會說出這話。難不成他知道我在想些什麼？

不管如何，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也讓我心中有了不小的波動，我一時竟沒能狠得下心。

“我何時說要送你回去？只是你那天不見，真是嚇到我了。”

這話一出，我便知再無迴環的餘地。心中暗歎自己心酸口快的同時也是松了口氣，在那種地方，便是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

或許這就是黑夜的命數，就如同我來到這個世界一般。

“真得，不會送我回去？”

黑夜的面色有所緩和，可兩隻手還是緊抓著我的衣袖不放，似乎是害怕這手一鬆開我與他之間便隔了再也跨越不了的鴻溝。

我心知黑夜對此事還是排斥得很，更是怕他在這逆月做出什麼出人意料的事情來，便只能先穩住他。

“不會。便是回去，我也陪你一起。”

如此，黑夜的眉頭總算是舒展開。只是過了一會兒，才聽到他補充，“不回去。我們誰都不回去。”

聽他喃喃念著，我本是惆悵的心情驀然被打亂，本就無多的念頭也基本消散。

“不回去。我們誰都不回去。”

我跟著黑夜重複。

那地方不該屬於我，更不該屬於黑夜。

整整一個下午，黑夜都盯我盯得緊，去羽若那裡的事也只能延續到明天。也誰能想到，那鬱枯隱也真能趕巧，我這邊剛安撫好了黑夜，還沒踏出院子一步，便有人來報，鬱枯隱回來了。

“知道了。”

我揮手謝過那位前來傳話的手下，明明我來此就是為見鬱枯隱，此刻卻在院子裡踟躕不前。

雖說我與鬱枯隱並未相識幾日，更不曾與他說過幾句話，對他這個人我卻是忌憚得緊。

瞭解到吊墜的神奇，我也知道當初我未必需要他來救我。可鬱枯隱畢竟不知此事，他那樣一個人能出收救我，雖別有所求終究也是救了，那份解藥的情是一定要還的。

可若任他予取予求我定是要被他算計得連骨頭都不剩。當初他說要我用五年時間為他做事，如今這條件我卻是不能答應的。此時更換條件雖有些不好，我卻沒有其他選擇了。若他不願，也只能待我了卻所有的事再去還他這五年了。

我還在思索要如何與鬱枯隱談這件事，如非必要，我還是不想生出什麼不愉快。

這隱世界的人對普通人是什麼態度我自是清楚，可當初初見鬱枯隱，我分明就見他身邊有不少普通人。這樣一個人，便是心思詭譎一些，應當也不會太壞。

黑夜許久不見我進去，便找了出來。只是他一隻腳方跨出房門，心中似有所覺驀地抬起頭，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直直望向院落外。

此院落名為攬月居，院落外一株白玉蘭開得正盛，一簇一簇的花朵堆疊在枝頭，青翠的綠趁著瑩潤的白愈發顯現出一股高雅寧靜的氣息。樹下一男子紅衣似火，墨色的長髮鬆鬆散散，只用一根與衣色相同的紅繩綁著。

男子形容俊美，此時更是吸人目光。許是想起什麼好事，一雙桃花眼彎成了淺淺的弧度，本就張揚不羈的臉孔愈發地妖孽邪肆。

黑夜出門本是要找我，只是一抬眼便看到這麼一個妖孽，一雙眼睛便再沒移開過。

鬱枯隱亦是來尋我，不曾想還能有這麼一個插曲。他倒是聽手下說起過這個少年，不過當時並未在意，此時一看倒也生出幾分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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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之間往往只需要一個眼神便可以確認許多事情，黑夜雖然許多時候不靠譜了一些，卻不可否認他是位高手的事實。當下鬱枯隱喂喂動了動眉毛，便對這位莫名出現的少年起了興趣。

想起鬱枯隱我實在糾結，直到黑夜將我往後拉了拉，我這才注意到鬱枯隱不知什麼時候竟是進了院子，而黑夜也不知如何就與鬱枯隱對上。

或許我該慶幸的是這兩人並未在我分身的時候打起來，否則真是有趣了。

可看著黑夜一臉戒備，我亦知道現在再讓他進屋已經不可能了。

留下便留下吧！反正與鬱枯隱的事也沒有什麼好瞞著他的。

鬱妖孽心情似乎很好，應該說從認識他到現在，我還從未見過他有不好的時候。

他有實力，又不是能讓自己吃虧的性情，活得恣意些也理所當然。可惜的是，現在要同他談條件的人是我，他這性情便教我不能開心了。

“看來，你過得倒是比有些人好得多了。”

