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六章 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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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珍、賈蓉定了十月初扶靈回籍,要在金陵守陵一陣子才會回來。他倒希望他們倆就一輩子都不要回來才好,要胡鬧就遠遠地胡鬧去好了……

宮裡前幾天傳出訊息說元妃欠安,榮府慌了神,四處尋人脈打聽內情,進宮探視什麼的,花了不知多少錢出去,卻聽得元妃的病不久就好了。

這一下賈家雖然安了心,但原來還能遮掩一下的經濟漏洞卻上了檯面。聽說王夫人要求各房湊錢做疏通宮內的使費。大房的自然不肯,小輩們縮頭不應,兩邊只瞞著老太太,那府裡卻越發亂成一團了。

不過王熙鳳倒是從養病起就沒有管事,況且賈璉被賈赦派出去到平安洲辦事後她越發忙於除掉尤二姐的計劃,誰知賈璉回來後房裡又添了一個賈赦賞的秋桐,更少理會婆婆和姑媽之間的爭鬥了。

賈儒裝作被親人的離去打擊到的樣子,連賈敬送靈那天都沒出門。平時雖然不至於足不出戶,卻也不敢太過活蹦亂跳地往外面逛了。老朋友裡馮士燦身體不便、吳兆卿回了老家探親。這兩人以外的朋友便沒有太知心的,大多跟他說話時有所顧忌,只能聊些無關緊要的事,讓他越發心生寂寥之感。

這日午飯吃多了,賈儒恐積了食,便讓人拿了個蒲團,在溪流緊挨著錦鯉池的一大叢木芙蓉花裡坐下。不能出門,又不想辜負這大好的太陽,不如在自家池子裡釣魚好了。

這錦鯉比溪裡面野生的魚要漂亮許多,雖然還比不上現代那麼種類繁多花裡胡哨的,但是只要身上能長出“壽”“福”字樣的,價格便會漲的很離譜,甚至不亞於某些傳世古董,更是宮裡某些貴人的心頭愛寵。因平時下人按時按點撒魚食,這些魚不但對人毫不害怕,反而在看到人過來時一窩蜂地簇擁過來,十分討喜。

比如現在——賈儒只把一隻手指輕輕地放在水裡攪了兩下,那些錦鯉們就爭先恐後地擠了過來,有時還會輕輕觸碰他的手指,給他帶來一陣微微的涼意。

當然,在家裡釣魚的缺點也不是沒有,那就是這些錦鯉們實在是太熱情了!

他剛甩下魚餌就能上鉤,他拽個三五條上來就沒興致了。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只能當個湊熱鬧、打發時間的活動而已。況且這些錦鯉又不能吃,釣上來的最後還是扔回去了,因此這些傢伙們更加沒有危機感,一點都學不乖。

賈儒無聊了,一下把盒子裡的麵食都撒了出去。兩手託著腮,盯著那如同火焰般抖動閃耀著的那團紅色,發起呆來——

朝堂上最近也發生了一件大事——

西海沿子終於鬧起爭端來了!

起因是西海藩王國內兩派傾軋,廢除了前一位藩王,新王繼位。由於不同的民族和信仰,再加上天朝的地域太寬,在這裡的中央集權可以說已經很淡了,所以藩王挑釁般地拒絕了天朝的統治,其用詞和態度都異常強硬。

對於這次藩王的反叛,皇上表現得格外憤怒——這是賈敖的描述——賈儒卻不知道他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只覺得對於性格隱忍得能在兩位木秀於林的皇兄互掐了多年的情況下拿到皇位的當今聖上來說,這實在不像是他的真實情緒,更像是一場誘惑著獵物的大戲。

據說他當堂大罵起西海藩王狼子野心,言辭異常激烈,讓人聽了熱血沸騰熱淚盈眶。然而轉回來說派兵的時候又把他貶低為“疥癬之患”,彷彿不足為慮一般。南安王當朝請旨,信心十足地立下了軍令狀,發誓必定為子孫後代掙一個親王爵回來……

同時請戰的還有剛剛能夠進入上朝行列的衛家新一代佼佼子——十八歲的衛若蘭。然而他畢竟年紀太幼,官職太低,不能擔當副職重擔。皇上也表示了必勝的決心——南安王畢竟從未上過戰場,有一個能指導他的常勝將軍做副將才說得過去,而且這樣他的勝算就更大了。這個倒黴的副將正是衛家的大家長衛若蘭之父。當然,他現在還是某些人豔羨的物件呢,因為皇帝承諾了親自為他們踐行,月內便要出行。衛家也是賈家的世交之一了。

有些話他在心裡想著,卻從來不敢說出來——他覺得皇上就是讓南安郡王和衛將軍帶著這隊人去送死的!

