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六章 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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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敏為年禮之事叫苦連天, 卻不知道比起皇帝來說,她完全是小巫見大巫。能夠從眾皇子中脫穎而出成為皇帝是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 只是這事到了新皇這裡,這個喜悅程度就打了一點折扣。以前新皇登基, 都是前一任皇帝龍馭歸天,到了他這裡,他的父皇還在上陽宮活得好好的呢。上皇雖然退位,說是要在上陽宮頤養天年,可是不代表他就不問世事了。因此新皇在朝堂上說話做事不免會受到掣肘。

本來“天無二日民無二主”,任何一個有壯志雄心,有能力的君王都不容許“臥榻之側容他人鼾睡”, 但是新皇不得不忍耐。當年因為義忠親王一事, 皇帝發現了幾位成年皇子底下的小動作,所以在剪除義忠親王的黨羽之時,也順便將幾位皇子的臂膀砍掉了,而後對幾位皇子也防範了起來。新皇作為皇子時, 韜光養晦, 擺出一副不爭,忠心辦差,一心為上,願為賢王的姿態,正是這副實心辦事的低調態度入了上皇的眼。上皇覺得他為人忠厚孝順,性子堅毅果敢,幹練有才, 嚴猛行政,有開拓氣魄,能夠承前繼後,執行以前的正確政策,並發揚光大,革除以往積弊,敢於創新,所以傳位於他。

新皇未登基之前,因為辦差多年,所以對朝廷的弊病有著比較深刻的瞭解。所以登基之後,新皇就在心裡定下了清吏治、開財源、查虧空,這三大政治任務。說起來容易,可是做起來難。新皇登基,並不意味著馬上就可以辦你想辦的事情的。因為想要辦事之前,你得有人。朝堂上的人,大部分是上皇的人,與新皇並不特別親近,未必肯賣力幫新皇做事。何況朝堂上,除了上皇的人,還有其他幾位皇子的人。以新皇作皇子時暗中拉攏的人手,在朝堂上並不佔優。

國家並不太平,自上皇晚年起,天災人禍接連不斷,不過相對天災而言,人禍更厲害些。貪汙,土地兼併越發嚴重。這麼大的國家,哪一年沒個災害呢!不是這,就是那,反正沒個消停的時候,受災的地方只是減免賦稅已經是好的了,更有甚者,若是災害嚴重,還要國家拿出錢來賑災。每年要支付河工的費用,整個宗室的花銷、各級官員的工資,各項工程的支出,一年的賑災預算,兵丁的糧餉,偶爾還有個地方叛亂需要武裝鎮壓一下,……歲入不見漲,國家的收入收的趕不上花的快,財政入不敷出。

財政的解決方法,歸根到底不過“開源節流”四個字而已。只是節流,怎麼節?新皇登基之後,後宮的用度已經削得不能再削了,再削就不成樣子了。何況他這邊省出的一點兒相對整個國家的財政費用來說,不過千盅一粟,杯水車薪。再說,上陽宮那邊還有上皇、上皇后、諸位太妃,那是不能省的,不能因為上皇不當皇帝了,你就“苛扣”其用度而且,不但不能省,為了表示孝心,反而要更上一層樓才是。所以雖然新皇這邊儉省,但是整個後宮的費用並沒有縮減,反而增加了不少。

除了從後宮用度上節流一點,下面哪裡還能有節流的地方?官員的工資?工程的支出?兵丁的糧餉?……哪一項都是不能省的,否則就要出亂子了。不能節流,就只能開源了。作為“以農為本”的古代封建社會,國家的整體政策是抑商的,想從商業活動中增加一點國家收入,並不太現實,因為國內關於商業的關卡其實不少了,再加稅,行商變流民,比農民起義要方便的多了。

打不了商業上的主意,那麼只能在土地上下功夫了。本朝立國近百年,因為高祖和太宗深知百姓深受前朝之苦,所以為了修生養息,下了“暫不加賦”的政策。上皇繼位,因為他重名,愛惜羽毛,所以在登基伊始,宣佈他執政期間“永不加賦”。經過高祖、太宗、中宗、上皇四代“輕徭薄賦”、“鼓勵農桑”、“與民休息”的政策,經過前朝戰亂而荒蕪的田地大量被開墾,人口增長迅速,可是國家的歲入卻不見增加。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世家豪門瘋狂的兼併土地,這些人有特權,可以不用繳稅,所以本應該是國家的收入卻流入了私人的腰包。那些喪失土地無以為生的百姓無奈之下淪為流民,形成了匪患。國家還要為此買單,掏錢,平叛。

雖然用“烽煙四起”來形容稍微誇張了一點兒,但是目前真的差不多是年年有人造反,造成這一局面的原因絕不是簡單地一句“天災所至,奸人作亂。”就能解釋的。上皇也知道問題所在,但是就這麼放任自流。好外的說法是想□□,事情不到了跟前就不想下狠手。因此上皇被讚譽為人寬仁,老成持國。

實際上不是上皇要作“仁君”,而是無可奈何。前朝之所以覆滅,除了末帝無道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世家豪門盤根錯節,上轄君權,下則強取豪奪。末帝無法打壓世家,對朝政也無法做到從容掌控,收發自如。以至於當時的朝廷中,大臣們拉幫結派,結黨營私,相互傾軋;地方上,各級官府拼命搜刮民脂民膏,老百姓怨聲載道,民不聊生。最後,生活困苦的百姓實在活不下去了,紛紛揭竿而起。而各個世家看見前朝國運無法可挽,也紛紛投靠新主,以其財勢,依舊佔據高位。

