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解不開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殿下,殿下……”小太監匆匆行來,推開門,見自家主子孤零零跪在南薰殿內,身子半伏於地,嘴裡不知在嘀咕些什麼,走近了看,發現他手裡拿著算籌,像是在解算術題。

少年聽見身後動靜,邊收拾散落的算籌邊問:“卷耳,父皇怎麼說?”

小太監跪下行禮,以額觸地:“回殿下,陛下讓您回東祺宮用膳。”

少年松了口氣,將算籌收進袖裡,抬頭笑道:“父皇果然是嚇唬我的,說什麼罰我跪一夜,這才一個時辰他就心軟啦。”

他要起身,卷耳趕忙伸手去扶。

只見這人一身繡金四爪蟒袍,那明眸皓齒、俊逸無雙的模樣,分明就是在天德寺自稱“邵威”的錦衣少年。不過他的真名須冠以皇姓,姓李,名少微。

正是當朝太子。

少微跪了這麼久,兩條腿很是痠麻,顫顫巍巍地由卷耳扶著,往殿外行去。

卷耳不想給自家主子潑冷水,但皇帝的旨意又不得不傳,只得硬著頭皮道:“殿下,陛下說,用完晚膳之後,還、還要抄《國策》十遍……”

少微腳下一個踉蹌:“還要抄書?”

卷耳點頭,又道:“陛下派了人去東祺宮,說是要加強守衛,時刻保護殿下的安危。”

少微抿了抿唇,頹喪道:“看來今次父皇是真的氣狠了……”

什麼加強守衛,時刻保護,這根本就是禁足啊。

這是他第二次見父皇發這麼大的火,第一次是他幾年前稱病逃了太傅的課,跑去藏書閣翻閱雜書典籍,結果不知何故引了火,差點把自己燒死在裡面。那次父皇罰他禁足兩個月,抄《誡子書》百遍,又封了藏書閣大半年,讓他吃夠了教訓。不過也是從那之後,父皇允了他出宮拜“算聖”劉洪為師,不再讓他抓瞎一般偷學算術曆法。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少微回到東祺宮,就見院牆周圍多了好些禁衛,不由搖頭嘆氣。

明明是自家的地盤,可他知道,現下自己進了這門,再想私自出去就難了。他原先的兩名衛率雖護主有功,但因後來又把主子給弄丟了,還是得了小懲,罰俸降級。如今這裡到處都是父皇派來的人,他算是徹底沒了自由。

一名圓臉大眼的侍女在門口候著,手裡提著兩盞十分亮堂的宮燈,遠遠望見他們便迎上來:“殿下可算回來了,晚膳都快涼了。”

少微道:“桃夭,我要餓死了。”

“哎,早知道陛下要留殿下這麼久,就讓卷耳備點小梅糕帶去了。”桃夭比少微年長三歲,自入宮以來便一直在東祺宮侍候,大概是家裡有個弟弟的緣故,她待少微恭敬之餘不免多了幾分親近。

先是被捲入刺殺事件,接著又被教訓了一天,少微可說是身心俱疲,這會兒狼吞虎嚥地吃了晚飯,又好好沐浴了一番,才稍稍得以放鬆。

但他還有十遍《國策》要抄。

桃夭敲了敲書房門,捧了一盒御賜的藥膏來。

少微承襲了已故皇后的好相貌,皮膚白皙細膩,雙眸黑如點漆,唇畔似是天生帶著笑意,哪裡都是恰到好處的精緻,那眉目中又透著股少年郎的英氣,靈動慧黠,神采飛揚。如此漂亮出挑的孩子,也難怪皇帝把他放在心尖上疼寵,縱是一時氣他怒他,也只是略施薄懲,捨不得真讓他受委屈。

桃夭感嘆,前腳剛罰的跪,後腳就差人送來了藥膏,據說還是消腫化瘀、祛腐生肌的千金良藥,那位九五之尊當真是操碎了心。

“殿下,陛下心疼您,讓人給您送了藥膏……”

屋內燈火通明,少微懶懶散散地抄著書,聞言道:“不用了,早猜到父皇要罰跪,膝上包了你上回給我做的棉布墊子。”

“殿下英明。”桃夭笑道,“那奴婢把這藥膏收起來了?”

“等等。”少微擱下筆,伸手取了盒子,“給我吧,父皇給的都是好東西,保不準什麼時候就用上了。”

說罷他將藥盒收入懷中,再度提筆抄書。

十遍《國策》,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差不多要耗上小半夜。少微讓桃夭先去休息,只讓卷耳隨身侍候。

待到月上中天,少微才終於就寢,坐在床帳中,偷偷把那盒藥膏拿了出來。

開啟盒蓋聞了聞,有股淺淡的藥香,他用手指挖了一點出來,塗抹在自己肋下和後腰處。沁涼的藥膏緩解了皮膚的灼痛感,總算是舒服多了。

昨日太醫就奉旨來看過他,然而他身上既沒破皮流血,又沒傷到內腑,脈象平穩,人看著也很有精神,太醫自是沒診出什麼來。

其實他還是受了點小傷的。

少微的肋下和後腰被刺客衝撞了幾下,有些青腫,並不嚴重。他不想身邊的人大驚小怪又生出什麼事端,也不想讓父皇擔心,所以自己硬撐著沒說。但他估摸著父皇見他時已看出來了,以往罰跪父皇也沒給他送過藥,這次既然送來藥膏,應當是沒有瞞過去。

這也不奇怪,在少微眼中,他父皇是很英明神武的,無論是邊疆戰事也好,民生大計也好,還是他心裡那些小九九也好,都逃不過他父皇的眼睛。

只是不知道對於這次的事情,父皇想要怎麼處置呢?

