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八三章 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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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於皇帝從揚州安插的密探傳回來的林海過世訊息, 從正規渠道送過來訊息要慢的多。除了禮部奏報林海已死的白封摺子,一併送過來的還有林海的遺折。不管林海是上皇的人, 還是皇上的人,他為國捐軀, 立下大功是事實。

林海身為兩淮巡鹽御史,地方軍政和他沒有絲毫聯絡,因此泉州倭寇之亂和他一點都不相干,何況泉州也不屬於兩淮範疇,因此當時事起之時,林海坐車出城,事後, 任誰也說不出他半個“不”字來。可是林海就這麼留下孤兒寡母弱女, 守城而亡。縱使朝堂上有人暗地裡嘲笑他愚蠢呆傻,實際上大多數人心裡很是很欽佩他的,因為這種捨生取義之事,嘴上可以說得大義凜然, 但是事發之時, 真正做到心口如一,很難。林海雖是文官,可是卻是以武立功,所以禮部為其擬定諡號為“文肅”,報皇上審批。

泉州倭寇之亂平定後,皇上就雷厲風行的處置了以泉州知府和泉州衛所都指揮使為首的地方官員,首惡被判斬立決, 只等秋決。下剩官員,流放三千裡,遇赦不赦。所有官員的家產皆抄沒入官,家眷女子十四歲以上的被充為官妓,男子十六歲以上的入礦場做工,不足歲的跟著被流放。

對於皇上對具有守土之責,卻棄城而逃的泉州地方官的處置,縱使那些向來愛和他唱反調的權貴世家都不曾出聲反對,也沒有人肯為他們說情。不僅僅是因為泉州這幾名犯事官員罪責明確,更是因為此事上報之後,上皇和皇帝都犯了雷霆之怒,兩人意見一致,都是要嚴加處置。

在兩名巨頭意見相同的情況下,他們若是出頭,被皇帝的怒火牽連,發到他們身上,就是到上皇那裡哭訴也討不到好去。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可不是說笑的,縱使錢財再動人心,也得有命花,有機會享受才成。朝廷對於泉州失職的官員處理迅速而又幹淨利落,但是對林海這個大功臣的表彰卻遲遲沒有下來。起初,大家還伸著脖子,探著頭等著,但是遲遲不見朝廷的封賞下來,大家也就不耐煩了,左右都不管自己的事,所以就撂開了手。

是朝廷忘了林海嗎?不是。是朝廷不想給林海封賞嗎?也不是。起初,皇上在知道林海中毒危及生命的時候,最開始的想法是先給他解了毒,救活再說。不然,人死了,這邊給林海升多大的官,賞多少銀錢,也沒用不是。當然,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以林海的資歷身份,和他這次立下的功勞,他是必須要回京的,哪怕暫時不入閣,官職也不是隨意就能委派的。要知道林海不僅僅是正二品巡鹽御史,還是兼任蘭臺寺大夫。

但是目前朝堂上三分天下。上皇、皇帝和心有不甘,猶對大位有心的以三王爺為首,連同陳古不化的世家權貴三家勢力。其中上皇勢力最大,內閣六人,佔了一半,而且內閣首輔和吏部都被上皇握在手中。內閣中剩下的三人,站在皇帝這邊只有一個,還有一個世家權貴出身,偏向三王爺。下剩的那個是個老狐狸,整日裡想做好好先生,保持中立。平日裡根本不說話,不發表意見,難得說一次話也是誰都不得罪。若是就朝政問他意見,哼哈之後就如同踢皮球一般被他踢到首輔和次輔身上。皇上早就想換下沒有絲毫作為的他,但是皇上手上並沒有夠資歷的人充任此任,為了保證內閣中這一席位不落入其他派系之手,皇上只能繼續留著他在內閣裡充數,他雖然不會幫皇上,但是至少不會給皇上找麻煩。

內閣中是這般局面,六部中亦是如此。六部按緊要順序排序,依次是吏部、戶部、兵部、刑部、禮部、工部。按照林海的資歷,他回來最適合進的部門應該是戶部,可是目前戶部尚書陳大人從潛邸就跟著皇上,而且和皇上又半師之誼,自皇上登基之後,更是屢屢獻策,為皇上穩定朝局,皇上重用還不及,自然不可能讓陳大人給林海讓路。可是若是將陳大人升職,目前陳大人官職為內閣次輔兼戶部尚書,現任內閣首輔和吏部尚書都是上皇的人,在上皇還在的情況下,縱使皇上有心給陳大人升官,也是升無可升。

不進戶部,那麼去哪裡?兵部?那是不可能的,就衝林海是上皇的人這一點,皇上也不會將他放在兵部。雖然皇上想將林海拉攏過來,但是不是還沒成功呢嗎!在不能保證林海是他的人之前,他怎麼可能會讓林海知兵。但是這樣一來,林海就無處安置了。因為剩下的幾個部門,更不行。

刑部?林海在調任鹽政之前,雖然外放做過幾任地方官,但是對訴訟刑名這方面並不精通,這樣的一個人放在刑部做主官,上皇那邊根本通不過。至於禮部和工部,本就是相對比較清閒的部門,況且因為國庫沒錢,禮部和工部除了一些例行的差事,其他的能免的全都免了。林海到這兩個部門做主官的話,等同於“榮養”。所以不要說上皇那邊說不過去,就是皇上對天下臣民都不好交代。

人家立了那樣的大功,你將人家調回京師,不曾重賞不說,反而閒置於一旁,有功不賞,豈不讓朝臣寒心,這樣的話誰還會忠心於他!而且林海回京,不管如何安置他,都是對朝中局勢產生影響,這種影響不管是好是壞,皇上都不喜歡。因為現在的局勢已經在他的掌控之中,而調任林海回京,跟著引發的一系列變動,可能會引發局勢脫離他的掌控,就算不會,他想要重新掌握所有,也是需要花時間和心力的。

因此皇上對於林海的安置是左右為難。等知道林海身上的毒無法解除,皇上其實是松了一口氣的,因為林海的死給他解決了一個難題,至少他不用絞盡腦汁,想著怎麼安排林海才妥當了。只是皇上這邊鬆快了,但是上皇那邊不痛快了。上皇登基之初的老臣已經凋零殆盡,就是中期啟用的那些臣子,也到了致仕隱退的年紀。讓上皇覺得他越發的往孤家寡人上靠攏,所以上皇越發的念舊,對待老臣越發的優容。

林海是上皇的心腹重臣,是上皇一手提拔起來的,而林海也不負他望,當得起幹練有才之譽。在皇上不待見老臣,覺得他們都是“尸位素餐”之流之際,林海可謂是其中奇葩,不說林海以前在任上幹的有聲有色,單這次他守城衛國之舉,就給上皇大漲了臉面,看誰還說他看重的老臣不堪?當不得重用?

所以上皇的意思就是要將林海調任回京,並好好表彰一番。皇上當時答應的好好的,卻久久不見動靜,所以上皇在皇上向他請安之時,又話裡話外的點了皇上幾句,但是等了幾日,依然不見皇上有所表現。上皇心中惱怒,覺得這個做皇帝的兒子眼裡沒他,把他的話當作耳邊風,進而又由此多想了些,所以就把皇上叫來,直接開口詢問他如何安排林海,卻被告知林海中毒無救,已經逝去了。

上皇聽到林海死去的訊息,第一反應就是皇上弄死了林海。在久久不見皇上對林海封賞,上皇少不得要琢磨一下原因。他也是作了多年帝王的人,稍微想想朝中的局勢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確實是不好安置林海。在這種情況下,若是林海死了,不管他死後哀榮有多大,都不影響朝局。對皇上來說,能幹的臣子多得是,何況林海又不是他的人。對皇上來說,一個死了的林海遠比一個活著的價值要大。

單從一個皇帝的角度出發,如果上皇和皇上沒有半點關係,他會欣賞皇上的手腕,覺得他做的對。但是上皇和皇上可是父子,而且不是民間單純的父子關系,乃是皇家的父子。上皇曾經做過多年的皇帝,雖然現在禪位給皇上,但是他並沒有放權給他。如此一來,上皇覺得他原本因為遲遲不見皇上聽他的話而厚賞林海的多想,變成了事實,皇上此舉,是在卸掉他的臂膀,剷除他的勢力,……進而架空他,……再往後,……。因此上皇看皇上的目光不免冷了些。

也因此,上皇強烈要求對林海的撫卹和表彰加厚。依照上皇的意思,追封林海為武英殿大學士,太傅,諡號“文正”,並且畫像入功業閣。其妻林賈氏為一品文華夫人,其子正四品騎都尉之爵,另外賞林家位於京郊延卯河一帶的皇莊兩座,山頭半個,京中朱雀大街宅邸一座,紋銀十萬兩,黃金五千兩,合浦珠兩匣,名人字畫十幅,綾羅綢緞,珍寶玉器若干,……

縱使皇上知道上皇待老臣優容,但是面對上皇對林家的恩賞也讓他大為驚訝。不說別的,單“文正”這個諡號,在文人的諡號中至高至重,乃是第一等,歷朝歷代,知名的文人騷客死後得此諡的最多者,宋之一朝,不過十餘人,下剩之朝,皆不足十人。能得起諡者,不僅僅是當朝文壇之佼佼者,更有大功於朝廷。宋之歐陽修,身為宋朝詩□□新運動的領袖人物,王安石、曾鞏、蘇軾、蘇轍等諸多名家都曾受過他的提點和提攜。做官多年,歷經三朝,官至樞密副使、參知政事,兵部尚書,後以太子少師致仕,卒後不過以“文忠”為諡。提出“知行合一”之說的陽明先生王守仁平復寧王之亂,也不過才得了“文成”的諡號。

與兩位先賢相比,林海的才名和功績,以“文正”為諡號,還當不起。何況還要畫像入功業閣。功業閣是什麼地方?可堪比擬唐太宗所建的凌煙閣。當年那麼多的開國功臣,能夠將畫像掛在裡面,享受皇家供奉的也不過十幾人,之後的朝臣能夠憑自身功勳當選的,自高祖和太宗之後,終中宗一朝,都無一人。