新朝初立,高祖和太宗皇帝吸取前朝的教訓,竭力打壓世家豪門。這些世家被壓制的喘不過來氣來,龜縮起來。當年,上皇前面有三位嫡親哥哥,作為嫡長子的大哥,因為眼疾無法成為儲君的人選。因此嫡長繼承制在這裡失去了作用,作為嫡出的他和兩個哥哥都有競爭皇位的資格,只是他在眾人眼中一向不顯,想要脫穎而出比較難。無計可施的他與備受打壓,生存空間被壓縮的世家豪門結盟,在他們的幫助下,登上了帝位。

登基後,有“從龍之功”的世家豪門得以大肆封賞。在上皇不注意的情況下,已形成“尾大不掉”之勢。這些世家高門,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再想處置已經不是那麼容易了。他又缺乏“斷尾求生”的魄力,狠不下心來,只能盡力將世家豪門的勢力控制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之所以選五皇子為帝,上皇正是看中他堅毅果敢的個性,覺得他不會被世家豪門所轄制,能夠革除國家的弊端。

本來上皇退位之前釋出的一系列改革措施無不是針對國家的弊病,新皇登基之後只要貫徹執行就行了。但是上皇在位時用的人,大多是利益的即得者,如今這改革觸動了他們的利益,他們當然不肯放棄手中的利益,所以在朝堂上雖不敢明著反對新皇,但是陰奉陽違,以致政令難以貫徹執行。本來新皇的幾位兄弟對這個平時不顯眼的兄弟拔頭籌,成為皇帝就心有不服,所以不僅不幫他,還跟著一起作對,想著能不能渾水摸魚,把他攆下臺。

好的政令,需要好的執行者。否則明明是好的政策,被下面的人歪曲扭意,變成壞事的也不是沒有。因此新皇雖然知道國家弊端所在,也只能暫且不動,想著把人理順再說。想著提拔新人頂舊人,但是在上皇這裡受了阻。一朝天子一朝臣,這話不假,但是新皇登基,為了表示孝道,又有“三年無改父道”這一說。何況上皇現在還好端端的在上陽宮,你就開始提拔新人,罷黜他的人,這讓他怎麼接受的了?上皇做了多年皇帝,一言九鼎,大權在握的那種感覺哪裡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他這邊剛退位了,你就開始更換朝臣,這讓上皇怎麼想?他絕不允許新皇架空他!因此上皇又護在裡面,以至於新皇舉步維艱。

經過幾年的小心經營,新皇到底在朝堂上重要部門安插了幾個自己人。這日他在勤政殿聽內閣次輔兼戶部尚書陳大人彙報。聽完之後,新皇嘆了一口氣,道:“每年漕運的糧食在路上至少要損耗兩成以上不說,而且耗時良久,徵發既眾,服役又長,以至失誤農時,弊處多多。說起漕運的弊處,朝堂上的人只怕口沫翻飛,說上兩天兩夜都在不在重複的,但是一說到改漕運為海運,下面的人卻顧左言他,應者寥寥。為什麼?還不是漕運上可以牟利之處多多,若是改漕為海,他們還怎麼撈錢去!……”

“啪!”一本走著丟在陳大人的眼前,皇帝道:“你看看,你看看,這是通政司報上來的漕運牟利的法子。把船上的新糧新絹跟沿途的奸商偷換成浸過水的損壞品,然後就報稱路上遇風雨毀損,藉此牟利。這還算小道,更大膽的則直接報了傾覆的都有,那些奸猾小人,上上下下打通了關係,就連追賠都追賠不到他們身上。漕船侵盜嚴重,因此漂沒的物資,最後有很大一部分需要在路上路過的州縣加徵而得以補充。……此項徵購本就對地方民力是個負擔,偏地方上還勾結起來,加徵之數倍,全不顧州縣民生死活。這撈錢的法子真是想絕了,真是讓人佩服!真是該殺!該殺!……”

一連說了幾個“該殺”,皇帝怒氣未消,嚷道:“國庫入不敷出,國家沒錢,錢都到哪裡去了?都讓這幫子蛀蟲給貪了!可恨,朕還無法下令徹查,更不能嚴懲!”說道後面恨恨的使勁用手掌拍著桌案。

作為鐵桿帝黨,新皇的心腹,陳大人知道皇帝受上皇掣肘,若是徹查下去,從下到上,能拎出一大串,這樣的話,能空出好多職位,方便新皇這邊安插自己的人。只是上皇雖然支援新皇改革,可是他老人家上了年紀了,喜歡天下太平,而且當初執政的時候,求的就是一個“穩”字,所以他要求新皇先□□,再改革,不允許有“不和諧音符”發出。這樣一來,不免兩廂矛盾起來。因為這個不和諧的音符包括的太多,以至於新皇做事束手束腳的。因此,像這樣大規模的替換官員的事件在上皇還在的情況下是不被允許發生的。

陳大人知道新皇的鬱悶,不過這種事他也不好深言,只勸道:“陛下不必心急,治大國如烹小鮮,必須慎而又慎,慢慢來就是了。現下我們雖然不能動手,可是我們可以收集漕運這邊的證據,以求日後的雷霆一擊。”熬吧,熬到上皇歸天就出頭了。

皇帝嘆道:“父皇念舊,顧念老臣,想著在史書上留下個‘君臣相得’的佳話,不肯落得‘狡兔死,走狗烹’的名聲。朕也不是不顧念老臣對父皇的貢獻,非要處置他們。朕難道是那麼涼薄的人嗎?只是我不想趕盡殺絕,他們也別把事情做絕啊!金陵城內欽差金陵省體仁院總裁甄家生活奢靡,動靜皆講究排場,不過為家養的一個戲子置辦纏頭就花了上萬兩銀子。仗著祖上的功勞和曾為父親伴讀的情分,在地方上飛揚跋扈,包攬訴訟不說,還插手地方官員任命。在金陵已經有了百姓只知有甄家存在,而不知王庭的傾向了。可恨,朕還要顧忌上皇,任由甄家在地方作威作福!”

