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八六章 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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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賈敏所想, 短期之內,鳳姐是可不能上門的。鳳姐沒來, 賈璉卻在賈敏上賈家討要說法的次日登門。賈璉因為當日從林家莊園移栽花木是他起的頭,雖然後面之事與他不相干, 但是到底心中對賈敏抱愧,覺得若非他多事,也不會造成今日之局面,所以上門向賈敏賠情。

雖說因為賈璉而有了當日之因,但是若非賈家人太過無恥,也不會有今日之果,賈敏知道這事怪不到賈璉頭上, 因此對滿懷歉疚上門而來的賈璉和顏悅色, 好言好語勸慰了他一番,讓他不要將事情放在心裡,她知道此事錯不在他。

其實真要說起來,這件事賈敏也有錯。賈敏在揚州整頓內宅, 透過一系列措施制度, 將家裡管得是秩序嚴整,井井有條。但是她忽略了京城這邊。回京之後,賈敏帶著孩子借住在賈家,忙著和王夫人鬥智鬥勇,開展社交,教養兒女……事情繁多,所以她對莊子也沒怎麼過問, 只聽了幾名莊子管事的彙報,派幾名管家去查了一下,回報說各個莊頭行事還算有分寸,待佃農還算不錯,佃農的生活也還過得,因此賈敏就放把這事放在了一邊,並沒有加以整頓。

等搬家之後,查賬,賈敏發現賬冊和庫存不符,就將原本留守在京中看家的人手,按照罪責的輕重一一處理了。這樣一來,不少人都被攆到了莊子上。林家在京中雖然也有幾個莊子,但是有熱荒地的這塊已經給人留下了根深蒂固的窮困印象。再加上園子建好以後,林安只是從京中留著看房子的人手中挑了幾個,又在莊子上選了些人,因此看園子的人手不足,所以這些被攆就都被攆到了同一個莊子上。等被攆的人到了莊子上,他們這些當初留守京師的人手差不多在莊子上集體匯合。

林安的妻弟原本就是林家遠離京師,留在京中莊子上的一名小管事。他不同林安那麼老實木訥,是極活泛的一個人,而且為人好賭,在莊子上做管事的時候,就想著從中撈一點油水,奈何莊子貧瘠,沒什麼出產,所以雖然有些小偷小摸,都是小打小鬧,也沒弄到幾個錢。自從林安受到林海的重用,回京主持建造藏一事,他一開始跟著跑前跑後,想著從中撈一筆,只是林安是個死腦筋,再加上藏的材料賈敏這邊早已經預備下了,不需要採買,所以林安的妻弟並沒有撈到多少油水。

林安的妻弟失望之後,就不肯在每日辛辛苦苦的往工地上跑了,只是看著銀錢就這麼飛走了,他不甘心,眼珠一轉,就把主意打在了莊子上的園子上。因為賈敏一開始建園子的時候,是從現實的角度考慮的,所以雖然後來林海增添了不少觀賞價值大於經濟價值的物件,但是園子還是有不少出產的。林安的妻弟以不想林安過於勞累為藉口,從他手裡磨下來了管理園子的差事。

雖然林安和他的妻弟都是林家的奴僕,但是兩人原本就不在一處當差,而林安娶妻不久後,就跟著林家去了外地,所以林安並不知道他這個妻弟是什麼貨色。相反,因為林安的妻弟一開始跟著林安後面忙前忙後,噓寒問暖的,給林安留下的印象很好,林安知道藏對於林家的意義,上次已經出了一次紕漏,這次絕對不能再出紕漏了,但是園子這邊他也不能撒手不管,兩頭跑,也真是累,因為林安的妻弟提出這個建議之後,林安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

林安的妻弟接手園子的事務之後,不僅從園子的出息中牟取私財,還在園子裡夜夜召集匪類,賭錢,抹骨牌,鬥葉擲骰,放頭開局,大賭起來。園子裡的奴才,除了幾個從莊子上挑進來的,大多是原本留守在京中的奴僕。不管他們原來是林家的還是賈家的人,在京中多年,沒有主人約束,規矩散漫。再加上,原本賴大一家曾經受賈母之命,照看林宅,可是他們卻偷偷的將宅子租出去。學好難,學壞容易,所以這些奴才已經學壞了。被攆到莊子上後,他們不反思自己的錯誤,反而心中記恨林家。林安的妻弟在此聚賭,他們不僅不通報給林安,反而參與進來,藉此謀些利益。以至於賭局漸成了局勢,林安卻不知一字。後來賈敏帶著幾個孩子守孝,養病……基本上是“宅”在家中,因此對此也一無所知。

賈家的人前來挖花木,賈敏和霽玉他們並沒有當回事,所以只是打發人告訴林安一聲。林安又通知了他的妻弟。林安的妻弟開始兩天還跟在賈家來人身後看著,後來不耐煩了,賭癮上來,就把事情丟給手下,自己鑽進房裡賭了起來。林安指派的人,也不想頂著大太陽幹活,又想著,賈家乃是林家的至親,不過是挖些花木罷了,能出什麼事,於是就偷懶,藉機跑到城裡逛了幾天。等他回來的時候,發現事情不對,趕緊向林安的妻弟報告。

林安的妻弟一開始聽到了,跑到現場看過之後,也嚇壞了,就想著派人進城稟告賈敏一家。等腳邁出房門之後,他又停了下來。林安的妻弟思忖著,這事就算他現在報上去,也免不了處罰。但是如果不報上去呢?他早就知道京中因為宮裡的娘娘要回家省親,所以磚瓦木石、盆景簾櫳這些東西都比原來漲了幾倍的價錢,但是他只能望著銀子流口水,因為他沒本錢,做不起這個生意。可是賈家的舉動給了他提示,他正是“坐擁寶山而不自知”。如果沒有賈家的行為,林安的妻弟還不敢,但是有賈家在前面擋著,他正好在裡面渾水摸魚。

在園子裡當差的大部分奴僕正恨著林家呢,雖然知道事有蹊蹺,但是在那裝傻,只當看不出來。其實他們巴不得賈家將園子禍害了,以出他們心中這口氣。就算賈家的行為是瞞著林家的,那又怎樣?他們又不知道。誰讓這事園子的管事都不管,就這麼聽之任之呢,他們自然會以為賈家的行為是得到林家許可的。賈敏他們要生氣,也怪不到他們這些“不明真相”的小卒子身上。

林安的妻弟既然想著大撈一筆的念頭,那麼就不在滿足渾水摸魚,偷園子裡的東西變賣後的那點銀錢。跟著林安跑前跑後的那段日子,林安的妻弟知道園子裡的倉庫裡堆著一庫的好木料。原本他曾經打過庫裡木料的注意,只要偷出一根賣掉,那就是一大筆銀子,他這一輩子幾乎就不用愁了。但是正因為木料都是整根的,不好偷運出去,所以林安的妻弟才打消了這個念頭。賈家這般搜刮,讓林安的妻弟原本熄下的念頭又升起,他找上了賈蓉,將園子裡有一庫好木料的訊息告訴了他。不然賈蓉才到林家園子幾天,若沒內賊,他哪裡會知道倉庫裡有好東西。

賈敏一個疏忽,不察之下,竟然出了這麼大紕漏。雖然事後她因利勢導,將壞事變成了好事,可是這並不代表她就會放過犯錯的這夥人。對於下面的那些奴才,雖然他們口口聲聲不知情,乃是被賈家和管事給矇蔽了,但是賈敏又怎麼會猜不出事情的真相,她也懶得和這幫口口聲聲道“無辜”的傢伙費口舌,聽他們哭訴冤屈,直接吩咐林重將所有的人盡數發賣。至於罪魁禍首林安和他的妻弟,賈敏還沒有想好怎麼處置他們。依照霽玉和黛玉她們的想法,千刀萬剮都不過分,好好的一個園子被糟蹋成那副樣子,他們倆“首當其功”。

這幾日因為操心莊子上的事,本該靜養的賈敏神疲體倦。一早起來就覺得頭一突一突的疼,賈敏闔目歪在榻上閉目養神,初晴站在她身後,給她按摩太陽穴。黛玉從外面進來,正要說話,見到這種情形,趕緊掩口不言,並示意屋裡伺候的人不要吱聲,她躡手躡腳的走到賈敏伸手,將初晴替換了下來。黛玉動作雖輕,但是賈敏並沒有睡著,哪裡不知道有人進來了,只是懶怠著睜眼罷了,左右能夠有這麼大著膽子不經通稟就進她屋的,想也知道是誰。

閉著眼睛,享受著黛玉的服務,賈敏倦意上來,意識逐漸模糊。晚晴進來道:“太太,管家林起說林安死命哀求,說是想要見太太一面,以便當面向太太請罪。”賈敏伸手示意身後的黛玉停下來,張開眼睛,坐起來,冷笑道:“是當面請罪還是當面求情呀?這會子想見我了,早幹什麼去了,若是他在他難當重任,無法身兼兩職的時候,請府裡派人過去幫他分擔,再出了事,那是怪不著他。如今園子被人搬空了,糟蹋成那個模樣,犯下這樣的大錯,難不成還指望我網開一面,饒過他?告訴管家林起,我沒那個閒工夫,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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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賈敏又叫住外走去傳話的晚晴,“……算了,林安也是跟著老爺的老人了,以前當差的時候也算恭謹,老爺這邊還沒出孝,……除了隨身衣物,其它全都不準帶走,讓他們一家出府去吧。他的那位幫他看園子,最後卻兼守自盜的妻弟送去順天府,其家眷讓人牙子進來領出去吧。等林安一家出去後,告訴大管家林重一聲,讓他依著規矩行事。”

