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暹羅驚魂(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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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多謝你。”這是第二天清晨,阮沅遇見秦亦崢後,秦亦崢和她講的第一句話。

禮貌可以讓陌生人覺得被尊重和被取悅,然而禮貌同時也意味著一種距離,暗示著“我們不熟,請與我自覺保持距離”,阮沅一點都不喜歡秦亦崢的禮貌。他的客套讓阮沅很是暴躁,忍不住就出言奚落:“顧子夜,你是不是剛出生落地,就畢恭畢敬對你媽媽鞠躬,說這十個月給您添麻煩了,日後請多多關照。你以為你是日本人嗎?”

秦亦崢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到底哪裡惹怒了這位大小姐,他倒是確實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統,當然這些沒必要告訴她,於是只淡淡回了一句:“我是早產兒。”

“我是早產兒……”阮沅當即有種一口血含在嘴裡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的感覺,這傢伙的意思是他只給他媽添了不到十個月的麻煩嗎?真是好混賬的答話啊,叫她一拳打在棉花上。重重地哼了一聲,阮沅一扭腰,氣鼓鼓地往大門外走去。

“你去哪裡?”只有秦亦崢知道,這看似世外桃源的寧靜山谷其實暗藏著許多暗黑和殺機,就像這山裡既長著檳榔樹,也長著罌粟花一樣。

“出去散步。”阮沅沒好氣地揹著他揮一揮手。

秦亦崢撮唇打了個口哨,那只微跛的雲豹立刻從小樓後面躥了出來,在小院中央愉悅地伸了個懶腰,長尾巴還在地上一掃一掃的。

阮沅的步子一下子就停住了,一人一豹就這麼大眼看小眼。晨光照在它金色的皮毛上,這只大貓顯得格外威風。

“它早上也要出去轉悠一圈。”秦亦崢不慌不忙地下了樓,“你最好和它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和一隻豹子一齊散步叫做互相有個照應,他腦子昨晚燒壞了吧?阮沅瞪住秦亦崢:“顧子夜,我怎麼說還算你的救命恩人吧?”

秦亦崢英挺的眉毛微微一揚,只是看著她,沒有說話。

“你讓我跟一隻大型食肉貓科動物一塊兒散步,是指望它拿我當早點嗎?”

她金棕色的眼睛本來就生得大,瞪人的時候愈發顯得又大又圓,帶著一種幼獸般的稚氣。陽光在她烏黑俏麗的短髮髮梢上躍動,使得阮沅的五官越發立體明豔,此時的她,就彷彿是一隻金光閃閃的小獅子。

秦亦崢微微垂下眼睛,走到雲豹面前,彎腰在它的腦袋上揉了揉,這才說道:“小謝不咬人的。”有這麼一隻豹子在一旁跟著,這一帶的大小人物便知道阮沅是他秦亦崢的朋友,輕易不敢招惹,當然這些話秦亦崢覺得不太適合直接告訴阮沅。

一隻豹子居然叫小謝,難道它還會吟詩不成,阮沅在心底嘀咕了兩聲,撇了撇嘴,徑直朝門外走去。

“跟著她,好姑娘。”秦亦崢拍拍小謝的腦袋。小謝有些不滿地將前爪在地上扒拉了兩下,留下兩道痕跡,這才慢悠悠地甩著尾巴跟了上去。

到底多兩隻腳,阮沅很快就發現那只威風的大貓很快就跑到了她的前面,她故意放滿腳步,那只大貓還不忘神情高傲地回頭看她一眼,眼神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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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的花店大概剛開門不久,老闆在木板上鋪了碎冰塊,幾個工人正從大紅色塑料桶裡將一捆捆新鮮的蘭花、茉莉、玫瑰、荷花捧出來,堆在木板上,一個腳踝上系著鈴鐺的女孩子赤腳盤坐在木板後面的草蓆上,正在用柔韌的書葉子將金雞菊紮成一小束。看見小謝,女孩子親熱地丟下手裡的活計,從身後拿出一個飯盒,將裡面的雞腿丟到小謝面前,笑眯眯地看著小謝一口叼進嘴裡。

看來這只大貓還是個明星動物,瞧那姑娘看著它的模樣,眉開眼笑的,也不知道透過這只大貓看見了誰呢。阮沅忍不住腹誹。

繫著鈴鐺的姑娘也瞧見了阮沅,主動問候道:“薩瓦迪卡。”

拜《暹羅之戀》這類小清新的泰國電影所賜,阮沅知道這是泰語裡的“你好”,趕緊也回了一句“薩瓦迪卡。”

女孩又嘰裡咕嚕說了一串泰語,這回阮沅可聽不懂了,只能訕訕一笑,比劃著表示自己不懂泰語。

小謝已經吃完了雞腿,吐出了不帶一根肉絲的骨頭。然後它將腦袋湊在那堆鮮花裡,拱了半天,大概被花粉嗆到了,居然打了個噴嚏。逗得阮沅哈哈大笑。

這只傲嬌的大貓大概也知道被嘲笑了,一臉鬱卒地轉頭就走,渾然不知道自己腦袋上還粘了幾片花瓣。阮沅頓時覺得除了體型,這只大貓其實和伍媚養的那只俄羅斯藍貓沒什麼區別,都是一樣的二貨。她朝女孩揮揮手,追上去將大貓頭上的花瓣拂去,又壯著膽子在它流暢的背脊上摸了摸,它的皮毛比尋常家貓的毛毛要硬一些,但手感不錯,滑溜溜地如同一匹緞子。