輕哼了一聲,皇帝道:“自登基以來,朕雄心勃勃,想著大幹一場。可是……都說做皇帝的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可是朕的話,滿朝文武,有幾個人肯聽?本來官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之事,朕想著在西北文風不盛的偏遠之地,派耿直之臣去實施,強行推進,然後推廣全國。可是最終卻折戟沉沙,只能暫時擱置。漕運改海運更是遙遙無期。……吏治更是崩壞,各種貪汙行為,已經到了上皇都不能容忍的地步。戶部賬面上做的好看,可是庫裡卻能跑耗子,空空如也。當年因為西南幾省大災,庫裡沒錢,父皇無計可施,差點違背剛登基做出的‘永不加賦’之許諾,最後無奈之下鹽政改革,靠著鹽稅勉強撐下來了。戶部的虧空,上皇再清楚不過了,可是查虧空一事卻懸在那裡久久不能開展。上皇總說要穩,要老成謀國,可是所謂的穩並不意味著要保持現狀,不加以整頓呀!朝堂上那幫老而不死的東西,光知道跟朕伸手要錢,卻不幹活,還淨扯後腿,打量著又上皇護著朕不敢動他們是不是?朕倒要看看,上皇還能護他們幾年!”回想起登基以來的想做卻做不成的事,皇帝心中窩火,動了真怒。

雖然知道人都是會死的,可是一個“孝”字在頭上,做兒子的哪能盼著父親去死呢,皇帝後面的話可就有點誅心了,但是陳大人明白皇帝的感受,任誰明明做了皇帝,可是上面被人壓著,什麼事情都做不成,心中都會憋屈的慌。何況上皇也不是也不清楚國家弊端,既然知道,那麼就應該想法設法剪除弊端,上皇不想背上罵名,不肯做,將爛攤子交給兒子。可是兒子要做,他又在裡面橫欄豎阻,怎能不讓人生氣。

陳大人沉默半晌,乾巴巴的說了一句“上皇仁善,待老臣甚厚。”再無言語。其實不管皇帝還是陳大人都知道,上皇厚待這些老臣的原因。還不是上皇退位,朝廷選撥的新才已經不能為他所用。上皇雖然退位,可是並意味著他安心在上陽宮頤養天年,什麼事都不管。既然想要繼續影響朝政,上皇依靠的就只有那些跟隨他多年的老臣了,如此一來,老臣有什麼事自然上皇也護在裡面。不過這個大家內裡知道就行了,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說的。

長嘆一聲,皇帝道:“總是這般以平抑為主,‘揚湯止沸’下去,若是不等朕把國之毒瘤除掉,水就溢位來可怎麼辦?”目前的形勢是要等著上皇去了,再收拾老臣,然後再改革。但是在上皇還在之時,他這個做皇帝的總不能幹等著,什麼也不做吧。目前各地的叛亂只是小股,地方武裝就能撲滅,但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些小股若是彙集在一起成了大股,那個時候就需要朝廷調兵平叛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調兵是需要花錢的,戶部沒錢,怎麼調兵?叛軍殺過來,他這個皇帝沒錢沒人,一無所有,難不成眼睜睜的作亡國之君不成?那些世家豪門倒是沒所謂,像前朝一樣,改頭換面投奔叛軍,在弄個開國功勳當當不成問題!

陳大人洞悉皇帝話外之意,沉吟半晌,道:“陛下,當年上皇在位之時,因為遲遲未立太子,以至於陛下的幾位兄弟心生覬覦,在朝堂上廣佈人手,雖然後來被上皇剪除了一些,但是勢力猶存。陛下登基乃是上皇欽點,天命所歸。陛下登基後,厚待手足,以親王位待之,但是幾位王爺卻不肯臣服,暗藏不軌之心,仗著朝中勢力屢屢和陛下為難。幾位王爺不念天恩,陛下可於朝堂上斷其臂膀,以示警醒。”不能動上皇護著的老臣,我們可以先動朝堂上其他的勢力。

“跟隨上皇的舊臣,雖然有腐蠹蛀蟲,可是亦有能員幹吏。戶部沒錢,這幾年國家的花銷全仗著鹽稅的收入支撐。在江南主持鹽政改革的兩淮巡鹽御史林海深得上皇之心,雖是上皇舊臣,但是並不失之為一名能吏。因此對於上皇中的舊臣,陛下完全可以擇其優而用之。宗室子弟中有才能出色者,陛下亦可以提拔選用。”

陳大人的一番話說得皇帝連連點頭。皇帝知道他登基為帝,幾位皇兄皇弟心有不服,因為有上皇上面鎮著,所以實現了政權的平穩過渡。事已成定局,但是他這幾位兄弟還不死心,上躥下跳的。他早就不耐煩他們了,只是顧忌上皇,才沒有動他們。不動他們,不代表不可以動他們的手下。卸去了他們的爪牙,看他們還有什麼資格和他叫板!而且這樣一來,空出的職位就可以安插自己人,朝堂上的勢力增加,有了和上皇老臣較勁的餘地,有些國策方針未必要等到上皇歸天才能實施。最妙的是對上皇老臣的處置,不是都一棒子打死,而且想辦法分化拉攏一部分,這樣也不顯得他任人唯親了。皇帝笑著向陳大人許諾:“眼下國家多病,正是君臣齊心收拾收拾殘局之時。陳大人,只要你盡心為朕,朕將來必不負你!”

陳大人忙跪下,道:“為臣者為陛下盡忠乃是理所應當。臣不敢當陛下之諾。”皇帝走上前,親自攙扶起他來,道:“你不必如此。朕說你當的起就當得起。”不等陳大人再說什麼,皇帝將他拉到桌案前,從旁邊拿出一張卷軸,開啟道:“來來來,愛卿,你在宮外,比朕看得更全面。幫朕參謀參謀,這些宗室子弟哪個可堪一用?”