他這個皇上自登基以來就一直為錢發愁,戶部沒錢,而且這個沒錢還不是一兩年的事,已經很久了。到了上皇退位之前,皇家已經開始用私庫養“家”了。所以等他登基之後,私庫裡也沒多少銀錢了。日前為了借省親的東風,囤積材料,大賺一筆,他這個皇帝不得已將宮裡的古董偷出宮去變賣。古往今來,做皇帝窮困到這個地步,他大概是第一份。

之後後宮晉升,還要舉行大典,雖然不管位份如何,都在一天舉行,但是那也是要花錢的。何況大封後宮之後,不說這些妃嬪的用度增加,就是俸祿也水漲船高,這些,這些,都是要錢的。當然,給林家的賞銀,他還是拿得出來的。不管怎麼說,林海為國捐軀,幾萬兩銀子的厚賞還是應該的。可是上皇一賞就是十幾萬兩,讓“家道艱難”的皇上有些肉痛。上皇賞給林家的兩個皇莊更是讓皇上有些捨不得。

封賞給林家的兩個皇莊大約有兩百多傾,規格雖是中上等,但是都是上上等的肥田,而且靠近水源,灌溉方便,在旱災居多的京城,從不受旱情影響。如今京郊的上等良田十來兩銀子一畝,中等田也要七、八兩。兩百多傾土地就是二十多萬兩銀子,而且作為皇莊,是不需要繳納任何稅賦的,也就是說田莊的所有收益全都歸林家所有。這就意味著將皇莊賞給林家,皇家不僅得不到半點好處,而且每年還損失不少收入,虧大了。何況,這兩個皇莊規模雖然不是最大的,可是每年的收益在皇莊裡足以進入前三。在皇上看來,縱使賞皇莊給林家,也不用找選擇這麼好的地段,中等的就足矣。……

就林家封賞的問題,皇上和上皇商討了好幾次,希望能夠減薄一點兒。哪怕不是為了別的,只考慮如果這次皇家對林海這般厚賞,將來若是有朝臣立下比林海更大的功績,朝廷該如何封賞才是?總不能再封個異姓王吧?

當年太宗打天下時,為了爭取更多的支援和拉攏手下,高祖從來不吝惜封賞下屬,從而有了異姓王的存在。當時雖然太宗皇帝覺得不妥,不過那個時候正是在和兄長爭奪儲位最激烈的時候,為了爭取朝臣們的支援,不得不贊同高祖封異姓王的決定。之後,異姓王的存在對歷代帝王來說,如鯁在喉,因為忌憚這些異姓王,所以登基之後,大都暗施手段,不動聲色的打壓,削減他們的權力,不知道費了多少心血和功夫。只恨幾家異姓王乖覺,讓人抓不住他們的錯處,不好直接削了他們的王爵。後來上皇登基更是藉助了異姓王的力量,給了他們喘息的機會,以至於立朝百餘年,竟然還有異姓王的存在。如今這幾家異姓王就已經夠人頭痛的了,難道還要嫌不夠亂,再添幾個不成!

在派宮裡的御醫去給林海解毒,收到御醫傳回來的訊息之後,皇帝沒有告訴上皇,確實是有意隱瞞,不過是想著讓上皇少些插手罷了。誰承想竟然讓上皇疑他殺了林海,這倒是皇上沒有預料到的。因為上皇這邊不鬆口,皇上不想因為林海之事讓父子關系鬧僵,所以他只能將禮部關於林海之事擬定的摺子留中不發,從而對林海的封賞也就耽擱了下來。

因為皇上覺得林海之功不足以畫像入功業閣,享受皇家供奉。上皇就告訴上皇,林海之才,堪比漢之蕭何,他退位之前頒佈的改革措施和秘密立儲之策,皆來自林海。這些國策若是實施好了,利在千秋,功在社稷。他在位之時,之所以沒有將其提拔入內閣,是因為他想將林海留給下一任帝王。當年唐太宗病危,貶謫重臣李績,並囑咐太子,等他登基後,將其召回,並委以重任,以便獲得他對嗣君的忠誠。同樣道理,上皇之後再沒有提拔林海,就是不想他這邊對林海恩施太過,以免到了下一任帝王之時,已經沒有了施恩之地。

上皇將這個講出來,不僅僅是為了給林海爭取待遇,更是為了試探皇上的反應。畢竟千軍易得一帥難求,雖然能幹的臣子是很多,但是有興邦定國,宰輔之才的臣子卻少之又少。上皇這麼說,是為了試探林海是不是死於皇上之手。若是的話,損失了這樣的人才,皇上應該有所反應。因為目前皇上最頭疼的就是這些國策沒辦法實施下去,林海作為出主意的人,有些方面應該考慮的比其他人更全面,這樣的話,由他來主持諸般事宜,應該能夠取得很好的效果。

結果上皇在皇上的臉上看出了惋惜,卻沒有看出懊惱和後悔等神色。雖然上皇懷疑皇上很可能是在做戲,但是到底疑心打消了大半。世間做父親的沒有一個願意相信自家孩兒是那般心狠手辣之輩,縱使上皇生在皇家,但是同樣,他也是一位父親,普通父親該有的心理他都有。疑心打消大半,上皇也就能理智的看待皇家對林海身後事的處理了。因此直到林家扶靈回姑蘇,將林海下葬,林家才收到皇家對林海的撫卹和封賞。

一事不煩二主,因送賈敏回來和中毒垂死的林海相見,唐公公和林家認識了,所以這次還是他傳的旨。賈敏帶著幾個孩子在姑蘇老宅的正堂擺上香案,從唐公公手裡接過了聖旨。因為上皇能夠理性的看待林海之事,所以皇家頒給林家的封賞,林海的諡號從“文正”改為了次一等的“文忠”,取消對其子的封賞,皇莊位置不變,改為一座,賞銀變為,紋銀五萬兩,黃金一千兩,後面的珍寶布帛也都有所削減。不過這份封賞依舊讓文官們看著眼紅,不為別的,只為畫畫像入功業閣。身為人臣,誰不想流芳百世,青史留名,但是數千年下來,出仕做官的臣子不知有幾,可是能讓人記住的有幾個?本朝立國百年以來,至今能入功業閣的臣子,尚不足二十人,而林海能夠位列其中,怎不讓人羨妒!

禮送了唐公公,賈敏拿著皇家的封賞回房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命人將莊先生請了過來。林海死後,原本跟隨他的幕僚都辭了去,賈敏將林海的首席幕僚莊先生留了下來。莊先生從林海的祖父起就在林家為幕,今年七十多歲,人生的乾瘦,頜下一縷雪白的山羊鬍子,總是往上翹,身上有舉人的功名,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再考,而是投身為幕。

在林海死後,莊先生也和其他幕僚一樣,向賈敏辭別。賈敏知道像莊先生這般飽經世情,有豐富幕僚經驗,對政治時事有獨特見解的幕僚可遇不可求。林海死了,弘一大師雖然是清玉和霽玉的師父,但是只能在學問上指點兩人,論到官場上處事經驗,弘一大師前半生身為皇子,一生順遂,後半生被幽禁通明寺作了和尚,所以他教導不了兩個孩子。

而這方面,賈敏也沒什麼經驗,所以跟隨林家三代主子經歷官場沉浮的莊先生是兩個孩子最好的老師。無論如何,賈敏都要把他留下來。賈敏在試過各種辦法都不奏效之後,想到文人好名,於是就將林家建造藏,並開放給天下讀書人之事說給了席先生,然後慨嘆,因為林海的去世,兩個孩子還年幼,藏無人主持,所以賈敏想將此事託給他。果然,在賈敏帶著清玉和霽玉百般請求都不肯留下的莊先生松了口。

雖然莊先生上了年紀,但是到底是個男子,賈敏又是孀婦的身份,所以兩人平素很是避諱,有什麼事都是透過清玉或者霽玉傳話。因此莊先生聽到賈敏請他,雖知道是有事相商,但是也很是驚訝。莊先生趕到花廳,只見賈敏坐在屏風後面,兩面站著心腹的婆子。莊先生拜過主家之後,落座。賈敏將她的主意說了出來。莊先生聽了大驚,捻鬚不語,半晌才道:“太太這主意好是好,卻未必能夠成功,太冒險了一點兒。”

聽了莊先生的回答,賈敏並沒有放棄,反而我難道:“那麼據莊先生估計,此事大約有幾分把握?”莊先生低頭想了一下,道:“大約有五分可成。”“原本我不過有兩三分的把握,如今聽莊先生說有五分,有一半的機率,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我賭了!縱使不成功也不過損失些財物罷了,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何況目前林家缺的不是錢!”聽賈敏這麼說,莊先生也不好在出言反對,就按照賈敏的意思給皇家寫了謝恩的摺子,遞透過姑蘇的地方官員遞了上去。

皇家對林家的封賞下來,還有一個好處,就是原本來林氏宗族來林家鬧事的族人不敢來了。泉州之事雖然全國皆知,可是並不是天下的百姓都知道林海在裡面立了大功的。林氏宗族的人之所以敢來鬧騰,不過是覺得林海過世,家中頂樑柱倒了,留下的孤兒寡母弱女不濟事,所以才想著從林家刮補一些錢財出來。但是皇家的封賞讓他們知道,林海雖然死了,可是皇家並沒有忘了他的弓老,對他的家眷還是很照拂的,沒看姑蘇的地方官員和鄉紳都來林家弔唁來了。縱使林海死了,林家他們還是惹不起。

對於林氏宗族的人能夠安靜下來,賈敏還是很高興的,她知道,林氏宗族前來鬧事的人有的是為了那點錢財,有的純粹是來噁心她,洩憤來的。林氏宗族沒來鬧事的人不代表對林家沒有敵意,不然怎麼不約束族人,反而任由他們妄為,或許來鬧事的有些就是他們指使的呢。林家和林氏宗族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到了今天,已經難說清了。雖然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可是近百年下來,這個仇怨可不是那麼好解的。只要不碰觸到她的底線,賈敏無心理會他們,將來對林氏宗族如何,由清玉和霽玉決定。

