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韋恩面無表情的看著一臉控訴的克拉克·肯特。看著青年如被辜負了般的在月下哀鳴。

你撐不住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要撐不住了, 超人。

但我卻從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我卻從未被告知過任何理由。我從未被通知過任何原因。

那幫傢伙, 那幫法師。那幫愚蠢的、守舊的神棍。他們強把我定為你的強敵, 你的底線。他們說我是你的朋友，說我是唯一能夠阻止你的人……

可我何德何能？可我——如何承擔得起？

“你看上去糟糕極了。”

人類的聲音帶著幾分冷酷。

“你看上去傷心極了。”

布魯斯韋恩平靜的說。

“你當真要拿這個來指責我？你當真要和我談這個？你是認真的嗎？克拉克肯特？——你說你重視我, 你說你信任我。可你哪怕一次的和我解釋過這一切嗎？你哪怕一次的告訴過我你的感情從何而來嗎？”

克拉克愣住了。

布魯斯望著那一臉不可思議的超人。他看著對方這宛若稚子般的神情……不知為何。這生於哥譚, 長於哥譚的黑暗騎士，竟是微微一笑。

他的笑容同樣飽含力量。蝙蝠俠眼中的譏諷與苦悶……並不比超人眼中的憤恨與失望，來的輕巧。

機智崩斷的聲音悄然響起。今夜可不止一人對世界感到失望。

“這難道不是最奇怪的事嗎？”

“最信賴我的朋友, 最信任我的英雄——你。”

“你卻從不試圖與我解釋什麼。你卻從不試圖讓我瞭解瞭解你心中的自己。你拒絕與我交流，你恐懼被我看穿——你身上的每個細胞都會在發現我的那一刻發出尖叫……是你排斥我。是你恐懼我。超人。”

“你覺得我不正視你？克拉克·肯特？你覺得是我將你拒之門外？”

你覺得……我沒有感情？

哈…那你的確大錯特錯。

布魯斯·韋恩皺眉微笑。他的神色竟是侵略性十足。這是蝙蝠俠和韋恩先生都沒有過的神情——他竟也同樣的極其憤怒。他竟然真被超人給……激怒了。

而他本該是世上最冷靜的人才對。

“你覺得我才是那個在這段‘感情’中獲利的人？你覺得是我在利用你對我的好感？……請你再說一遍。請你再說一遍吧, 克拉克肯特。再恬不知恥的重複一遍你蠻不講理的撒嬌。在重複一次你自以為是的謊言。”

……他的語氣重歸優雅。

優雅後卻是更猛烈的爆發。

“——是你把自己鎖進了籠子！是你故作體貼的不肯展示你的性格。是你把自己當怪物，是你以為你是我的噩夢！你將這些感情, 你將這一切強加於我——然後你還擅自得出了結論，你覺得我就如你想的那樣——停下你的胡思亂想吧！！”

他成年後就再沒這樣咆哮過了。

……而真情實意、滿腔憤慨的衝某人發洩？彷彿從未有過。恐怕真的從未有過。

大聲吐字令他的肌肉扯動了傷口。好消息是他沒有流血，壞消息是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內出血。但他還能忍耐。布魯斯還能忍耐——他不准許自己在此刻咳出聲來, 或為了疼痛而彎腰——他拒絕在鋼鐵之軀面前暴露自己的軟弱。他拒絕。

布魯斯瞪著克拉克。蝙蝠俠盯著超人。

黑暗看著光明。

看著這光之子一臉不可置信，看著他茫然無措脆弱不堪……他這一刀扎的又穩又準。可以說是直接捅進了這偽裝者的心窩……布魯斯品嚐著克拉克臉上的表情。他不該放任自己沉溺發洩……但他品嚐著人間之神難得的脆弱……他的確已得到了快感。

——你的確並非沒有弱點。

……你也的確，是我的朋友。

“……可你……也從不發問……”

超人顫抖的聲音殘破不堪。無敵之人彷彿已被打到。

氪星之子看上去迷茫極了、低落極了、絕望極了……這複雜而消極的感情讓他顯得無比年輕，甚至都有些年幼——他茫然無措的看著布魯斯·韋恩。看著那站在黑暗中的人類……看著他一人決定的‘搭檔’……

蝙蝠俠當然不會發問。他是蝙蝠俠。他永遠都接受著這世界最壞的一切。

謊言。都是謊言。

——我親自撒下的謊言。我的錯。

對不起, 布魯斯。

“……我總能輕易的搞砸這一切, 不是嗎。”