兩人就名單一一看過去,從中挑選沒有劣跡,為人忠厚老實的宗室子弟出來聽用。看到了誠順郡王的名字,皇帝皺了皺眉頭,道:“朕記得順慎郡王妃是甄家的女兒是不是?”陳大人低眉順眼的答道:“回陛下,順慎郡王妃是甄體仁甄大人的嫡長女。當初這樁婚事還是上皇賜的婚。”皇帝笑笑,笑意未達眼裡,道:“上皇待甄家甚厚,給甄家的恩典太過,甄家卻不念其恩,行事猖狂,甄家的女兒哪裡配作郡王妃,順慎郡王受委屈了。真是可惜了。本來順慎郡王雖然這些年不曾辦差,但是為人還是不錯的,朕本來想著讓他領樁差事乾乾的,既然他娶了甄家的女兒為郡王妃,他還是老老實實呆著吧,免得將順慎郡王為難。”

聽了皇帝一番冠冕堂皇的話,陳大人嘴裡連聲說讚揚皇帝行事周到,考慮周全,心中卻忍不住吐槽。不想讓順慎郡王出來直說就是,何必以甄家的女兒為郡王妃為藉口。當初上皇之所以給順慎郡王賜婚,固然是施恩於甄家,何嘗不是拉攏防備順慎郡王。陳大人知道,哪怕順慎郡王沒有娶甄家女兒,皇帝依舊會另找藉口將他閒置。誰讓順慎郡王原本是和太宗皇帝爭位的太子一脈呢。

當年太子和太宗皇帝爭位失敗,太子被廢,除了已經出嫁的女兒,還活著太子妃、皇孫、孫媳及其子嗣和未嫁的皇孫女全被高祖皇帝幽禁。太宗上臺,清算太子一脈,除了太子留下一命外,餘者全被賜死。太宗過世,中宗即位,講究“以德治國”,為安撫起復綜太宗一朝一直被打壓的廢太子一脈的勢力,將廢太子和一名宮女所生的庶子拎了出來,並授以恭慎郡王之位。

該庶子乃是廢太子的子孫被太宗皇帝盡誅之後,廢太子和服侍他的幾名宮女子生的孩子中最小的一個,得封郡王之時還不滿八歲。因為年紀幼小,所以被“恩養”在宮中,直至二十五歲,才由中宗指了一名寒門出身,科考入仕,在朝中無根無基的六品都察院經歷的小官女兒為妻,又賞了些產業,開府搬出宮去。恭慎郡王原來年紀小,不知事,可是這麼些年宮中的生活下來,他早已明白,他不過是皇帝表示優容廢太子一脈的一枚標杆而已。若是不聽話,皇家雖時都可以把這個標杆砍去。當初之所以選中他,不過就是因為在廢太子的所有孩子中他年紀最小,最好控制。

恭慎郡王搬出去之後,每日裡提籠掛鳥,鬥雞遛狗,不務正業,對政事從來都是閉口不談,不發一語。府中的產業和郡王的俸祿足夠其自給自足,所以恭慎郡王玩歸玩,從不做欺行霸市,強賣強佔的野蠻勾當,而且嚴格約束府內上下。盡量避免讓皇家抓府裡的錯處。後來恭慎郡王去世,當時上皇當政,加恩,其子原位襲爵,不過襲爵時恭慎郡王被改為順慎郡王。但是不管優容也好,加恩也罷,皇家對其的防備並不曾減少。順慎郡王知道皇家對自家的防備,因此為人處事謹小慎微,生恐行差踏錯一步。

目光從順慎郡王往下移,皇帝看到了誠臨親王的名字,眼睛一亮,轉了轉,道:“誠臨王的王爵是不是承襲原來的弘陽王爵而來?”陳大人答道:“是的。陛下,現任誠臨親王乃是原弘陽王的嫡孫。”不過和順慎郡王一樣,誠臨親王也是皇家需要防備的一系。

“好。”皇帝拍案叫好,道:“弘陽王不僅有大功於本朝,而且在仕林中文名極盛,而後弘陽王棄親王位出家於通明寺,法號‘弘一’。弘一大師精研佛法之際,文名更上一層樓,已成為仕林中的‘文壇領袖’。原本的改革措施之所以實施艱難,不僅僅是豪門世家反對,讀書人也反對。朕想把弘一法師接進京來,藉助弘一大師在讀書人心目中的超然地位,籠絡一批讀書人。朕改革,可不是想和讀書人站在對立面的。愛卿,你覺得這個主意怎麼樣?”

官紳一體當差,一體納涼,這項措施之所以實施不下去,正是因為讀書人的反對。反是有功名的讀書人,個個都不用繳稅,功名再高一點,就成了士紳,全家都不用繳稅。如今這個措施一頒佈,讀書人的超然地位被削弱,除了目光深遠的有識之士,沒個不反對。皇帝並不想徹底站在讀書人的對立面,那麼必然要找個“緩衝帶”,這樣一來,弘一大師皇室的出身,在讀書人中至高的威望,是在合適不過的人選。

因為已經上了皇帝這條船下不來,所以陳大人不得不幫皇帝。若是有可能,他也不想得罪讀書人。讀書人嘴和筆太厲害。君不見始皇帝“焚書坑儒”,得罪了讀書人,以至身後罵名滾滾,背負著“暴虐”之名永記史冊。因此陳大人對於皇帝的提議思索了片刻,贊同的道:“此策可行。只是陛下要受點委屈了。不僅要派專人大張旗鼓的到通明寺請弘一大師進京,還需排場盛大,以彰顯陛下誠意。到了京城,陛下最好親迎出去,此舉不僅表示對弘一大師的尊敬,而且還表達了陛下對天下讀書人的禮敬。”

