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東市西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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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家們研究出來過一項結論:人類百分百的愛情存活期只有十八個月。

拋開一系列複雜的取樣和測試過程,那種被命名為“愛情激素”的腎上腺素和多巴胺分泌物將在熱戀後慢慢遞減至正常水平。否則它會“物極必反”損害人體機能。因此,從生理上來說,一年半是個極限。

“……秋天有三個月,冬天又三個月,加上今年春天和去年夏天,整一年。那麼我還有六個月才能脫離這該死的愛情激素。”石榴託腮,對桌上的飯菜毫無興趣。

“大空,告訴我,這件事不是真的。”

“主人,它不是假的。”

不是假的——是假的——假的——的——耳鳴真難受。石榴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沒吃沒喝。耳鳴和姜槐的打擊一起折磨著她,夜不成寐。

曬了一宿月光,腦袋都要木脹脹地暈掉了,眸子卻明亮不輸織女星。石榴坐在窗前盯著夜空,期待著能遇到一顆流星。

“都說對著流星許願最靈驗,如果今夜有,請靈驗一回給我看看。”石榴堅守月色,天上這麼多星星,不指望大熊星座的力量了,隨便來個什麼小隕石都行啊。

守到天亮,流星半顆也沒出現。她黯然垂眸,接受了“她男人成了她老閨蜜的男人”這個殘酷又殘忍的現實。

拿冷水擦了一把臉,石榴推開門,打算喊店小二上早飯。門一開,倚在門邊的大空失去支撐,一下子沒靠住,跌進屋中。

“您醒了?”空奴揉揉眼睛,從地上爬起來。

“你沒回屋睡覺?”石榴驚訝地問。

“守門,怕您半夜需要我。”空奴也頂著黑眼圈。

這是他第一次沒在石榴面前稱自己為“空奴”。

石榴沒留神大空言辭間細微的變化,讓他坐進來一起用早飯,順便交待給他需要去辦的事項。生活還得繼續,長安居之不易,不能坐吃山空。一切都有條不紊地被石榴安排下去,彷彿昨天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他們只不過是剛剛抵達長安的正常行人。飯畢,石榴擱下筷子,告訴大空:“不用著急,你先回去歇足精神再出門。辦不妥時回來等我拿主意。”

“我一定會辦好。”空奴揣好銀子,替石榴撤了碗筷。

“如果他們漫天要價,只管翻番地往上加,有錢能使鬼推磨,十萬錢也不過百兩銀子而已,務必要買到。” 石榴趴在桌上,目送大空回屋休息。

負心之人,不能就這樣放他逍遙。

孩子無辜,不想傷到閨蜜陳皮和她腹中胎兒。

所以她得做點什麼。哪怕僅僅為了白天忙一些、晚上好安穩入睡。

“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我曾以為帝王三宮六院,是這世上最不該接觸的男人。然而郡王未曾傷我,小槐子,你卻傷了我。生死都經歷過了,卻抵不過溫良恭順四字,你當我沒對你乖巧過呀?真是好笑……”

通宵燃著的蠟燭已熄了,淌出許多燭淚,凝滿了銅座。石榴伸手將蠟燭取下,按在桌上掰成兩截。以前那個混亂的夜裡,她曾折斷紅燭對他說:“攻石榴者,如此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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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我者,亦如此燭?也罷也罷,棄就棄,人生不如意十常□□,權當遇上那□□之數。我亦有過錯,該帶他赴戰場,哪怕瘸了也還是我男人啊,現在可好,人恢復了,更有條件拈花惹草。”石榴悵然:“被攻了沒被娶,我虧大了,得好好從別處賺回來。”

只花了半天工夫,石榴手裡便多出兩張地契。一份是她新置的宅子,在熱鬧繁華的西市之中,與東市姜家隔了半座城。另一份是她新置的地產,在姜家對面。

“你是新掌櫃,替我存好。”石榴將第二份地契交給大空:“每月一次到西市交帳即可,經營上不用擔心,我會寫信去向王翰求幾個得力夥計。”

