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蒸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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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藍玉是被一股濃郁的肉香薰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睜眼時恰好看到秦虞天正拿著一把楠木的梳子在給她梳頭。

他一點也不會給人梳頭, 扯一下,藍玉的頭皮一陣一陣地發麻, 藍玉本來還蜷縮在秦虞天懷裡靜靜地等他給她梳頭,哪知秦虞天又扯一下,她的幾根烏絲竟然從木梳上掉了下來,秦虞天望住了木梳上的幾根斷髮,他定住了,不再動彈。

秦虞天靜了半晌,起身把藍玉放在了地上, 他招呼依然蜷在角落的樵夫:“你起來, 給她梳頭。”

他把梳子丟到樵夫懷裡,擰了條熱毛巾,給藍玉擦了臉,然後便坐到了火堆前面, 拿著勺子攪篝火上面那鍋熱氣騰騰的肉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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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玉靜靜地望著秦虞天, 他髮絲凌亂,當中還夾雜著幾片枯葉,他的衣服上沾滿了落葉,枯枝,泥,各種各樣的汙漬,他的下巴上又長出了茸茸的鬍渣。

反觀藍玉, 全身上下被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衣服早已被換上了一身新的——秦虞天的包袱裡,別的東西沒有,都是些給藍玉替換的衣物,首飾,胭脂。

樵夫拿著梳子小心翼翼給藍玉梳著頭,藍玉的臉早已被秦虞天細細擦過,就連她十指上稍尖的指甲都已經被秦虞天用刀修過。

這些事情,平日在宮裡,都是只有婢女才會為藍玉做的。

藍玉想起她母妃剛過世的那些日子,甚至沒有婢女願意來服侍她,梳妝,打扮,修理指甲,哪一樣不是她自己親自動手做的?

誰肯來伺候她這樣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

如今跟了秦虞天,這些事情卻全都被他包下了。

是的,只有秦虞天,這世間斷不會出現第二個人,肯這樣悉心地照顧不是那麼聰明,如今一點也不貌美,甚至有些愚笨的她。

藍玉推開了身邊的樵夫,她往前軟軟地依偎進了秦虞天溫暖的胸膛。

她抓住秦虞天的衣襟,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告訴他:“我喜歡你。”

她聽到秦虞天在她的頭頂低低地笑:“哦。”她看到他臉上的細紋一圈圈漾開,就好像湖面上泛起了淡淡的漣漪。

她願意用她的生命去交換,每一日都看見他微笑開懷的樣子,獨獨只為他。

用完了早膳,秦虞天便帶著藍玉還有那個小樵夫上了路。山間積雪頗深,山路難走,習慣上山採藥的樵夫尚且走幾步跌一跤,掙扎著要下來自己的走的藍玉被秦虞天扶上了肩頭,牢牢按住。

“我可以走的,我可以走。”藍玉坐在秦虞天肩頭輕微地哽咽,都怪她,那樣沒用,什麼也不會,傷了臉,還要他來治。秦虞天看到那小樵夫走幾步便要跌跤,實在太慢,居然把他也攔腰抱起,提在了手上。

他每一步都深深陷進雪裡,提起的時候,腳上的冰塊都碎了一地。

冰雪融化,滲進了秦虞天的鞋裡,也滲進了藍玉的心頭,她抱住秦虞天的腦袋,淚水靜靜的流淌下了眼眶。

“你有沒有覺得,我很麻煩?我什麼都要你照顧,我害得你的腳這樣冷。”藍玉抱著秦虞天的頭,一邊哽咽,一邊用手來回撫摸秦虞天冰冷的臉頰。

她知道他必不會說嫌她麻煩,果然他沉默了半晌,只靜靜拋給她一句:“我早已習慣了。”

下到山腳,樵夫的木屋就在山腳下的樹林裡,樵夫帶著秦虞天走進了樹林,藍玉則緊緊抱著秦虞天的臉,一下一下不停地親。

她喜歡這樣膩著他,他是這樣的溫暖,就好像是她的太陽。

只為她放出溫暖,只籠罩著她一個人的暖日。

樵夫進屋拾掇了一下,他飛快地整理出一個木桶,幾包藥泥,一包銀針,然後又把爐灶升起火,他小心翼翼地問秦虞天:“今兒就開始嗎?”

他語氣急促,目光期盼,顯然是恨不得秦虞天立刻就為藍玉蒸藥,他好儘早擺脫這個武藝高強,一身殺氣的煞星。

“不!”藍玉趕著急急回答了那名樵夫:“他要歇會,他累了,他剛剛才帶你下了山!”