“哈哈……”解決了一個大難題,皇帝暢快的笑道:“這算什麼委屈。按照弘一大師的輩分,就連上皇見到他都要稱一聲叔叔,我怎好在他跟前妄自尊大。又不需我親至揚州,不過是等長輩到京,朕這個小輩出宮親迎一下而已,這算什麼,還不是理所應當的。年前不行了,年後,朕就命忠順親王和禮部尚書帶隊,帶著半幅鑾駕,親到揚州請弘一大師入京。”

說到揚州,皇帝又想起了在那任職的林海,原本皇帝因為受上皇的壓制,朝堂上受那些老臣的掣肘,他對上皇的那些老臣都沒什麼好印象。不過經陳大人建議對上皇的臣子要分而治之,再想到如今國家的花銷全都靠著鹽稅支撐,而鹽稅改革比起那些被擱淺的國策是目前國家唯一貫徹執行的改革。鹽稅改革是在林海主持下展開的。

皇帝原本因為林海是上皇的臣子那點不喜沒了,想著怎麼把他拉過來。皇帝沉吟了一會兒,對身邊伺候的內侍道:“記得今年賞賜眾位大臣的時候,記得提醒朕,兩淮巡鹽御史林海的比舊年的要加厚,而且要派我身邊親厚的人去頒賞。”每年皇帝為了表示對朝中重臣的恩賞,每逢年年節都有賞賜。在外任的,只有督撫這一級別的才有這殊榮。

那內侍答應著,並道:“是,陛下。不過,陛下,林家的賞賜是送往揚州呢,還是送到京裡他的家裡?”若是送往揚州,那麼就要準備了,畢竟這賞賜是要過年以前送到的,如今已經入了臘月,從京裡到揚州可不近,需要快馬趕路。

皇帝皺了皺眉頭,道:“怎麼?林海的家眷沒有跟他在任上,反而在京中?”皇帝原本對於林海這樣的上皇重臣並不敢太過關注,免得惹上皇猜疑,所以並不知道賈敏一家進京的訊息。一旁的陳大人忙答道:“回陛下,林海膝下現有兩子,於前年中了秀才,所以今年在其妻的帶領下回京讀書,眼下一個入了國子監,一個進了官學。只是目前林家並沒有住在林宅,而是住在榮國公賈家。因為林海之妻乃是原榮國公賈代善之嫡女。” 作為帝王倚重的心腹,就是要幫著皇上注意他所沒注意的事。

“榮國公府?賈家?”皇帝皺了皺眉頭道:“朕知道這個賈家。原有些榮耀,一門兩國公。不過現在榮國府襲爵的賈赦襲的是一等將軍爵,寧國府襲爵的賈珍襲的是三品威烈將軍爵。兩人都只是空襲爵位,並沒有實職在身。兩府裡唯一在朝裡領差是榮國公府裡的賈政,現任從五品工部員外郎。是不是這個賈家?”對於“四王八公”這些世家,皇帝曾經下了一番功夫去瞭解。

“正是。”陳大人答道。皇帝想了想道:“雖然林大人的家眷在京城,但是朕賞的是林大人,與他們何干?東西自然要送到揚州去。”這次賞賜乃是一次試探,要看林海的反應在考慮以後是否惠及家人。自然是送到揚州,第一時間得知林海的反應最好。再說林家現在賈家住著。賈家也算是跟著上皇的老臣了,賞了林家,不賞賈家不合適,但是就賈家現在那個沒落樣,哪裡還有什麼值得他拉攏的。左右這些老臣上皇會賞。國庫裡沒錢,省一點兒是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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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敏不知道因為她帶著孩子住在賈家從而錯過了一次賞賜,當然就算知道也無可奈何,總不能為了這次賞賜就趕緊搬出去吧。因為林海不在京中,林家又借住在賈家,所以林家這個年過得並不太煩擾紛亂。但是賈敏還是很忙碌的,不僅要打點送往有交往的各家的年禮,還要收取各家送來的年禮,清點各處莊子上送來的年貨並銀子等物,……登記造冊,入庫點封。還有家中主子奴才過年的新衣裳要裁,家裡僕役,外面鋪子和莊子上人手的過年福利,各處賞錢。還要預備著年後搬家的一干事宜,……真的忙得腳打後腦勺,不可開交。最後忙不過的賈敏乾脆將搬家的所有事體交付給三玉,讓她們草擬計劃,安排一應事體,她在後面攬總,查漏補缺。

轉眼就到了年三十,一早,身為二品誥命夫人的賈敏就穿上命婦朝服,和賈家有誥封者按品級身著朝服進宮朝賀領宴。過午賈敏才回來。賈家祭祀宗祠和她無關,賈敏自在家裡休息,晚間他們一家在榮禧堂後樓和賈家人一起用過家宴,就回到西跨院守歲。

既然在賈家過年,少不得要見見來賈府賀節來的親友。平日裡常見的,不常見的親戚如同走馬燈一般集體閃現。雖然賈敏是賈家的女兒,可是她已經出嫁多年。縱使回京之時,曾經過府拜訪過幾家親戚,不過都是有長輩在的人家。依附寧榮兩府而生的賈家親族經過多年繁衍,前街後府又多了不少人。賈敏好多都不認識,而且好多都是小輩,她都不知道散出了多少個荷包,多少金銀錁子,就連為了防備不夠打賞而特意套在手上的金鐲子都摘了幾個出去。

賈敏只覺得她的臉都要笑僵了,她倒不是心疼錢,只是雖然有鳳姐在一旁提點,可是人太多了,見個面說兩句話,還沒等留下什麼印象就退了出去,因此雖然散了那麼多錢出去,可是不認識的還是不是認識。清玉釉玉他們五個和賈敏遇到了一樣的問題,一通磕頭問安下來,也沒記住幾個人。不過他們在賈家族人面前這麼正式一露臉,倒是博得讚譽一片,讓賈敏好生驕傲。

