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你總能在關鍵時刻趕來。你總想成為我的韁繩……但布魯斯。親愛的蝙蝠俠, 這次我卻不想停下……

超人的動作沒有停下。超人還在繼續收攏雙臂。他懷裡的小丑並未清醒, 卻也下意識的開始掙扎……蝙蝠俠又呼喚了兩聲。但超人卻依舊沒有停下。

——他不想停下。

布魯斯·韋恩掙扎著翻過身來, 他已意識到光憑話語絕無可能令超人停手。他意識到卡爾·艾爾已然盛怒……黑暗騎士狼狽的趴俯在地，男人擠到了自己的傷口。他嗆咳了一聲, 接著便丟出了一枚蝙蝠鏢。

哈……多麼可悲。對付這人間之神, 對付這地球最強之人。他竟只是又一次的丟出了一枚飛鏢。

被鑄造成蝙蝠形狀的暗器破空而去。這場景著實有幾分滑稽。獨屬於他們二人的滑稽……隨著那枚飛鏢，布魯斯·韋恩也短暫的陷入了回憶。

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滑稽、詭異的第一次見面……他怎麼可能不記得？他怎麼能不因此印象深刻？

克拉克·肯特，超人。那有著一雙會閃光的藍眼睛的大都會記者……那天下午突然出現在他背後, 那時他也是這樣的丟出了枚蝙蝠鏢。

……那時這氪星人是怎麼說的？

‘這簡直是我的榮幸，蝙蝠俠的蝙蝠鏢？我能再朝你要個簽名嗎？’

‘我是為你而來的, 我是超人。’

——何等滑稽、何等……

他那時就知道。他那時就有感覺。那時的布魯斯看著克拉克閃爍著的、絕望又亢奮的眼神……那時他就清楚。

他清楚超人已然接近瘋狂。

……他曾為此感到恐懼。他曾為此感到不安。他曾覺得超人必然有著什麼目的，有著什麼可怕的計劃……但不, 不對。事實並不是那樣的……事實比那更加可悲，也更加可怕。

——有什麼傷害了他。有什麼擊垮了他……他已被打敗而不自知。他只是如同凡人一般的患上了心病……他病了。

布魯斯·韋恩一直都清楚。

超人病了。

……而地球的抗鬱藥恐怕對他不起作用。因此他放任了這個。因此他也選擇了迴避……如今惡果來了。如今報應已找上門。他躲的太久了，所以報應來了。

蝙蝠俠望向窗邊的超人。他望向那再次輕輕抓住了飛鏢的氪星人……超人的面孔隱於月下, 模糊不清。

就像一直以來的那樣……他一直以來，都是這般神秘。

克拉克抓著那枚蝙蝠鏢。他同樣短暫的愣了一下。他同樣想起了當初兩人的第一次見面……那好笑的、莽撞的、滑稽的……走投無路的自己。

——他曾向蝙蝠俠求助。

但他，但超人……始終不夠可信。可惜。

他們沉默了很久。久到超人忘了自己手上還抓著小丑。久到蝙蝠俠以為他真的已經放棄。但最終，這‘美好’的回憶還是沒能直接改變現實。

“說真的？又一次？”

克拉克輕輕的笑了一下。他的語氣竟沒一點不滿。氪星人彷彿完全恢復了正常。彷彿他還如最初那般的友善體貼……但此時此刻的一切終究不是幻境。蝙蝠俠依舊頭皮發麻。他注意到超人並沒放開小丑。也沒有放開他的打算。

他聞得到。

布魯斯·韋恩目不轉睛的望著克拉克·肯特。

他聞得到瘋狂與絕望的氣味。

……可究竟是什麼把他逼至如此？究竟是什麼令他如此……

“冷靜下來, 冷靜下來, 超人。”

他沉聲勸慰。但那小鎮男孩的笑容中卻又多了幾分歉疚。他的回話幾乎令布魯斯的心臟都跟著停跳。

“對不起，b，我真不想讓你見證這個。”

……他沒想停下。他不會停手。他不是一時衝動。他是有意為之。超人知道後果，克拉克已做出了決定——

不行。絕對, 不行！

“但我還是-”

“no！我叫你放下他，放開他！超人，別做傻事！別讓你自己後悔——”