武人重爵位,文人重名聲。皇家對林家的封賞,在賈家並沒有掀起太大波瀾,對看重實際的賈家人來說,那些虛名又不能吃,又不能花,有什麼用?還不如多賞些銀錢下來實惠呢!特別是在賈家興建省親別院的這個時刻,他們對銀錢更加渴望,更看重。因為省親別院的圖已經請精於建園的山子野先生畫好了,但是卻遲遲不能動工,為什麼?因為賬面沒錢。如今公賬上不過幾萬兩銀子,還不夠蓋園子的一個零頭。

王夫人管家時,花公家的錢,不心疼,所以在府內裡落個慈悲仁厚的好名聲。實際上,王夫人真沒什麼管家之才,因為她藉著管家之便,大肆損公肥己,所以上行下效,下面的人虛報公帳,貪汙成風,偏她一點不知,只是一味的抱怨家中花費太大,入不敷出。等鳳姐過門,幫著管家理事之後,才知道府裡出的多進的少,收入不比從前,家裡一切規矩卻皆按舊例。為了顯示自己的能幹,鳳姐整飭來一下家裡,又想出不少節儉的法子,在日常花費中省出些,又在王夫人的指點下,在外面放債,一面給自己攢私房錢,一面貼補府裡,所以才勉強支應開來。但是建省親別院這筆銀錢可不是鳳姐能拿的出來的,賬上也拿不出這筆錢。

原本元春得封,寧榮兩處上下裡外,莫不欣然踴躍。賈家雖然也算上的是赫赫揚揚將近百年,但直到此這時才真正達到榮耀的最高峰,家裡出一位妃子,正式踏入皇親國戚的行列,真是烈火烹油,錦上添花的大喜事。賈母等人更忙著謝恩應酬,另有一番得意。而滿府的鼎沸言笑之中,唯有寶玉為秦鍾的病症而憂心,悵然如有所失,悶悶不樂。興奮過後,鳳姐也加入寶玉之中,愁上眉梢。賬面沒錢,鳳姐再厲害,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因此只能和王夫人商量,看看該如何行事,怎麼挪借出這筆錢才好。這樣一來,又多了王夫人跟著一起發愁。

愁歸愁,可是這省親別院卻不能不蓋。這不僅僅是一家子的榮耀,而且還是皇上給的恩典。皇恩浩蕩,賈家只有接著的份,沒有拒絕的道理。何況別人家都省親,獨賈家不省親,這份“與眾不同”,可是將元春凸顯了出來,推到風口浪尖上。再者,連周貴人家都在預備,元春還在妃位上,難道還比不上一個貴人?賈家不管怎麼說,原本都是國公府,並不輸於周家,也在京中立足近百年了,賈家丟不起這個臉!

何況賈家的族人聽說賈府都省親別院的訊息,知道這可是個大工程,油水豐厚的很。因為省親別院是建給皇妃用的,所以用料,建築規制都有規定,雖然不能諭制,但是只有往好了建的,不可能簡薄。否則和元春的皇妃身份不相匹配,就顯得寒酸了,那麼還不如不建,不然跟著元春回來的宮女太監怕都要瞧不起元春了。若是能夠攬下其中一兩項差事,賺的錢雖然未必不夠一輩子的花用,但是至少幾年的吃喝花費是不用發愁了。因此個個虎視眈眈,眼睛都冒綠光了,早就跑到族長賈珍跟前,攛掇此事,訴說著娘娘回來省親的種種好處,想著省親別院儘早開工。縱使榮寧兩府不想建,他們還要想法設法促成此事。

對於迎元春回來省親,寧國府甚至比榮國府還心急,當年賈代善雖然由父親的超品榮國公改襲為一品榮國公,雖然一樣是降等承襲,但是到底還是國公的頭銜。而寧國府這邊賈代化卻降襲為一等神威將軍。因此寧國府的爵位到了賈珍這裡就為止,不比榮國府,若是不犯錯,按次襲爵的話,還能再襲兩代。因此賈珍就想著建好省親別院,討好元春,使元春能夠在皇上那裡幫寧國府多說幾句好話,好能夠使府裡再襲一代爵位。所以賈珍忙前忙後,不遺餘力的幫著張羅。

這一程子隨著元春的晉位,二房水漲船高,王夫人在府裡的威信越發高了不少,她更因為元春封妃而得了誥命,雖然不過是五品的宜人,可是有娘娘在背後,王夫人覺得她不比一品夫人差什麼。因此王夫人就想著將園子建好,讓女兒風風光光的回來,好再給二房添光增彩。賬面沒錢,王夫人就和鳳姐商量著變賣府中除皇莊外的大部分產業所得來建省親別院。鳳姐還有些猶豫,不說這些產業將來分家大部分都是大房的,就是現在將其變賣了建園子,這般傾其所有,府中沒了產業將來一家子都去喝西北風不成?

見鳳姐遲疑,王夫人哪裡還不知道她所想。笑道:“鳳丫頭不用擔心。你想想,按照本朝妃嬪的晉封來看,像娘娘這般一下子就被皇上封為妃子能有幾個?據珍兒打聽來的訊息說,說是本來四妃都已經滿了,可是皇上卻不想委屈了娘娘,略低一低都不肯,硬要將她封妃,為此不惜壞了規矩,連娘娘的封號都是皇上親擬的。這說明皇上可是非常喜歡娘娘的,只要皇上喜歡娘娘,還愁家裡沒銀子?上門送錢的多著呢,只怕將來你數都數不過來。……娘娘剛剛封了妃,這邊皇上就下令建省親別院,此事雖然天恩難得,但是又是多大的體面尊榮,身為娘娘的娘家人,我們行事自然是要給娘娘作臉添光的,可不能讓娘娘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卻讓人笑話!” 對於元春為什麼突然之間得了聖寵,王夫人根本不在意,反而擺出一副這是應該的,理所當然的一般。而賈家的其他人也都沒看出其中蹊蹺,皆是這般認為。

王夫人言下之意,鳳姐明白。以勢壓人從而謀財,這種事她不是沒做過。給秦可卿送殯的時候,她就在饅頭庵的姑子靜虛的穿針引線下坐享了三千兩銀子。元春若是得寵,不要說是個妃子,哪怕是貴人,是嬪,家裡想要弄錢還是很容易的。正如王夫人所言,元春這邊剛封妃,皇上就下旨省親,這旨意根本就是專門給元春的,其他妃嬪不過順帶罷了。這般榮寵,縱使這次為迎結元春省親,花多少都是值得的,因為回報會很豐富。只要元春一直得聖寵,賈家的錢就會來的極快。而且要是這回長了臉,說不定元春枕頭風一吹,還能讓賈家男人們的仕途又上一層,那更是真值得了。鳳姐就這麼被王夫人說服了,兩人聯合起來,瞞著府裡的人將府裡的產業變賣了一部分出去,加上賈珍送過來的銀子和原本甄家借的銀錢,兩人計算著,差不多儘夠了,這才罷手。

不說王夫人和鳳姐弄鬼,單說賈璉帶著從姑蘇帶回來的一船子“土儀”和採購回來兩船建園子所用之物,回到京中。因為賈璉這次去姑蘇並沒有帶多少銀錢,所以他採買之物都是打著國公府的旗號賒欠回來的,船上還跟著商家隨他進京結算來的夥計。因為不放心,所以賈璉親自在碼頭盯著卸貨,並押送回家。因為商家那邊著急,所以賈璉就打發讓他身邊的興兒帶著夥計回家去和府裡的賬房結算。

因為王夫人擔心有人挪用或者將建園子的這筆錢貪汙了,所以凡是園子的一應銀錢往來都是她親自掌管,沒有她的話,賬房裡根本派不出錢來。所以旺兒帶人去結算時,賬房根本不認。賬房告訴旺兒,沒有王夫人點頭,縱使鳳姐出面也沒用,除非他有能耐求到賈母頭上,由賈母發話。旺兒無奈之下只好將人又帶了回來。商家那邊急著算完帳,好回去,賈璉無奈之下只好先用自己的私房錢付了貨款。叄萬多輛銀子掏出去,賈璉的私房錢少了一大半,把賈璉心疼的直跳腳。等賈璉將東西拉回去之後,收到訊息的王夫人早早就派人將東西接收了進府,入了庫,連那一船“土儀”都沒放過。

且說賈璉自回家參見過眾人,回至房中。正值鳳姐近日多事之時,無片刻閒暇之工,見賈璉遠路歸來,少不得撥冗接待,房內無外人,鳳姐便和賈璉開起玩笑來,以“國舅爺”相稱。賈璉和鳳姐少年夫妻,雖然賈璉因為王夫人對鳳姐有些意見,但是日常生活中賈璉待鳳姐還算不錯。彼此分開幾個月,回來後,賈璉見鳳姐竟然百忙中抽出時間迎接他,預備的飯菜都是他素日愛吃的,心中高興,對鳳姐的態度也親熱起來,不僅問了別後家中的諸事,還謝了鳳姐的操持勞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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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最愛炫耀自己的能幹,所以面對賈璉的謝意,又是得意又是自傲,帶著賣弄的語氣向賈璉講述她在賈璉不在時的辛勞,重點放在了操持秦可卿的喪事上。雖然鳳姐口中謙虛,說的是請賈璉幫她在賈珍那裡描補,實際上就是等賈璉誇她精明能幹。賈璉知她心思,正待誇鳳姐兩句,滿足她的心願,卻被賈赦找了出去。

等賈璉回來後,鳳姐詢問賈璉賈赦找他的緣由,得知賈赦不過是吩咐賈璉幾句,還說了一些什麼皇恩浩蕩,一定好讓娘娘滿意,哪怕傾其所有也在所不惜之類的言語。賈璉覺得賈赦不過那麼一說罷了,真要傾其所有,一下子精窮了,以後的日子就不過了?賈赦拿什麼花天酒地,喝酒養小老婆。賈璉沒把賈赦的話當真,但是鳳姐聽了,卻對了她的心思。本來她和王夫人大肆變賣府中的產業,雖然有王夫人的話在前,可是到底沒過明路,心中難免惴惴不安。如今見賈赦也這般說,賈璉也不曾反對,可見家裡都是這個意思,一下子底氣足了起來。