初六榮國府請兩府親朋吃酒看戲,忠靖侯史鼎夫人帶著湘雲過來吃年酒,走時,湘雲被賈母留了下來。在賈母房裡,湘雲拉著賈母的手撒嬌,“去年冬日裡雲兒在家眼巴巴的盼著老太太派人來接雲兒,沒想到怎麼盼都沒盼到人來,可見是有了外孫女就不疼雲兒了。……”邊說變飛快的掃了黛玉一眼。

不等賈母說話,湘雲又一一點過去,道:“老祖宗事情多,又上了年紀,一時想不到也是有的,可是你們呢,你們也不幫我在老太太跟前提點一下。哼,可見是有了新人忘舊人。有人陪你們玩就忘了我。……”雖然府裡去年來了薛林兩家,但是在座的都知道史湘雲言語中所指的新人乃是黛玉。一干人笑著正要說話分辨,被寶釵搶在前面,她上前拉過湘雲道:“雲妹妹,我那有東西給你留著,本想著打發人給你送過去,你來了正好。”說著拉走了湘雲,藉此把剛才的話題岔了過去。

剛才湘雲說的話,大家只當是小姑娘的玩話,雖然帶著一點點抱怨,可是並沒有誰放在心上。只有賈敏深想了一下,覺得湘雲說的可能是真心話。在林家未來之前,賈母疼她,時不時的接她過來住,她和寶玉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兩個人玩的也好。但是在林家來了之後,因為黛玉的存在,不管是寶玉還是賈母都為此分了心神。蛋糕就那麼多,多一個人,就意味著原來的人得的要變少,何況蛋糕並不是平均分,新來的佔了大半,這樣一來,下剩的就不多,再分到每個人頭上,變得更少。其實三春未必不嫉妒,只是不肯像湘雲這般直白的說出來罷了。

初八那天,賈母和王夫人拜了影回來,賈母進屋一面脫掉身上的大紅猩猩氈的斗篷,一面和王夫人和鳳姐說道:“明日府裡請世交故舊吃年酒的一應事體都準備好了嗎?明天來的雖然都是積年世交,可是都是貴眷,我們可不能有招待不周之處。”

鳳姐笑著下保證:“老太太放心,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就是路上的積雪清理時我都安排小子們盯著,而後我不放心,又帶著幾位管家娘子將裡裡外外所有的路徑走了一遍,親自檢視過,絕對沒問題。”

賈母點點頭,出去一上午,她也累了,讓王夫人和鳳姐下去,在鴛鴦的服侍下歪在榻上。湘雲從外面風風火火的跑進來,正欲大聲喊什麼。鴛鴦伸出食指放在嘴邊示意她噤聲,並悄悄地指了指裡面。湘雲伸著脖子看了看,聽見裡面沒動靜,知道賈母安睡未醒,躡手躡腳的走進屋,開始左右翻找起來。鴛鴦壓低了聲音問道:“史大姑娘,你在找什麼?”

湘雲一面放目四處搜尋,一面低聲回答:“我在找大毛衣裳。琥珀晴雯她們一大幫人在後院子撲雪人,我也要玩,偏寶姐姐過來,勸我,說是天冷,讓我回屋添件衣裳再玩,否則著涼生病豈不糟糕。所以我跑回來拿衣裳。”

這次來賈府,湘雲是和賈母一塊住的,所以她的衣裳都在賈母房裡放著。只是湘雲身為大家小姐,她的事情一向都是由丫頭打理的,哪裡需要她親自動手。如今翠縷不在,賈母又在睡覺,不好大肆翻動,所以湘雲哪裡找的到被翠縷收起的大毛衣裳。湘雲本就是個急性子,找了這麼半天沒找到她已經不耐煩了,滿屋裡看了一圈,看到賈母正廳裡,椅子背上搭著一件簇新大紅猩猩氈,眼睛一亮,對幫著翻找的鴛鴦道:“不用找了,我找到了。”一陣風似的捲起椅背上的猩猩氈就往外跑。速度快的讓在內間聽了她的話停下手來的鴛鴦只看到個背影。

湘雲一面跑出屋子,一面將斗篷往身上披,因為不合身,又大又長,都拖地了,� ��雲無奈之下,拿了條汗巾子攔腰系上,繫好後,就忙不迭的到後院子裡和人匯合去了。三四個丫頭們滾著雪球,想要做雪人呢,湘雲跑過去加入了她們。一夥人哈哈笑著,將三春、三玉都吸引了過來。

黛玉看出湘雲身上大大的拖地斗篷就知道那根本就不是她的。除了賈母的,湘雲也不可能去拿別人的。想來是賈母的衣裳放旁邊了,丫頭們來不及收,結果就讓湘雲順手拿到了。雖然賈母衣服多,多一件少一件無所謂,可是湘雲身上這件簇新簇新的,顯然是新做的,就這麼糟蹋了,未免有些浪費。只是剛才湘雲在屋裡那麼一說,雖然不曾指名道姓,可是在場的都知道指的是誰,此刻黛玉若是說湘雲,恐讓人多想,所以黛玉閉口不言,看著湘雲穿著它四處跑。

探春、惜春、漱玉看著有趣,也插了一腳。一會兒寶玉也過了來,湘雲見了他,忙招手喚了他過去一起頑。寶玉也興沖沖地跑了過去。原本亭中看著的寶釵,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走了過來,站在一邊,笑道:“雖是玩,你們也要小心些,這院子後面原有個小水池,現在結了冰,又被雪蓋著看不太清,小心別掉下去。到底要注意點身子,若是為了玩,受了涼,著了寒,這大正月的豈不是讓老太太和太太跟著憂心!”

