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一段時間緊張、隱蔽的準備工作，餘果他們負責防守的7號陣地重新構築了一條0多米長的交通壕。7號陣地孤懸於主陣地東側。交通壕連著5個狙擊點，1號、號、號、4號射擊臺為明點，位於地表陣地。5號為暗點，位於坑道內。觀察哨設在7號陣地上方的一個坑道內，連通著外面的戰壕，再在戰壕上架上木頭，蓋上土，然後向敵方開設一個觀察孔。
在狙擊手的選拔和訓練上，我軍有近乎苛刻的標準和要求。我軍要求狙擊手發現目標後，舉槍5秒鐘即發射，然後逐步縮短時間，最後則達到目標出現後，立即出槍，槍出即射，射之必中。一般講，狙擊小組在夜間秘密進入狙擊陣地，在“有效殺傷敵人和保護自己”的陣地上，精心偽裝，周密偵察。白天作戰，第二天夜間返回。基本作戰單位是狙擊小組，由組長帶隊，組員1-人，其中一人主要負責觀察，射手則分佈於周圍隱蔽的位置，只管射擊。每個作戰單位都有自己專門的射殺結果稽核人員。
當然，這些知識對餘果他們這樣初出茅廬的新兵來說，基本還只是個概念，很多東西他都聽老班長講過。現在餘果他們滿腦子想的就是要上狙擊臺，痛痛快快地狙殺敵人，替那些死去的戰友報仇。
1月9日，這是餘果來到上甘嶺的第18天。這一天，餘果終於如願以償地趴到了狙擊臺上。這是他第一次上狙擊臺實戰，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餘果緊握著那支“水連珠”步槍，死死地盯著對面敵人的陣地，滿腔的仇恨和衝動在他年輕的心裡翻湧，來到朝鮮戰場後的一幕幕情景都在眼前浮現。機會終於來了，餘果射殺敵人的記錄也要從這一天真正開始了!
或許這才是他狙擊生涯的正是開始吧，一個人趴在這狙擊臺上，年輕的餘果難免有點緊張。他努力調整者自己的呼吸，儘量把注意力都集中到槍上。在當時雜牌武器滿天飛的志願軍部隊，這可算得上是一把好槍:蘇制1944式步騎槍，志願軍戰士叫它“水連珠”。步槍口徑7.6毫米，彈頭初速每秒80米，射程1000米，由5發同定彈倉供彈，全長為100毫米，槍管長為50毫米，槍重為.9千克。
餘果曾經栽在這把槍上，鬧出了槍脫靶的笑話。現在他對這把槍的各項資料和效能已經瞭如指掌。今天，連裡為每位狙擊手準備了5發子彈，他要用這把“水連珠”來重新證明自己！
好一段時間過去了，餘果沒有發現目標，也沒有得到觀察員的指令。這時，小東北也提了杆槍悄悄摸到了餘果的身邊。
“你來幹什麼？”餘果問。
小東北笑著說：“別忘了我也是狙擊手。”
餘果有些不耐煩的說：“我知道你是狙擊手，上別的狙擊臺去！”
小東北乾脆也趴了下來，對餘果說：“餘果同志，是連長讓我過來的。今天是我們正式狙殺記錄的開始，連長他們要我過來跟你說一聲，要你不要緊張。”
餘果答道：“我知道，等會我一開槍你就知道我緊不緊張了。”
小東北說：“我看你現在就挺緊張。沒事，新兵都這樣！”
餘果有點不高興了：“誰是新兵？我都當兵一年多了！”
小東北笑了：“那還不是新兵？解放戰爭都沒你什麼事了。我48年就當兵了，打了多少打仗啊！”
“打仗多不一定就是好狙擊手。”餘果說。
“我本來就不想當什麼狙擊手，可美國人現在不是被打怕了嘛。也不敢組織什麼進攻，就知道飛機啊，大炮啊，真沒勁！現在要想立功可不容易，想來想去還是只有當狙擊手有機會。”小東北說。
餘果看了一眼小東北說：“你當狙擊手就是為了立功啊？”
“你不想立功嗎？”小東北反問道。
餘果愣了一下，沒有回答。要說打仗不想立功，那肯定沒人信。不過餘果想當狙擊手，倒真的不只是為了立功。
小東北見餘果不說話，又說：“知道我為什麼當兵嗎？”
餘果搖搖頭。
“連年打仗，家裡窮啊！沒飯吃，就想當兵去算了，當兵有飯吃。那時候，成天都有部隊打我們村裡過，我也分不清哪是共產黨的部隊，哪是國民黨的部隊？來了支隊伍就跟著走了，反正當兵都管飯。後來到了部隊接受教育才知道，共產黨的部隊是咱窮人的隊伍，是為老百姓當家做主打天下的，這才慶幸自己沒跟錯了隊。”小東北繼續說著。
“那你打完仗了想幹啥？”餘果問。
“打完仗了回家啊，娶媳婦！所以我要立功，要有出息。”小東北笑著說。
“你會有出息的。”餘果也笑了。
過了一會，觀察員通知餘果：4號位的暗堡裡有目標出現。為了提高射擊精度和反應速度，狙擊小組還對敵軍陣地進行了分塊編號，並一一測距。一旦目標出現，觀察員只需透過電話報出目標所在的區域號碼，射手即可迅速行動。
餘果很快看到了兩個從暗堡裡鑽出來的敵人，不知道扛了什麼東西正在往山坡下走。餘果來不及多想，抬槍就打，“砰，砰”兩聲，敵人趴在了地上。
餘果樂了，看樣子是打中了。小東北也在一旁笑著說：“你小子怎麼兩個全打了？也不給我留一個。”
沒想到觀察哨打來電話，說敵人沒打著，讓他們迅速轉移。小東北一聽，提著槍就走。狙擊手在之前的學習中就有規定：不管有沒有打中敵人都必須立即轉移，以免遭到敵人的報復性還擊。
