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一夢驚別夜未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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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大人!”戍衛皇陵的守軍, 層層關節都依次向他行禮。

她跟在他身後, 一路默不作聲低頭走著,眼中只有他寬厚的肩背。

即使是這樣莊嚴肅穆的地方,也沒有人敢質疑霍綱的權威, 即使,他

此刻正帶著一個全身罩著黑色大斗篷的不明身份的人進入即將落下封石

的先帝陵寢。

夜, 暗得深沉。

從墓道一路往地下走,越走越深, 越走越陰, 彷彿這深埋地下的皇陵

真的能到達傳說中的九泉一般,離地府最近之處。

每隔十步所設的燈臺上,微弱的燭光根本不足以照亮腳下的路, 一切

都那般可怖。

在這帝國最重要的機密之地, 沒有人能進入,所以只有他們兩個在走

, 一前一後。一致的步伐, 同氣連枝。

不期然地,繞過一道石門,眼前霍然開朗起來。在經歷了長久的黑暗

之後,慕容桑兒覺得眼睛根本適應不了這突如其來的光亮,下意識地一

閉眼, 上前抓住了霍綱的手肘尋求保護。

一直在前面帶路的霍綱終於停了下來,站定。

“到了。”霍綱的聲音依舊平淡。

這兩個字,像是某種肯定, 又彷彿是一個積壓了某種期望與渴盼的情

緒的爆發點,在這一刻,她竟微微覺得有點害怕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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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入宮前還是入宮後,慕容桑兒都不曾想象過皇陵的樣子,而此

刻,它就如此清楚地擺在眼前!

“這是……?!!”她放開了抓著霍綱的手,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的

景象:

這深深的地底,尊貴無比的地宮裡,竟然是一座人工模擬建造的沙漠!

此起彼伏的沙丘,堆疊依傍,那沙丘中,還有翡翠玉石做成的沙漠植

物,更有整塊巨大的藍寶石嵌在沙子中仿照沙漠中的湖泊……

這景象,實在是太令人震撼了!

“這是漠北的沙子,每一顆都是從當今山運來的……”霍綱看著她怯

怯地走進,卻不敢伸腳去踩上那沙子,滿眼的驚駭與訝然,手足無措地

在那裡一會蹲下,一會兒又站起來猛走幾步。

“這整個地宮的佈置,都是按照塞外當今山的景色修建佈置的,包括

那座帳篷,牛羊,草地……”

慕容桑兒聽完霍綱的話,復又望去,果然,隱在沙丘上的那錯落有致

的或白或灰的是玉石雕刻做成的牛羊馬匹,細細定眼一瞧,卻是千姿百

態各不相同,有仰天長嘶的,有低頭吃草的,也有相互蹭在一起的,還

有躺在匍匐在地上休憩的……

那草地,綠綠的一片,卻看不出是怎麼做出來。

霍綱看她探尋的眼光望著自己,便負手走上前兩步指著道:“這是用

翡翠逐一雕成牧草狀,棵棵有根有葉,再按照草原上牧草生長的情況,

一根根埋進去的。”

慕容桑兒不禁大吃一驚,這要花怎樣的功夫,才能做成?!

卻見霍綱說完,徑自遙望著最高那座沙丘上,牛羊環伺的那座帳篷,

眸中款款愁思,眉宇間彷彿凝了一層薄霜般清寒。

這個神情,她哪裡還能有不明白的?

“她就葬在那裡嗎?”慕容桑兒苦笑了一下,幽幽地道。她從來都

沒有想到,這樣浩大的一個皇陵工程,段瀟鳴居然能想得到在正面大

興土木地建造正寢以掩人耳目,卻在這後面,更深的地下又開創了一

個世外桃源。

“不是她……是他們……”霍綱緩緩地一點一點蹲下身來,伸手抓

起一把地上的沙子,這當今山的沙,是他親自策劃督導,秘密地從關

外運來的,五年,花了整整五年才運到這麼多。這裡的每一粒沙礫上

,都凝著塞外的陽光,糅雜著塞外的風霜,匯聚了段瀟鳴與袁泠霜這

一生最美的回憶。

“他們?!”慕容桑兒瞪大了眼睛看著霍綱,不禁驚叫出聲。

“皇上早在十天前就已經葬到了這裡,朝乾宮的梓宮,早已空了。

後天要下葬到前面正寢的地宮的御棺,只是一具空棺而已……”霍綱

一邊說著,一邊一點一點的收緊五指,那握在掌心的一把沙,從指縫

間不斷地往外流著,落到地上,發出‘沙沙’地細微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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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地宮,鋪天蓋地的黑暗再一次席捲而來。