等賈璉的奶嬤嬤趙嬤嬤進來,說了一會話,氣氛熱絡起來,趙嬤嬤開口求鳳姐給她兩個兒子謀個差事的話,鳳姐見當著賈璉的面,趙嬤嬤竟然求到她的頭上,心中歡心,滿面春風的把事情應了下來,後又笑話賈璉說話不算話。趙嬤嬤見鳳姐兒應了,自然百般奉承,倒把賈璉撇到一邊。

賈璉被趙嬤嬤和鳳姐掃了臉面,又被“內人”“外人”的說了一通,覺得好沒意思,但是在場的兩人,一個是自小將他奶大的乳母,一個是他妻子,當著兩人的面,他也不好說什麼,讓她們在彼此面前沒臉,只說了“胡說”二字之後,訕笑吃酒,在不說話。最後藉著吃了飯要去東府商議正事,以此為由遁了。

說是到東府商量事,實際上賈璉是去王夫人處。不過賈璉在王夫人處並沒有討得好。王夫人先是就賈璉買回來的東西挑剔了一大堆,直說賈璉被人騙了,這些物件價錢高了,並不值那麼些錢。說到後面,賈璉惱了,徑自向王夫人說,既然這樣,府裡不用就是,把東西還給他,他拿出去賣了就是。

見賈璉如此,王夫人趕忙改口,說什麼都是一家子,好不好的,也就將就著用了。畢竟不管怎樣,這都是賈璉的一片心,千里迢迢的從南邊運回來的。從南邊運到府裡也是好一陣折騰,既然已經送進府中了,也就不必折騰了,免得浪費人力,如今府裡上下都在忙著省親大事,僕役都忙得很,也別再給他們添事了。話都讓王夫人說盡了,好人也讓她作了,賈璉卻沒落一點好,將賈璉氣得都要吐血。

東西沒要回來也就算了,畢竟本來就是給蓋省親別院買的,說拿出去賣到底是氣話。可是買東西的銀子王夫人也不肯給,只說因為府裡正蓋省親別院,目前賬上的銀錢都各有出項,根本挪不出來。賬上沒有餘錢,就是有餘錢,也不能動用,免得娘娘那裡突然多出事來,銀錢不夠,所以先預備,免得到時 支應不起來。所以這錢就先賒著,等回頭忙完娘娘省親的大事,再一併算賬。要不然賈璉拿錢先墊付出來,回頭府裡再和他算賬,豈不更便宜!

賈璉不敢告訴王夫人說他已經和商家結算清楚,只好裝作贊同王夫人的意見,說先賒欠著好了。若是王夫人知道這錢,他已經付了,別看現在王夫人話說得好聽,但是這銀錢最後王夫人卻未必會給他。而且王夫人知道他有能力付了這麼一大筆錢,以後少大不了打他的主意。再者,這錢是他的私房錢,鳳姐並不知道,如果王夫人知道了,那麼她必然會藉此挑撥他和鳳姐之間的關係。鳳姐知道他藏了這麼一大筆私房錢,不和他鬧翻了天才怪,而且他以後也別想消停了。

怏怏的從王夫人處回來,賈璉是一肚子悶氣。不管是東西還是銀錢,他兩頭落空,白忙一場,什麼也沒落下,還搭進去不少私房錢。偏這事還不能和別人說,於是賈璉成了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能捏著鼻子吃下這個悶虧。只是一想到這事賈璉就鬱悶,鬱悶的他在屋子裡直轉圈,喃喃自語:“真是笨呀,笨死了。早知道,早知道……”明明知道王夫人是什麼樣人,還直接把東西送回家來。被王夫人知道了,老鼠掉進米缸裡,那還有個好!早知道是這個結果,還不如在姑蘇什麼都不買直接回來呢!多花就多花,反正公中的錢也不是他一個人,不像現在……

鬱悶歸鬱悶,該賈璉做的事他還得做。賈政不慣於俗務,只憑賈赦、賈珍、賈璉、賴大、賴升、林之孝、吳新登、詹光、程日興等幾人安插擺佈。堆山鑿池,起樓豎閣,種竹栽花,一應點景,又有山子野制度,下朝閒暇,不過各處看望看望,最要緊處和賈赦等商議商議便罷了。賈赦只在家高臥,有芥豆之事,賈珍等或自去回明,或寫略節,或有話說,便傳呼賈璉賴大等來領命。賈蓉單管打造金銀器皿。賈薔已起身往姑蘇去了。賈珍賴大等又點人丁,開冊籍,監工等事,一筆不能寫到,不過是喧闐熱鬧而已,暫且無話。

在賈家大興土木興建省親別院之時,林家給林海守過了百日熱孝,便收拾行裝,一路北上入京了。此行僕役不算,和第一次入京比起來,賈敏帶的人中少了甄封氏,多了個文姨娘。原本林海死前有話,說是姨娘或守或走,皆可隨意。田姨娘年紀尚輕,又是揚州本地人氏,所以在林海死後,田家人來接之時,田姨娘就收拾東西跟著家人回家去了。

章姨娘、白姨娘和文姨娘跟著賈敏扶靈回了姑蘇。白姨娘原是林海的通房,年紀已經上了四十,家中父母已經過世,兄長也不在了,雖有個侄子,只是她這個侄子,整日裡遊手好閒,不務正業,又好吃懶做,將祖上留下的那點家業敗了之後,就拖家帶口的投奔她這個姑姑來,時不時的上門過來打秋風。

起初,白姨娘念著親戚的情分,顧著臉面,還肯幫襯,但是後面發現,闔家子不找事做,全都指望著她養活。白姨娘已經年老花黃,縱使林海念著舊日的情分偶爾到她房裡歇上一夜,也不過純睡覺而已。如今每月除了二兩銀子的月例,再無其他進項,縱使以前存了些個東西,可是這些體己都是她好不容易攢下來的,是她後半輩子的依靠,她將來還指著它們呢,哪能這般花用了去?

所以她嫂子或者侄兒媳婦再上門,她是一個子都不肯給。倒是賈敏知道她娘家人上門,拜見她這個當家主母的時候,賈敏偶爾打發她們些銀錢。白姨娘想著她這般年紀出府,也不可能再嫁了,若是到了侄子家,恐怕舉家都靠著她的體己過日子,等她的體己花費盡了,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模樣呢!……

因此白姨娘就想留在林家。好不好的,正如林海臨終所言,林家不會少了她那口飯吃。可是到了林家姑蘇老宅之後,白姨娘才發覺,林家的這口茶飯並不是那麼好吃的。林家祖上的規矩,沒有生養的姨娘並不跟著林家走,要麼送到家廟裡去,要麼留在姑蘇老宅。不說家廟的清苦是享受慣了的她們受不了,單姑蘇老宅這邊也不是什麼好日子。

日常用度林家倒是沒有苛待她們,只是因為主家不在,擔心這些姨娘們做出什麼不妥的事來,所以宅子的最後一進院子,專門留給她們居住,圍牆高高的,通往前院的們全部封死,只留一人多高,僅容一人透過小門,那門雖小,可是卻是鑄鐵所做,門口每日都有婆子看守。每個人再沒有人在身邊伺候,只有幾名僕婦每日裡定時定點的送飯過來,收洗衣服,打掃衛生,收拾屋子,……

因為好奇,白姨娘曾經過去看了一眼。當她遇見一個頭髮花白,說是她母親都有人相信的婆子時,得知她原是和她一起當差,後來成了林海父親姨娘,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姐妹時,白姨娘差點沒嚇死。從她口中得知,作為老爺過世,沒有生養的姨娘,等於就被囚禁在這片方寸天地,每天見的就是這麼幾個人,沒有任何希望和期盼,就這麼熬日子,一直到死為止。

白姨娘被嚇住了,於是改了主意,不肯留在林家,投奔她侄子去了。章姨娘雖然原來是賈敏身邊的人,但是她不是家生子,原是從外面買進來的,因為做的一手好針線,深得賈敏的心,所以在賈敏出嫁後,跟她到了林家。這些年在林家,章姨娘無事,除了吃齋念佛,就是擺弄繡活。除了給賈敏和林海做些針線外,章姨娘也暗中繡了不少東西,讓人帶出去幫她變賣。

雖然章姨娘的行為是偷偷的,賈敏一開始或許沒發現,可是這麼些年下來,若是賈敏還被矇在鼓裡,她也就不配做林家的當家主母了。不過是看在章姨娘還算老實的份上,賈敏對她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看不見罷了。給林海守滿百日熱孝後,不等賈敏詢問,章姨娘就找上賈敏,她要離開。後來,賈敏知道章姨娘用歷年所積和林家給她的五百兩遣散銀子作本錢,拉上田姨娘,藉著田家在揚州的勢力,兩人合夥開了一家小繡坊,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至於文姨娘,儘管賈敏向她保證,她若是離開,賈敏也會待漱玉很好,將來會給漱玉找個合適的人家,備上一份合適的嫁妝將漱玉嫁出去。文姨娘的哥哥也願意接她回去,她嫂子還特意過來勸說,可是文姨娘卻不肯離開,說是要給賈敏做個伴。賈敏見她態度堅決,也不好多說,於是就待她一起進京了。

賈敏身子不好,先是跟著唐公公晝夜不停奔赴揚州,到了揚州,也不曾好生歇息,就開始預備林海的喪事並招架各路牛鬼蛇神,雖有賈璉和幾個孩子幫著,可還是累得不行。但是賈敏不敢倒下,因為林家目前就指著她了。回到姑蘇,也沒消停了,又因為是熱孝期,不能動葷腥,只能茹素,所以營養攝入不給力,因此過了林海熱孝之後,賈敏看上去憔悴蒼白,似乎風一吹就倒。

見她這副模樣,管家和幾個孩子都擔心她的身體,勸其休養幾日再上路,被賈敏拒絕了。雖然林氏宗族的人已經安靜下來的,可是和他們比鄰而居,賈敏終究心有不安,還是儘早回京的好。想要休養,到京再說。因此賈敏不顧身體虛弱,堅持上路。幾個孩子擔心賈敏身體支持不住,所以吩咐船家不必著急,並不急著趕路,白日裡他們隨侍在賈敏身邊,晚間休息時,再三叮囑賈敏身邊服侍的人,時刻注意著,若有不妥立刻報來。因此在大家將賈敏當作易碎的搪瓷娃娃保護時,一行人一路慢行。