她語氣焦躁,滿是責備,她在怪樵夫,為何明明看到秦虞天肩頭髮梢覆滿了冰雪,雙腳也被凍得結了冰,還要讓他現在就陪她上藥。

若樵夫開始給她上藥,秦虞天無論如何也不會去歇息,不管他有多累,被凍得有多難受。

果然秦虞天毫不猶豫地應了樵夫:“現在,立刻開始。”

“別了。”藍玉牢牢攥著秦虞天的衣袖,她抬著臉,可憐兮兮地求他:“歇會,吃點東西成不?”她從懷裡掏出了酥糖和蜜餞,企圖把它們塞進秦虞天嘴裡。

卻被秦虞天抬手拍開:“太甜了。”

秦虞天說完這句,便在木桶前盤膝坐下,樵夫將熱水,藥泥灌進了木桶,把銀針一字排開,放在了桌上。

藍玉看著這一桌子,足足幾十根長長短短,大大小小的銀針,她的頭皮一陣發麻,她明知樵夫是要給她療傷,可她看到這些銀針就疼,她的小孩子脾氣又發作了起來,她用手牢牢攥住了秦虞天的衣袖:“你別叫他用針扎我,會很疼的。”

她說著,眼淚也流了下來,一邊怯怯懦懦看著樵夫擺了一桌子的銀針。

秦虞天卻絲毫也不會理會藍玉,他把藍玉拽在他衣袖上的雙手硬掰下來,脫下了藍玉的衣物,把她浸到了藥桶裡:“進去待著,別動!”

藍玉雖然人進了藥桶裡,手又從裡面不依不饒伸了出來,牢牢攥住了秦虞天的衣袖,當樵夫把第一根銀針插到了她的發心,她立時“啊”的一聲叫了起來,眼淚撲簌簌地滾下了藥桶。

“他扎得我好疼。”她嗚嗚咽咽地衝秦虞天抱怨,她從前其實並不是那麼愛哭,因為她哭,也不會有人來搭理她,更多的時候,她在宮裡受了委屈,都只能打落牙齒往肚裡吞。

然而遇到了秦虞天,不知為何,她卻愈發愛哭了。

她知道她哭的時候必會有人來安撫她,呵護她,或許沒有甜言蜜語,但必會輕憐□□地撫摸她。

果然秦虞天的一隻手搭上了藍玉哭得淚流滿面的臉頰,他的另一只手貼在了藥桶邊緣,不知在幹什麼,藍玉有些奇怪,他是在給她加熱藥桶裡的水嗎?可樵夫在爐灶上煮了熱水,根本不需要秦虞天來給她熱水。

桶裡的水漸漸由溫熱變得燥熱,最後竟然變得和滾水一樣發燙。

“很疼!”藍玉浸在桶裡不住地抱怨,若不是秦虞天一直用手壓著她,樵夫一直在往她身上使針,桶裡的水越來越熱,她早從桶裡逃出來了。

秦虞天一直用手來回輕撫著藍玉的面頰,他並未說話,只靜靜地看著藍玉,她每次喊疼,他黑深猶如兩汪幽潭的眼眸就會微微晃動。

“這麼吧。”秦虞天笑了一下,他用指腹輕輕擦了擦藍玉通紅的眼眶:“我給你講個故事,從前有個農夫……”

秦虞天話音未落,已經被藍玉哭著打斷:“我不要聽你的故事!你又不會講故事!你放我從桶裡出來,我又熱,又疼,我不治了!”

藍玉哭哭啼啼,鬧個不休,她使勁要從浴桶裡站起來,秦虞天卻用力壓著她,不讓她起來,她惱了,張嘴去咬秦虞天,秦虞天卻伸手點了她的穴。

藍玉無法,她只得一邊哭,一邊鬧,一邊無可奈何地繼續泡在藥桶裡。

秦虞天的故事仍然在繼續,現在已經不是講到農夫,而成了森林裡的兩隻兔子。藍玉什麼也沒聽進去,她只覺得身上又熱,又疼,她只是不停地哭。

到了半夜裡,藍玉這才發現了秦虞天的不對勁,他一整天都沒動了,也沒吃東西,他一直都維持著同一個姿勢,一隻手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撐著藥桶,豆大的汗水從他的臉頰滾滾而落,如煙的霧氣從他的手掌氤氳而出,他的嘴唇依然不住蠕動著,說話的聲音卻越來越輕,他依然在給她講著故事,只是已經不是兔子,而成了三隻小豬。

“你怎麼了?怎麼了?”藍玉隱隱意識到了秦虞天的不對勁,她抓住秦虞天的肩膀,使勁地搖,她回過頭去,哭著衝樵夫喊:“我不治了,你叫他停下來,他在做什麼?”

卻被那樵夫厲聲喝斷:“你別再叫了!他在用內力給你蒸藥!十天十夜,不眠不休,也沒辦法吃東西。你若是真的為他好,就把這碗肉粥嚼碎了喂他吃下去!”

樵夫眼裡竟然隱隱泛著淚光,秦虞天的嘴唇仍然在囁嚅著,然而藍玉早已聽不清他在說什麼,淚水似決堤一般湧出了她的眼眶,她顫顫巍巍捧起了那碗肉粥。

“為何又哭了?”藍玉聽到秦虞天含糊不清地問了她一句,他溫熱的指腹再一次緩緩在她眼角擦動,水裡冒起了幾個氣泡,他貼在藥桶上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我沒有哭。”藍玉趕忙擦掉了眼角的淚,她把秦虞天手緊緊捂在自己臉上,她舀了勺肉粥,送進嘴裡,嚼碎了,一口一口餵給了秦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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