可是,這一次,慕容桑兒卻不再害怕。她沒有再去抓霍綱的手,只

是鎮定自若地走著自己的路。因為這一次,她沒有看見黃泉,只看見

一個深深埋葬在地下的帝王承諾。

從霍綱的口中,她知道了這個世上,有一個叫當今山的地方,那裡

飛沙走石,荒無人煙。

那裡的天是暗紫色的,西風殘照,滿目蒼黃。

當今山的南麓,是關外牧民流徙居住的地方,那裡有水草,有牛羊。

草原的天是藍色的,地是綠色的,還有無數的羊群,似天上垂落的

白雲。

她忽然間覺得,她不恨了。

就像看到那一輪碩大的紅日。霍綱告訴她,那是由整塊拋光打磨過

的琉璃製成的,在地宮頂上,封土堆之上,專門留有空隙,層層反射

與折射地面上的陽光而下,按照天干地支,精密測算過,這一輪琉璃

做成的太陽會隨著地面上太陽東昇西落,在這黑暗的地底同時構造出

朝暮之景,所以,就算是在地底,這裡也有旭日東昇,夕陽西下諸般

美景。

她不得不承認,她被這一切深深地震撼了!而她更震撼的是,這所

有一切的構想者不是別人,正是段瀟鳴自己!

他答應過袁泠霜要給她的,即使生不能實現,死,也要兌現。

上窮碧落下黃泉,這樣的黃泉,亦是美景……

她站在當今山的沙地上,淚流滿面。這就是她永遠跨不過的那道坎,

她今天,終於明明白白地看見了。

為段瀟鳴,為袁泠霜,為自己,最後一次,流淚。

這一幕,滌盪心靈,彷彿是淡紫色繚繞的檀香裡,晦澀的梵文經文,

白眉的老僧喃喃念著,雖不甚明了,卻已經進入到一種未知的境界,長

夢迷離之中,蒼沉的一聲鍾磬聲,金石與木魚,和諧共鳴,這一刻,她

才真真正正地從前世的孽障裡超脫出來,成就一個嶄新的自己。

斷絃聲驚破,拂落,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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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官不謁私’是孟良胤多年的從政宗旨,平常是極少在家

中會見朝臣的。除了他自己的一些得意門生上門偶爾拜訪問候

一下,別的人是從來不見的,所以,相府門中,從來不談論公

事。 即使是霍綱,也是迄今為止第一次到這座先帝下旨敕造

的‘相國府’。

下人一路領著他進到了孟良胤的書房。

他站在門口,恭恭敬敬地對孟良胤行禮,長長地一揖身,

道:“先生。”

孟良胤如今不再是丞相之身,所以不好再稱呼‘相爺’,

他今日破格請自己到府上,自然不是為的公事,那他也便不

能按著官位相稱,想來想去,霍綱終究還是以‘先生’呼之,

方全了昔年情分。

孟良胤從已擺好了棋盤的棋枰上抬起頭來,望著他微微點了

點頭,道:‘你來啦!正有個死局難解,過來幫我看看!”

霍綱心中一頓,看來他所料不差,孟良胤是要與他攤牌了。

心中雖然忐忑不安,臉上卻依舊鎮定自若,也是一點頭,謙

恭答了一句:“是!”

走過去坐在孟良胤下首,靜靜地觀望起棋路來。孟良胤愛下

棋是早年的時候便眾所周知的。以前每逢大戰在即,他都有自

己跟自己博弈的習慣。按照漢人的說法,棋局裡包含著兵法精

妙,人生大觀,所以行軍列陣,往往都在棋局中藏有奧妙,若

能參悟,便可揚長避短,欣然勝之。

他是自入關以後方開始研習棋藝的,最初還是孟良胤的強制

督導下開始學習的。

在孟良胤看來,段軍中資歷威望高的幾個年輕一輩的人裡,

論心思還是霍綱最縝密,像陳宗敬之流,只當得‘勇武’二字

而已,再多就沒有了。而霍綱卻不同,只要用心磨練□□,他

朝必是國器!不求聞達而悉心辦事,這才是封疆拜相之才!

正如孟良胤當初所希望的那樣,霍綱絲毫沒有辜負他的期望

,非但如此,他的成就,早已遠遠超出自己的料想,以至於今

時今日,他非但遏制不了霍綱的權柄,甚至於連想掣肘於他,也

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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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撥冗看一下下面的小綠字,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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