原本林安的妻弟打著大撈一筆,攜款私逃,作個富貴逃奴的主意。但是在賈敏去了園子看過之後,就知道,園中沒有內鬼,引不來外賊。所以離開園子準備驅車去賈府之前,將跟著她過來的陶銳夫妻留下,讓他們到莊子上僱傭佃戶,將園子圍起來,裡面的人不許走脫一個。林安的妻弟若不是貪心不足,總想著多撈一點,在前兩天離開也就無事了。但是他捨不得這座“寶庫”,琢磨著再賺一點就離開。抱著這樣的想法,以至於逃走的日子一拖再拖,最終被林家的人抓住。

被林家的人抓住的那一刻,林安的妻弟猶不死心,想著只要不被發賣出去,不管是挨板子,還是被攆出府去,拼著幾兩湯藥費的花費,只要逃出生天,他就賺了,所以把一切罪責都往林安身上推,說他幫著林安看園子,聽林安的命令行事。賈家上門的時候,林安說不管賈家如何行事,他這邊都要配合。在他看出賈家行事不妥之後,曾經向林安報告過,但是林安說他會派人稟報給賈敏他們,在林家沒有決定下來之前,無需去管賈家在做什麼,他只管聽命行事就是。

奈何雖然林安的妻弟切詞狡辯,妄圖少擔些罪責,但是那些被賈敏全部發賣的奴才為了能夠減輕罪責,免除處罰,就算發賣,也能去個好點的去處,因此將林安的妻弟在園子裡的所作所為全都說了出來。只是賈敏派人去林安的妻弟家裡搜檢,卻沒有搜檢出銀錢來,顯然他將那些銀錢另藏於他處。原本賈敏將林安的妻弟留下,是想從他口裡問出藏銀所在,但是林安的妻弟嘴巴很硬,不僅不肯認罪,反而口口聲聲的說賈敏冤枉他們,更不要說吐露銀錢的下落了。

看到他們拼命喊冤,賈敏不耐煩了,也不想知道他把錢藏在哪了。縱使問出又如何,他藏起的那點,還不如賈家搬走的一個零頭,林家的損失根本找補不回來,決定將他送往官府,由衙門裡的衙役對付他。至於林安,之所以放他出府,並不是賈敏所說的明面理由。林安為人老實厚道,當差恭謹,在府裡人緣不錯,這次出了事之後,府裡不少下人同情他,覺得他是識人不清,被他妻弟騙了,完全是被連累的。抱著這種想法的人竟然不是少數。

為此,賈敏這才決定將林安一家淨身攆出府去。這樣的處置相比他犯下的過錯,給府裡造成的損失來說,已經是輕的了,就算是同情林安一家的人也會覺得賈敏處罰的並不嚴重。淨身被攆出府,林安身上還有二十板子的傷,一家大小,上有老,下有小,病的病,傷的傷,出府後林安一家也好過不到哪去,只是他們出府後的悲慘府裡的人看不到罷了。賈敏這樣處置,使府內人心偏向了她這邊,覺得她行事仁厚,遠比使用狠辣手段處罰林安一家,從而讓人更同情林安一家的好。

賈敏教導黛玉:“家裡的奴才,攆人出府,不能單純的攆出去,還要將這個訊息通告所有親朋戚友,並到順天府衙門報備一下。為的就是告之世人,這些人再也不是林家的奴才,以後發生什麼事,都與林家家無關。免得被攆出去的人,頂著林家的名義在外招搖撞騙,被人家找上門來,主家替奴才背黑鍋。所以到官府備案是必不可少的。”

黛玉瞭然的點點頭。賈敏道:“都說林安是受了他妻弟的連累,但是林安真的沒錯嗎?且不說他識人不明的問題,他妻弟只是幫他忙而已,並不是替代他,他不該將園子交給妻弟之後,就不聞不問,這是玩忽職守。林安犯的是當差最要不得的錯。所以,雖然表面看上去,這事的罪魁禍首是他妻弟,實際上,林安才負應該負主要責任。打個比方,林安從我家租了房子,然後他將房子借給妻弟住,結果房子被他妻弟給燒了。我們要算賬,也該找林安去,至於他妻弟那邊,自有他自己去理論,和我們說不著。因為當初和我們定租房契約的是林安,而不是他妻弟。同理,不管下面園子是誰管,在主家這邊,園子是由他負責的,出了事,我們不找他找誰?”

原本黛玉也有幾分覺得林安“無辜”,乃是受其妻弟連累的想法,聽賈敏這麼一說,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賈敏又道:“這次事情,給我們提了個醒。以後挑選使喚的人,不僅僅要看這個人的本人,還要打聽一下其他方面,至少要弄清楚這人的親人的為人如何。也有自己好,可老子娘或兄弟姐妹不好的,這人用起來就要慎重。例如,父親好賭輸了錢,這當差的孩子沒錢還,被債主逼上門來,無奈之下有的人就想著去偷主人家的東西變賣。這樣的人抓住了,你不要想著情理上可以原諒,因為下次他父親再輸了錢,他該怎麼辦?不偷就看著父親被人打死。這還算是好的,還有被人拿住他老子娘的事兒相脅,讓他們去害主子這樣的事?所以挑人的時候,家生子也好,外來的也罷,一定要精心再精心。”

“只是家裡這麼多使喚的人,也不可能全都記住。因此為了能夠更清楚的瞭解這些人的情況,我想了個法子。”賈敏將現代的人事簡歷和公司組織架構圖搬了出來。人事簡歷做出來了,還沒有發下去登記。林家的組織架構圖也剛把二等管事的名單錄上去。賈敏將其拿給黛玉看。

黛玉看了之後,一眼就看出,人事簡歷和組織架構圖的作用。有了這兩個東西,府中上下所有使喚人都盡攬於心。各個管事上下從屬,相互之間的勾稽統屬關係和下人們之間的親屬和姻親關係,簡單,清晰,直觀,詳盡,看過之後清楚明晰,一目瞭然。

賈敏輕咳一聲,道:“俗話說‘好記性不如爛筆頭’,這些落實到紙上,不僅上面的人的方便,省心,還能避免被下面的人矇騙。一舉兩得。這個框架我搭起來了,本來我想著將它完成的,只是身子不爽,你幫我將它完善延展了吧。然後你按照這張總表,依照家中部門的劃分,單獨列示成圖,並將下面所屬人員履歷表填好,附在後面。那張總表後面,只附上各個管事的履歷表就可以了。”

黛玉忙點頭答應。賈敏向黛玉傳授如何管理家中下人的相關事宜,正說的熱鬧之時,何昆家的笑嘻嘻的拿著一張帖子走進來,打斷母女談話,道:“太太,福建姚家來人給太太請安。”說著便將禮單和帖子遞了過來。賈敏接了來,看了之後,問道:“姚家來的人呢?”何昆家的道:“在外面候著呢。”賈敏聽了,忙命人帶進來。黛玉帶著兩張表格從後門離去。

不過一會兒,姚家來人就進了屋來。一十五六歲的少年走在前面,這麼些年一直負責林姚兩家之事的姚家管事和幾名小廝跟在後面。那少年對賈敏執子侄禮,賈敏忙叫起,目光轉向姚家管事,詢問少年的身份。姚家管事趕忙介紹:“林夫人,這是我家的六少爺,名‘萬里’,字‘延秀’。”

“哦。”賈敏點點頭,腦子飛快的轉動,想著少年的身份。眼前少年雖然行六,但是他是姚家大房的嫡出幼子,上面有兩個嫡親哥哥,當年賈敏去福建的時候,曾見過他,只是那個時候眼前少年還是個不怎麼懂事,因為靦腆羞澀,總是躲在大人背後看人的小孩子。這麼些年過去,稚童長大了,她哪裡還認得出來。

賈敏將心中感嘆時光荏苒,滄海桑田的感慨收起,笑道:“時間過得真快,當年還沒我腿高的懵懂頑童竟然長這麼大了,比我都高了。若非今日上門,而是在外面遇見,絕對認不出來。……”誇讚了幾句,問道:“你這次上京是?”姚家是商家,姚萬里年紀也到了該學習打理商鋪的年紀,他這次隨姚管事入京,是跟著他學習,準備將來接管姚管事手上這一攤,還是只是到京裡觀光遊玩?