漱玉聽了,暗中翻了個白眼,和身邊一起滾雪球的惜春道:“偏她這麼掃興,本是大家高興,玩個樂的。讓她這麼一說,把老太太和二舅母一抬出來,什麼興致都沒了。聽起來倒是好心,不過好像滿府上下就只有她知禮,知道顧念長輩似的。”惜春斜了和迎春站在一起的寶釵一眼,道:“管她呢,她說什麼你只當沒聽到就是了。她說她的,我們玩我們的。”

在大家的通力合作下,一個大雪人已經堆好,只差鼻子眼睛了。湘雲正滿地給雪人找石子,不想斗篷太長,一時沒注意踩到了斗篷邊沿,驚叫一聲,一跤栽倒,摔進被雪蓋住的水溝裡,弄得一身泥。不過幸好斗篷夠大,夠厚,裡面的衣服沒溼。大家看到湘雲狼狽的模樣,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被嘲笑的湘雲從地上撿了雪團,不管不顧的往人群裡丟。一時之間,也不論主子奴才了,無數雪團在空中飛過,就連站在一邊觀戰的釉玉她們幾個都受到波及,這般鬧將過來,待到笑鬧得沒了氣力,停戰之時,卻是再沒得一人是完好無損的了。

玩鬧夠了,大家各自回房換衣服。換過衣裳之後,大家聚在賈母房裡說笑。賈母也醒了,笑著倚在榻上,聽他們說話。賈敏帶人過來,道:“廚下準備了薑茶,你們每個人都趕緊的熱熱的喝一碗,一會兒還有預防傷風著涼的湯藥,等煮出來,送過來,你們每人也都要喝一碗。廚下還燒有熱水,回頭散了,各自都好好泡一泡。”跟在賈敏後面的丫頭將煮好的薑茶分倒出來,遞給眾人。眾人接了過來,喝下。面對賈敏的叮囑,無不答應。

賈母見了,好奇的問道:“可是你們怎麼淘氣了?要這麼折騰?”寶玉和湘雲不等別人說話,你一言我一嘴的將剛才玩樂的情形講給賈母聽。最後,寶玉和湘雲還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直道玩得太開心了。賈敏在一旁笑著補充:“母親,你是沒看到她們玩鬧之後的模樣,可見是玩瘋了。釉玉和黛玉不過是在邊上看著,頭上和身上的衣裳都有被雪打到的地方,狼狽的很,不清楚地只當她們幹什麼壞事去了呢!”

賈母笑道:“這有什麼。女孩子就該這樣,動靜宜得,看著鮮活。身為大家閨秀是要求沉穩,但並不意味著小小年紀卻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全沒有了女孩子該有的靈動和活潑。這樣的做派不過是那些小家子家沒見識,想學大家子的氣度,‘畫虎不成反類犬’,真正的大家子裡面可看不上這個。”

目光從寶釵不露聲色,但嘴邊的笑容略有些僵硬的臉龐掃過,賈敏道:“雖是這麼說,可是明天府裡宴客,帶你們出去,應酬往來時不可失了大家小姐的氣度。”目光落到湘雲身邊,賈敏想了想,道:“雖然這府裡來的世交,你大都認識。她們也體諒你到這府裡玩,不好帶太多的人使喚,但是釉玉她們身邊都跟著好幾個丫頭,你身後只跟著個翠縷到底不成樣子。明日就讓我身邊的初晴晚晴跟著服侍你好了。”

女眷社交的重頭戲之一,自然是相看小姑娘。這次榮府宴客,這樣的場合本就適合推介彼此家的女孩兒。原來每年榮國府這邊宴客,迎春她們很少出來應酬。是因為這邊府裡唯一的嫡女元春已經入宮多年,下剩的迎春和探春,身為庶女,而且年紀幼小,不好出來應酬。待她們年紀漸長,榮養的賈母已經不怎麼理會這些,何況到底嫡庶有別,迎春和探春兩個庶女比不得嫡女,而且她還有個寶玉這個“鳳凰蛋”需要看顧,這些些微小事哪裡用得著她操心,交給她們的父母,由他們辦理就是了。

但凡府中這樣的大事邢夫人是插不上話的,其實就算有她說話的地方,以邢夫人的秉性也不會對迎春上心。至於王夫人,雖然她面上擺出一副慈愛的模樣,可是也沒有把迎春和探春放在心上,也不理會。鳳姐,到底年輕,經的事少,不明白裡面的彎彎繞繞,再者也不看重她倆,所以最後的結果是誰都不管。惜春並不算榮府的人,雖然是嫡女,但是榮府上下並不把她算在內。而對於來客來說,主人家不說,她們也不好意思提,何況不過庶女而已,也沒什麼好提的。

雖然婚事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也不能將女孩兒養在深閨人未識。彼此相看,探詢,擬定人選,打聽對方的脾氣秉性,相互比較,……到最終確定,真心為女兒考慮的,至少也要一兩年的功夫才能擇定女婿的人選。有的人家,甚至在女孩兒十歲左右就開始考察,到了姑娘及笄的時候才定下。花了五六年甚至六七年擇婿的也大有人在。考慮到這個時代嬰兒的成活率,女孩兒的親事不能定的太早,當然也不能定的太晚,因為太晚的話,好的都讓人挑走了。所以十一二歲開始相看最為合適。當年賈母開始為賈敏擇婿就是在這個年齡。