過淮陰,停靠徐州的時候,因為這段水路是人力挖出的河道,水淺託不起大船來,還需得大河開閘放水,這些地方又常常是幾日一開閘,不開的日子就得幹耗著等,偏生賈敏一行來的不巧,昨日這邊才開閘放水,因現在正逢枯季,雨水少,不同於雨季五日一開閘,這段時節是每十日開一次閘,所以賈敏他們需要等上九日才能前行。因呆在船上賈敏覺得氣悶,留人看船,一行人包了城中一所客棧住了下來。

在客棧停留幾天之後,賈敏將整日圍在她身邊的幾個孩子攆了出去:“你們整日呆在我身邊成什麼樣子?我知道你們擔心我,可是我好著呢。你們也別總是呆在屋裡了,清玉和霽玉你們兩個帶著釉玉她們出去走走,散散心,這陣子你們也悶壞了。雖然上次我們過來,也逛了徐州,可是一個季節有一個季節的景緻,再說,上次我們也不過在徐州停留了幾天,走馬觀花一般,看的不細緻,有些地方也不曾去,這次正好補上。”

吩咐完清玉和霽玉,賈敏又對釉玉她們說:“去吧,隨著你們一年比一年大,出去的機會越來越少,回頭回到京裡,更不容易出門了。這會子在這裡,誰也不認識,再帶上帷帽遮住相貌,由清玉和霽玉領你們出去,疏散疏散也是好的。別信什麼大家千金就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種鬼話,真要整日關在後宅裡,也就看得見鼻子底下那點地界。鼠目寸光,只知道在內宅那塊巴掌大的地方爭長論短,眼界都被限制住了,那才不是大家閨秀的模樣呢。”

將幾個孩子攆了出去,賈敏又對坐在一邊的文姨娘道:“你也去吧,我這邊不用你伺候。如今老爺去了,這一輩就剩下我們倆,也沒什麼好爭的了,往後你也不用在我跟前立規矩了,閒了來我這邊陪我說說話就行了。其餘的時候,都隨你。”文姨娘知道賈敏說的都是真心話,算是肺腑之言,因此也不推辭,答應著,退了出去。

晚間,幾個孩子回來,一起吃過晚飯,賈敏正津津有味的聽幾個孩子講述白天出去後的見聞,外面陶銳家的進來回道:“太太,外面送帖子進來,是京中楊提督家,太太見還是不見?”賈敏接過帖子翻了一下,微挑了一下眉,道:“我家素來和楊提督家沒有來往,如今又在孝中,回了吧。”將帖子丟回陶銳家的手裡。

陶銳家的領命出去,不過一刻的功夫,又回來了,道:“太太,楊提督家裡派人來給太太請安。”賈敏一怔,不是說不見了嘛,不過人已經來到門前,也不好將人轟出去,示意三玉她們進內室躲起來,清玉和霽玉在她下首坐好,然後請人進來。隨後進來一身材微胖,膚色微黑,二十出頭的青年。

賈敏看到楊家的貼子後,腦中立刻將楊提督的家中概況調了出來。到一地,瞭解一地的官紳權貴,及其家庭情況,這是大家貴婦必備的功課。因為賈家和楊家有來往,所以賈敏對楊家的事情知道的更多一點。知道眼前這位青年公子在楊家行三,乃是庶出,和已經出仕的兩位兄長相比,並沒差事在身,只是在家打理庶務。

楊三公子向賈敏請安問好,賈敏讓了座,道:“不知此次楊三公子此次出京是南下還是北上?什麼時候到的?楊提督和楊夫人這一向可好?我隨外子離京多年,京中的舊交來往少了,也就疏遠了,小一輩的大都不曾見過。沒想到在這裡會遇上楊三公子,若非楊三公子投貼上門,我都認不出。……”

賈敏說的不過是客套話。林家和楊家從來沒有來往,哪裡談得上舊交?就是賈府和楊府有來往,也不過是近些年的事。楊提督掌管京營操練事物,和曾經身為京營節度使的王子騰一同共過事,這才有了交情。因王家牽線,賈家又和楊家搭上關係,真要說有多深的交情並沒有。

原是賈家刻意結交楊家。楊家崛起的時間並不長,也不過是近幾十年的事情,和賈家這種“老牌”的勳貴相比,根基還差點,所以兩家走動的倒也還算頻繁。賈敏回京之後,也不過在賈家見過楊夫人幾次,但是兩下裡都沒有深交的意思,所以賈敏搬離賈家,和楊夫人就再無來往。

楊三公子如何不知道賈敏說的乃是客套話,實際上楊林兩家並無交情,因此神色微有些尷尬,不過此次上門他是有所求,所以順著賈敏的話爬了上來,“侄子的姑母嫁到何家,不成想姑父過世尚不足三年,姑母又病逝,留下兩個妹妹年幼無靠,侄兒此次就是受姑母臨終所託,到姑蘇接兩個妹妹入京。原是今天上午到的徐州,不想離開閘放水還有幾天,這一路行來船中氣悶,所以侄兒想帶著兩個妹妹在城中找間客棧住下。只是不巧,侄兒找了幾家客棧都已住滿,侄兒打聽到這裡,聽說這家客棧還有空房,不過都已被林家包下了,所以……”

賈敏聽到楊三公子打蛇隨棍上,竟然順著她的話執起子侄裡來,一口一個“侄兒”好不謙卑,因此笑道:“楊三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要說出門在外遇上個不方便的能幫一把是一把,畢竟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不過幾間空屋子,這又算得了什麼,莫說現在還有屋子空著,就是沒有,現騰出幾間也沒問題。只是楊三公子也知道,我家現在在孝中,世人多有忌諱,這才將客棧全都包下來,……”

“不妨事的,不妨事的。侄兒的姑母也剛剛過世不久,姑媽家的兩個妹妹也正在孝中……”聽賈敏這麼說,楊三公子趕忙道。既然楊三公子都這麼說了,賈敏只好將客棧的西面讓給了楊家。因為楊家住了進來,三玉也不好出門,只得留在客棧中。楊三公子一行住進來後,他的兩個表妹曾經上門拜謝。如此一來,三玉和楊家的兩位表姑娘認識了。大家都來自姑蘇,又都在孝中,年紀又相仿,所以不多時就熟悉了,兩下裡常常聚在一起說話談天。

這日幾人又坐在一起說話,清玉和霽玉買來徐州小吃,打發人送來。釉玉讓著何家兩位姑娘:“何大妹妹、何二妹妹,你們也一起嚐嚐,這個蜜汁地瓜做的很是美味,上次入京嘗過之後,我曾讓家裡的廚子試著做一下,卻怎麼也做不出這個味道來。”

何二姑娘撿了一塊蜜汁地瓜放入嘴中,吃完,嘆道:“若是我們的兄弟還在,父親和母親也不會因哥哥去世而抑鬱生病,相繼離世,以至於我們現在無依無靠,寄人籬下。”何家兩姐妹中間原有個兄弟,只是被一場風寒奪了性命,父親原就在病中,聽說獨子身亡,心神激盪下吐血而亡。母親因為喪子,喪夫一連串打擊下,又因宗族的人不住來鼓譟,最終一病不起,丟下兩個女兒西去。

漱玉道:“何至如此?哪裡就無依無靠了?難道何家宗族無人了不成?”像林家這般堂族支派無人的,在講究多子多福,家族枝繁葉茂才能昌盛的這個社會,少之又少。湘雲就是因為父母過世,跟著叔叔嬸子生活。賈母再怎麼疼她,也不會說把她接過來養活,因為雖然湘雲的父母死了,可是史家宗族還有人,沒個史家的女兒丟給親戚家養活的道理。

三玉以為楊家接何家兩姐妹過來,不過是念她們失父又失母,才接過來住段時日,在出閣之前,終歸是要送她們回姑蘇何家的。何家在姑蘇也算大族,也有些聲望,這般人家總不能讓族中女兒在楊家呆一世,甚至在楊家出閣吧?那也實在太丟臉了,將何家人丟給親戚,傳揚開來,沒的落人恥笑。落得這般名聲,整個宗族男子還如何說親,女兒怎麼嫁得出去?但是從今日何家二姑娘的言語來聽,好像並不像三玉想的那樣,其中似乎另有別情。

何二姑娘“呸”了一聲,道:“父親因為一直在外做官,和族中之人並不親密。等父親因病致仕回到老家,才過不久,哥哥就出事了。自從哥哥去了之後,族中上門求過繼的幾乎吵翻了天。若非如此……父親和母親哪裡會那麼快就去了,還不是他們逼的。……”何大姑娘偷偷拉了一下何二姑娘的衣袖,似乎讓她不要說,不僅僅是交淺言深的問題,更重要的不管怎麼說,她們都是何氏宗族中一員,何氏宗族丟臉,難道她們臉面上就有光彩了?

“姐姐,你別拉我。難道他們做的,我就說不得了?他們既然有膽子作,就應該不怕被人說!”何二姑娘被姐姐這麼一扯衣袖,如何不知道姐姐的意思,因此不滿的大聲嚷道。被妹妹點破她的小動作,何大姑娘臉紅了,羞惱的坐在一邊一言不發。

何二姑娘繼續道:“這般行事做派,母親怎麼會放心在她走後,由族中養育我和姐姐?擔心她去了,族裡就會把我們姐妹給‘賣了’。所以寫信給大舅舅,把我和姐姐託付給了大舅舅。雖然蒙大舅舅不嫌棄,將我們接了過來,可是舅舅家再好,到底不是在自家,何況今後我和姐姐的一紙一草,都要仰仗舅舅府裡了。舅舅雖然不會說什麼,可是難保府裡其他人不會嫌棄我和姐姐。……”說著,何二姑娘滴下淚來。

漱玉笑道:“這話可是真讓人不解。如何一草一木要仰仗楊家了呢?何大人也曾為官多年,難道就不曾攢下些傢俬不成?”何二姑娘一面拭著淚,一面道:“父親為官清廉,根本是身無餘財,哪裡有什麼家底?可嘆那些族人還以為父親做官多年,不知道攢下多少錢財,所以削尖了腦袋想著把自家的孩子過繼給我家。若非他們鬧得厲害,讓病中的父母不得安寧,他們也不會這麼快就去了。……正是因為我家沒有餘財,而我和姐姐兩個稚齡弱女,也不好出面和堂兄叔伯爭什麼。三表哥雖有心替我們主持公道,可到底是外人,所以最後什麼都沒爭下來。……”

三玉互相看了一眼。何大人並不是因病致仕,而是貪汙以致治下引起民亂才丟官罷職的。這個在楊三公子帶人住進來,霽玉知道了何家兩姐妹身份後,和她們說的。此刻聽何二姑娘口口聲聲說她父親“為官清廉”,“家中無餘財”,她們怎麼覺得像聽笑話呢?不知道何二姑娘是真不知道她父親的為人,還是知道卻在這裡虛言相欺?

