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五十七章 一年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這破孩子,真是……”賈儒哭笑不得,雖然兩小感情日篤讓他欣慰又安心,但是現在他腿都快要沒知覺了,他倆還在那邊黏糊,實在忍不住腹誹一番了……

正在他坐得太僵就快要堅持不住時,黛玉終於撇開了賈琅,捂著臉先跑走了,賈琅自然跟著後面笑跑著追著。期間兩人還順著甬道往自己這邊走了十來步,好在接下來就轉過彎了。

賈儒抹了抹頭上的汗,覺得自己為了保全孫子孫媳婦的面子,真是犧牲不小啊!只是現在腿全麻了,根本站不起來,只能先伸直緩一緩了……

“太爺,太爺?您在哪兒呢!”一個嘹亮的嗓門在花園那頭喊著。看兩人還未走遠,賈儒嚇了一跳,也不敢迴音,直到那兩人疑惑地回頭看了看離開了才費勁站起來。

“太爺,是小的啊……原來您在這呢,可讓小的好找!您……怎麼鑽花叢裡去了?”瞧身上這些花枝子、破葉子……

賈儒“嘶”地一聲一陣腳疼,站著忍了半天方緩過麻勁,頗具威嚴地瞪了他一眼,“廢話那麼多,過來幫我拍著就行了!”

鳳巖嘿嘿一笑,應聲上前替賈儒收拾著。

“誒,對了——小的剛才進來的時候看見二少爺和少奶奶在這逛來著,太爺可遇見了?”

“……”無聲的冷眼一個。

回到正房,廖氏這裡剛開始擺飯,賈儒洗了手坐下。

他這裡吃飯的規矩和榮府不同,平時大多是全家一起吃,只有有事或生病的家庭成員才會缺席。今日所有人都在。一個長方形寬闊的大廳,正中間擺一架磨砂玻璃大屏風,一面是賈儒帶著男兒們,另一邊則是廖氏帶著女眷們。但是賈儒夫妻卻是並桌在上坐,被屏風隔開的只有小輩們的座位。

菜色沒什麼不同。吃完了飯,賈儒端起茶來漱了漱。飯後茶還是挺有用的,去除口腔細菌,有利於牙齒健康,還可以防止吃太撐了噎得慌。只要不喝太多,不會影響消化的。

就見賈琅嘿嘿一笑,搓著手道:“娘,兒子跟您回件事——兒子房裡有兩個快十八歲的大丫鬟了,這次兒子媳婦帶來的裡面還有兩個快十九歲的,因為自小服侍的,便也沒放出去。兒子琢磨著總不能誤了人家的終身,便想把她們一次都放出去。正巧我手下有兩個二十一二歲的小廝,劉猛和崔承,都是最機靈聰明的,就把紫鵑和雪雁配給他們吧!”

高氏正攬著賈b,母女倆笑盈盈地說話。見賈琅提這事,高氏微有些不悅,卻還是點點頭道:“知道了,下回這樣的事讓你媳婦跟我說就是了。”

賈琅也意識到這件事應是內宅婦人的管轄範圍,自己出頭倒不好了,伸伸舌頭跟高氏打個哈哈,高氏笑罵著點了他額頭一下。

見母親不再怪罪,賈琅樂呵呵地蹭回到賈儒身邊,嬉皮笑臉道:“聽說太爺今兒下午也在花園來著?孫兒也去逛了,怎麼沒遇見您呢?”

賈儒不著痕跡地瞟了瞟黛玉,見她面露微赧,瞭然笑道:“是啊,今兒追著一隻極漂亮的畫眉跑到西面小樹林去了,結果在那裡看見另一只畫眉鳥,兩隻鳥對著嘰嘰喳喳叫的特別好聽,且長相也俊,我就聽住了。”

賈琅莫名其妙——這到底是看見了是沒看見啊?

過了幾天,南安王和衛將軍準備好了出征事宜,皇上為顯示對這次出征人員的重視,特意請欽天監卜了吉日吉時在西城門處授鉞祭旗。

賈儒混在平民中,被九城兵馬司兵士們的長槍隔著,遠遠地望著這次軍禮。

列隊,殺牛、宰羊,祭旗,授鉞,敬酒。

高臺上,旌旗獵獵作響,全場鴉雀無聲。當今在重重侍衛的保護下,身穿大紅色武弁服,慷慨激昂地為出征將士鼓舞了士氣——

“天朝將士們,可有信心為天下百姓守住邊疆?可有信心把叛徒們殺個片甲不留?”

