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一夢驚別夜未寒(中)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 她還是周朝的公主, 塞北孟b關,漫天黃沙,他

跟隨段瀟鳴一起去迎接這位和親公主。

出發之前, 他們一群將領們在段瀟鳴大帳裡開玩笑,說著那些個葷葷

素素的段子, 陳宗敬還嬉皮賴臉地對段瀟鳴道:“聽說南國的女人長得

都嫩得跟塊豆腐似的,他袁家的公主早聽說是個大美人, 想那顧家的寧

王那麼多年卻落了一個空, 端端的一個美人叫少主得了,回家怕別氣出

病來!”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大夥聽了他這話,也紛紛跟著鬨笑, 亂亂地也不知道誰說了一句:“

怕別是個銷魂蝕骨的女人, 把少主子的魂都勾走了……!”

又是一陣鬨笑,這回連段瀟鳴也跟著無聲地笑著搖了搖頭。他就站在

段瀟鳴身邊, 卻對這個即將到來的身份特殊的女人一點興趣也沒有。

第二次見她, 是在三天後,她不適應鄂蒙人的飲食,他受命於段瀟鳴,

親自扛了一袋米去給她……

之後,這個周身迷一樣的女人就時不時地出現在他面前, 瘦弱的背影

漲滿了他的眼簾……

直到她離開,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那份感情可不可以稱之為‘愛’…

她說:“帶我去!”

他便冒死違抗段瀟鳴的命令,親自駕車送她去涼州城下, 箭矢如雨,

他站在點將臺下,仰望著她一身浴血,一步步向段瀟鳴走去;

她說:“我把他交給你,請你保護他……”

他便至今誓死效忠段瀟鳴,效忠段氏江山,任勞任怨,從來沒有半點

企圖歪念,即使夙興夜寐,批奏章通宵達旦,即使流言蜚語,滿朝都明

裡暗裡誹謗他陰謀篡位;

她說……她說……

他記得她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她的每一個表情,就像手中的這一杯

茶:明前的龍井是珍品,雨前的龍井是極品……

“你是品茶的行家,不是極好的我也不敢拿出來。”她說這句的時候,

眉目格外柔和,是他這麼多年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表情。

只見她淺淺地低下頭去,拿茶碗的蓋子輕輕地虛刮著茶沫子,一下一

下,極細緻輕柔,心中似有千思百結不得解。

他偷偷地拿眼角覷著她,整顆心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用力地揉來捏

去,心疼難當,卻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這樣將目光落定在

自己的衣袖上,那枚搖擺不定的竹影,靜靜地聽著窗外竹林的風聲……

他本以為她只是擔憂害怕,所以才那般思慮深重,又怎知道,卻是抱

了那般必死之心的……

‘寒梅聽雪’,‘竹影聽風’,一杯是她的,一杯是他的,這樣雅緻

的名頭,這樣聰慧的女子,他卻永遠也得不到……得不到!