姚萬里赧然道:“小侄於今年的童試中僥倖考取了秀才的功名,因福建地處山南,文道不昌,良師難尋,家中盼著我更進一步,所以託門路在國子監給小侄捐了個名額,此次小侄入京就是進國子監讀書的。”

賈敏微微頷首,笑道:“你父母到是目光深遠,如此甚好。我膝下有兩子,也都是想著進行科考,走正經仕途,長子清玉已經過了鄉試,次子霽玉也在國子監讀書。只是霽玉今日有事出去了,等他回來再介紹你們認識。清玉在家,這個時候大概正在書房,我去派人將清玉叫過來,你們年齡相當,又都有志於科舉,志趣相投,應該能說得上話。”說著賈敏就要派人去請清玉過來,姚萬里忙道:“不用那麼麻煩,若是便宜的話,我過去找林大哥好了。”賈敏點點頭道:“也好。”然後讓初晴帶姚萬里去清玉處。

姚萬里離開之後,姚管事喜滋滋的向賈敏報喜:“林夫人,我們窯廠終於將夫人所講的貝瓷、珍珠瓷和骨瓷燒出來了。這次上京,專門給府裡帶來一套。”對站在他身後的小廝使了個顏色,那小廝上前,將手裡一直捧著的盒子放在桌面上,開啟之後,一套青花瓷四季如意茶具用絲綿隔開,放在錦盒內。

賈敏拿起一隻茶盅仔細看過,不住的點頭,口中嘖嘖讚道:“好,好,好……,瓷質細膩通透,色調柔和自然,器型美觀典雅,彩面潤澤光亮,當得起‘薄如紙、透如鏡、聲如磬、白如玉’,之譽,真是難得的佳品。……這可真不容易,費了這麼長時間,終於燒製成功,難為姚老爺堅持了這麼久不放棄,果然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姚管事雖然也歡喜,但是沒有忘記將功勞分給賈敏一半。“若非當日林夫人之言,我們又哪裡會想到將貝類、珊瑚、珍珠、動物骨骼等物摻入瓷土中燒製。”賈敏笑笑,道:“我哪裡知道這個,不過是聽人家曾經提過用這種法子燒出過好的瓷器來,因此講給姚老爺聽。難為姚老爺肯信我,有魄力,沒把它當作無稽之談,當作瓷器的新配方,一直努力嘗試,才有了今日的成功。”

這個時代,玻璃並沒有盛行,還是奢侈品,所以並不能用來做盛罐頭的器皿,只能用陶瓷的。其實用陶瓷裝,成本也不算低,但是還能在人們的接受範圍內。製作罐頭的方法被林海獻給了皇家,之後皇家指定由皇商張家製作罐頭,供奉宮中,宗室權貴中有些人家透過其他途徑知曉制作方法,這些人家每年也自制一些,以供自家享用。

林家吃完罐頭後,裝罐頭的罈子是要回收的。但並不是所有的人家都依此行事。至少皇家那裡就不可能。何況,雖說是回收,但是也不能保證全部都收回。因為有些走禮的時候送出去了,在搬運的過程中還可能有損壞,所以在下一年製作罐頭的時候,還是要補充些新的陶瓷器皿進去。

當年,林姚兩家合作做海外貿易的時候,賈敏知道,這個時代,茶葉、瓷器和絲綢是海外市場最受歡迎的商品,甚至有“一船瓷器等同於一船黃金”這樣的說法,因此她有了“產銷一條龍”的想法,於是就把這個想法和姚家提了提。只是茶葉和鹽鐵一樣,是屬於國家專賣的,而養蠶織綢,在手工作業的情況下,耗時良久,需要工匠眾多,所以賈敏覺得反而是瓷器這邊更最容易實現她的想法。後來賈敏知道瓷器這塊形成自產自銷並非易事,她也就丟開了。但是姚家將這事記在了心裡,後來,福建德化一家燒瓷的窯廠因為經營不善,要變賣,姚家思量之後,將其買下。

這家窯廠之所以經營不善就是因為窯廠裡幾名手藝出眾的大師傅離去,剩下的師傅手藝不過關,燒十窯都不一定出一窯成品,因此賠得狠了,又請不來好師傅,所以才變賣產業。姚家買將窯廠買下,四處尋覓,也沒請到合適的大師傅,只是秘方和大師傅乃是一個窯廠立足的根本,哪裡是那麼容易請到的,所以最後姚家請託賈敏在江南幫著尋找一下。

賈敏明白姚家的意思,是想讓她利用林海之勢,從別人家搶奪幾名師傅過來。這種事情賈敏哪裡肯做,因此就指點姚家,國內沒有,國外未必沒有。戰亂之時,很多人迫於生計,無奈之下出海尋求生路,在這些人中,尋覓燒陶製瓷的工匠應該不會很難,畢竟這個時代的人很講究落葉歸根。姚家接受賈敏的建議,在南洋帶回了幾名技藝高超的老師傅。

連玻璃的製造方法這個穿越女必備的“賺錢大殺器”賈敏都不記得,對於怎麼燒製瓷器她更是一竅不通。託當年那個喜歡和功夫茶的大客戶的福,她除了學會一手泡功夫茶的技術外,那名客戶曾經送給她一套昂貴的英國骨瓷茶具作為禮物。賈敏怎麼也沒看出這個比她一個月的工資還要昂貴的茶具貴在哪裡,看上去是比她在超市裡十元三個的茶具是要好一點,但是也不用這麼貴吧。

因為好奇,所以賈敏特地上網查了一下,從而得知所謂的骨瓷是摻有動物骨灰燒製而成,雖然依然沒有給她解惑,但是讓賈敏印象深刻,從而牢牢的記在腦海中。所以後來賈敏就向姚家提了一句,說燒瓷的時候,可以加點別的東西,例如貝殼粉、珊瑚粉、動物骨灰等等,說不定能燒出更好的瓷器來。姚家大家長就將這個提議和幾名大師傅說了一下,聽說方法可行之後,就起了一個小窯,專門實驗新配方,費了好幾年的心血,花了無數的銀錢,終於取得了成功。

姚管事遲疑了半晌,面帶躊躇道:“海貿獲利雖豐,但是風險太大,這次出海的船隊就有一艘觸在暗礁上,以致船沉了,萬幸人沒事,但是一船的貨物卻全部損失了……姚家幾代人從事海貿生意,葬身於海底的姚家子孫不知道有多少,何況朝廷在海禁這方面也是一會禁,一會開的,弄得我們這些靠海貿吃飯的心裡一點都不踏實。如今市面上裝罐頭和酒的陶瓷用具大都出自姚家,就連皇家都有人在姚家採買,因此我家老爺琢磨著自家能不能憑此弄個皇商的名頭,從此家裡上上下下就在岸上吃口安樂茶飯,不用再出海以命博富貴……”

姚家經過上次船毀人亡,家產幾乎賠個乾淨之事,姚家大家長,族長姚老爺就有意轉行,奈何姚家幾代都是作海貿生意的,若是轉行,今後以何為生?一族之人都靠著這個吃飯呢。何況真要停下來,家裡這些水手也得安置,這麼算下來又是一大筆費用……只是不轉行,若是再出事,恐怕姚家沒有那個好運氣,能夠遇見第二個賈敏。

如今姚家的窯廠,燒製出來的瓷器並不投放市場,而是只出售給海外。市面上姚家賣的只有酒罈和罐頭罐。因為專做這兩樣,所以姚家步入陶瓷業並沒有受到太多為難和打壓。這兩樣因為簡單,拉坯容易,再加上姚家專燒這兩樣,賣相好,而且精準。兩斤的壇罐,頂多多出半兩,不像別人家制出來的有的多,有的少,定價又不高,所以很是暢銷,而且又不引人注目,姚家悶聲不響的賺起了錢。雖然比不上海貿生意的利潤,但是經營的好的話,合族吃飯是沒問題了。如今更是有了“拳頭產品”,所以姚家大老爺起了收手不幹的念頭。

只是姚大老爺也知道姚家在陶瓷業根基還淺的很,若是將貝瓷、珍珠瓷和骨瓷這些瓷器推出市場,懷璧其罪,必然引人覬覦,恐生禍端。那些陶瓷業“龍頭”世家,在官場上經營日久,姚家也未必能找到比他們更強的靠山,何況,就算找到,底子單薄的姚家也未必能夠經的起官家的盤剝。後來,姚家接了皇家幾位王爺家的單子,讓姚大老爺心裡一動,將主意打到了皇商的名頭上。

聽了姚管事說出姚大老爺的打算,賈敏一怔,旋即心中暗笑自己自視過高,若非姚老爺有洗手不幹之意,怎麼會憑藉她隨口說的那一句話,投入那麼多的錢,花那麼長的時間和精力去研究新配方,她也未免太將自己當回事了。賈敏笑笑道:“你家大老爺想得到深遠。只是如今這十八家皇商的名頭已經滿了,並無空缺。前些年出了一位太皇太妃的張家想要弄個皇商的名頭,都未果,直至幾年前,皇家奪了皇商江家的名頭,這才如願。且不說如今沒有空缺名額,就算有,我們林家現在這種情況也幫不上什麼忙,需得你們姚家自己想法子。”

姚管事聽了,嘆道:“我家老爺也沒想著這事能成,不過抱著一點希望讓我問問罷了。聽林夫人這一說,倒不如盼著六少爺讀書有成,將姚家帶上岸來更有希望呢。”

姚家怎麼會不知道,能夠成為皇商的人家背後都有一定的背景,姚家根本不能與之相比。但是姚家能夠上岸安穩度日,不僅僅是姚大老爺的想法,姚家幾代的先人都有這個念頭,只是苦於上岸之後生計無著,所以只能繼續在海上討生活。除了想讓姚家成為皇商,姚大老爺還作了另外準備,那就是家中培養出幾個出仕做官的子弟。這樣的話,縱使皇商一事不成,若是後代子孫能夠透過讀書出人頭地,姚家上岸之後,也有了出路。

