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納森彎下腰，擰開水龍頭擦洗著雙手。

車門被關上的響動讓老農場主扭過頭，他家的小路上停上了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喬納森直起身子，用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他向那邊看去，忍不住皺起了眉毛，老農場主盯著那兩個步伐穩健，卻看上去莫名著急的黑人。他們都穿著黑色西服，沒有大衣。看到他後其中一個微微點頭致意……他們走過來了。

“……嗨，肯特先生！”向他點頭致意的獨眼黑人率先向他招呼。喬納森審視著他們，他只是個平頭百姓，下意識的覺得穿西裝就不會帶太要命的武器。這讓他有些許的放鬆。

“見到您很高興。”那獨眼男人說著，向他友好的伸出手。但喬納森心中卻湧動起一陣難以壓抑的不適……可是何必呢，何苦呢？他們恐怕也是聽令行事罷了。於是老農場主也伸出手，和他友善的握了握。

事情比想的要順利。尼克?弗瑞微微側頭，斯萬維克將軍抿了下嘴。他也儘可能友善的露出一個乾巴巴的微笑，和卡爾艾爾……克拉克?肯特的父親握了握手。

尼克?弗瑞還想繼續和喬納森?肯特搭話，但老農場主只是對他們搖了搖頭，然後轉身向房子正門那邊走去。

“來吧。”

弗瑞和將軍對視了一眼。他們的確無意隱瞞身份，但看上去肯特家也的確早有準備。畢竟卡爾艾爾是直接飛回了堪薩斯州。只要知道了大致位置，他們就有無數的辦法能確定這個隱藏了這大殺器十八年的地方究竟在哪兒。但同樣憑藉斯萬維克將軍得到的情報……就算卡爾艾爾現在還能‘聽到’他們的一切佈置，也完全不令人意外。所以老肯特的坦然並沒能讓他們產生絲毫懷疑……不如說正相反，看上去他們的思路完全正確。他們找對了地方。

……不過，高層們在是否真要和這一直隱姓埋名生活的氪星人接觸上已經產生了劇烈衝突。太空站反饋的那些戰鬥畫面給他們帶來的刺激是巨大的。明顯，氪星侵略者們的身體素質之強，科技與武器的發達都令他們無法想象與之為敵可能帶來的後果……而輕易地擊敗了九名成年同族的‘卡爾?艾爾’更毫無疑問的是個更可怕的怪物。甚至有人想要為此去諮詢斯塔克是否能夠製造出能擊敗那氪星人的武器……但在此之前，弗瑞還是力排眾議，最終得到了這個寶貴的機會。

不試試又能確定些什麼呢？

……這次的任務輕鬆而艱鉅。他需要證明卡爾艾爾，或者說‘克拉克?肯特’，他要能夠證明他對地球人、對普通人有足夠的善意。哪怕他是x教授，也不能是萬磁王。

……雖然就算是萬磁王，弗瑞也不覺得他們真的就拿他有辦法了。面對這種程度的殺器。政府甚至都沒考慮過去諮詢x教授，不如說，他們的第一反應就是要儘可能的消除x教授得知這個訊息的可能。絕對不能讓人染指這個怪物，絕對不能讓這怪物被別的勢力、別人控制……

一個不能被毀滅、也不能被控制的無敵怪物。這就是弗瑞這次的任務物件了。這本該讓任何人，任何凡人恐懼……但他不。他可能的確早就如那些人說的一般瘋了……他只是，有些不安，又有些興奮……

其實他心底一直有一個想法……有一個被深藏著的，瘋狂的念頭。

他和堅持要一起同來的斯萬維克將軍保持著三步左右的距離跟著喬納森?肯特。老農場主路過他家正門，和正修理著盆栽的瑪莎?肯特揮手致意。然後領著他們穿過了一條小路。

他家有一大片玉米田。

這在資料上也寫了。他們兩個熟讀過那份完全不算長的居民檔案。這個堪薩斯家庭在表格上可以說是和睦美滿，過去十八年從未有人質疑卡爾艾爾不是這兩夫婦的親兒子。他們關係十分親近，‘小肯特’的高中甚至都是在鎮上讀的。