克拉克肯特的聲音空洞而破碎。帶著一點點的自毀，與輕微的破罐子破摔。他不再控訴了。不再索求了。超人的理智與禮貌似乎一起回來了——他放棄了。

他放棄的很快。快的像個真正的成年人……他無端的索取被他‘朋友’張口駁回。令克拉克·肯特瞬間回到了真實世界。

而這驚醒了蝙蝠俠。

……這不是安撫。這不是勸誘。這不是任何正確的感情疏導。

這只是傷害。

……而他本不想傷害克拉克。這和他的本意…完全不同。

布魯斯韋恩悚然一驚。男人微微一顫，張口欲言。

但他卻忘了接下來的臺詞。戰勝了無敵之人的男人竟如此笨拙不安……而他被那落入凡塵，狼狽不堪的超人搶去了機會。

“你不告訴我我都意識不到——我總是這樣。我總是如此任性。我總是如此的想要獲取……我總是假裝自己已做到最好。我總覺得自己正遭受不公……我錯了。我的確錯了。”

“我不該假裝這世界已經很好。我本該睜眼面對這一切才對。不該活在夢裡, 我不該替自己找這麼多藉口……”

“我不該假裝自己能做好這個的。”

不。

不對。

……是我的問題。我不是個好朋友。甚至也不是個好人。我不是那種常規的‘超級英雄’，我無法給你你應得的安慰……但我的私人指責怎麼就能證明你不夠好？

你很好。

——布魯斯看著克拉克的表情。他無與倫比的想出聲勸慰，但卻怎麼也組織不好自己的語言。

他實在不擅長真情實意的勸慰他人，他從未從‘他人’那裡獲得這項技能。他正是那種混蛋朋友，他的父母離去的實在太早了……

於是他只能先跟著超人的視線向一邊望去。克拉克在這兩句話的功夫便修復了自己臉上破碎的表情。

氪星人重歸冷靜。他望向那坍塌了的書架，望向那條被他撕扯下來、丟向了小丑的紅披風。

那團曾象徵著超人的紅布，像垃圾一般的攤那裡。

……不。

不是這樣的。

不！

“你不該否定自己到這個地步——超人！”

“這不是我的本意，我沒想要擊垮你、傷害你……克拉克。”

………不愧是你。

你竟然還試圖安慰我。在我令你大失所望之後……不愧是你，布魯斯。如果我們間只有一個人真的心地善良，而那人恐怕會是你，而不是我。

“別說了。布魯斯。”

氪星之子面無表情。

你忍耐虛假的我忍耐的夠久了。不打算再這樣折磨彼此下去了。

這不是個有趣的‘遊戲’。

“正如你不像我想的那樣…當然，你本就不該像我想的那樣……而我也不像你想的那樣。”

“我把你想的太壞、太平面了。但你卻把我想的太好了……謝謝你最初說的那些話。謝謝你覺得我‘從不是會這樣做的人’……但事實上，我是。”

“我就是這樣的人。我到現在，哈，哈哈。我到現在都想把這雜碎大卸八塊——我想扯破他的胸膛，我想按碎他的腦袋——”

……他從冷淡到暴怒就只用了不到兩秒。這急速轉變的情緒本該令蝙蝠俠因此心生警惕——但不知為何這最敏銳的偵探卻並沒如此。

布魯斯·韋恩喉頭發乾。心痛不已。

……他不該這麼做、不該這麼說的。

而徹底發病的超人卻還沒停下。他再次冷靜了神色，平靜而自然地繼續：

“所以我很抱歉。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布魯斯。我知道你的戒律。我明知道你連槍都不拿——我知道你看重這個更勝一切。哦，不。我猜。我猜你看重這個更勝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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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拉克試圖讓自己的措辭更加‘嚴謹’。氪星人的臉上再無一絲感情。

“我‘猜’你認為一旦越線你我就與罪犯再無差別。我‘猜’就算這蠢材殺了迪克你都只能咬牙吞下。這就是你。對自己、對親朋都能毫不在乎……真正的‘無私’，這就是你的偉大之處，蝙蝠俠。”

“可我不行。”

他笑了起來。神笑了起來。

……這笑容可怖極了。甚至能讓看到這笑容的敵人在午夜驚醒，蜷縮一團。

但布魯斯韋恩卻分毫不懼。恰恰相反。人類的神色中竟真的多了些許愧疚。

“可我不行。bat。”

“我能看到很多可能，我能看到許多‘未來’。”

他竟然笑著把‘秘密’說了出來。

“我看到了很多‘很壞很壞’的事。我見證了無數只能令人心生絕望的選擇……我不會那樣做的。我不會犯下那種罪行。”

“——但也別想我再繼續忍耐。別想我再忍氣吞聲，裝個好人——我不是你。我當不成你。我無所謂。”

氪星之子笑著說完，便雙腳離地，騰空而起。

他的笑不像克拉克·肯特，也不像超人。這笑容很難說究竟是否帶著譏諷……這笑就只是閃著冷光，含著殺氣。

“而這次？我當然會聽勸——我當然會乖乖離開……這是你的哥譚，你的城。”

你的。

氪星人冷酷的掃了眼腳下的小丑。

“看好他。”

“保護好他。別給我捏死他的機會。”

他轉過身子，準備離開。

“祝你好夢，蝙蝠-”

——可凡人看著那失去了披風、失去了一切的背影……他看著他的朋友，

布魯斯終於顫抖著開口了。

“——你說我‘毫不在乎’……超人。”