不過外面的事,身為後宅女子知道的真不多,何況又是長輩在外所作所為?想了想,三玉覺得以何二姑娘的年紀可能真不知道實情。黛玉嘆道:“雖是這般,你們也不必擔心。本朝繼承律雖不似唐宋完全承認女子的繼承權,卻也沒有剝奪在室女繼承父族財產。縱使沒有父族財產,律法中也規定,妻之妝奩由所生子女繼承,無子女者,於妻死後,發還孃家,夫家不得擅自使用,……”

不等黛玉說完,何二姑娘眼睛一亮,道:“林二姐姐你說的可是真的?你知道的真多?林二姐姐你家有律法書嗎?若是有的話,能不能借我看看?”釉玉笑道:“雖然家中有律書,可是這一大堆東西,還不知道收拾在哪個箱籠裡,實在不好翻找?其實何二妹妹不用這麼麻煩,你只要打發人到城中的書肆買一本不就行了,也花不了多少錢。”

何二姑娘聽釉玉這麼說,也不好再說借了,坐在那裡兩隻眼睛骨碌骨碌轉著,不知道在想什麼。稍微坐了一會兒,何二姑娘就藉口有事將何大姑娘拉走了。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漱玉道:“何大姐姐看著比何二姐姐沉穩多了。只是何夫人既然知道族人靠不知,想著將兩個女兒託付給哥哥,難道她就不做一點安排?”就這麼將所有的財產全都被宗族佔去,怎麼也該把女兒的嫁妝預備出來呀!

釉玉笑笑,道:“那倒未必。你剛才也說何二姑娘不如她姐姐沉穩,藏不住話。想來何夫人也是知道她這個性子,這樣一來,縱使有什麼安排也不會交代給她。”若是真的不做什麼安排,不要財產,只要派人將兩個女兒送往京城就是了。何至於讓楊家派人過來?

宗族勢力龐大,為了財產不流出於家族,伯叔兄長以家族名義霸佔孤女財產屢見不鮮,正是擔心這一點,何夫人才讓楊家派人過來,不就是存著以勢壓人,從而順利帶走屬於兩女財產的目的嗎?這其中,何大姑娘身為長姐長女,應該知道一點,所以在涉及到財產的言語中,並不像何二姑娘反應那麼大,反而是一臉平靜。

開閘放水之後,原本楊家要和林家同路作伴,一起北上。只是被賈敏以行程太慢,恐耽誤楊家而婉言謝絕了。在一起住的這幾天,楊三公子也瞭解到,林家比楊家足足早走了近半個月,可是卻被楊家後來居上,給趕上了,若是照這個速度走的話,他還真磨蹭不起,於是也不多勸,拜別林家之後揚帆而去。倒是三玉和楊家的兩位表姑娘玩的極好,依依不捨,約定到京之後再聯絡。

一家人就這麼慢慢悠悠的抵達京師。賈敏一家棄舟登岸後,早有林家的馬車在碼頭候著。賈敏和文姨娘帶著幾個女孩坐車,清玉和霽玉騎馬帶著跟著的丫頭婆子等人先行回了府。後邊的行李等物,自有林家的人去清點,裝車運回去。收到林海過世的訊息,京中林宅早已按照守孝的規矩佈置好了。賈敏一行回到家,先將林海的靈位安置好,因為祠堂尚未翻修好,所以暫時將林海的靈位供到了後面的佛堂中。眾人拜過之後,這才各自散去。

賈敏梳洗過後,向留守在京中的萬憲家的和丁嬤嬤詢問家中概況。丁嬤嬤道:“請太太放心,太太和少爺、姑娘們不在的這段日子,家中一切安好。只是太太的孃家那麼出了些事情。”一路奔波下來,賈敏有些累了,因此斜靠在榻上,倚著靠枕,眯著眼睛聽丁嬤嬤說話。聽丁嬤嬤這麼說,賈敏也不睜眼,帶著幾分睡意,介面問道:“出了什麼事?”

不等丁嬤嬤說話,萬憲家的搶著道:“先是廊下的瑞大爺病好了,太太走的次日,六老太太帶著瑞大哥過來了。六老太太說,原本瑞大爺病一好,就想上門拜謝來的,只是聽說大爺準備考恩科,想來太太忙著照顧大爺,就沒上門打擾。這次上門,除了拜謝太太對瑞大爺的救命之恩,順便送喜帖過來。瑞大爺定了街邊一家原來開店賣油的人家的女兒為妻,女家原世代賣油為業,據說家裡有幾個銀錢,日子倒也過得。女家的哥哥今年中了秀才,所以把店兌了出去,在鄉下買了幾畝田地,收租為生。六老太太家雖對女家家世有些不太滿意,嫌棄人家是賣油的,不過因為現在人家把店兌了出去,也就說不得了。是但對姑娘滿意的很,說雖是小家出身,可是模樣和行事做派比一般的大家閨秀都不差什麼。衝這姑娘,才定下這樁婚事。因太太們都不在家,所以我這邊擅自做主,備了一份禮送了過去。……”

“唔,瑞大爺?六老太太?喜帖?……”因為睏倦,賈敏的腦袋有些遲鈍,半晌才反應過來。賈瑞沒有死,活了?她這只“蝴蝶”的小翅膀又扇動了一下,改變了一點事情。只是娶妻?若是沒記錯的話,秦可卿就死在她離開之後,喜事被喪事這麼一衝,豈不晦氣!

萬憲家的嘆道:“要說瑞大爺這個日子定的也真不巧,媳婦過門才三天。這邊剛回完門,第四天頭上寧府的小蓉大奶奶就去了。跟在小蓉大奶奶身邊的兩個丫頭也是忠心的很,名喚瑞珠的那個,見小蓉大奶奶去了,也觸柱而亡。被珍大爺以孫女之禮殯殮之。名喚寶珠的那個,請願為小蓉大奶奶的義女,按未嫁女之禮在小蓉大奶奶靈前行事,並任摔喪駕靈之任。”

“小蓉大奶奶雖是小一輩,可是喪禮辦的隆重熱鬧。聽說小蓉大奶奶的棺木原是忠義親王老千歲要的,底皆厚八寸,紋若檳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聲如玉石,拿著銀子都沒出買的好東西。出殯的時候那隊伍長的排出三四裡,頭前看不到隊尾,朝中官員來了不少。北靜郡王更是親臨路祭,真是好大的體面。……據說見識了那場面的人,有那沒見識的竟然編排出什麼小蓉大奶奶乃是皇家的身份,什麼親王郡王之女,理由也充分的很,說什麼若非如此,怎麼會用那麼好的棺木,喪事會辦的那麼隆重,而且京城近半的官員都去給送喪。說的有鼻有眼,若非我們這邊是知道事實的,恐怕聽了之後也都會信了。……”

丁嬤嬤冷笑著在一旁插話,聲音稍微高了一點:“那都是些沒見識的人胡謅亂造的,真當皇家親王、郡王之女的葬禮只要來的官多,肯花錢,就行了。都是有一定規制禮儀的,可不是用了一具原本親王要用的棺木,多來幾個官員,就能抬高身份的。……”

賈敏只聽到賈瑞剛剛辦過婚事秦可卿就死了,後面萬憲家的說什麼,她迷迷糊糊的根本沒聽清,還是丁嬤嬤說話聲音高了一點,將她吵醒了。清醒過來的賈敏對於秦可卿的喪事並不關心,她只是好奇,怎麼賈瑞的婚事這麼快就辦了呢?賈代儒那個讀書讀腐了的迂腐老頭竟然肯不講大家規矩,就這麼急急忙忙的把婚事給辦了?

對賈敏提出的疑問,萬憲家的笑道:“太太這話不錯,六老太爺是愛講禮,可是那也得分是什麼時候呀!瑞大爺這一病,差那麼一點沒去閻王殿報了道。六老太爺和六老太太那麼大的年紀守這麼個孫兒過日子,若是瑞大爺有個萬一,不僅他們這一支絕戶了,而且你讓六老太爺和六老太太將來靠誰去?因此在瑞大爺病有所好轉,六老太太就請媒人上門,幫瑞大爺說情。六老爺也是被瑞大爺這一病給嚇怕了,也不說什麼考□□名再說親的話了。所以很快就挑中了人家。定下來之後,雖然也依著六老太爺的意思過了六禮,不過不到三個月就走完了全部流程……”

賈敏笑笑,這倒像賈代儒的行事風格。萬憲家的又笑道:“太太的孃家,還有一樁喜事,就是大姑娘被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如今家中正忙著建省親院子呢。……”正說著話,外面小丫頭進來稟報:“太太,午飯擺好了。”

用過午飯,賈敏和幾個孩子說著閒話,又聽外面回稟,說是榮國府的璉二奶奶來了。賈敏微怔,她知道這次回來,是一定要往賈家走一趟的,本來她打算休息一夜,明日就去,誰知道賈家竟然這麼派人來接來了。讓清玉和霽玉到門口將鳳姐迎進來,敘過幾句寒溫之後,鳳姐就道:“當時二表弟到府上說姑父不好之時,差點沒把老太太急過去。如今老太太知道姑媽回來了,急得不得了,連聲催著我過來接姑媽過去。我這邊忙忙的發下手裡的事,馬不停蹄地就趕了過來。還請姑媽趕快過去,不然只怕老太太擔心的親自跑過來呢。”