大貓扭臉朝阮沅齜了齜牙,從喉嚨深處發出一兩聲低吼,見阮沅並沒有害怕的意思,便掃興地閉上了嘴巴,加快步伐往前走。阮沅不緊不慢地跟在它的後面。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後,花店的女孩子手裡捏著一莖荷花,正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和小謝的背影。花店老板,也就是女孩的父親,在自己的姑娘肩上輕輕一拍,勸道:“叻達娜別看了,她肯定是顧先生的女朋友,顧先生在這兒待了這麼久,你可曾看見他帶什麼女人回來過,可曾見他和年輕女人說過話?還有那只雲豹小謝,一般早晨不都是他遛著的嗎?今天卻交給了那位小姐。人啊,不該有的痴心不要有,這樣只會自尋煩惱你懂嗎?”

少女眼圈微紅,半天才低低地說了一聲“是”,然後便又坐在草蓆上整理金雞菊了。

一人一豹在山谷裡轉悠了一圈,稻田裡農人在撒一種粉狀的營養素,紛紛揚揚如同下雪一般;婦女們在芭蕉樹之間晾曬白布衣衫;小女孩兒彎著腰在地上採摘曼陀羅花,然後互相別在鬢髮上;男娃娃則拿著細長的竹竿當馬騎;也有趕著去上課的少男少女,白色襯衫下搭配藏青色的短裙或者長褲,黑色的鞋子,胳膊下夾著扁扁的書包,手裡拿著豎笛急急地往前走……總之,在阮沅的眼中,山谷的生活寧靜美好,連呼吸著的空氣都是又溼又潤,叫人心曠神怡。

雲豹小謝對這裡的景色已經是司空見慣,渾然不像自己身側沒見識的女人一般東瞅西瞧,它目不斜視地往它的秘密地盤——一個被當地人喚作“mae yen”的小型瀑布走去。

阮沅老遠便嗅到了水的氣息,但是見到小瀑布時還是興奮地滿臉發光。瀑布下方有一個小水塘,水質清澈,游魚可見。阮沅正準備蹲身戲水,小謝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入水潭,舒服地在水裡搖頭擺尾,水花因為它的動作,四下飛濺,將水潭邊的阮沅衣服都弄溼了。

阮沅本來並不打算和一隻動物計較,可是這只壞心眼的大貓簡直像成了精,她蹲在哪塊兒,它就故意往哪便撲騰,彷彿不把阮沅搞成落湯雞便不甘心似的。

阮沅想拿水潭邊的泥土丟它,又顧慮這畢竟是只野獸,獸性大發就不好了,只能自認倒黴地離開水潭,走遠了些。

然而才走了沒多久,她便聽見了有汽車轟隆的駕駛聲傳來,她下意識地以為是西方遊客。然後她又聽見了一個男人蹩腳的英文:“我的上帝,多麼美麗的一隻雲豹。”

她剛想為男人的發音而發笑,又聽見那男人說道:“千萬別傷了它的皮毛。”

阮沅覺得渾身的血一下子都不會流動了,皮毛……千萬別傷了它的皮毛……來的這些人難道是偷獵者?

這只大貓可是顧子夜心尖尖上的寶貝,昨夜他為了給它挪窩把自己折騰得病病歪歪的事阮沅可記得清清楚楚,要是它出了什麼意外,顧子夜還不得恨死她了。

阮沅想也沒想,趕緊大叫著“stop!”便從檳榔樹林裡奔了出來。

迎接她的是好幾只烏洞洞的槍口。為首的男人膚色黝黑,卻不倫不類地染著一頭金黃色的頭髮,耳朵上還掛著一隻耳環,兩條粗壯的胳膊上紋有圖案,左青龍右白虎,陰鷙地盯住阮沅:“你是什麼人?”他的身後是一輛改造過的軍用卡車,卡車後面不知道裝著什麼,上面嚴嚴實實地罩著一層油雨布。圍繞著卡車是八九個端著槍的男人,各種膚色都有,穿著籠基的緬人,穿著牛仔褲的白人,還有五官平淡的亞裔,但毫無例外的,他們一個個長相粗糲,滿目殺氣,有些人身上還有些已經變黯的血印子,似乎剛剛進行過一場殺戮。

阮沅舉著雙手示弱,眼睛卻在焦急地睃著水潭裡的大貓,這個蠢東西,當真是被人養大的,命都快沒了,保不準馬上就被硝皮製成大衣了,居然還在沒心沒肺地玩水沖涼。

“女人,你到底是什麼人?”金毛用槍管叼住阮沅的下巴,神氣已然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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