這條路,姚家的先人曾經考慮過,只是奈何那個時候姚家後代子孫沒有讀書的種子,但是現在的姚家有姚晟,姚萬里年紀輕輕考中了秀才,雖然沒有考中廩生,但是這對姚家已經是一件大喜事了。為了培養姚萬里,姚家不惜餘力,花錢找門路將他送到了國子監,盼著他在好的教育資源下,能夠學業有成,更進一步。

賈敏稍微一想,就想明白了姚家送姚萬里入國子監讀書的用意,因此笑道:“雖然皇商的事情我無能為力,但是延秀在京中讀書,若是其中有什麼不便宜之處,儘管開口,能幫的我儘量幫。……其實以姚林兩家的關係,本該留延秀這個孩子在家的,只是我家現在在孝中,不太方便,還請姚大老爺見諒。但是延秀若是不忌諱的話倒是可以常過來,和清玉、霽玉探討探討學問。”

姚管事忙道:“那我在這邊替我家六少爺現在這裡謝過了。”林家世代書香,清玉已經中舉,霽玉雖然還是個秀才,但是在國子監也算是老人了。有林家的照拂,和清玉、霽玉的提點,姚萬里一定受益良多。這也是姚家大老爺讓姚管事帶著姚萬里上林家拜訪的目的。至於姚萬里的住處,倒不用太操心,姚家在京中雖然沒有房舍,但是國子監裡有為學員準備的住處。

姚萬里的到來對林家生活並沒有太多影響,賈敏倒是在姚管事準備回去的時候,來向賈敏辭行的時候,賈敏告訴他,姚家最近幾年出海帶回來的木料,林家都要了,價錢該怎麼算就怎麼算,從而解決了三玉嫁妝木料的問題。至於賈家那邊,快一個月了,鳳姐才上門過來,但是不管鳳姐怎麼賠禮道歉,說唱念打,使出十八般武藝,賈敏也是理都不理,最後還是賈母出面,事情才得以了結。不過賈家也因此又添了一張欠銀八萬兩的賬單,連同以前借的五萬兩,和一萬五千兩的材料錢,賈家一共欠林家十四萬五千兩的債務。

其實不管事情得沒得到解決,八月初三賈母的壽日,賈敏這個女兒是必須要過府的。因為不是整生日,府裡上下又為娘娘省親一事而忙得團團轉,所以並沒有大辦,只請了合族老幼大小和至親好友,雖如此,依舊操辦了三天。寧榮兩處齊開筵宴,寧國府這邊招待男客,榮國府中宴請女客。賈敏帶著三玉在榮國府這邊,因為不放心清玉和霽玉去寧國府,所以她叮囑了好半天。

寶玉雖然是男丁,但是他到寧國府那邊不過露個面,點個卯罷了,大部分時間呆在榮國府這邊。對此,賈敏知道和賈母他們也說不通,所以要求三玉必須跟緊了她,縱使不在她身邊,也不得落單。對她們身邊使喚的人,更是再三叮囑,三玉身邊不得少於兩人伺候。保齡侯史鼐的夫人也過來了,見到賈敏親熱無比。賈母已經和她提了湘雲和清玉之事,保齡侯夫人對這樁婚事很滿意。

史林兩家門當戶對,清玉才貌雙全,又是林家長子,唯一欠缺的就是庶出而已。不過湘雲雖是侯門嫡女,但是父母於她襁褓中就過世,不免讓人覺得她命硬,從而克死雙親,這一點對湘雲的婚事大有妨礙,所以兩人半斤八兩,誰也別嫌棄誰。有賈母作保山,縱使湘雲的妝奩不足,簡薄些也無妨。再說,賈敏想將湘雲許給清玉,為的什麼,保齡侯夫人也明白,所以賈敏也不會去計較那個。兩全齊美,對此保齡侯夫人在滿意不過了,所以待賈敏很是親熱,若非礙於林家還在孝期,她都想著把婚事早早定下來了,以免這麼“合適”的侄女婿飛了。

雖然賈敏看的嚴,但是到底她不能時時刻刻將三玉帶在身邊。黛玉本就是喜靜不喜鬧的,又不太喜歡聽戲,因此聽了幾齣戲,只覺得鬧得她頭疼,就中途離席,帶著舒眉、展顏還有雪雁她們幾個到了賈母院裡為她準備的房間裡休息。寶玉雖然在席上,但是他無時無刻不關注著黛玉,見黛玉離開,他也跟了過去,隨黛玉進了屋。寶玉關切的問道:“妹妹這會子離席出來,可是身上有什麼不好?”

黛玉搖搖頭道:“不是。我嫌席上的戲吵得慌,吵得我頭疼,所以到這裡躲個清靜。偏你也跟過來,你過來做什麼?”寶玉道:“我和妹妹一樣。我從來怕這些熱鬧戲,只是老太太的壽日,不能不唱這些熱鬧戲。”說著話,寶玉從身上的衣袋裡珍而重之的執出一串漂亮的n_香 串來,道:“這是那邊府裡蓉兒媳婦出殯的時候,北靜郡王給我的,原說是聖上親賜之物,我一直帶著身上藏著。當初北靜郡王給我的時候,我瞧著花樣雕得精細,香味也別緻,就想著妹妹戴著正好,只是總也沒有機會給妹妹,今天倒是巧了。”說著伸手將手裡的珠串遞了過去。

黛玉看了這香串一眼,發現確實是漂亮可愛。不過……。黛玉袖手不接,笑道:“且不說這是人家贈予你的,你轉贈給我,不大好。單說素日裡讓你多讀些書,你總是不以為然,以至於鬧出笑話來。這幸虧是我,若是旁人,還不知道怎麼取笑你呢?”寶玉不明所以,賠笑向黛玉求教。黛玉點頭笑嘆道:“蠢材,蠢材,《詩小雅常棣》中‘脊令在原,兄弟急難。’之句難道你都忘了麼?這珠串既名為n_,已點出兄弟之喻。偏你還拿來這本應贈予兄弟之贈物,贈予我這姐妹,真是笑話,我竟不知能與誰做成兄弟。”

寶玉聽了,跌足長嘆,趕忙罵自己糊塗,忙不迭的將香串收了,卻又不免告訴黛玉,這北靜郡王水溶與一般官員不同,文采風流,極為風雅。雖身為王爺,位高身顯,卻不是那等追求名利之人,言語之間對北靜郡王很是欽慕。有劉先生和賈敏對她的教育在前,清玉和霽玉在賈敏面前剖析朝中局勢在後,黛玉這會子已經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了。她深知,作為異姓王的北靜郡王就是什麼都不做,他的存在已經招上面的忌了,若是還想著追權奪利,那他還想不想要命了?自然要擺出一副雲淡風輕的姿態,緩解聖人對他的提防才是上策。何況,水溶已經是郡王了,若是不想做皇帝,那麼再往上升也不過升一級,升至親王之後已經升無可升。再說,就算升至親王又有什麼用?還不是不得皇帝重用,投置閒散,若是為了每年多的那麼點俸銀和祿米,更加遭忌,還不如保持原狀的好。

黛玉知道,寶玉是真不看著世俗名利,對於那些追名逐利之輩冠以“祿蠹”之稱。他之所以推崇北靜郡王,就是欽佩他身居高位,卻心境淡遠,不慕名利。卻不知道,北靜郡王這般作為,至少有一半是不得已而為之做出來的。真心和假意相比,有什麼好誇口的。所以黛玉對於寶玉的言辭一點都不感興趣。寶玉見黛玉不喜,說了幾句也就訕訕的停了下來。

湘雲也不耐席上久坐,所以也離了席,準備找襲人說話,因此往賈母院來。路過賈母正房,被寶玉和黛玉說話聲吸引,從而將寶玉贈黛玉香串,被黛玉拒絕這一幕收盡眼底,湘雲的臉色不由得黯淡了下來。那香串,湘雲見過。當時因為寶玉珍視非常,湘雲見了之後,還曾就此調笑過寶玉,說不過一串香珠罷了,也算不得什麼,比這珍貴的他都不重視,怎麼反而把它當寶貝一樣收著。

寶玉笑笑不答,還是襲人告訴了她,這串香串的來歷。如今寶玉竟然想把它送給黛玉,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凡寶玉有什麼好東西,總要想著給黛玉挑挑才罷,都成了寶玉的習慣。原本這一殊榮是屬於她的。在黛玉沒來之前,賈母的慈愛和寶玉待她的好,縱使三春都比不上,可是如今……。湘雲不想站在這裡看他們表兄妹說笑玩鬧,心中輕嘆一聲,轉身去找襲人去了。

因元春省親是賈府的大事,也是榮耀之事,所以席間免不了談論娘娘省親之事。說起從姑蘇採買的十二個學戲的女孩子已經安置在梨香院,由教習教演女戲。之所以安置在梨香院,是因為此地位於東北一腳,相對比較偏僻,這樣學戲的鼓樂聲和歌聲也不會吵到裡面。相比於眾人關注那些小戲子在娘娘省親之前能學會多少出戏,賈敏更關注的薛家搬到何處。

當得知薛家搬到王夫人後面的院子之後,賈敏無語。王夫人的後院,那可算是內院了。寶玉養在內幃中,已經讓人詬病了,但是他到底是賈家的人,尚未成年,所以勉強也說得過去。可是薛蟠,那可是親戚家的男子,而且他都多大年紀了,居然就這麼搬了進來?迎春她們還要不要名聲了?想不想出嫁了?……薛家富貴,在京城又不是沒有房子,卻不肯搬離,非要擠在賈家,這麼做,要說沒有什麼打算,真是,誰也不能相信啊!