以黛玉的年齡,該開始考慮這個事情了,何況她上面還有個比她大兩歲的姐姐。黛玉原本隨著父母遠離外任,京裡的人家對其很是陌生。雖然回來這半年,也曾去過一些場合,但是到底比不得京裡土生土長的令人熟悉。賈敏借賈家的宴會將黛玉介紹給眾位世家舊交的女眷認識,知道緣由的賈母也不好阻攔。賈母雖有將黛玉配給寶玉的心思,但是賈敏就是不吐口。問急了,賈敏就將薛家拉出來作“擋箭牌”。賈母也知道王夫人並不屬意黛玉,而且賈母和王夫人姑嫂兩個,兩看兩生厭。所以賈母對於賈敏將黛玉推出去,雖然心有不滿,覺得寶玉那麼好的條件,賈敏不該挑挑揀揀。

有王夫人在那裡攔著,又有薛家橫在那邊,賈母又不能一口敲定賈林兩家聯姻之事,所以賈母也沒底氣和賈敏置氣。何況賈母對寶玉有信心,覺得賈敏在京裡再也不會找到一個比寶玉更出色和黛玉相配的兒郎。等賈敏認識到了這一點兒,有回頭求她這個母親的時候。再者明日的宴請的都是賈家的世交,讓她們認識一下黛玉也無妨。畢竟將來若是黛玉嫁給了寶玉,黛玉也是要和這些世交的女眷交際應酬往來的,早一點熟識有早一點的好處。

因此面對賈敏的安排,賈母並沒有反對,只是皺了皺眉,道:“算了,你身邊的人還是留在你身邊好了,讓我身邊的琥珀和玻璃跟著雲丫頭。這些年雲丫頭在府裡常來常往的,我身邊的人都熟悉她,對她的喜好也有所瞭解。不比你身邊的人,眼前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

“也是。”賈敏點點頭,同意了賈母的安排。眾人又圍坐在一起閒話一陣,也就各自散開了。看著寶釵離去的嫋嫋背影,賈敏心中期待起明日的“大戲”起來。雖然從頭到尾,賈母和賈敏都沒有說讓寶釵出去見客的話,可是賈敏相信,王夫人是不會落下她這個外甥女的,而薛家也不會放棄這個展現寶釵的機會。只是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順利的在寶釵身邊看到香菱?

有了她前面教導幾位姑娘“不可失了大家氣度”的言語,又有後面給湘雲增加使喚人的舉動看,寶釵明日若是出席的話,總不會還孤零零的帶著鶯兒一個吧?文杏還小,而且作大丫頭的話,帶不出手。剩下的薛家就只有僕婦了,她一個姑娘家,總不能人前人後讓嫁了人的媳婦伺候吧?如此一來,只有香菱跟著出來了。至於帶薛姨媽的丫頭,倒是能應對賈府請來的客人,可是賈家上下會怎麼看她?使喚母親的丫頭充門面,打腫臉充胖子,寶釵可是還要在賈府住下去的呀!並且想著和賈家聯姻的。

本來賈敏覺得在她的籌劃下,只有七分把握寶釵會將香菱帶在身邊。畢竟在她的印象中,寶釵還是比較能應對難堪的,而且有不知道該說是“寵辱不驚”的風度,還是能“忍辱負重”的胸懷。不管是風度,還是胸懷,有它們的存在,寶釵只帶一個鶯兒一個人的可能性還是有的。不過有了賈母之前的幾句話,她又增加了兩分把握,剩下的那一分就看天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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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擠兌寶釵,賈敏也是沒辦法的事。她想救香菱出來,可是卻發現當初薛蟠搶香菱行為雖然行事魯直,但是香菱進了薛家之後被看管的很嚴。除了薛家剛進賈府的時候,香菱露了一次面,之後,薛家就把她拘在屋裡,根本不讓她顯在人眼前,輕易不允許她出梨香院的門。不僅如此,而且就算去梨香院,一般情況下也見不到她。至少賈敏帶著三玉去梨香院回訪的那次就沒看見她。三玉去梨香院幾次,也沒看見她。薛家初進府之時,賈敏不在,有事出去了,回來後,跟著薛家來的僕婦已經被送到梨香院去了,所以由始至終,賈敏都沒見過香菱,若非賈敏不用看人就能確定香菱就是甄英蓮,在只風聞香菱之事的情況下,還真沒把握讓甄封氏母女團聚。

其實原本不用這麼急的,本來賈敏想再等等的。只是年後和甄封氏相見,甄封氏又是好一陣哭訴,哭訴大年下,正是闔家團圓之時,她和她女兒卻不能團聚,明知道女兒在哪,卻只能按捺住思念之情,苦苦等待。哭的賈敏覺得好像拆散她們母女的罪魁禍首是她一般,心生歉疚。不僅僅因此,賈敏急著行事還因為她從薛姨媽口中得知一個訊息。過了年後,薛姨媽想著挑個日子給香菱開臉,名正言順的給薛蟠作屋裡人。這個訊息讓賈敏不能再等了。大家小姐被拐賣成伺候人的丫頭,若是日後口風嚴些,不洩露出去還無所謂。可是女孩子若是失了清白,在這個時代可是能要人命的大事。

賈敏怎麼也沒想到薛家會這麼著急給香菱開臉。畢竟香菱現在年紀還小,還沒長開。而且原來賈敏打聽到的說法是,薛蟠雖然急色,但是薛姨媽和寶釵總擔心香菱是被搶來的,心中怨恨。而且她不是府裡出來的,不知道她心性,想著她年齡也不大,再等幾年心性摸透了再說。沒成想,到底薛姨媽沒有別過薛蟠。不過也是,若是薛姨媽能扭的過他,薛蟠也不會被溺愛縱容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明天,成不成,就看明日一舉了。以甄家和賈家的交情,出身甄家的順慎郡王妃一直都是被賈家邀請的物件。只是礙於順慎郡王在朝中的尷尬地位,順慎郡王妃輕易不肯出門到人家做客。但是這次,甄封氏那邊已經求得了順慎郡王妃出面。所以“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端看明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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