臺下幾萬將士面色整肅地站著,騎士們也都下了馬,身穿鐵灰色鎧甲,一人一個粗瓷碗盛了滿滿的劣質燒酒。喝完了大喝一聲“有”或是“殺”,一時間西城漫天遍地盡是將士們高亢的喊號聲。號手、鼓手們順勢吹打起來,場面越發熱烈沸騰。

這次出征的獎勵相當豐厚,殺一普通敵人賞一吊錢,殺五人進伍長,殺十人進什長、家裡就可免十年賦稅,因此賈儒身周的百姓臉上也是神色激動的。

隊伍開始一隊隊集合行進了,百姓們湧向跟前靠近著,夾道相送。不時指著隊伍中的某個自己熟悉的身影,用高低不同的音量傳揚著“那是誰誰家的兒子”“那是誰誰家的孫子”之類的訊息,面帶豔羨之色。

都城的新聞從這日起就一直圍繞著戰報打起了轉。今日說隊伍走到哪了,明日說南安王爺讓誰做了先鋒、讓誰領了騎兵了之類的,次後就是部隊克服了水土不服、氣候不順等種種困難,終於到達了西海邊境的訊息。賈儒這才發現,四王八公家的子弟竟然跟出去了這麼多……

第二年清明,賈儒帶廖氏、楊氏、賈琅夫妻、賈b、賈萱回金陵老家祭拜。四月賈琅夫婦出發去蘇州,同時楊氏診出喜脈,八個月後生長子賈m,全家滯留金陵一年餘。

辛卯年二月,賈儒帶領家眷返家,只留賈琅夫妻在蘇州,他們將要先給林海、賈敏夫妻掃墓拜祭,過後便在那邊的書院借住讀書。

“六太爺、六太君回來了?我們老太太聽說了訊息,立馬就派我們過來看您們了!這幾天身上不好,要不然她老人家定然親身過來的,不知這一路上可還順利?南邊的人事風物如何?”

見是榮府的人,哪怕是榮府現在內宅最大的管事林之孝家的,賈儒也不願意理會於她,只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林之孝家的跟另三個婆子只感到脖子處灌進了一股涼風一般,哆嗦了一下趕緊站起來送賈儒出去。

倒是廖氏不以為意,只以為賈儒是不願跟這些婆子們說話。指了旁邊的一個腳踏讓她坐下,垂著淚傷感道:“四嫂子有心了……這輩子我們恐怕也是最後一次去南邊了,所以留得久些。好些當年的老親和舊識都去了,也有遷走了的,也有各有升降不知去處的,我們在那裡待著也是徒增傷悲。本想早些回來的,只是瑞兒媳婦突然有了,若不是為了瑞兒媳婦懷著孩子不宜長途跋涉,我們也不會在那邊待到現在才回來了。這不是天一暖和些我們立刻就回來了?”

旁邊一個婆子順著廖氏唏噓了幾句,道:“六太君也不需太過傷心了,這也是常情。您還年輕著呢,盡可多走動走動。我們老太太說自己‘老胳膊老腿了,想走也沒那個心力了’,還羨慕您可以回去看看呢!”

廖氏接了丫頭遞上來的茶,笑道:“四嫂子就是愛說笑,大侄兒、二侄兒還有幾個侄孫都那麼孝順,若是說聲想回去,自己不用動一下兒孫就替她都預備好了,還需要她走動什麼?分明是拿我們開心呢!”

“哪敢?我們老太太時常說六太君最是有福的,看您回去一趟傷感了一番,就有送子觀音給您送了個大胖孫子過來,可不是有福的嗎?”這些都是旁邊的婆子們跟廖氏說的,林之孝家的只偶爾附和幾句,竟不大會說笑的。

說道賈m,廖氏果然開心了起來,絮絮叨叨地誇了好些,又聽說賈璉的二房流了哥兒,念了一陣佛,讓丫鬟把從南邊帶來的土物特產打了包一樣樣地讓她們帶回去。

問起榮寧兩府和賈家親戚世交們可有什麼大事發生時,那婆子笑道:“不過一年,哪有什麼大事呢?哦,對了……王家的二舅老爺去年六月回長安的路上犯了舊疾,錯服了一味藥,就這麼去了,倒算是一件大事。治國公家的二老爺娶了續絃,說的是咱們家二老爺原來的門生傅家的女兒,叫傅秋芳的,今年都二十八了。她哥哥叫傅試,是個通判,想來六太君也知道她吧。然後就是去年末的時候西海大捷,衛家的大公子衛若蘭在南邊作戰神勇,已經升了校尉,如今好些有女兒的人家都想要說給他呢!不知最後便宜了誰……”

這些在賈敖、賈瑞送來的家書裡也曾寫的,廖氏也沒說什麼,卻聽另一個婆子笑道:“還有一件家事:我們二老爺年末的時候也從任上回來了,這幾天正在家裡拘著我們寶二爺讀書,把寶二爺操磨得瘦了一大圈,我們老太太看著可心疼了。想著六太爺不知道得不得空,若是得空,不如讓寶二爺上您這來讀書,倒比在家裡他父親整日看見他生氣強多了。”

廖氏斂了笑容,用鼻子噴了口氣道:“是嗎?四嫂子看得起他,原不該辭。只是我們太爺也是快六十的人了,連自己看書都嫌精神不濟呢,恐怕不能勝任了。還是請政哥兒再找好的吧!”