說到薛蟠,此刻賈敏還不知道,他在寧國府那邊又鬧出事來,而且還和清玉、霽玉有關。薛蟠男女葷腥不忌,原本見到眉目清俊如畫,身姿頎長如竹的清玉和霽玉就心癢難耐,念念不忘,總想著兜攬兩人,奈何清玉和霽玉根本不理會他。總算薛蟠還知道輕重,對清玉和霽玉沒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來。後來清玉和霽玉忙著唸書,和賈府中人甚少交際,薛蟠又有其他人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從而將清玉和霽玉丟開手去。

此次賈母的壽宴上,寧國府這邊,薛蟠和清玉、霽玉、賈珍、賈璉這些同輩之人連同賈蓉同坐一席。賈珍和賈璉都是風月場中人,和薛蟠在一起很有共同語言。幾人湊在一起說得頗為熱鬧。清玉和霽玉插不上話,也不想插話,於是埋頭大吃。那邊說的熱鬧,席上無曲無人相陪,這酒吃起來卻不免覺得寡淡起來。薛蟠見到清玉和霽玉之後,勾起前情,心中蠢蠢欲動。而且此刻,在薛蟠看來,清玉和霽玉以前就算再尊貴,現在也只是死了父親,失去倚仗的兩個沒落官宦世家的少年罷了。還不如薛家呢,薛家好歹一個族裡還有不少房族幫襯呢,而林家卻只有林海這麼一脈,林家唯一倚仗的就是賈家了,可是薛家也是賈家的親戚。縱使鬧出什麼事來,也是無妨的。

這邊又說些風月之事,清玉和霽玉兩個中清玉更偏女相,而且又是庶出,偏又挨著薛蟠坐著。從他這邊看去,清玉秀麗宛如女子的側臉映入眼簾,臉上的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酒助人膽,薛蟠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來摸了清玉臉一把,那個滑膩的感覺讓他不能自已,忍不住道:“這樣的寡酒吃著無趣,不如我和林兄弟吃個對嘴,可好?……”邊說,邊去拉清玉的手。

一席話滿座皆驚。賈珍嘴裡的酒一下子噴在了桌上,賈璉則是嗆到了,咳了半晌鼻涕眼淚都流出來了,才順過氣起來。賈蓉手中執壺的酒傾了出來,霽玉筷子中的菜掉了下去。很快,眾人在清玉和霽玉的黑臉中反應了過來,汗一下子就出來了。賈珍上前一巴掌堵住了他的嘴,防著他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一面抱著脖頸,往下扳,乾笑著道:“薛兄弟酒吃多了,在這裡胡說八道,滿嘴噴糞,還不快給林家兄弟賠不是,讓林兄弟消了氣才好。”心中慶幸,幸虧因為今日是賈母壽宴最後一天,來的都是賈家合族大小老幼,因為有賈赦賈政陪著,他們又不耐煩應付這些子窮族人,所以才在花廳這裡單設一席,鬧出什麼動靜來也不過席上這幾個人知曉,否則這事可就大了。

賈珍一面打著圓場,一面在心裡暗罵薛蟠不虧“呆霸王”這個稱號。就算找死,也別連累他們呀!真當人家死了父親,就好欺負了不成?他們的母親,賈家的四姑太太——賈敏可不是吃素的。這事若是被她知道,還不知道怎麼鬧呢?上次的事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若是賈敏再次鬧起來,還不知如何壓下去呢!何況清玉和霽玉雖然生的人才齊整,但是他們根本不是這條道上的人。薛蟠不過是白費功夫。再說就算是同道中人,他們也不會瞎了眼,看上薛蟠!再說,高不高的,霽玉身上還有五品的爵位呢,他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兄弟眾目睽睽之下被人調戲?

薛蟠本就是酒蓋住臉,才狗膽包天把心裡的話說出來的。在賈珍的動作下,酒立刻就醒了,雖然心裡不忿,但是也知道場合不對,犯了錯,扇了自己一個耳光,打疊起小心給清玉賠不是。賈璉和賈蓉也上前勸慰,說什麼薛蟠乃是有口無心,醉酒糊塗而亂說的,等薛蟠酒醒了讓他專門置酒賠罪之類的言語。有賈珍、賈璉作保,薛蟠已經賠了禮,再加上現在是賈母的壽宴,事情鬧大了不好看,何況林家和薛家拐著彎又是親戚,因此清玉和霽玉不好不依不饒的,選擇息事寧人。只是事情鬧成這樣,清玉和霽玉哪裡還有吃飯的心思。清玉黑著臉,一言不發,拂袖而去。霽玉看了看賈珍和賈璉,留下一句“即是醉了,那麼最好還是想個法子醒醒酒才好。”僵著臉離了席。至於後面,賈珍、賈璉、薛蟠和賈蓉他們在兩人離開又說了什麼他們並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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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敏回到家中,見清玉和霽玉早早回來,有些驚訝。類似於這種場合,一般情況下,都是女眷散的早。得知清玉和霽玉乃是半途離席,賈敏追問緣由。清玉紫漲著臉不肯說,最後還是霽玉氣惱的道:“母親,薛家那個混蛋吃多了酒,在席上言語不堪,多有汙穢,……而且對大哥動手手腳……”說到後面,聲音低不可聞,霽玉神色尷尬,氣憤加羞惱以至於臉紅的幾乎要滴出血來。

“什麼!”賈敏聞聽,又怒又驚,一巴掌拍在憑几上,震得几案上的瓷盅砰砰作響。清玉容貌肖母,雖不像寶玉那般帶有脂粉氣,可是容貌i麗陰柔。最易讓那些心有不軌的人心想非非。平素裡清玉最恨這一點,素日裡拿這個調笑都不肯,幼時他一交好友伴,拿他容貌取笑,清玉大怒,自此憤而絕交,至今關係不見恢復。不過是拿他容貌取笑,清玉都如此反應,薛蟠如此言行,不知清玉心中又該是何等的羞憤。

“真當你父親過世,我們林家好欺負了是不是?一個個竟然都欺上頭來,我倒要看看你們還能風光多久!”賈敏眼底閃過一抹寒光,搭放在桌幾上的手用力收緊,手背上青筋迭起。賈敏的目光落到清玉身上,怒道:“你也是個沒用的,他這麼給你沒臉,你還顧念什麼,直接一巴掌就扇過去了。雖然說說彼此是親戚,可是七扭八拐的,他們薛家算我們林家哪門子正八路的親戚?不過一個打死人下三濫的商家之子,也不想想配不配和你們稱兄道弟不!既然給臉不要臉,那又何必給他們留臉!”

清玉站在那邊,一眼不發。賈敏嘆了口氣,知道剛才的話說重了,霽玉可以如同賈敏所說那般發脾氣,清玉哪能那麼恣意,畢竟那裡是賈敏的孃家,他是又不是賈敏所生。賈敏嘆了口氣道:“算了,剛才的話只當我沒說。今天這事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容貌乃是父母所賜,並非原罪,有錯的是那些心懷齷齪的人。日後在你們的日常交際中如果在遇到此類事情,你們盡可以無所顧忌,只管出手就是,不管出了什麼事,最後我都幫你們兜著。”

清玉和霽玉忙點頭稱是。賈敏揮了揮手,讓他們下去了。賈敏眼睛微眯,寒光一閃,喃喃道:“薛家,哼……吃了我的就算不給我吐出來,但是林家也不會白白讓人這麼欺凌了去。‘柿子找軟的捏’,捏著薛家這麼一個大把柄,不用,實在是太浪費了。就先拿薛家開刀吧。”姚家不是想要謀個皇商的名頭嘛,原本姚家那頭沒有頭緒,想著讓賈敏幫忙,但是她不耐煩插手,管這個閒事,如今給姚家個機會倒也不錯。思忖半晌,賈敏拿定了主意,開始著手安排相關事宜。

賈敏這邊忙什麼且不論,賈家這邊十月將盡,省親諸般事宜完備,各處監管都交清了帳目。賈政又請賈母等進園,看得色/色斟酌,點綴妥當,再無一些遺漏不當之處了,方才擇日題本。本上之日,奉朱批准奏:次年正月十五日上元之日,恩准貴妃省親。至此闔家大小敬待鳳駕蒞臨。

王夫人一心想要叫女兒這次“回孃家”風光體面,花再多的銀錢都再所不惜。娘娘的省親日子定下來之後,王夫人不免有些發愁,縱使省親別院草木葳蕤,但是寒冬時節,花草凋零,看著蕭疏,未免有些不成樣子。九十九拜都拜了,就差這最後一拜,王夫人自然想著盡善盡美,就和鳳姐商量,想著用各色綢綾紙絹及通草為花,粘於枝上,做出花木繁茂的景象出來。

鳳姐這邊急的都要火上房了,眼瞅這就要過年了,雖然因為今年府中接娘娘回來,不用請吃年酒,但是親朋好友的年禮是不能省的,還有府中大小主子過年的衣裳首飾,各處的賞錢及花銷,……這些錢從哪裡來,她還愁呢。這會子王夫人又鬧出這麼一個故事來。各色綢綾折絹庫裡倒有,但是能夠將它們做成花的工匠府裡可沒有,還需要到外面去找去。這是要花錢的,這一項又從哪裡出?