喬納森停住了腳步。他身後那兩名政府人員很禮貌地停在他身後兩步左右的位置上。喬納森眯著眼睛望向面前一片金黃的玉米地。

他兒子不知為何，總是喜歡一個人在這裡漫步。

從小就是這樣。從小克拉克在迷茫時、在喜悅時……就喜歡來到這裡……

“克拉克！”

他大聲呼喊他的兒子。

在他身後的兩個男人都愣了一下。即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也沒明白那個氪星男孩兒會從哪裡出現。

三個人安靜的站在這片長勢喜人的玉米田前，一會兒，的聲音傳了過來。

弗瑞其實很相信自己與斯萬維克將軍的專業性。但他卻不可避免的感到頭皮發麻，肌肉緊繃。他記得卡爾艾爾曾在太空中發射射線，只是幾下就擊毀了那架太空船……他腦補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出場，但最終，

最終那怪物，那男孩兒……從玉米田裡鑽了出來。

克拉克輕輕拉開面前的玉米杆，他看到他面無表情的父親，和身後那兩名表情古怪的不速之客。男孩兒側著身子走出他家的玉米田，對他父親討好地笑了笑。

斯萬維克驚愕的看著卡爾艾爾。

氪星人的頭髮被他放了下來，雜亂的垂在臉旁。這讓他看上去更小了。那雙藍眼睛看著喬納森?肯特，他的養父。男孩兒露出了一個帶著羞澀笑容。他穿著一件明顯有點過於肥大的灰綠色外套，上面插著些恐怕是剛被蹭上的草杆。這讓將軍有一瞬間的混亂，他不敢肯定自己認識面前這個男孩兒，他不敢相信這是那個冷漠自大的外星人。他看上去就只是個小鎮男孩兒，他看上去甚至連高中都還沒唸完。那天真善良的氣息衝的他幾乎要頭暈眼花――他卻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哦……臭小子……”弗瑞的驚愕要比將軍來的淺些。畢竟他還是沒真正見過這氪星男孩身穿黑白制服的樣子。他下意識將視線轉向開口訓人的老肯特。“我幫你向你媽媽打掩護――你卻穿著我的外套跑進田裡？你這是不是真的過分了，克拉克。”

氪星人的養父若無旁人的故作嚴肅的教訓他的兒子。克拉克?肯特嘻嘻笑著，沒有一點被抓包的恐懼。他一定是被寵愛著長大的，父親哪怕態度嚴厲也嚇不住他。十八歲的大男孩故作努力地胡亂拍打著身上被粘上、被插上的草杆，然後走上前虛虛的說：

“下次不會了，爸爸。”

對上兒子甜蜜的笑臉，父親也只能無奈的搖頭。

“不會再穿，還是不會被我發現？……好了，你還有客人。”

老農場主的最後一句話終於驚醒了斯萬維克。他回過神來，抿住了剛剛因驚訝而微微張開的嘴。弗瑞則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這對兒父子。

這比他想的更加親密。

很明顯這家庭的最大重心就是這個男孩。這個年紀的孩子即不懼怕父親，也不厭煩母親，這也算是個奇蹟了……他的地球人養父母在他身上傾注了不亞於、甚至是遠勝於很多家庭的深切愛意。這讓他的選擇變得不再難以理解，和想要侵佔地球的族人相比，可能很少有人會不去選一直深愛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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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能會是個切入點。

克拉克目送他父親獨自走上那條歸家小路。他父親沒有回頭。這和他們說好的一樣。

弗瑞注視著那男孩。他的警惕還在，但的確不會再單純的把對方視作一個令人恐懼的怪物。這情形比他想的要好太多太多了。他意識到這男孩既不會是x教授，更也不是萬磁王。

但卡爾艾爾――克拉克?肯特的神情在他父親的背影徹底消失後就明顯的冷淡了下來。氣質的變化令弗瑞能夠肯定這男孩對政府的好感恐怕真實的極其有限。獨眼男人本想率先打破沉默，但斯萬維克將軍卻先開口了。

“你做到了。男孩。”令人驚訝的是這一向冷硬的將軍此時的態度甚至有幾分謙卑。“我們看到了那一切……這是很大的衝擊。也有人不願意相信你的話。其實按照我的經驗，我也不該完全信任你……但……但無論如何，我僅代表自己的意願，我相信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你沒讓他們踏足我們的星球……你沒讓他們破壞我們的國家。”