可餘果不甘心啊！首先他不相信自己會失手，就算是失手也要再補兩槍把他們幹掉。就這樣放棄豈不是太窩囊了？！
很快，那兩個敵人果然又爬了起來，快速往地堡裡跑。餘果提槍就打，越是著急，越打不到，頭一次打活靶，他竟然連提前量都忘了。“轟――”敵人回擊的炮火，已經在身邊炸開，但他仍不顧一切地射擊。一通亂槍，浪費了顆子彈，這跟“吃三個燒餅”一樣，讓他難受。
第一次狙擊行動的總結會在坑道裡召開。徐志發鐵青著臉坐在前面的小方凳上，時而站起來來回踱幾步，用手指指餘果，氣得不知道怎麼罵人了，又一屁股坐下。餘果始終低著頭，也不敢看徐志發，他心裡明白，這一下惹了大事了！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要把他踢出狙擊手的行列。
為了緩和一下氣氛，王彪站起來說：“餘果，還不反省自己的錯誤？”
餘果抬起頭，剛要說話，徐志發終於用罵聲堵住了他的嘴：“你個新兵蛋子，混球！這段時間的學習都白學了。‘提前量’你不知道啊？節約子彈你不知道啊？開槍之後不管什麼結果都要立即轉移，你也不知道嗎？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餘果被罵得無地自容，又把頭埋了下去。王彪也來氣了，走過來照著餘果的屁股上就是一腳：“你說！錯了沒有？”
餘果忙說：“我知道錯了，就是……”
“就是什麼？”徐志發又打斷了他的話：“浪費了發子彈，一個敵人沒打著，你以為你是地主老財啊？”
“我是想……”餘果還想解釋。
“想什麼？不聽命令，開槍之後還不轉移，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徐志發氣不打一處來。
餘果低著頭，也不敢再爭辯了。戰士們知道徐志發的火爆脾氣，都坐在那裡不敢說話。
徐志發罵了一通，指著餘果說：“原來我一直以為你有當狙擊手的潛質，變著法子想培養你，沒想到你這麼不爭氣。這要是讓團長、讓軍長知道了，我的臉往哪擱？”說著把帽子也一把扯了下來，對王彪說：“你這個兵，明天滾回坑道來，別在狙擊點丟人現眼了。”
餘果一聽急了：“連長……”
王彪一把扯住他，對徐志發說：“連長，餘果的錯誤我一定讓他深刻反省。不過……”
“不過什麼？”徐志發生氣地問。
“這娃畢竟還是個新兵蛋子，給點教訓是應該的，不過也還是應該給他一次機會。你看這樣好不好？明天我帶他去狙擊點，再打不好，就踢出狙擊組。”王彪竭力為餘果爭取著，他知道徐志發其實也還是相信餘果是個狙擊人才的。
餘果也請求道：“連長，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徐志發平靜了一下情緒，對王彪說：“好，明天你帶他去，再不行，你們兩個人都給我守在坑道裡別處去了！”
“是！”王彪和餘果齊聲回答。
這一個晚上餘果註定是無法入眠了。看到同志們都已經睡了，餘果悄悄穿好衣服爬起來，一個人走到了坑道外面。他的腦海中不停地重複著白天狙敵的畫面，問題在哪裡呢？沒有估計“提前量”肯定是最直接的問題，但是隨後的盲目射擊卻顯示出心理方面的極不成熟。而這些東西，不管是老班長還是鄭鬱風都對他強調過好多遍。餘果終於意識到了，實戰和理論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知道了理論，還需要在實戰當中去磨練。今天能活著回來算是運氣好，一旦對手有防備或者及時反擊，自己可能連命都沒了。
對面的敵人是剛剛換防的美師，碉堡和帳篷裡閃爍著燈光，他們仗著先進的裝備和有利的地形，白天有飛機偵查、轟炸，晚上稍有風吹草動就大炮伺候，根本就沒有把志願軍放在眼裡。
“怎麼，看到敵人這麼囂張心裡不舒服吧？欺負中國軍隊沒有飛機，炮火也有限，坦克明目張膽地開到最前沿的陣地上，你敢打他一槍，他就還你一炮，反應極快，準確兇猛。確實是咽不下這口氣啊！”不知什麼時候，王彪已經站在了餘果的身後。餘果回頭看了一眼，有些沮喪地說：“對不起！班長。”
王彪笑了笑說：“看不出來，你小子上了戰場也是個不要命的傢伙。像是我的兵！”
“班長……”餘果有些不好意思。
王彪拍拍他的肩膀說：“打仗嘛，總是需要經驗的，但是有些經驗需要付出血的代價，甚至是生命的代價。打仗不能怕死，但是不能冤死，不能白死！”
“嗯，我知道了。”餘果點點頭。
王彪說：“早點去睡覺吧，明天凌晨我帶你上狙擊臺。這才開始，不要有思想包袱，好戲還在後頭呢。我相信你，連長也相信你，不然以他的脾氣，不會再給你機會。”
“是！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餘果語氣堅定地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