賈儒知道自己的想法很瘋狂,畢竟誰會為了除掉國內的一兩個逆賊而讓外國有可乘之機呢?但是如果皇上不是這個意思,憑對四王八公最近十年的各種手段的打擊和防備,他是根本不可能讓南安郡王順利領兵的!

這可是八萬大軍,配備了最精良的武器。雖然並不都是精銳,但是南安王如果真的勝了,那麼他在軍中的威望必會大增,他日必成心腹大患。“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皇帝必定是有其必敗的把握了……

南安王是四王中最有才卻最高傲的一個,比起已經昏庸無人的東平王府和宅鬥內耗得厲害的西寧王府來,南安王府母慈子孝,主寬僕敬,應該是皇上最為忌憚的一家了。

至於北靜王,賈儒卻覺得他彷彿跟當今有不同尋常的交情,跟其他三王走得並不近,只是說起話來特別親切,其實仔細想想北靜王除了客氣之外,又為這些人做過什麼呢?至少在這敏感的時刻,水溶提前幾個月被派出去“奉旨巡邊”去了……

巡邊可是個妙事,尋巡一年還是巡三年全憑皇上喜好,反正邊境那麼長,駐軍的地方那麼多,水溶想要一個個巡視過來再瞭解情況呈報給皇上,就是花個十年八年功夫也說得過去的。

賈儒無法打消自己恐怖的想法,特意找了許多遊記、地理方面的著作,拼拼湊湊地得知了一些西海的現狀,卻讓賈儒覺得自己的想法更合理了——

西海地勢複雜、氣候詭異,除了海拔變化會造成呼吸困難的問題外,還有無數的島嶼、礁石和數不清的灘塗掩映,其中不少是沼澤地。

有腦子的將軍即便是不知道西海的形勢,卻也猜到這不是什麼容易的差事了。便是勝了也要耗費無數的心血、損失不少兵馬才有可能獲得那一點功勞。那些已經在軍中威望過高榮養的老將自然不肯出頭遭人猜忌,自己能力不足但有自知之明的偏將裨將們也懂事地裝著透明。

如今海內昇平,武將本來就不吃香,能參加上朝的有限。所以到最後能主動請戰的,就只剩南安王了……

賈儒不敢去想,這就像是個大陰謀。政治從來都不是他能想明白的。知道故事的結局,他彷彿比身在局中的賈敖、賈瑞能看得清楚些似的;但仔細想想,卻也只是陷入局中更遠些而已。這個精緻的羅網是由皇帝親自織就,能知道真相的只有他自己了。

他閉了閉眼睛,只覺得腦子裡不知名的地方在跳躍地痛著,過了好一會才緩解……用腦過度了吧!

他看著錦鯉池邊的柳樹,用綠色安慰了一下自己疲勞的眼睛。錦鯉池子是挨著涼亭建的,在整個荷花池的一角,是一個半圓形的淺池。小溪的水流可以流進來,使池水保持著清澈;不過池口處隔了一道鐵絲網,這樣錦鯉就不會遊出去了。周圍鑲了用鵝卵石拼出來的紋飾圖案,溪水一漲就會沒過那裡,沖刷得鵝卵石越發晶瑩。

賈儒不能告訴兒孫別的,只能含糊地提醒“南安王會敗,會被俘”。賈敖父子雖然驚異,卻也並不懷疑,根據這個提醒改變了一些態度。或許別人會笑他們太沒眼色,但是這些都是能忍的,只要最後不被牽連到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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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光瞥到亭上突然來了幾個人。賈儒一愣,卻是兩個丫鬟帶著五六個婆子,抬著食盒和茶爐子,在亭子裡放了軟墊蓋毯和茶點筆墨。不一會,賈琅夫妻攜著紫鵑、雪雁兩個過來,兩人幫黛玉收拾著坐下,這才微笑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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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要悄悄離開,卻聽他們倆已經聊了起來,賈儒歇了氣——他還是躲一會吧!