鳳姐都這麼說了,賈敏自然不好推辭,於是略微收拾一下,帶著幾個孩子去了賈府。進了府,一樣的路程,兩樣的心態。見過賈母之後,賈母拉著賈敏的手嘆道:“可是瘦了好多。姑爺既然已經去了,縱使再傷心,人死不能復生,日子還是要過的。你這般模樣,讓死去的姑爺如何安心?”邢王兩位夫人聞訊也趕來過來,在一旁勸了幾句。

被賈母這麼一說,想起自林海死之後的種種,賈敏忍不住鼻子一酸,哭了起來。賈母也跟著掉下淚來,她擦乾眼淚,又拿出帕子給賈敏拭去臉上的淚水,勸道:“別傷心了。事已至此,不為別的,就為了幾個孩子你也得打起精神才是,孩子都是好孩子,他們剛沒了父親,難道你讓他們再沒了母親不成?……”目光落在下面幾個正默默哭泣的幾個孩子身上,賈母道:“你們也別哭了。你們母親傷心,你們本該開解勸慰才是,你們這副樣子,陪著她傷心,豈不是更讓她心裡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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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敏止住哭聲,拿出帕子抹了抹眼角,笑道:“可是還沒恭喜母親呢,我不在京中,聽說府裡出了娘娘了。”不等賈母開口,坐在下面的王夫人就道:“正是呢。元丫頭這次被皇上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可憐她進宮苦熬了這麼多年,終於熬出頭來了。……”說到後面,王夫人還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如今府裡正在蓋省親別院接娘娘回家,等到了娘娘省親的那日,姑太太也帶著孩子過來,沾沾喜氣,……”

見王夫人一番表現,賈敏哪裡不知道她是在炫耀。只是她這邊和賈母講話,她這個做兒媳的無視婆婆,就這麼把話搶了過去,若是放在以前,王夫人可沒這個膽子,看來女兒成了娘娘,她的腰桿一下子硬了不少。賈母不理會王夫人,拍著賈敏的手道:“姑爺去了,幾個孩子還小,要不你帶著幾個孩子搬回來好了。西跨院一直給你們留著,都沒動。”

賈敏搖搖頭道:“還是算了。我這邊守著孝,府裡有喜事,不合適,若是衝撞著什麼豈不糟糕!清玉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在皇上開的恩科中,中了舉,有了舉人的名頭,他這個年紀出去人家也不會把他當作小孩子看了。”

聽賈母讓賈敏一家搬回來,王夫人一下子睜大了眼睛,總算她還有幾分腦子,知道縱使反對,現在也不能說。見賈敏拒絕了,王夫人擔心賈母不放棄,若是繼續勸說的話,說不定會讓賈敏改了主意,因此忙道:“姑太太說的有道理,姑太太一家守著孝,這在府裡進進出出的,……”

賈母狠狠的瞪了王夫人一眼,喝道:“老二家的,你給我閉嘴!”王夫人話還沒說完被就賈母喝止,心中暗自咒罵了幾聲老虔婆,她嘟著嘴,坐在一邊生悶氣。賈母看著一身素淨的賈敏一家,又看看屋裡花紅柳綠的其他人,暗自嘆了一口氣,不說什麼衝撞不衝撞,避諱不避諱,這邊府裡忙著娘娘的喜事,滿府喜氣洋洋,林家這邊守著孝,搬回來,看著豈不刺眼!因此賈母也就打消了讓林家搬回來的心思。不過剛才賈敏言語中透露了心思讓賈母看了下面坐著的清玉好幾眼。

等邢王兩位夫人告退,幾個孩子也都被賈母攆了出去。賈母問賈敏:“清玉這個孩子你是怎麼打算的?”賈敏疑惑不解的道:“什麼怎麼打算的?母親你在說什麼?我不懂。我第一次入京的時候,就清玉之事,不是已經說好了嘛。”

賈母恨恨的看了賈敏一眼,用手點著賈敏的額頭,道:“你個傻丫頭,此一時彼一時,那個時候能和現在比嗎?那時,姑爺還在,現在呢?以後你只能靠兒子了,霽玉雖是你生的,可是他不僅比清玉年紀小,而且清玉現在可是有著舉人的名頭。當初清玉考恩科的時候你就不該讓他考,要不然你也應該讓霽玉也去。不是說霽玉的學問不比清玉差嗎?既然清玉能考中,那麼霽玉怎麼會考不中?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現在丈夫死了,庶子卻比嫡子有出息,而且這個庶子還是庶長子,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其� �賈敏也沒料想到會變成今天這種局面。本來她以為林海身體康健,不會像原著一樣病逝於任上,但是誰想到,一次普通泉州之行,林海會在那裡把命搭進去。若是知道林海會死,這次恩科霽玉參不參加另說,但是她絕對不會鬆口讓清玉參加。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吧,面對這種局面,賈敏只能慨嘆一聲,時也,命也。

雖然清玉現在行事大都退居幕後,將霽玉推到前面來,頗知道分寸。但是賈敏知道清玉不可能總躲在後面,霽玉雖然有著林家嫡子的身份,但是現在在外卻未必比清玉這個舉人的名頭好用,所以有些事只能清玉出面。若是長期這樣下去,庶壓過嫡不是不可能,這種局面是對賈敏和霽玉不利。可是對此,賈敏早就預料到了,並有安排,縱使她的安排不奏效,她還握著清玉真正身世的“大殺器”,所以賈敏並不太擔心。但是賈敏的計劃和清玉的身份都不能和賈母說,因此賈敏道:“我哪裡知道會成這個樣子?是老爺說霽玉年紀小,還是好好磨練幾年在下場的好,既然是為孩子好,我自然聽了。誰知道老爺好好的會出事?若是早知道,自然另作安排了……不過清玉自小就養在我身邊,跟我很是親近,所以母親也不用太擔心。”

對於賈敏後面的話,賈母雖然聽了,卻沒入耳,嘆道:“姑爺的想法是好的,但是那是建立在他活著的基礎上。姑爺也是個傻的,泉州鬧倭寇,那邊做官的不管,你說他多那個事做什麼?以至於留下你們孤兒寡母的。就算清玉養在你身邊,也不是你兒子,若是沒有霽玉還好,有霽玉比著,能一樣嗎?縱使這個孩子現在沒這個心思,你能保證以後嗎?”

這個她可保證不了。誰知誰以後是什麼樣呀!當年在公司上班的時候,在她勾勒的藍圖裡,是存夠養老金之後,開家手工小店,悠閒度日,誰知道不過睡了一覺,一睜眼,就跑到這裡來了。以她這種際遇,誰知道哪天她睡過去了,再一睜眼沒準又換地了呢!她連自己都保證不了,如何保證別人?賈敏強犟著道:“誰說清玉不是我兒子?我可是他嫡母!在府裡,清玉和霽玉相比可不差什麼!”按照禮法,妾生的孩子都是主母的孩子。

賈母白了她一眼,道:“你別在這和我貧嘴,說正經事呢。你也說在府裡,但是到了外頭呢?到底還是不一樣的。縱使他現在是好的,沒有其他心思,可是將來怎樣誰也說不定。人心善變。你還是早作打算的好!”

是呀,人心善變,正是知道這一點,所以賈敏才會有所安排,因為她不想現在母慈子孝的現狀被改變。比起她的安排,賈敏更好奇賈母的手段,於是問道:“母親,你有什麼好辦法?教教我。”賈母不由得嘆了口氣道:“原本我想著……如今……罷了,還是你這邊更緊要。你身為嫡母,姑爺不在了,孩子們的婚事自然由你做主,清玉的妻子你可要拿住了,要心向著你才行。”

聽賈母這麼一說,賈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還當賈母又什麼好法子呢,還是老一套。賈敏笑笑道:“母親的主意是不錯,可是到底不妥。”賈母一怔,道:“我跟前養了三個孫女,年紀和清玉都算相當,有什麼不妥的?” 國公府裡的大家小姐,宮裡還有個娘娘,難道還配不上你林家的門第,何況清玉雖然是長子,但是到底佔了個“庶”字。

“母親,我不是說門第上不相配。三個姑娘都是好的,若是不涉及到母親的打算,哪個給我作兒媳我都高興,但是按照母親的意思,都不行。迎春的性子太老實,自己沒主意。她過門後,能攏得住清玉嗎?就她那個‘針扎到身上都不出一聲’的性子,出嫁後絕對是‘出嫁從夫’,事事聽從清玉的,若是這樣,我還將她聘給清玉做什麼?幫不上我,沒準我還得為她操心!探春倒是個厲害的,年紀也在三個丫頭裡面和清玉最相當,但是三丫頭心高的很,最恨的就是她庶出的身份。將她說給清玉,庶出配庶出,正合適,但是三丫頭卻未必願意。若是沒有霽玉在,那還好些,但是有霽玉在,而且兩人年紀也算相當,可是我這邊卻將她說給清玉,而不是霽玉,三丫頭心裡只怕會覺得我看不起她,進而對我不滿。雖說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她願不願意都沒關係,可是我要的是幫手,可不是對頭!”

嘆了一口氣,賈敏道:“至於惜春,除了年齡稍微小了一點,其他的倒也合適。只是四丫頭是東府珍兒的親妹妹,她的婚事最終還是要那邊珍兒拿主意才行。若是家裡沒出娘娘,這事提出來還有幾分可能,如今四丫頭可是宮裡娘娘的妹妹,又是嫡出,母親你覺得珍兒會同意把她許給清玉這個庶子?若是大哥和二哥不同意,你這邊還能擺出身份來壓他們一壓。可是珍兒那邊,本就和這府裡遠了一層,他是個什麼性子母親你會不知道?他要是不答應,誰說都不中用!”