“……你做到了。”

克拉克?肯特愣住了。

將軍的微微低下了他高貴的頭，這打了克拉克一個措手不及。他本以為這兩人是打算一個扮演壞警察，一個扮演好警察。他本還以為斯萬維克將軍會是那個壞警察的……

這實在是個意料外的肯定。

年輕的氪星人新鮮的看著這一切。他發現就連將軍身旁那人都是那麼驚愕。

克拉克?肯特情難自禁的笑了一下。

他不確定自己是否渴望過這個。他真的不確定。

這感覺實在新鮮。他以為他的招人嫌是不可逆轉的。是無力改變的。但看樣子的確沒錯……沒錯。這世界總會帶給他傷痛與悲傷。卻也同樣不吝嗇的獻上褒獎與愛戴。

“我沒想到……真的是我得到了這肯定麼？先生？”那男孩兒溫和的聲音讓斯萬維克根本無法把他和那天的那個外星人聯絡在一起。“這對我可能很重要……這對我恐怕的確很重要。您是我家人外第一個當面對我的行動予以肯定的人。”

弗瑞情不自禁的覺得斯萬維克可能意外的是個突發型的談判天才。他成功的讓這青春期孩子的態度軟化了。

克拉克的神情很是複雜。既像是真的很感激，又像是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在乎。他說道：

“前天對我真的是十分重要的一天。”男孩來回直視他們二人的雙眼。“我擊敗了於我而言最意義重大的敵人。我知道了我不是孤身一人。”

總體來說，和剛剛相比這孩子明顯的心情不壞。所以弗瑞抓住機會發問：

“我是尼克?弗瑞，你好肯特先生。”他禮貌的為這人形核彈介紹自己。“昨天為你提供幫組的那位朋友，他也是外星人麼？還是他是超能力者？變種人？”

他看著小氪星人的雙眼，認真的踩過那條線：

“以及，您可以將這個視作我的邀請――您對來政府工作有興趣麼？”

斯萬維克驚訝的看著弗瑞。

這已經超過他們今天的內容太多了。今天他們本該只是為了展現善意而來――他不相信自己會領會錯誤這次任務的核心。

看上去克拉克?肯特也沒想到這男人會如此直接大膽的向他發起邀請。尤其是在他的出場是那麼充滿被動而隱含不滿的情況下……他實在沒想到這麼快就接到了政府的橄欖枝。

小肯特心情的確不錯。所以他還是笑了笑。

“那位朋友，他應該是個片警。宇宙片警。我形容的應該還算形象。”他沒去回答綠燈俠種族的問題，他不打算為他的朋友帶來任何麻煩。“我對默許殘害變種人的政府實在沒一點興趣，先生。我是不會為政府工作的。”

這瞬間氣氛驟然變得十分緊張。但也只有那一瞬間……隨後弗瑞十分輕鬆似的聳了聳肩。

“我不會說這是個好選擇的，孩子。”

……卡爾艾爾卻只是又笑了笑。這笑容給弗瑞的感覺十分奇怪。

“我知道順應政府的要求會給我帶來很多便利……”十八歲的男孩兒低聲說著。“可我需要的真的很少很少。我有很多想法都還僅僅是想法……我還沒想好。”

他的笑容很神秘，神情既像是困擾，又像是諷刺。

“我還沒做好準備……但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會站出來的。我會為了一切受害者站出來的，這在前天後已經是個無懸念的事了。”

斯萬維克看上去很想插句話，但對方沒給他這個機會。

“我知道你們在害怕什麼。我知道你們認為我不可控制，勢不可擋。”他搖了搖頭。“實話實說，我也害怕這個。可你們沒人能幫得了我。沒人能訓練我。更沒人能控制我……沒人有這個資格，沒人有這個能力。”

兩個成年人終於還是陷入了沉默。沒人能擔負起在此刻開口的責任。弗瑞越線了，他們或許應該徐徐圖之才對。

……可你究竟要如何欺騙，如何控制一個能‘聽見’你，‘看見’你……打敗你的人？

“但我還是有個好消息的。”

男孩兒低下頭。彷彿是為剛剛那鋒利的措辭感到不好意思。

“等我做好準備，我會在一個你們時常能看到我的位置的。”

氪星之子低聲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