“我就說這園裡景緻不錯吧?這裡雖然不比榮府的省親別院,可是來過的人也沒有不讚好的。”

“嗯,是不錯。”

“夫人,嚐嚐這個吧!新蒸的槐花餅,最清香爽口的。”

黛玉沒有回答,但是看身形卻是正在吃著。

“夫人,咱們也已成親半年多了,卻還是夫人、二爺的叫,多生疏?不如咱們倆沒人的地方,換個稱呼吧?”

“怎麼換,你倒說說我聽?”賈儒遠遠地看到了黛玉一歪頭,心中幾乎可以想象出她臉上那種俏皮的表情。

“不如,你叫我賈郎?不行……二哥?也不行,行二的人有好幾個呢……要不你叫我琅哥吧!”

“噗嗤……”黛玉忍俊不禁,顯然跟賈儒此時的感覺一樣——

狼哥……賈儒只覺得頭頂一群烏鴉鬧騰著飛過……

“我叫你阿琅吧!不知羞,才比人家大幾天就要當哥哥了……”

“……大幾天也是哥哥吶!難道不是嗎?你敢說不是嗎……”林妹妹一陣求饒,看樣子是被賈琅撓到癢癢肉了!

賈琅饒過黛玉,等她平復了呼吸才低聲喚道:“我叫你黛兒……黛兒,不叫玉兒,不跟別人一個樣!”兩人對視著,時間好像在那一刻停了下來。

這聲音很低很柔,只是隨風飄進了自己的耳朵裡,賈儒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臭小子,別的不會,哄女孩子這麼小就學的這麼溜了!”賈儒在心裡笑罵,結果一不注意,哼哼出了聲。他連忙捂住嘴,又往花叢裡縮了縮。一眼瞥見漁具還晾在那裡,他也趕忙麻利地收好拽了進來,希望賈琅兩個沒有看見。

想想別的吧,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昨兒聽說柳湘蓮好像跟著一個破道士出家了;王子騰被從任上召回,也不知是因為什麼事……然後呢?大腦好像不轉了……

雖然他這邊努力轉移著注意力,耳朵裡卻不停地飄進賈琅小夫妻的對話,想裝聽不見都不行。賈儒沒辦法,聽就聽吧,誰讓你們說那麼大聲,這可不是我的錯……

“昨兒看到臺子上你寫的那首詩,也不敢問你……可是想家了?”

黛玉幽幽一嘆,站起身來:“想又怎樣,不想又怎樣,反正現在是回不去的。”

賈琅提筆畫了些什麼,只給黛玉,黛玉看著總算笑了。然而,那一種不可言說的憂鬱還是存在著的。賈琅知道她的心事,只摟著她的肩膀嘆道:“明年吧!明年我定陪你回去一趟的,我也該到師父和岳父大人墓前去祭拜一下。今年咱們光孝服就得穿到11月,過年一開春我就跟父親說,就說我到那邊的書院去遊學更能長見識呢!回來就不要再寫這樣悲的詩了,我看著心發慌……”

“呵呵,大言不慚!若是回來沒得進益,看你怎樣跟公公交代!”

“我自然是會有進益的……不說別的,單有你這個大才女在身邊教導,我不進益可就說不過去了!”

見黛玉臉上緋紅著不理他,賈琅知道她臉皮薄,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指了遠處的荷花笑道:“你看這荷花池子怎樣?這裡的荷花是我父親專門從浙江水鄉移過來的,白的、粉的,還有那種比大紅淺一些的深粉色,是不是很漂亮?還有那種睡蓮,芯兒是嫩黃的,咱們明兒坐了船到近處去,就能聞到那種幽香了。可惜這幾天涼了,荷花敗得多了些,該命人把那些破葉子摘去才是。”

黛玉隨著他的介紹很有興致地看著,聽到最後一句卻似憂似嘆道:“我最不喜歡李義山的詩。他的一句詩,我卻喜歡,‘留得殘荷聽雨聲’,偏你又要把殘荷拔去。”

賈琅哈哈一笑,接言道:“李義山的詩我也不喜歡,太含蓄,美則美矣,沒的那麼小家子氣;卻也喜歡一句,倒不是你的那句,而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說著,臉已經湊到了黛玉的鬢邊……

“哎呀,你……你這人!讓人看見了……”

“哪裡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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