面對鳳姐的疑問,王夫人低頭吃了一口茶,溫言道:“我琢磨著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也不用請外人了。你姑媽家上上下下都會做這個,而且做得不錯,不比宮裡出來的差什麼,聽說還往外賣呢。你去跟你姑媽一聲,兩家都是實在親戚,幫我們做了,我們也不白了她,賣給誰不是賣呀。”

省親別院建好之後,各處軒館樓閣繡幔帷帳也得了,一應傢俱也都打好了,都是好木料打造的,除了自家採買了少部分,大部分都來自林家。但是房子裡的古董擺件,書畫字幅讓王夫人犯了難。古董,賈家還是有些的,當年兩位國公爺跟隨高祖打江山的時候搜刮個不少好東西,雖然大部分都擺在各個主子的屋子裡,但是庫裡還是有點東西的,找找,湊湊,也差不多儘夠了,只是在書畫字幅這裡出了一點問題。

兩位國公爺武夫出身,對字畫這些東西看不上眼,所以家中現在藏著的字畫並不多,大部分還都是開府之後,還是後人附庸風雅,收集的。沒有多少,而且大都在各個家中擺著,並沒有入公帳。而且,府裡只有賈政是個好書的,這些東西二房最多,讓她將這些東西擺出去,王夫人不免有些肉痛。省親一開始,王夫人把這個主意打到林家頭上,但是如今的情形,她知道這個念頭提也不用提起。後來,無奈的王夫人帶人翻箱子倒櫃,將家裡的庫房翻個底朝天,又從李紈那裡搜刮了幾幅,勉強應付了過去。

這次營造花木冬日繁茂的之事讓王夫人再次想起林家。在王夫人看來,雖然因為園子的事,賈敏鬧了一場,但是她最後也沒吃虧,還不是弄走八萬兩銀子去。王夫人下意識的忽略了那錢打的是借條,林家根本沒拿到錢。這事,不同於她想從林家搜刮些名家字畫的念頭,賈敏說沒有她也沒可奈何,畢竟林家下面的奴才做的一手好仿生花可是眾所皆知之事,而且這是正經八百為娘娘省親所準備的,她就不信賈敏能好意思推卻了。王夫人想到當日因為“宮花“一事而讓賈母將她責罵了一頓,心中忍不住暗笑,終於報了一箭之仇。

鳳姐聽了好懸沒從椅子上蹦起來,看著王夫人溫潤白淨的面龐心中陣陣發寒,心中納悶,王夫人怎麼就盯著林家不放了呢?這是和賈敏飈上了。因為林家園子的事,賈敏和賈家鬧得很僵,最後還是賈母出面,才將事情得以瞭解。現在還向林家開口,賈敏會答應才怪。這對林家來說,根本不是錢不錢的事,府裡還欠著林家十幾萬兩銀子呢。王夫人口中說是不白了林家,但是到了掏錢的時候,她不掏,還得走公中的帳,可是公中如今哪裡還有錢呀?

“我去問問倒沒什麼,只怕姑媽未必肯答應。”鳳姐也不藏著掖著了,直接把難處說了出來。王夫人臉色微微一沉,不悅道:“這有不答應的?大家都是親戚,彼此照應不是應當應分的?何況,這也不是我個人的事,乃是為了娘娘。你姑媽也不是個傻的,必然明白只要娘娘歡喜了,自有她的好處。就是看在娘娘的面上,你姑媽也不好意思駁了。”

鳳姐兒聽這話是惱了,本來還想說幾句,也不說了,嘆著氣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賈璉正坐在榻上逗弄著大姐兒,聽到鳳姐的嘆氣聲,問道:“你這又怎麼了?”鳳姐坐在炕上,伸手揉著脖子,將事情向賈璉一說,賈璉滿臉怒色的道:“太太倒真好意思,縱使林姑父死了,她女兒成了娘娘,也沒有這般總算計別人的道理。把眼睛總放在別人家,這算怎麼回事?”

轉頭對鳳姐道:“要我說,你還是別去的好。雖然上次的事了了,但是姑媽那邊可是依舊惱著呢。所以縱使你去了,姑媽也不會應的。這府裡如今除了老太太誰都沒那麼大的臉面。你總不能為了這麼點子事就去求老太太出面吧?何況你就是求了,老太太也必是不肯的。你也是,都說你素日伶俐,怎麼這會子卻糊塗了?攬下這個費力不討好的差事做什麼?二太太說什麼,你一概應付著,再不成,一推二六五就完了唄。”

鳳姐如何不知道賈璉所說的道理呢,低頭沉吟半響,才嘆氣道:“我也沒法子,這又不是我能做主的。太太那邊既然吩咐了,我還能怎麼著呢?我倒是想拒絕,只是這還沒說上兩句話呢,太太就惱了,我除了應下還能怎麼辦?只好豁出去了,丟臉就丟臉吧,縱使姑媽不答應,在太太跟前我也有了交代。太太埋怨就埋怨吧,覺得我無能,辦不成事,她親自去了才好呢。”

賈璉叫乳母將大姐抱走,冷笑道:“太太才不會親自去呢,她若是親自去了,姑媽都未必會讓她進門,沒的臊一鼻子灰回來。明知道丟臉,太太哪裡肯去。……要我說,你也省些力氣吧,每日裡你這麼裡裡外外的操持,可曾落了半點好?論理,我不該說這話,說了你又該惱了,總覺得我在挑撥你和你姑媽之間的關係。只是‘至親不過夫妻’,我且多句嘴。現在你在這邊管家理事,若是寶玉娶妻之後,咱們要不要回父親那邊去?你也依舊在這裡管家不成?那麼新娶的寶二奶奶又該放在哪?”

鳳姐心中驚疑不定。賈璉嘆口氣道:“都說你至少有一萬個心眼子,怎麼倒看不透了。寶玉也不算小了,再過兩年就該娶妻了。自從薛家來了,二太太屢屢抬舉薛大妹妹,以至於府裡傳出姑媽家的三位表妹皆不如她的言語來,雖然有大表妹和三表妹在其中,但是到底指的是誰,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你為什麼不想想這又是為了什麼?你好好想一想,太太是個什麼心,老太太又是什麼心?別弄得兩頭都臭了就行。……話我已經說到這裡,那你掂量著辦罷。日後若是吃了虧,可別怪我沒勸過你。”賈璉起身走了出去。

放空視線,鳳姐呆呆的坐在炕邊上發怔。平兒將賈璉的話全都聽了進去,也跟著勸她:“二奶奶,二爺言之有理,奶奶縱在這屋裡操上一百分心,終久是回那邊屋裡去的,所以何苦這般操勞,還是養好身子,早日懷個哥兒要緊。”鳳姐性子最是護短,平日裡自己如何抱怨單說,卻是絕不肯叫別人說了的。剛才被賈璉說了兩句,已經有些惱了。現在平兒也跟著說她,利目斜了平兒一眼,道:“你和你家二爺倒都會說現成話,也不想想,我若是丟開手去,這府裡還有我們大房的立足之地嗎?”

大房已經被二房擠兌的明明是府裡正經的主子卻住到偏院去了,如今二房裡又出了個娘娘,她若是再不出頭,誰還會記得這個榮國府是屬於承爵的大房的?何況在這邊管家對鳳姐來說是有著最實際的好處,不用仰人鼻息,可以任意指使下人,可以抬頭做主,可以呼風喚雨……她不管家,恐怕就和這府裡的李紈一樣,被邊緣化,透明化,哪裡還會有現在這種令行禁止,威權赫赫的威風。何況,她若是不管家,必然要回到大房去,且不說賈赦和邢夫人都不是省事的,單說現在大房管家的是邢夫人,她不是不可能將管家權交給她的。

偏邢夫人貪婪吝嗇,凡出入銀錢一經他的手,便剋扣異常,上不得檯面,鳳姐哪裡看得上她,可是雖然她不是鳳姐的正經婆婆,但是到底在禮法上,鳳姐還不得不認下她這個婆婆。在這樣的人跟前立規矩,伏低做小,在她手下討生活,鳳姐不免想到了剛過門的那段日子,真是糟心。而且大房那邊還有一幫子自恃是長輩的姨娘並大小通房丫頭,雖然鳳姐看不上她們,但是她們到底是公爹房裡的人,她也不好像說趙姨娘一般說她們。……回大房,哪裡比得上在這邊遂心如意。

至於賈璉所說之事,鳳姐雖然有些擔心,但是覺得事情並沒有賈璉說的那般嚴重。鳳姐自認對王夫人還有些瞭解,若說她抬寶釵,壓黛玉,這個她信。但是若說王夫人想將寶釵聘給寶玉,鳳姐可不信。哪怕是宮裡的公主說給寶玉,王夫人恐怕還憂心那公主性格嬌縱,配不上她的兒子呢,哪裡會肯給寶玉聘一個商家之女?王夫人待寶釵是不錯,但是這個不錯也僅限於不錯。前些日子薛姨媽說寶釵的金鎖需有玉的才能配,王夫人坐在一旁卻好像什麼都沒聽到一般,不接話,反而岔開了話題,態度已然擺在那裡了。

當然,鳳姐不是說寶釵不好,但是寶釵千好萬好,只是吃虧在一條,出身商家。哪怕是皇商之家,也沒脫得了這個“商”字。若是男人,自是英雄莫論出處,若是女子,身份地位則十分重要。男人可以建功立業超越自己的出身,女人卻沒有這個機會。一個女人,再美,再慧,沒有高貴的出身,也是枉然。何況,現在元春又成了皇妃,寶玉可是元春的親弟弟,將來前程似錦,什麼高門大戶的嫡女娶不得,又怎麼會給他娶個出身低微的商戶女?不要說王夫人沒有那個意思,就算有這個打算,賈母還有元春都不會同意,沒的惹人笑話!