沒人聽得出他話語中暗藏著的關切。蝙蝠俠的聲線依舊威嚴可怖，即使他已身受重傷……而超人聽著蝙蝠俠的勸誡，他卻笑了出來。

超人的笑容不含一絲譏諷。他的笑聲依舊悅耳。氪星人獨自一人在這寂靜的夜大笑著。他像個發現了隱藏秘寶的孩子，像個聽到經典臺詞的粉絲：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你肯定會這麼說……哈哈哈。真有你的風格，b。這就是蝙蝠俠，不是嗎？”

你聽著像是個嚇唬學生的老師，像是個恐嚇孩子的家長。可我不是你的學生，更不受你的監護……我們其實，並沒那麼親近。

這苦澀的真相令超人的笑容多了一絲苦澀。但克拉克·肯特的確已冷靜了下來——他的確能冷靜的思考這一切的一切了……但他卻依舊很難說服自己，為何不這麼做。

——因為說到底，說到底，這樣做究竟有什麼不好？在已明知了最壞能有多壞的情況下……我為何不殺死他呢？b？

而且你大可放心。你大可放心，我也見證過我自己的恐怖之處了……我當然會迴避那些結局啊？……我絕不會傷害你，我絕不會傷害朋友。我絕不會玷汙了‘正義’。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真的。

克拉克又一次的垂下了頭。他的神色間沒有絲毫的不滿。更是毫無要被激怒的痕跡。超人看上去完全還是最體貼的那個朋友。他的神色依舊溫和……

溫和的可怕。體貼的令人只想顫抖。

克拉克低頭凝視小丑。他再一次板正了他的被害者。並輕輕用力，捏斷了罪犯的鎖骨。這讓這重傷的凡人顫抖了幾下，但依舊沒能醒來。

“我不會後悔的。b。”

青年的聲線柔和依舊。但蝙蝠俠卻只剩目瞪口呆。男人咽了咽並不存在的口水，並捏緊了雙拳。但他左手的食指卻傳開了一陣鑽心般的痛楚，提醒著這個凡人，他骨折了。

“夠了……夠了卡爾。已經夠了。若你想要懲罰他，那這就已經夠了。”

他平靜又自然的勸慰著。並掙扎的想要爬起身來——他的全身都在疼痛。但這卻阻止不了蝙蝠俠……現在什麼都別想阻止他。

“別讓他髒了你的手，超人。別讓他的血染上你的衣袍……”

布魯斯韋恩低沉的聲線柔和了許多。若是迪克·格雷森也在場，這孩子恐怕都能跳起來——就算是面對他那年僅十三歲的羅賓，他都不曾如此溫柔。

凡人竭盡全力的勸誘著神。

“我知道。我知道的，超人。”

“你不是真的這麼想。你不是真的如此想要殺死他。你從來都沒如此魯莽過……”

“我知道，我知道這不是你想要的，這不是你渴求的正義。你從不是會這樣做的人……”

克拉克安靜的聽著他搭檔的勸慰。安靜的像是死了一樣。

‘你從不是會這樣做的人。’

哈哈。看來你不夠瞭解我啊。b。

超人沉默著聽完。聽到最後才慘笑了兩聲。他終於又一次的抬起頭來。將那能融化鋼鐵的視線從小丑身上移開，轉望向已憑意志站了起來的蝙蝠俠。

……他的面容依舊俊美非凡。飽含殺意卻沒有絲毫扭曲。月光為他鍍上了一層冷藍色的薄膜，令他更加不似凡人。

“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b？”

但這人間之神的聲音卻在微微顫抖。

他的語氣像是個目睹了車禍的孩子。如此無助、如此哀傷。他冷藍色的眼睛痛苦的望著他的朋友。像是不肯死心的絕症患者般哀求著幫助。

他看上去這麼的脆弱，這麼的……不堪重負。

“我看到你的羅賓。我看到那孩子倒在地上……”

年輕人的聲音幾乎帶上了哭腔。

我看到這瘋子給我懷孕的妻子植入引爆裝置，我看到這瘋子欺騙我，誘導著我親手殺死路易斯、毀滅大都會。

那是噩夢。我都寧願那只是噩夢。

……憤怒、痛苦、不解、憎惡。冰冷的感情如有實質一般的從克拉克·肯特的身上散發出來。並完美的傾注進布魯斯·韋恩的體內。

“我看到你這一夜的戰績，我看到了那些毫無道理的傷痕……他只想折磨你，不是嗎？他只想你求饒，只想你痛苦……他甚至都不捨得僅僅是殺了你。”