在客棧等到啞師傅之後,石榴正式入住西市新宅。從此你東我西,立場分明。

“師傅,給徒弟做一罈子酒棗吧。”她將銀錢全交給啞師傅掌管,自己從市上蒐羅了幾壇好酒,央啞師傅為她制酒棗,醉相思可解一切煩惱呀,至少能睡上三天。

啞師傅搖搖頭,小半年未見,這還是她那個得意門生嗎?她翻過石榴的右手去拗,手指僵硬且消瘦,指甲也不再泛著健康的粉紅色光澤,膚下血脈清晰,怎麼瘦成這樣!

“我得靠它睡,您就釀一次吧……師傅,徒兒夜夜難以入眠,每熬到天亮時勉強迷糊一會兒,一兩個時辰又醒,反反覆覆日夜顛倒,頭痛欲裂,苦不堪言。再這樣下去恐怕徒兒天天拼命往嘴裡塞肉也養不胖了。”石榴無奈地揉著太陽穴。

原以為做些事讓自己忙起來會累到自然睡著,可情況比石榴預料的糟糕許多。大空那邊都募齊泥水匠準備破土動工了,她還在被失眠困擾。

啞師傅嘆著氣,問清楚石榴已經五六天沒睡過囫圇覺之後,獨自去了一趟藥鋪,回來為她蒸下一籠黃澄澄的米糕,麵粉中摻著酸棗仁,往上面綴了新鮮櫻桃,遞給她吃。

“管用麼?分量沒有問題吧?”石榴端起米糕仔細嗅,這就是傳說中行走江湖必備的蒙汗藥的味道?完全嗅不出來異味。但啞師傅的確摻了藥物進去。

得到師傅肯定的答覆,石榴很乾脆地拿筷子挾走糕上小櫻桃,看都不看直接扔了,然後大口嚥下米糕。糕很暄騰,嚼起來也無異味。

“師傅,這樣好的技藝,您怎麼不傳授給徒弟……我想學!”石榴將那一小籠米糕全都吃盡,跟啞師傅抱怨了一會兒,便安心地洗漱乾淨躺到床上去等待藥效發作。

師傅最厲害了……石榴終於恬然睡去。

那分量捏的不輕不重,那藥效發的不急不緩,那味道是稷米淡淡的香氣,啞師傅給她帶來了一個安逸的夢境,夢裡只有藍天、白雲、碧草、微風。

啞師傅坐在床邊輕輕拍著她的背,睡吧,睡吧,孩子,糕裡面不僅僅有助眠的藥,還有致幻的草。皇上戮了王皇後和蕭淑妃,夜裡睡不安穩的那幾年,也曾傳過這些膳食。為師調這糕餅有分寸,你放心。美美睡一覺,什麼都過去了。

這座緊鄰著熱鬧西市的宅子也漸漸花團錦簇地熱鬧起來。

啞師傅做主,將裡裡外外全種上了花草,又僱人在庭中鑿池壘山,買下鄰近的院子打通作為後園遍植棗樹,徹底實現了她在閨中時對庭院所有的設想。

“師傅,您的園林審美跟您的蜜餞手藝一樣令人歎為觀止……”當看到啞師傅把整個院子全部填滿,像蜜餞房裡的櫃子那般劃分成格子,連甬道都沒放過時,石榴沒忍住,一口茶差點嗆住:“我們難道踩著蘭花出門買菜麼?沒處下腳了,師傅。”

啞師傅擺手讓石榴該幹嘛幹嘛去。她要把幾十年的青春歲月給補回來。再不抓緊,這輩子就沒機會了。

石榴只得搬了小凳子坐在廊下,拿西市裡買來的各種護膚膏脂往手上胳膊上抹。一邊感慨著“張騫真是個偉大的人啊!從西域帶回了這麼多好東西”,一邊貼了滿臉的黃瓜片,坐看她師傅返老還童徜徉於花叢之中。