至於說寶二奶奶過門之後會管家,這點鳳姐也並不太擔心,甚至覺得賈璉有點杞人憂天。當年王夫人之所以以二房的身份當家理事,不過是因為賈璉的母親過世才接的手,之後的邢夫人上不得檯面,所以王夫人才一直在府裡當家理事。等她過門之後,賈母還不是發話讓王夫人將管家權交給了她,王夫人也沒有反對,反而還在她管家的時候指點了她不少。畢竟這榮國府還是大房承爵,二房早晚是要搬走的。就算寶玉娶妻之後,寶二奶奶也跟著管家,哪又怎麼樣?她也沒做錯什麼,憑什麼奪了她的差事?而且大房當家理事明正言順,也不可能不用她。頂多是兩人一起當家理事,她入門比寶二奶奶早了不少,經營多年,又精明能幹,難道還壓服不住一個新娶進門的的媳婦不成?

其實,就算現在鳳姐想撒手也不是說撒開的就能撒開的。她現在騎虎難下,不說她和王夫人合謀賣掉府中的大半產業,還指望著靠著元春帶來的“福利”置辦回來呢,單說她的嫁妝還有賈璉拿回來的錢都被她貼進去不少,若是這會子她退了出去,那些錢是絕對要不回來了。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就這麼丟了,鳳姐如何甘心,她還指望著藉著以後管家之便,將錢撈回來呢。所以賈璉和平兒的勸說,在她心裡打了轉,留下一點兒漣漪,最終還是被她置之於腦後了。

鳳姐去了林家,將制花一事和賈敏一說,出乎她的意料,賈敏只是略一思忖就答應了。對於王夫人屢屢相逼,一再欺負林家,盯著林家不放,賈敏不是不惱怒,但是時機未到,所以她只能暫時咬牙忍耐。對上鳳姐詫異的神情,賈敏心中冷笑,誰不知道這是王夫人給她挖的一個坑。上次園子之事,賈母親自出面,最後了結的時候,賈母當著賈家眾人和她的面說過“這事就這麼過去了,你們兄妹姑嫂之間,也不許心中有疙瘩,往後若是因為這個再生事,可別怪我不依。”。

其實誰都知道,包括賈母在內,都清楚,她說的那句話不過是空話,出了這樣的事,要說賈敏心中沒有芥蒂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賈母發了話,明面上賈敏自然不好反對,只能應下。有這句話在前,今日這事,她若不答應,王夫人在賈母那裡可就有話了。若是賈敏答應了,心中也膈應的慌。反正王夫人就是不讓她好過了就是。

望著鳳姐歡喜離開的背影,賈敏輕輕閉了閉眼,又睜開,眼底一片寒光。且讓你再得意一段日子吧,到時千萬別為我送去的“大禮”而吃驚,哭爹喊娘的好!既然已經應下,賈敏自然要把事情做的滴水不漏,不讓王夫人拿住話柄才行,於是將負責絹花售賣一事的陳福家的叫來,讓她安排府裡的人年前這幾個月專門作絹花,而且收了之後,別賣,並向外面的商販再定兩萬朵,她要用。陳福家的應下了,下去安排諸事不提。

鳳姐感念著賈敏的“厚道”,喜氣洋洋的回到府中向王夫人覆命,然後回到自己的屋子。見迎春低著頭,和她走個對面,迎春過來的方向明顯是從她的屋子裡走了出來。跟在迎春後面的司棋和繡橘見到鳳姐趕忙向鳳姐請安,迎春也抬頭向她打招呼。鳳姐見迎春紅著眼圈,鼻尖通紅,聲音嗚咽,好像剛剛哭過一般,忙道:“這是怎麼了?可是誰欺負你了不成?”迎春輕輕搖著頭,道:“沒什麼。二嫂子你忙,我先走了。”

見到迎春對她這般避之不及的模樣,好像她如同洪水猛獸一般,鳳姐納悶的走進屋子,見賈璉躺在炕上,道:“才我在門口看見了二妹妹,好像哭過一般,我問她怎麼回事,她搖頭不肯說,而且急匆匆的就離開,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自從去揚州為林海發喪回來,賈璉發現,迎春和他們走的比較勤,她對這種情況可不是喜聞樂見,因此觀察了一段時日後,賈璉忍不住出言警告鳳姐:“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和二丫頭這麼好了?你這麼關心她做什麼?我告訴你,今後你離她遠著點。當初我的母親就是被她姨娘給氣死的,而且在我母親死後,她那個姨娘沒少在老爺跟前下舌頭,害得我被老爺責罵,打板子。那會子我雖是府裡的爺,可是過得還不如府裡的一個體面點的管事。若不是老太太攔在裡面,這會子恐怕我們得衝著她喊母親了。……”

鳳姐知道賈璉和迎春不親近,只當是因為迎春養在賈母身邊,又和他不是一個母親的,所以兩下裡才疏遠,卻不知道還有這麼一段故事在裡面。其實鳳姐以前和迎春關係也就一般,之所以最近走的稍微近了一點,不過是因為在秦可卿過世的時候,她那個不爭氣的哥哥王仁見落單的迎春當成了府裡的丫頭,色心大動,對她動手動腳,若是她來的快,就出事了。就這樣,迎春受驚之後,嚇得大病了一場。鳳姐心中抱愧,所以百忙中還要關注迎春的病情,每日請醫服藥,看醫生的啟帖,講論症源,斟酌藥案,忙得不可開交。

因為在鳳姐趕來阻止之時,迎春已經掙脫王仁,跑了出去,所以並不知道王仁的身份。而王仁也帶著家眷回南了,估計著在迎春出嫁之前,都未必再入京,而且王仁是外男,迎春遇見這種事,遮掩還來不及,怎麼肯往外說,所以鳳姐就把這事隱下不提。迎春感念鳳姐在她生病之時的照顧,並開導她,所以時不時的過來,逗逗大姐,和鳳姐說說話。起初還好,自元春被封妃,又要回府省親,鳳姐各事冗雜,忙得茶飯無心,有暇的時候並不是很多,迎春也很有眼色,所以過來的也少了。沒想到今日過來,沒遇見鳳姐,反而碰到了賈璉,想必賈璉對迎春沒什麼好話,以至於迎春哭著離去。

對賈璉讓她遠著點迎春的意思,鳳姐並沒有反對。對她來說,她覺得這樣也好。本來鳳姐照顧生病的迎春不過是因為愧疚而起的彌補心思。不明真相的迎春這麼靠過來,鳳姐難免會覺得有些不自在。再說原本她和迎春就不親密,她也不喜歡迎春的性格,有賈璉的話,鳳姐決定,她和迎春還是保持以往一樣的距離最好。

迎春原本是感激鳳姐待她的好,又被司棋和繡橘鼓動了幾句,連奶嬤嬤都在她耳邊讓她和鳳姐打好關係,所以迎春往鳳姐房裡去的次數稍微多了一些。只是她不是個多話的人,雖然她心裡想和鳳姐親近,卻不知道怎麼做,在鳳姐跟前,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所以兩人說話,全都是鳳姐主導,時間一長,迎春能夠感覺的到這種情況的尷尬。只是她不知道該如何解決。……等到後面去鳳姐房中,被賈璉掃了出來,再往後,鳳姐待她雖然面上笑容依舊,可是她能夠感覺到掩藏在笑容後面的冷淡,迎春也就不怎麼往鳳姐房裡去了。

不比賈敏一家在家中悠哉悠哉,賈府自從領了元春省親的恩旨,益發晝夜不閒,連年也不曾好生過。過完年,賈敏帶著幾個孩子去賈家拜年。被賈母拉住,說起了賈敏一家到賈家一起迎接元春之事,王夫人也滿臉堆笑的出言邀請賈敏。賈敏哪裡會不明白王夫人的想法,不過是想著娘娘省親是難得的盛事,喜事,是賈府闔族的榮耀,而給賈家帶來這份榮耀的是她的女兒,所以她想讓賈敏也跟著看看,開開眼,不無炫耀之意。