他的聲音飽含憎恨。每一個單詞都拼的咬牙切齒。

我看到憤怒、絕望、悲痛的你。我聽說芭芭拉坐上了輪椅，我聽說傑森失去了生命……你知道嗎？你知道嗎布魯斯？你的悲傷——如此擅長隱匿情緒的你——的悲傷……都能令我也跟著心碎。

——而你最可怕、最可敬的……便是你即使心碎至極，也依舊堅強無比。

不。

不行。

可我不行。我做不到。布魯斯。抱歉。我沒你這麼堅強……但我卻也比你勇敢。

我很抱歉。

超人臉上的笑容無比難看。他望著他的摯友。望著那在黑暗中屹立的蝙蝠俠。

他們叫我人間之神。叫我神賜之子。叫我英雄。叫我超人。

他們錯了。

“這毫無道理。”

“這也不該再次發生。”

但我還是比你勇敢——我有改變這一切的勇氣。

我·有·改·變·世·界·的·勇·氣。

再見，噩夢。

……布魯斯·韋恩聞言只是沉默。而超人卻已下定了決心。此事已無可挽回。克拉克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動手。

他已摸到了‘鑰匙’。他即將開啟大門——他猜他這就能擺脫噩夢了。他不想成為那個‘最好’了……因為他根本做不到。

他當不成完美的‘超人’，也不想做最惡的統治者……但他還能做他自己。

做回他自己。

卡爾·艾爾已點燃了雙眼。

………………

————但接著卻有一個頭盔向他飛來。那玩意兒砸中了他的肩膀，不痛不癢，卻還是阻止了他的殺戮。

……這本不可能令他停手。這本動搖不了他的決心……他已做好了與蝙蝠俠決裂的準備。他被以為自己已能承受這一切……

但不。不是那麼一回事。

……卡爾·艾爾的超級大腦突然一片空白。他的全部注意都被這毫無殺傷力的‘暗器’吸引走了。

氪星人驚愕的看著那蝙蝠頭盔咕嚕嚕的滾了幾圈，最終倒在了魚缸一角。

……蝙蝠頭盔。

撕掉了披風的超人茫然的抬起了頭。望向那丟掉了頭盔的蝙蝠俠。

克拉克·肯特怔怔的看向那屹立於黑暗中的布魯斯·韋恩。

那凡人。

……只比他大一歲的男人沉著面容，英俊的臉上仍有淤青。他看上去十分狼狽疲倦。再無一絲的優雅從容。

但韋恩先生的眼神卻依舊堅定。他的神色依舊不含分毫軟弱。

布魯斯的藍眼睛也許沒克拉克的那麼亮，但卻比他堅毅太多。

“克拉克。”

……他虛假的摯友，念出了他的名字。

溫和的、疲憊的、沉重的。

“別再給自己找藉口了。別再自欺欺人了。”

“……放手吧。”

…………

而克拉克迷茫的看著布魯斯。他幾乎都沒聽懂對方正在說些什麼。

但布魯斯卻只是沉毅的回望了過來。克拉克突然意識到他不會再說下去了。他突然意識到這便是他朋友的全部意思——他不會再給出任何解釋了——總是這樣、總是這樣！他總是被要求的那個，他總是，他總是……能因他停下……

他是蝙蝠俠。

“……這真奇怪，這太奇怪了。為什麼你認為我在自欺欺人？為什麼你就能這麼說？你不相信這一切？”

“你不相信我想殺了他嗎？”

世上最強的人的聲音正在顫抖。但與他對峙的凡人卻依舊堅定無比。

“不。克拉克。我的意思是……別再給你捏死一個活人找藉口了。”

韋恩先生平靜的話語再次擊垮了克拉克。

“別再假裝這都是為了世界、為了哥譚……為了我。”

“沒人要你這麼做，沒人想你這麼做。就只是，放手吧，克拉克。”

“你沒自己想的那麼堅強。你沒必要擔起這份責任……這是我的哥譚，他是我的罪犯……”

“……別髒了你的手。別讓這傢伙毀了你……”

“你可是超人。”

——你為何不能明白，你遠比他更重要……

但他的意思卻根本沒能傳達得到。

‘超人’