……而聽到他話語的氪星人再次愣住。

克拉克·肯特僵在原地，本能的感到了不可置信。他簡直想要立刻回頭——但他卻也不敢。他做不到。

因為他聽到了，他聽到布魯斯·韋恩的聲音輕輕顫抖。

……那不是憤怒或隱忍的顫抖，那聲音彷彿是正替它‘平靜’的主人表達著心碎。

“……你是覺得我在保護小丑嗎？你是覺得我真的在乎……這瘋子的死活？”

不。還是有憤怒的。

憤怒、失落、掙扎……這被深藏著的感情，如有實質一般的從他朋友身上散發出來。並完美的傾注進克拉克的體內。

——他不是在保護小丑。

那是在保護誰？

“你說的何等輕巧，你說的多麼痛快……你當然能殺死他。你當然能輕而易舉的捏死他、燒死他、凍死他。你可以抓著他飛上木星，你可以把他丟進太陽……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這就是你，這就是超人——是嗎？？”

“我猜得到你被什麼傷的很深，我猜得到你一直都在隱忍——可你考慮過這樣做會給你的生活，你的人生帶來些什麼嗎？”

“你還有父母，而你們很愛彼此——你要如何和他們解釋？你要如何訴說你為何成為了個殺人犯？你憑什麼就非要染血，你只有二十二歲，你怎麼就這麼想犧牲你自己——你考慮過你的人生嗎？”

“你考慮過你的靈魂嗎？？”

“別他-媽把這問題簡單化了，克拉克。這從來都不該在選項之內，這從來都不該是你的選擇……”

……他說他‘毫不在乎’……

他竟然說他毫不在乎……

恰恰相反。竟然恰恰相反——他太在乎了。蝙蝠俠他就只是太在乎了。

……這真打臉。這真好笑……

哈哈。

氪星人浮在半空。克拉克沒有回頭。

……他真該榮幸，他真該自豪。看看他都證明了些什麼——他竟然成功的逼著蝙蝠俠告訴超人，他逼著布魯斯·韋恩承認他在乎他。

他在乎他。

他甚至還試圖保護他。

——……氪星人沒有回頭。沒敢回頭。青年迎著月光，最後一次的問道。

“這就是你的答案。這就是你的選擇。而你從不後悔……真動人。真的。”

什麼液體正從他臉頰緩緩滑落。但他聲音卻只是平靜的自問自答。

“你從不後悔……”

然後克拉克對著月光冷冷的苦澀一笑。超人最後瞥了小丑一眼，帶著平靜的殺意。

“但我知道……我知道。”

“起碼有那麼一次。有那麼一次，你是真的後悔了……”

…………但朋友，我是不會准許那事發生的。我是不會准許‘紅頭罩’他誕生的……謝謝你。謝謝你布魯斯。

感謝你竟試圖從我手裡保護我自己。

但我不確定，

我不確定你下一次還能否成功。

————甩下那句意義不明的不詳話語。超人騰空而起，破窗而去。

玻璃破碎的聲音彷彿印證了些什麼。布魯斯韋恩望著那消失在夜色中的蔚藍身影……人類不堪重負地跌坐在地。

黑暗騎士沉默不語。他看向克拉克·肯特曾站立過的那個方向。看向那滿地玻璃碎片之下，毫不引人注意的一小點兒潮溼。

看來氪星人也有眼淚。

……他不合時宜的想到。

男人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那熟悉的剎車聲響起。久到阿爾弗雷德都跌跌撞撞的奔到了他面前。

夜幕下的哥譚一片寂靜，唯有二人對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響起。

“omg，少爺……”

“好了。好了。先給小丑叫輛救護車。”

他的管家不耐的皺了皺眉。但也還是立刻按下了那個屬於‘救護車’的快捷鍵。接著他便小心翼翼的攙起了他的主人。力求以最快速度離開現場。

“等等！……等一下——”

“對不起…阿爾弗雷德，請你幫我撿一下那個披風——那邊，紅色的那條。”

“老天啊少爺，天都快亮了。我開的可是蝙蝠車——好了好了。你慢一點走。”

————是啊。天快亮了。

這不眠夜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布魯斯回家養傷了。

可對於克拉克而言……這一天可還沒結束。有人撞槍口了。

您的好友：【折磨狂】超人已上線。

所以這章怎麼樣啊？虐完啦！過去啦！

本文能持續更新到這兒，我必須鄭重的感謝蔓蔓同志。沒她帶著，如果我不開v，單純為愛發電的話，我是絕對沒法日更到現在的。三次元忙得我的確得考慮時間的成本。而如果沒她的喜愛與支援，我可能也很難確定自己的文是否值得喜愛——也就不會再遇到大家了！

謝謝你，蔓蔓！

具體的一些感想和背後的設定我會發在lof上，就不佔用大家閱讀空間了。有興趣的可以去黑豹那篇的第五章找地址。

謝謝大家陪超走到這裡。接下來的一個階段他會展現自己不那麼純潔美好的那一面了……信我。爽的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