對於王夫人言語中的炫耀,賈敏根本不理會,神色淡淡的說了個“好”字。王夫人大感意外,本來她以為心高氣傲的賈敏不會這麼輕易答應,還準備了滿肚子的“說辭”想著勸說賈敏,誰承想賈敏只用一個字就把她給打發了,而且臉上的神情就好像被問到今天晚飯喝粥這般平常小事,她答應了一般。本來王夫人想著給賈敏這麼大的榮耀,讓她參與這樣的盛事,賈敏就算不感激她,也該謝謝她才是,沒想到賈敏根本不當回事,王夫人只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火騰地一下子就起來了,偏又不好發出來,憋屈死了。

轉眼元宵在邇。自初八日起,省親相涉內官外官來了一波又一波,連平素萬事不理的賈赦賈政兩位老爺都忙個人仰馬翻。女眷這邊宮裡又要派出要教規矩的姑姑來。三玉早就經過宮裡的嬤嬤指點過,所以規矩學的又快又好,其他姊妹沒少私下裡向她們請教。至十四日,諸事具已停妥,滿府上下卻也一夜未眠。

至十五日五鼓,自賈母等有爵者,俱各按品大妝,靜候賢德妃。過後,賈敏回憶這一天,她只用了“傻等”兩字來評價。從早上就開始等,結果太監來傳信,說賢德妃要到戌時才會動身。賈敏算了算時間,大概是晚上七點左右才出宮門。得,有的等了。相比於賈家興奮的巴不得馬上天黑,吃不下的諸位,賈敏帶著幾個孩子如同沒事人一般,該吃吃,該喝喝,安然若素。到了晚間,因為賈敏知� �恐怕一折騰就是一整晚,所以拿錢給廚下,讓廚下作了燕窩粥和熬了參湯送過來。

華燈初上之際,賈母帶著合族女眷又出去迎接去了。像林家和薛家這樣的親戚是沒資格列班站隊去等候的,因此被安排在園子門口北邊的三間小花廳靜候傳召。園門口南面三間廳原系省親之時眾執事太監起坐之處,從北面的花廳窗子能夠清晰的看到對面的動靜。所以薛姨媽不時的起來,坐下,起來之後,就站在窗子一邊,透著窗子偷偷的往外望。寶釵倒是安穩的端坐在椅子上,只是手中越纏越緊,絞成麻花一般的帕子顯露了她的內心並不如外面所表現的這般平靜。

就在賈敏等的不耐煩,而薛姨媽也越發焦躁之際,窗外丫鬟一溜小跑過來,疾聲道:“娘娘傳喻,要見姑太太、姨太太和幾位表姑娘。”薛姨媽和寶釵忙站起來,讓同喜、同貴、鶯兒等人幫著收拾。跟在三玉身邊的丫頭也幫著察看是否有不妥之處,賈敏也整整了身上一品誥命夫人的衣冠,在丫鬟們帶領下去了省親別院的正殿,拜見元春。就算元春見過賈敏,但是那個時候還是幼時,不記事,彼此之間能有什麼感情?薛家也是如此。如今元春更是身為皇妃,高高在上,說話也不能想尋常姑侄、姨外甥女一般那麼隨意,因此拜見之後,賈敏她們就跟佈景板一般,站在一邊,看元春和家人敘些別情及家務私情。

等到宣寶玉見過之後,元春就開始了遊園之旅。薛姨媽走在後面,忍不住嘆道:“若是娘娘也傳蟠兒漸漸就好了。”寶釵忙笑道:“母親,可是糊塗了,外姓男怎麼就見得?”薛姨媽這才不說什麼。雖然薛姨媽和寶釵的聲音低,但是跟著後面的三玉也聽到了,不由得想到清玉和霽玉身上。她們三個等了半天,好歹還見了元春一面,清玉和霽玉卻臉面都見不到,空等一夜,真沒意思。黛玉想的更多一點,霽玉年紀比寶玉還小,若是元春有心,又有何見不得?但是卻不見元春提及,不過是因為見了霽玉,不見薛蟠不好,但是見薛蟠的話,薛蟠年紀大,而且為人又是個提不起來的,所以乾脆也誰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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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黛玉越覺得心下不快。按道理,霽玉是元春的親姑表兄弟,年紀又不大,縱使見見又何妨?難道怕被人覺得厚此薄彼不成?可是薛蟠又如何能與霽玉相比?不說人物、品貌、門第、……單從親戚上說,霽玉也比薛蟠和元春血緣上更近。的確,元春是厚此薄彼了,只是其中的“此”和“彼”正好倒了過來罷了。或許是因為王夫人和賈敏的嫌隙才使元春如此薄待霽玉,但是若是因為這個,又何必讓他們一家來?黛玉暗下決心,要大展奇才,將眾人壓倒,將元春輕看林家那一眼的臉面給賺回來,不想她這個心情卻與原著暗合。

黛玉的這個心理,賈敏並不知道。因為她是一品誥命夫人,所以不可能如同薛姨媽一樣跟在後面,必須走在前面。她正在攙扶著賈母,陪元春遊幸省親別院。雖然是跟在元春身邊,但是從頭到尾,都沒賈敏說話的地方。她只是跟在一邊冷眼旁觀罷了。心中默默的算計著,今日榮國府中,處處花燈爛灼,省親園中,時時細樂聲喧,說不盡這太平氣像,富貴風流。其鼓樂煙花盛宴排場花費,幾乎能再建一座花園。只得了一點點皇帝的恩寵就這般得意忘形。也不知那些在今天夜裡得意忘形的那些,被抄家問罪之日,可能想到今日的忘形正是埋下禍根之時?

到了已醜正三刻,元春頒下賞賜,在哀哀告別之後,起駕迴鑾。看著元春頒下的賞賜,賈敏心中暗歎,就元春賞下的這點東西,還不及賈府花在她身上的一個零頭。縱使外面有些找補,但是賈家在元春身上只有賠的,沒有賺的。其實賈敏真沒看出元春封妃給賈家帶來什麼好處?除了讓賈家更加驕奢淫逸,飛揚跋扈,以致抄家之後多添了不少罪名之外,再就是王夫人得了個五品宜人的誥命,剩下的再沒有了。或許書中賈政被點為學差一職是她封妃之後給賈政帶來的?

只是差使是好差使,桃李布一方。但是人不對。歷來擔任學差一職的,就算不是科舉出身,也是名滿一方的大儒雅士,否則難以服眾。偏偏賈政既非科甲晉身,又沒有李白那般的才華名聲,哪裡壓的住仕林清流的讀書人?歷來官場上師生、同年、同鄉、……其關係可用來積累人脈。但是縱使礙於他的官職,下面的士子稱他一聲“先生”,心裡也不會把他當作老師一般尊敬,談何積累人脈?賈政這個學差當得稱職不稱職書中沒有明言,但是在他任滿之後,皇帝並沒有給他升職,其意不言自明。

赫赫揚揚的省親大戲隨著元春鑾駕的離去而落幕。榮寧二府中因連日用盡心力,真是人人力倦,各各神疲。賈敏一家不好多做打擾,辭別賈母,回到自家。一夜未睡,賈敏身子虛,支持不住,回房補眠去了。幾個孩子倒是精神,聚在一起說笑。漱玉皺著小鼻子,道:“本來還以為娘娘省親是件大熱鬧,結果白累了一晚上,一點意思都沒有。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上街賞花燈。當年,我們在揚州的時候,燈節賞燈猜謎,可是打遍揚州無敵手。京中的元宵之夜,應該比揚州更加熱鬧繁華,可惜,來了京裡這兩年,卻沒機會去看。”

釉玉笑笑道:“你就知足吧。好歹你還見了皇妃一面,而且吟詩聽戲你都參與了,事後還有賞賜。大哥和二弟也跟著累了一晚上,除了得了表禮一端,金銀錁一對,連皇妃的影子都沒看到。……比起那府裡的環三爺來,大哥和二弟還算有福的,他連去站班的機會都沒有,精精神神的一個人竟然被稱病,大正月裡的這般咒人,也不嫌忌諱的慌。”

漱玉詫異的道:“咦?這事大姐姐你怎麼知道的?”省親那一晚她們似乎一直在一起,她怎麼不知道?不過省親裡面的人有沒有賈環,她還真沒有注意,若非釉玉提起,她都不知道賈環沒來。釉玉神色略帶點惆悵的道:“我出去更衣,聽見幾個婆子嚼舌頭說的。說是原本趙姨娘興頭頭的給環哥兒作了新衣裳,準備省親的時候穿。誰知被告訴不用環兒去了,趙姨娘大鬧了一場,惹惱了二舅舅,她人也跟著被禁足了。……其實何必呢,縱使來了又能怎麼樣?不得娘娘召見,還不是跟外面的人一樣傻等。賞賜中也沒少了他那一份。”

因為話題涉及到嫡庶之別和嫡母打壓庶子這個問題上,比較沉重。縱使在林家賈敏待幾個孩子一般無二,但是大環境在那,所以他們在家還好,若是出門免不了受到影響。但是在這個問題上,他們也不好多說,所以幾個人又閒話了幾句,以回房休息為理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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