……這單詞，這名詞……終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就是你們的慣用手法，不是嗎？一旦我開始令你們失望，一旦我有絲毫轉變……哪怕我只是不再微笑……你們都能從中嗅到危險……

你們重視我，你們看重我——因為在你們心中，我始終是那顆還沒爆炸的核-彈……你們都在等著我失心瘋，都在等著我的墮落……唯有如此，你們才能光明正大的將我審判……

我是怪物。我是猛獸。我是威·脅。

而在此之前，你們還是願意稱呼我為‘超人’。

這終於徹底將他激怒。令他失控。

克拉克肯特失去了偽裝的能力。他失去了剛才的輕描淡寫。氪星之子的怒吼幾乎歇斯底里。他終於在他朋友面前脫下了偽裝。

他嘶吼、他咆哮。不留一絲情面，沒有分毫顧忌

“……你為什麼就能這麼說？”

克拉克·肯特的聲音正在顫抖。他失望的、憤怒的、痛苦的凝視著那凡人。

“……你為什麼——就能如此判定？！”

他號泣一般的尖叫著。

“你總是如此無情，你總是什麼都能捨棄——我是如此重視你，我是如此相信你！而你卻、你卻覺得我是拿你當我發洩的藉口？你覺得是我太自大了嗎？”

你從不相信我。

你從未信任我……

氪星人失望的表情足能令人落淚。他像是個被至交好友欺騙了的小朋友——他失落極了。他甚至都有幾分絕望。

小丑砰的一聲倒在了地上。罪犯的呼吸無比微弱，他脆弱如紙的生命在此刻變得根本不值一提。這已不是小丑與超人的對決了。他又怎麼配得到卡爾·艾爾的針鋒相對？

……這已是超人與蝙蝠俠間的問題了。

“你怎麼能這麼說……”克拉克低笑著輕聲發問。“你為何總能如此確定……”

確定我的懦弱，確定我的恐慌。

鎖定我的弱點，一擊制勝……

你為何總能如此無情？

“克拉克……”

“住口————”

“……不，克拉克……我是真的知道，我是真的確信，我知道你不想這麼做。你不會是真想殺死他的。”

“這不是你，這不是你想要的……”

——他想大笑。

不，開什麼玩笑呢？這不是我想要的？這不是你想要的才對……這只是不合你的心意。這就是我。這是我沒錯。我是當真想撕碎他，而且你猜怎麼著，我還不僅只想撕碎這一個……這些問題，這些‘問題’，本該構不成問·題才對。

他們也配與我為敵？他們也配我為此費心？他們的罪行早夠他們死上十次了……而我終於做出了決斷，你卻說這不是我想要的？

不不不。

只是這選擇不合你的心意。只是我想要的不合你的心意罷了。

“真的？”

但最終超人也還是沒能笑出聲來。但他還是故作驚訝的抬起了頭，嘲諷的望向蝙蝠俠。

他的光之暗，他最親密的朋友，最險惡的敵人。

他藍色的雙眼飽含憤怒與憎恨。他純潔無瑕的面孔充斥著惡意。

“你真的知道？你真的確信？不。你怎麼會知道？你這麼排斥我，你這麼戒備我。我一直都知道我是你的噩夢。我一直都猜你是否總害怕我捏碎敵人的心臟——布魯斯？到現在你還要玩這個遊戲？到現在你還要假裝我們真的瞭解彼此？”

“你從未正視我，你從未替我想過。你甚至不相信我真的在乎你、重視你。是啊，你怎麼會相信我？”

“……你就只是怕我這沒弱點的怪物突然失控。你就只是怕我大開殺戒。你怕我怕我真的變成你的噩夢……所以你才一直假裝。對不對？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一直強求你和我玩這個‘你是我朋友’的遊戲……想必令你十分惱火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應該是信任危機和生死戒律這兩條線並行。

克拉克正在轉移自己的痛苦。他被小丑逼著再次直面現實，所以接下來他也要折磨蝙蝠陪他一起面對真相了。

他是個真正的，備受嬌寵長大的孩子。他很會耍脾氣——這和很多世界的超人都不同。

關於生死戒律這裡我是不會說教的請大家放心，處理方式還是比較浪漫的。下一章預定還是有糖在的。吃了糖克拉克又要去找人爆錘來發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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