上將軍家……

少微輕撫著木質藥盒上的紋路,忽然想到那個受了刀傷的人。

華蒼。

他是華家的什麼人?好像在華家不怎麼招待見?

不知道他的傷勢如何了,那傷口流了不少血,想來是挺深的……

太子寢殿徹夜不滅的燈火輕輕搖曳,隨他入夢。

華蒼用嘴銜住麻布的一端,一手抓住繞過肩頭的另一端,用力拉緊。

粗質的藥粉刺激著傷口,雖有癒合收口的效用,卻著實疼得很。他想自己包紮好,奈何一隻手總歸不靈活,費了好些功夫才打了個略顯鬆垮的結,一番折騰下來,已是滿頭大汗。

那個小瞎子也不知怎麼弄的,昨日逃脫刺殺之後他獨自回來,肩上的結卻是怎麼也解不開,那幾根布條橫七豎八地交錯著,看似雜亂無章,實則一根壓一根,一結套一結,饒是他取了匕首來割,也割了好幾下才割散。

好在綁嚴實也有綁嚴實的好處,傷口被束得平平整整,止血效果還算不錯。

華蒼起身關窗,窗紙上有個破洞,從去年冬天就在那兒了,他跟華府管家提過一次,沒人來理,他便也隨它去了。

透過窗戶洞,可以看見主屋那頭人來人往地忙活。

華家小少爺傷了筋骨,腳踝腫得有饅頭大,晚間痛得睡不著覺,這可把華夫人心疼壞了,大夫一個個地請,但就是治不好。

其實也不能怪大夫醫術不精,華世源的腳踝需要正骨,然而大夫的手剛碰著他,他就疼得亂蹬亂動,哀嚎不止,大夫拗不過他,不敢隨意施力,華夫人自己也狠不下心來,於是這就拖延了兩天,眼見著那腳踝越腫越高,把全府上下都擾得不得安寧。

相反的,華蒼這邊就清靜多了,沒人顧得上他,他便與府中受傷的僕役一同問了大夫。身上兩處刀傷,昨夜發熱燒得頭腦昏沉,也不過一盆井水一瓶十文錢的藥粉就熬了過來。

趴伏在簡陋的床榻上,華蒼闔眼入睡。

夜風鑽進窗紙上的破洞,吹得床前懸掛的一塊木牌輕輕晃動。

天德寺遇襲一案,在整個秣京鬧得沸沸揚揚。上將軍正在戰場上拼死禦敵,家眷卻在天子腳下遭到暗算,這種事情上至朝野下至百姓,誰人不震驚憤慨,只恨不能親自提刀去將那些無恥賊人千刀萬剮。

皇帝更是大怒,秣京的守衛已經弱到如此地步了?什麼刺客可以堂而皇之地在佛寺殺人劫人?皇城威嚴何在!百姓何以安枕!而且皇帝比旁人更加心驚的是,此事還差點殃及儲君,著實令他後怕不已,遂立即下令徹查此事。

為安撫上將軍家眷,皇帝給了不少賞賜,除了金銀布匹藥品,還派了一隊羽林軍保護上將軍府,足可見其看重之心。但關於太子在場一事,皇帝絕口不提,對內給太子下了禁足令,對外卻一如往常,照樣讓太子上朝、聽政,只是到哪裡都有禁衛跟著,也不讓他對天德寺的案情發表意見。

目前刺客來路尚未查明,必須處處謹慎,皇帝暫時不想讓太子涉入其中。

然而少年人精力旺盛,被這麼管束著,少微渾身都不舒坦。

皇帝不讓他隨便出去,也不讓閒雜人等進東祺宮,不過有些人算不得閒雜,例如太子舍人,當朝左相之子,沈初。

這日下朝後,少微在東祺宮百無聊賴地等了兩盞茶,把算籌擺了一整案,終於把沈初給盼來了。

“怎麼才來?”少微抱怨。

“殿下,就您宮門口這陣仗,臣能進得來就不錯了。”沈初沒穿朝服,一身淺底暗紋的深衣,將面如冠玉、君子端方這八個字詮釋得淋漓盡致。

他比少微年長一歲,是太子的竹馬、伴讀,以及一起人厭狗嫌、逃課挨批的莫逆之交。

“怕是又被哪家千金的丫鬟給絆住了吧,沈三顧?”少微一語道破。

沈初精通音律,彈的一手好琴,閒著沒事常常作詞譜曲,自那首《陌朝曲》在煙巷流傳開來,就博得了許多閨閣女子、多情少婦的青睞。又有坊間傳言說他在畫舫與友人相聚,於嘈雜的歡歌笑語中聽一名琴娘彈奏此曲,琴娘故意彈錯三處,他三次回望而笑,便在秣京得了個“三顧公子”的美名。

方才確實又收了張散發著脂粉香的小詩箋,不過太子殿下被困在深宮,心氣不順,沈初不敢跟他提這些,知趣地打了個哈哈:“不知殿下叫臣來有何事?”

少微撥弄著算籌:“我是想問你,你知道華蒼這個人嗎?”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作者河漢其他書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