鬱枯隱含笑打量了我一圈，我未曾料到他第一句話竟會說這個，呆愣了片刻方才回問，“不知你口中某些人又包括哪些？”

“想必徐離封夜也都與你說了，你無方城的那些牽掛都還好好活著。”

鬱枯隱緩緩開口，蠻不在意的樣子。

我聽他如此說，心頭不由顫了顫。夜熙是說過師父他們無事，鬱枯隱現在提起此事又是要做什麼，我才不信他有那個好心與我透漏訊息。

果然，鬱枯隱見我只拿眼睛望著他卻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也不在意，自己又繼續下去。

“徐離封夜不曾騙你。可這活著也分許多種，你覺得你跳了崖，那邊就能善罷甘休了？還是說，知道他們活著你便可安心，至於如何活……”

鬱枯隱的聲音徐徐傳來，他長相妖孽，若他願意，聲音卻也可以低沉優雅得讓人入迷。

可不管什麼時候，只要這人是鬱枯隱我都不會有那個心思去欣賞。我知道鬱枯隱故意說這件事別有目的，可是想起如今局勢，我卻也不得不擔心起來。

“你知道他們如何了？”

鬱枯隱沒有與我兜圈子。

“葉辭劍聖身受重傷，雖撿回一條命，再要像從前一樣執劍守護那一界卻是不可能了。且江湖上並未聽聞他收過弟子，如今這江湖那是相當的混亂。嘖嘖~沐擎風接了皇室的旨倒是一夜間成名。聽說葉辭劍聖還有一名師弟，劍法也是卓絕，如今這時節接了劍聖的位子倒是剛好。不過……”

“羽先生他怎麼了？”

鬱枯隱有意停留，如今我卻沒有心情與他計較那麼多。

“三天前，浮空閣大興旗鼓抓了一名叛徒回去。”

我知道鬱枯隱素來不會說無關緊要的話，可這叛徒又能與羽寒易有什麼關係？

不知為何，我這心跳突然跳動的厲害，總覺得鬱枯隱接下來的話不會是什麼好事。

“說來，那位叛徒還與你有些關係。當初你加入浮空閣那場未完的試煉……”

“你說北黎？”

我已經不想再聽鬱枯隱如此慢吞吞地說下去。

說起北黎，當初我就覺得此人有些奇怪，再聯合鬱枯隱先前的話，一個念頭驀然在我腦中閃現。可是我又不敢確定。

“看來你也猜到了。”

鬱枯隱含笑，妖孽的臉孔從容優雅，與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見我睜著眼睛一副不能接受的表情，他這才慢慢道來：“怎麼，你與他相處那麼久竟是不曾發現？浮空閣的人又豈是那麼好騙的。可若非他自己離開無方城，也不會被抓去了。當初徐離少主為了救他可是費了不少力氣，偏偏他自己卻不知道珍惜，真是……”

鬱枯隱這話信息量略大，我還沉浸在北黎就是羽寒易這件事中無法自拔，再加上他說這事夜熙也曾參與其中，後面的話我也都不曾聽進去。

不過鬱枯隱想要我知道的無怪乎前面那些，至於這後面的感慨，他當初也曾招攬過羽寒易，雖說他不是隱世界的人，逆月也不是沒有普通人，所有進來的人看的都是實力。可羽寒易卻想也不想的拒絕了。

鬱枯隱想，若他當初沒有拒絕得那麼徹底，或許他因為惜才還會去試著救一救那人。如今，卻只能將這件事說與一個人聽，排解排解他心裡這小小的感嘆了。

說來，羽寒易便是北黎這件事確實有跡可循，我仔細想了想，便信了鬱枯隱的話。若真是如此，浮空閣確實不會就這麼放過他。

我緊了緊拳頭，如今我對浮空閣沒有任何好感，羽寒易被抓過去絕對不會好過。更何況，他曾經在浮空閣那麼長時間，浮空閣的許多事他都十分瞭解，那些人當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此事絕不能再拖延，可必是只我一人怕是不能，還是要藉助逆月的情報搜集。

“能查到確切位置嗎？”

我心中並不篤定鬱枯隱一定會幫我，不過他說這番話總有他的目的，如今我確實沒有其他辦法，我就賭，他等的就是我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