在啞師傅眼裡,她徒弟那些稀奇古怪的護膚舉措才叫歎為觀止。黃瓜是菜,能抹臉?肯定不如神仙玉女粉的效果好。石榴不肯聽,且隨她去吧。

轉眼就到了穀雨。

穀雨這天,西市裡一日既往熙熙攘攘,唯一跟平常不太一樣的是,酒肆茶樓之中最熱門的話題變成了東市那邊的奇聞。

“……哎,你說得有多大的冤屈呀,嘖嘖,全給砍了。”一位客人就著老醋花生在喝小酒,跟鄰座一起議論才聽來的新鮮事。

鄰座連連搖頭:“我覺得那人得進衙門,沒樹怎麼遮蔭涼。”

另一位客人也湊過來,自稱頗有□□:“先買後砍的!在下昨日從東市過親眼所見,砍一棵,補兩棵,端的是大手筆。那邊兒的縣丞怕是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抓他進衙門。木材又都散與鄰里,人人爭著去砍哩。”

店小二訊息最靈通,趁著添酒倒茶的空當,點頭哈腰來討外快:“客官,您要打聽點兒什麼?十文錢包您滿意。”

“講講東市的怪事。”客人大方地摸出銅板給了小二。

店小二便把自己所聞添油加醋跟食客們講了一遍,原來這根源在於東市邊兒上新開張了一個酒肆叫“肯德姬”。要說吧,那胡人掌櫃著實沒眼光,酒肆嘛,自然要開在最熱鬧的地方。可他倒好,不在東市旺地選址,偏買了處民宅推翻重蓋,離那繁華之處隔著好一截。

“這算什麼?不值十文。”有客人敲了敲桌子。

“您別急,還有,還有!小的先去溫上酒。”店小二麻利地跑了一圈,重新回到桌邊,繼續講下去:“那東市的怪事其實有三大異處。”

店名叫酒肆卻不賣酒,讓人奇怪。

酒樓上橫著大字兩行,讓人唏噓。

胡姬都在桌子上跳舞,讓人咂舌。

“嘿,諸位客官,您要是想瞧稀罕,先從我們店裡拎上一罈子好酒唄。去了那邊可沒的喝。”店小二趁機向幾位客人推銷酒水。

有胡姬在桌子上跳舞的話……眾人不免心動。獵奇與獵美是酒肆裡永恆的話題。

“咱們往東市轉轉去?”一位客人提議。

肯德姬酒肆就蓋在果園姜家正對面。新漆的味道還未散盡,梁上描畫豔麗,大老遠的都能看見二丈餘紅布自樓頂垂下,比開染坊布店亮招牌的布幌子還張揚,左右各掛一長條,紅紅火火熱熱鬧鬧。巷口站著倆小夥計笑臉來迎八方客:“幾位,裡邊請。打尖兒還是賞樂?內有胡姬銅管舞,全長安獨一份!”

大空一身回紇裝束,忙碌地執行著石榴留給他的任務。很簡單,就兩樣:開酒肆,僱人伐樹。自打昨日生意開了張,進項還不錯。石榴並沒到她的第一間鋪子裡來指點生意。平常除了派小夥計遞話之外,大空也會抽空到西市去向她彙報進展。

重金買下這塊地皮,扒了民居蓋酒肆,物色胡姬自學銅管舞,從王翰推薦的人選裡聘來賬房和夥計,在西市攬客,在東市伐樹,一切井然有序順利進行著,大空忙的團團轉。

“肯德姬”雕匾大招牌兩側,赫然是它那更引人注意的紅布垂幅,二尺一寸半還嫌不夠闊,將兩塊紅雲錦縫在一起,足足遮全了二樓雅間的窗戶。上有鬥大墨字。

左曰:我未負君君負我

右曰:立志砍盡長安槐

橫批:賺錢買樹

一字不差落進肯德姬酒肆對面姜家一眾人的視線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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