霍綱死死地盯著那只‘寒梅聽雪’的杯子,瑩白的輕胚薄釉,淺淺的

一個紅色唇印,永永遠遠地鐫刻在上面,像一個鐵模子做的烙印,在熔

爐裡燒得火紅火紅,烙到他心上去,烤焦了皮肉,這一輩子,都抹不去。

一室瀰漫的茶香,湖面上的涼風浩然入內,攜山色波光,十頃瀟瀟翠

竹,拂在他面上,溫柔颯爽,宛如軟袖輕撩,溢滿茶香,甘苦芳冽……

那一年,暖風處處,撩人心猿意馬,這芳色授魂,顛倒容華。

怎奈你在天邊,我在此處。

殊途,那般漫長的路。

無論怎麼走,也走不出,同歸。

大好河山,風雲動城闕,這一切都在我執掌,可是,卻從不真正屬於

我。就如同那個你,永遠只能在夢中……

哪怕明知道這是自己心生的幻境,卻也足夠讓人沉迷其中…… 薄酒一

杯 伴我漫漫長夜,無眠。

看鷹擊長空,扶搖直上,縱有鴻鵠之志,卻為宿命所累,此生,承載了

太多太多……

緊緊握住的雙拳終於緩緩地鬆開來,輕輕地端起面前的蓋碗,虛力刮了

刮茶沫子,細細地啜一口香茗。

雨前。龍井。

西湖。煙雨。

名花。美人。

世俗。浮名。

碧色的茶湯,入口來,逐一洗禮過舌上的每一處味蕾,緩緩地,如同山

間流下的澗水,涓涓流下去……流下去……

**************

一年前

皇陵的工程是從天和元年,段瀟鳴登基之時便開始興建的。這是歷朝歷

代的慣例,帝王登基,皇陵始建。

至段瀟鳴病逝,整個皇陵前前後後加起來修了才十年不到,所以比起前

朝,規模並不算太大。

自古皇陵修建工程,都是朝廷的重大機密,從事於內部結構設計的工匠

,都被嚴密地與外界隔絕,以防皇帝死後下葬,陵墓會被盜掘。

這樣一個浩大工程,負責統籌監督的人,必定是皇帝十分信任的朝廷要

員,或為貼身的內侍太監,或為深受倚賴的股肱之臣。

段瀟鳴的陵寢,便是交給霍綱來總理諸項事宜。

參與皇陵修建設計的所有工匠,到最後一般都逃不開被滅口的下場,好

一點的,便被賜死,家人或許還可以領回屍首安葬;若是遇上殘暴的君王,

一般都把皇陵內宮的所有工匠都直接暗殺或活埋。段瀟鳴自然也不例外。

所以,如今這個世上,知道段瀟鳴陵寢秘密的,只有霍綱一人。

***************

後宮的更鼓從遙遠處傳來,一聲,一聲,彷彿一下下都敲在他心頭。

宮門早已下鑰,沒有特旨,不得開門,即使有特旨叩開了宮門,也必

定得驚動大內。

她的臉上還在淌血,他手足無措地摟著她,兩個人都癱在地上。

這是慕容桑兒第二次帶給他震驚了。他無法想象,一個柔弱的女子,竟

可以做到那樣的地步,毫不遲疑地拿起那簪子,毅然決然劃破了自己的臉,

那樣長的一條血痕,像是一條巨大的蠱蟲,爬在她臉上,縱使太醫的醫術

再高超,也救不回來了。

可見,她不是做做樣子想威脅他,而是鐵了心,毫不猶豫。

身為女子,無不把相貌看得分外重要,要像她這般,生生毀去姣好的容

貌,這要有多大的勇氣?!她不過二十多芳華,這般年景,就如此決烈,

這一點,又與袁泠霜的性格不謀而合。

所以,再他堅持不肯答應她的要求,在她又下手去劃另一邊臉時,他再

也無法冷漠地旁觀,幾乎是本能的反應,起身衝了上去,握住她的手腕,

阻止她自戕。

她定定地看著他良久,柔和的月光勻勻地抹在她臉上,像是在那肌膚上

蒙了一層輕薄透明的絞綃,水色柔澤,沁入肌理,看著如嬰兒般乾淨,愈

發襯得那道血痕觸目驚心。

她幽幽地一笑,詭異之極,似是萬般苦澀,又雜著如釋重負,終究手上

一鬆,八寶如意金簪應聲而落,生生掉在地上,‘啪啦啦’跳滾了幾下,

上頭嵌著的一顆祖母綠從嵌槽上脫落了下來,摔在一邊。

“我恨他們!極恨!極恨!……”她突如其來地整個身子軟倒下來,整

個人順勢歪進他懷裡,剩下的那一隻手緊緊摟在他腰上,將臉埋在他胸前,

噎著聲音,極沙啞地一字一頓道。

霍綱根本沒料到這一場變故,整個人不禁被她這一下壓得倒了下來,兩

個人就此一起跌坐到了地上,他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她的手臂攬上自己腰

間的那一瞬間,他整個人如被雷電擊中,全身僵了一僵,一股電流急速躥

過,心臟陡然收縮,呼吸一窒,彷彿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了。

那感覺像極了午夜夢迴時,那飄渺虛幻中,埋在最深最深處的那渴望在

頃刻間挖了出來,曝光在白晝下……

何以自持?何以自持?!原來,他一直都無法自持……

他只覺得自己再也抵抗不住,下意識地鬆開了鉗住她的那隻手,雙臂都

收緊起來,將她整個人抱在懷中,越收越緊,越收越緊,讓她的心跳貼著

自己的心跳,兩顆心跳動的頻率一起步入癲狂……

他知道自己瘋了……可是,這一刻,無論得到什麼樣的後果,他都不在乎

了……不在乎!

“我恨他們!恨得日日夜夜都在水深火熱裡……是他們把我推進這深淵的

!讓我在這鬼地方得不到救贖!可我有什麼錯?!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

什麼??!嗚嗚嗚……”

他聽出她的聲音哽咽難當,伸過手去想要撫她的頭髮,黑暗中,一滴熱燙

的淚滴落在他手背上,將他的動作停住,將時間凝住,讓他再也動彈不得半

分。

“你會救我嗎?……”她哭得涕淚縱橫,忽然間抬起臉來,在月光下,望

著她,滿臉渴盼,那般虔誠,彷彿一個孩子,落在泥淖中,掙扎不出,終於

在瀕臨死亡的那一刻看到了生的希望,向他伸出手來,尋求救贖與保護。

月光籠在他們身上,拂落清靈的光芒,映著她的臉,洗盡滄桑浮華。她用那

樣的眼神望著他,彷彿讓他感受到,此刻的拒絕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惡。

他的膝蓋正跪伏在地上,有一顆極小的東西正扎著他,正是方才從金贊上掉

落下來的那顆祖母綠。被打磨過的寶石稜角分明,如此尖銳地刺刻著他的皮肉

,淡淡的痛楚,教他在這茫然不知所措的一刻有一瞬間的短暫清醒。

他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想去觸她的臉,可是,一半完好,一半猙獰,他不知

道該去觸哪一半。

“是你嗎?……”他從不知道,自己哽咽的聲音,是這般柔和,像是一位江

南的溫潤君子,玉面郎君,帶著情人間的軟語溫存。

“是我……”慕容桑兒緩緩地伸出手指,觸上的的指尖,一點一點撫摸過去,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在手背上慢慢地婆娑,最後終於握住他的手,牽著緩緩地覆上自己完好的那半邊

臉龐,柔柔地婆娑著,低聲喃道:“是我……”

那兩個字那樣輕,那樣緩,從她柔澤的紅唇中逸出來,彷彿是早下在他身上的

蠱毒,擊潰了他所有的冷靜,叫他牢牢抓住,再不願放開手去。

“是你在救我……”他嗓音喑啞,到處這句,再沒有半分遲疑,低首吻了下去。

**********************

(那啥,到底有沒有人穿越進我的存稿箱過啊?有的話告訴我一聲,就是留言後能顯示出隱藏的新章節)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