賈政是因在江西“縱奴行兇”被彈劾回來,皇上允許他回長安“申辯”的,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因此他心情不好,便越發在寶玉面前擺起父親的架子來。賈母心疼,然寶玉此時已經十六七了,再不是當初的小孩子,賈母也沒理由總像小時那樣護著,只在家時隨口說了一句“讓他太爺管管”的話。

那婆子本是個沒成算的,在家裡聽了就聽了,此刻當一句賣好的話來說,自己說完也覺得有些訕訕的。林之孝家的本不會說話,但看人臉色還是會的,見廖氏惱了,連忙岔開又說了幾句別的,幾人只坐了一會便回去了。

不說那婆子回去是否會被林之孝家的責罰,只說這邊,賈儒剛見了賈敖、賈瑞。略說了幾句兩地事務,賈儒便興沖沖地搬出幾冊手抄書籍來,獻寶般的給賈敖父子看。

賈敖開啟第一本時,見竟是賈琅的字,封底上寫著“成語小札”,開啟第一頁時,寫的卻是——

“安宅正路——釋義:比喻仁義。謂以仁居心,以義行事。出處:《孟子·離婁上》:‘仁,人之安宅也;義,人之正路也。曠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哉!’”之後便是幾個用安宅正路造的詞句、語段,也有跟其他近義詞語的辨析等等。

賈敖驚奇地翻到後面,見一整本都是按照一定順序編派的,都是各個成語的內容,如果出處有歷史故事的,更會有一兩幅形象生動的插畫在裡面,惟妙惟肖,讓人看了就忍不住繼續看下去。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這邊賈瑞也自己開啟了一本。他這本卻是賈儒自己的筆跡,寫的是一本寓言故事。裡面的內容多有簡筆插畫,主角也都是些會說話的動物、植物什麼的,用了擬人手法。文章短小凝練,其寓意卻不可謂不深遠。

再看下面最後一本時,卻是一部琴棋書畫器具鑑賞的書籍。語言淺近易通,很容易讓人產生興趣,端的還是太爺寫書的風格。

賈儒見自己的一兒一孫被震住的樣子,很是心滿意足,捋著鬍子笑眯眯地飲了一口茶,坐在一邊慢慢等他們回神。

到底是賈瑞在內廷見的人多,鍛鍊出來了,先回了神。笑盈盈道:“恭喜太爺又著名篇!”賈敖也笑了,跟著恭喜。

賈儒大笑道:“我想寫這幾本很久了,就是在家裡俗務太多,老有討厭的人來煩我,沒整塊的時間。這次回了南邊,因為瑞兒媳婦倒是在那邊停了大半年,可讓我逮著閒時候了!”

指著賈瑞那邊最末一本說道:“這本書琅兒媳婦幫了大忙的。我於棋畫上還行,在書法上就勉強了,在琴道上連中等水平都沒有。前兩種寫好了許久,琴書部分本想請兆卿代筆的,但想著這書不過是給小孩子們啟蒙看的,就不好說出口。好在琅兒媳婦於琴道上倒頗有造詣,這部分幾乎是她自己寫出來的,這書裡也要署她的名才好!至於這些簡筆插畫,都是琅兒畫的,看著比先時也長進了好些了呢!”

對於署名賈敖等並無異議,反正只要取一個號上去就好了。

賈敖這邊還在翻著幾本書不撒手,賈儒說話時他只點頭應著。等每本都細細地翻過了一遍,這才輕輕舒了口氣道:“這兩本兒子原來都見過一些底稿,這本寓言故事卻沒見過的,不是剛趕出來的吧?”

賈儒笑道:“那是給你孫子寫的!還有你孫女,過幾年也該開始識字了,b兒說要親自教她們,總要有些淺近的東西,否則還不都讓她教壞了!”

賈敖無奈地搖頭笑笑:“這孩子!”。賈瑞則鄭重謝過了賈儒,“孫兒明日就去找靳驍印這幾部書!又能賺一筆,他小子一定高興死了!”

“不急,先拿給你馮家爺爺看看,上次我寫那本喝茶的隨筆時跟他說好了的,下次再出書時定讓他寫序,不然他知道了還能放過我嗎?”賈儒想到老友也是好久不見了,略帶懷念地說著,卻見賈敖、賈瑞面上都有些古怪。賈儒敏銳地感覺到了有什麼事發生……

“到底怎麼了?可是士燦出了什麼事?”賈儒越說越覺得害怕,畢竟他走時馮士燦雖然無事,但中風這種病很可能突然一下就沒了的,難道是他回程的路上老友發生了什麼事?

賈儒心中大慟,只覺得內臟彷彿被什麼抓住了一般的緊鎖,力氣被抽掉,只能死死地抓住兒子的手臂——那是他的朋友啊!他這輩子最好的朋友只有這麼兩個……

賈敖吃痛地抓住父親的手,賈瑞連忙過來幫著扶住賈儒,兩人把他按在椅子上趕緊道:“父親莫急,親家公還好,是親家母!親家母她……五天前,去了!”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