賈敏看不上迎春的懦弱和探春的涼薄,才不會讓她們給她做兒媳婦。只是賈敏不好直說說她沒相中兩人,而是將兩人的缺點指出,讓賈母自己去想,她們合適不合適?賈敏也知道,別看她在這挑揀三春,其實賈家未必看得中清玉。如今賈家出了娘娘,迎春她們的身份也跟著水漲船高了。本來就自恃過高的賈家哪裡會輕易將她們許配出去,自然想著用她們來攀高登貴。

清玉出身林家,相貌出色,人品清貴,小小年紀就成了舉人,堪稱青年才俊,只是吃虧在是庶出上。但是雖是庶出,可是卻是林家的庶長子,而且庶子不比庶女,庶子是可以出來做官的,官場上是不論嫡庶的。只是這麼好的條件,放在賈家跟前沒用,賈家看的不是這個。林家雖然清貴,可是林海一亡,林家官場上沒人,清玉條件再好,都沒用。

別看賈母在她跟前說的好,正要議起婚事來,哪怕是讀書人的賈政都未必願意把探春許給清玉,換成霽玉還差不多。至於賈赦那裡,更不用說,別看書中最後他為了五千兩銀子把迎春“抵”給孫紹組了,但是那個時候都是什麼時候了,那個時候賈家已經日落西山,就要被抄家了。如今賈家正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之際,若是這個時候孫紹組上門求親,你看賈赦不派人把他打出去才怪,覺得他是癩□□想吃天鵝肉,異想天開不是。

至於惜春,更不用想了,迎春和探春不管怎麼抬身價,畢竟庶出的身份在那呢,但是惜春是嫡女。雖然她們三個養在賈母跟前,待遇一樣,但是實際上世間的嫡庶之別在議親的時候天差地下,差別大著呢。賈珍怎麼會將這麼珍貴的嫡女“浪費”在林家身上,許給一個庶子?若是林海還在,還有幾分考慮,現在,想都不要想。

賈母聽完沒了言語。三個孫女中賈母更傾向於將探春許給清玉。正如賈敏所言,如今府裡出了娘娘,三春的身份也跟著水漲船高,家裡自然想著給她們一門更好的親事。這樣一來,失去林海這個“擎天之柱”的林家還真被不賈家放在眼裡。雖然三個孫女的婚事,賈母哪個都做不得主。可是比起惜春來,迎春和探春她若是拿定了主意,賈赦和賈政在她的堅持下,未必不會答應這樁婚事。

只是到底大房襲著爵,迎春雖是庶出,卻是大房的唯一女兒,身價比探春更高些。雖然探春和元春是才是一房的親姐妹,可是真正議親的時候,人家先看的還是姑娘父親這邊的家世背景,何況探春和元春雖是同房姊妹,可是並不是一個母親的。而且比起賈赦來,賈母覺得賈政更孝順,更聽她的話。若是她說了,賈赦可能會反對,賈政絕對不會。但是正如賈敏所言,探春心高氣傲,最恨的就是她庶出的身份。若是沒有霽玉這個嫡子,將她許給清玉倒也無妨,可是有嫡子,卻讓她就庶子的話,以探春的個性,沒準真不是給賈敏找幫手,而是對頭了。

想了想,賈母道:“那叫你覺得雲丫頭怎麼樣?雲丫頭雖然父母雙亡,可是她兩個叔叔都是封了侯,更重要的是雲丫頭是嫡出。清玉就算是庶長子,可到底還是庶子,將雲丫頭說給他,那可是侯爵府裡的嫡出千金小姐,就衝這一條,雖然你給他說的是你孃家這邊的人,有些小心思在裡面,但是也沒小看了他。清玉就算看破你的心思,也說不出什麼,外人更是只有誇你的份。”

“雲丫頭?”賈敏道:“倒也合適。只是她的婚事該由史家做主吧?史家肯將她許給清玉嗎?”賈母連自家孫女孫子這邊的婚事都沒有拍板的權利,更不用說史家?頂多可以保媒!賈母嘆了口氣道:“雲丫頭跟著叔叔嬸子一起生活,待她雖然還算可以,但是也不會對她婚事過於上心。”嫁的高了,嫁妝也就隨著往上漲。湘雲的嬸子苛刻小氣,雖不會隨便將她胡亂嫁出去,免得被人說嘴,但是也不會捨得預備豐厚的嫁妝將湘雲高嫁。如此一來,林清玉的條件蠻合適的。

賈敏低頭琢磨了一下,想明白了,點點頭道:“這樣說來,雲丫頭倒也合適。只是我們目前還在孝中,哪能說這個,總得等他們父親的孝期過了才行。”對湘雲賈敏的印象還是不錯的。只是是否選定她為兒媳,賈敏還要再看看,左右要守三年的孝,時間充裕著呢。

聽賈敏這麼說,賈母道:“雖如此,也要給史家遞個話才行,不然你這邊守著孝,他們把雲丫頭的婚事定下來了怎麼辦?先露個意思給史家,若是史家也有意呢,就等你們出了孝就議親事,若是史家無意,你也好另做打算。”賈敏笑著點點頭,道:“母親說的是。”母女兩個說了一陣私房話,賈敏帶著幾個孩子辭了去,不曾在賈家留飯。

回到家,賈敏很是疲累,命幾個孩子自便,她回房歇息。在她睡著之後,寶玉跑了過來。原來寶玉自秦可卿喪事和北靜郡王水溶相見,水溶邀他去他府上談文論典,寶玉欽慕北靜郡王的才貌,因此常常過府拜訪。賈家對於此種情況喜聞樂見,所以並不約束寶玉。這日寶玉又去了北靜王府,等回來之後,聽晴雯說起,林家回京並到賈府來拜見賈母,不過現在已經走了。聽說和林家人錯過,讓寶玉跺足長嘆,懊悔不已。等不及明日再上門拜見的寶玉跑到林家來了。

原本三玉和清玉、霽玉在花廳裡正在猜字拆枚,聽說寶玉來了,幾個人就起身迎了出去,見到他身上的二色金百蝶穿花八成新的大紅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到底沒說什麼,將他讓進花廳。落座之後,寶玉先是說了些不要過於悲傷,免得傷了身子之類的言語,然後說起江南的風景和京中名勝,又說起了他的一干好友,諸如秦鍾和柳湘蓮等等,甚至又不知怎地扯到了秦可卿送殯時,在鄉下遇見的一名紡線的少女身上,拉拉雜雜,沒個重點,天南海北,想到哪說到哪。

寶玉說得興起,說的興致勃勃,綿綿不絕,霽玉見他眉飛色舞的模樣,臉色越發的沉了起來。黛玉掃了一眼霽玉,知道他心情不好,趕緊從一邊的白瓷纏銀絲的茶具中揀出一個杯子,倒了杯茶給寶玉,遞了過去,打斷他:“二表哥,喝杯茶,潤潤嗓子吧?”寶玉接過茶杯喝了幾口,又張嘴開說。

黛玉見寶玉這般模樣,心中暗歎,她遞茶過去打斷他,就是讓他住口的意思,怎麼寶玉此刻這麼沒眼色呢。霽玉忍不下去了,開口問道:“不知這次二表哥過來所為何事?”寶玉笑道:“也沒什麼事,不過是因為你們回了一趟江南,我們多時未見,很是想念,所以過來看看你們。……”

霽玉冷笑著,道:“我這裡‘謝謝’二表兄了,二表兄倒是‘有心’了。只是二表哥也知道我們一家是為什麼回的南,如今知道我們回來,二表兄上門,縱使不去我父親靈前弔唁一下,燒一柱清香,可是你也不該穿成這樣?不管怎麼說,二表哥你的都是大家出身,你的禮呢?雖然父親過世,二表兄不需要服喪守孝,可是到底你稱一聲‘姑父’呢!我們家在孝中,就是園子裡開朵紅花還要剪去了呢,你這邊倒好,大模大樣的一身紅衣上門。誠心來刺我們的眼,是不是?”

被霽玉這麼一說,寶玉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紅衣,又看了一眼霽玉他們,皆是一身素色,臉不由得紅了,忙解釋道:“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我今日到北靜郡王家作客,穿的就是這身衣服,回來之後,聽說你們回來了,我心急著來見你們,衣服就沒來得及換,匆匆的跑了過來。……”

哼!霽玉輕哼一聲,道:“二表哥不用說了,我不想聽!二表哥若是真有心,將林家放在眼裡,又怎麼會犯下這樣的錯誤?”霽玉這口氣從鳳姐過府就憋到現在了。鳳姐過府相請之時,也是一身荔枝紅。到了賈家,也是一屋子花紅柳綠,室外更是奼紫嫣紅,色彩斑斕,五顏六色。人人喜氣滿腮。霽玉見了之後,生了一肚子悶氣。

賈家這邊有喜事,自然要濃墨重彩的。這無可厚非,但是鳳姐是奉賈母的命去接的他們,並不是他們主動上的門,這樣的話,能不能考慮一下林家在守孝,顧慮一下他們的心情,就算不把喜氣藏起來,換件稍微素淡的衣裳總是可以的吧?但是賈家除了賈母一身素淨之外,上至邢王兩位夫人,下至灑掃的僕役,皆是一身鮮衣豔色,根本沒人考慮到林家還在孝中。

從賈家回來後,霽玉這口氣還沒順下去,寶玉又是一身大紅撞了進來。到你家,你家有喜事,所以穿的光鮮亮麗,我沒法管,也管不了。可是到了自家地頭,見寶玉一身紅衣,這般招搖,霽玉哪裡還咽得下去這口氣,到底爆發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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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敏一覺醒來,聽陶銳家的將寶玉前來之事始末講述完畢,微挑著眉,饒有興致的問:“那麼最後寶玉怎麼樣了?”陶銳家的道:“寶二爺雖然再三道歉,但是到底有錯在前,而且二少爺言辭如鋒,最後寶二爺受不住了,吶吶不能言,灰溜溜的離開了。”

“難為霽玉了。”賈敏感嘆道。若非霽玉,賈敏也沒有注意到賈家的不妥。古代的守孝比現代嚴苛的多。賈敏雖然接受了賈敏的記憶,但是思想還是現代的,所以賈敏有的時候不由自主的代換過來現代生活方式,若是以現代守孝方式看賈家,根本發現不了賈家的不妥。何況賈家本身就有一件大喜事在前,喜氣一點也是應該的。再說,賈家在國孝家孝兩重孝的一起的時候,都能幹出聚賭□□等等無法無天之事來,何況只是在他們上門的時候,穿的鮮豔一點,這根本不算什麼。

但是經霽玉這麼一說,賈敏忽然意識到,賈家此舉可是大大的“怠慢”了林家。看來,林海一死,賈家又出了娘娘,此消彼長,賈家已經不把林家放在眼裡了。她這個林家未亡人,只怕在賈家某些人眼中,已成了帶著孩子依附賈家生存的賈家女兒。前路漫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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