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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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領受的懲罰不輕不重的,不痛不癢的,真是著實難捱,被關在房中閉門思過了,所有的僕人都撤走了,留了兩個看門以防我出去,只餘下阿翠一人陪我。

這終日不得出去,我竟覺都要悶出病來,阿翠這死丫頭竟然埋怨起我來:“都怪小姐,讓大舅奶奶鬧了一會肚子,現在看來不過是逞一時之快,最終苦的還是我們!”我知她並不是真的責怪,只是她與我親近,我捱打時她傷心欲絕,我如今好了她心裡輕快,便頑笑打趣。

午日一過,我起先是躺在床上休息,而今這幾日想是睡的多了,再也睡不著了。今日阿翠又翻箱倒櫃地找出些好玩物件來,想與我一同調幾味香。

談起香來,我紙上功夫是極足的。我幼時的奶孃家裡是做香的,她許多字又是從《香乘》認得的,據說她從家裡帶來的一味安神香,連祖母多年失眠的毛病都緩和了許多。

現下用的多的香譜是《四庫全書》的《陳氏香譜》,裡面多達幾千個香方。其中有名的有打香篆的“定州公庫印香”,“和州公庫印香”,“資善堂印香”,還有書房用的“後蜀孟主衙香”,“花蕊夫人衙香”,最沁人的是臥房裡用的“江南李主帳中香”,與“李主掌中梅花香”。

阿翠故問我香方,我只道都不記得了,現在被禁足房中,也無從取來。忽地,我又想起一個來,正是花蕊夫人衙香,我幼時調過,還曾送過老夫子的女兒,她當日隨老夫子去拜見爹爹,因年齡相仿,甚是投緣,故以香囊相贈。

我遂十分歡喜,便命阿翠:“還不去給你家小姐準備筆墨紙硯去!”阿翠答“是!”便匆匆去了。

我心中默道:“沉香,棧香各三兩,檀香,乳香各一兩,龍腦半錢,甲香一兩,麝香一錢,皮末,樸哨各一錢,好似還缺生蜜。”

待我洋洋灑灑寫下這一香方,阿翠才說道:“這好幾味我們都是沒有的!”我兩又喪氣起來,我心下想道:“要是能出門便好了!”

阿翠知我生氣憤懣於母親打我一事,她是我最親的丫頭,事事都向著我,就算是我犯了錯,她也事事聽我的話,也不接納別人說我半點錯處,她雖不說,我卻都懂。

制不成香囊,她不過失望一會兒,復又活潑起來,道:“那我去繡帕子!”我喊住她,猶豫開口道:“你想不想出去?”

她這丫頭好玩的很,點頭道:“不想!”我問道:“不想出去,你點頭作甚?”她手摸著腦袋,問:“小姐,我未點頭!”我強忍住笑:“你下去吧!”

我走至院子,空空蕩蕩的,只有一些花兒草兒的,除了我自己,剩下的便是些蝶兒蜂兒的,真是無趣,想起李白曾感:“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可現下連壺陪我的美酒都無,我怕是比這位詩仙還孤獨不少!

心中有氣實在不得出去,我撿起幾枚石子放在手中把玩著,不知怎麼魔怔了,一枚鴿蛋大小的石頭竟扔至牆外,我住的院子與隔壁人家有一條約12尺的巷子相隔,我竟沒想到這點,只憑自己耍氣。

我竟真的如此倒黴,而後便聽到一聲“哎呦!”,似是男子聲音。我心中也害怕,便趕忙跑至牆角蹲下,那聲音便再次響起:“哪家缺心眼的雜碎,砸你爺爺我!”聲音粗獷,聽起來不是好惹的,我越發不敢出聲。

後那人似捶了幾下牆面,便氣沖沖地走了。我這才敢從牆角出來,回至房中更覺鬱悶,不禁嘆道:“這爹孃也忒狠心了,我到底是不是親生女兒嘛,這都幾日了,也不曾要放我出去,連看都沒來看過我。”

阿翠道:“其實……”復又不說,我便怒道:“你何時學的這樣吞吞吐吐?有什麼事情連我也瞞嗎?”

她這才道:“小姐,這幾日你午睡時,夫人都來看過你,但你睡得熟,沒察覺,夫人坐一刻鍾左右又離去了。”我聽了只覺心中一暖,孃親終覺是在意我的,只是她也不肯低頭而已。

次日吃過午飯,我便急急地回了房,假寐。果然不出我所料,半個時辰後,我果聽到房門“吱呀”聲,我將眼睜開一絲縫來:一男子,約不惑之年,身約六尺,眼如丹鳳,眉如臥蠶,唇方口正,髭鬚輕盈,來人正是父親。

他步履邁的極輕,躡手躡腳地至我床邊,又不肯沿床坐下,想必是怕驚醒我,只半蹲下來。我忽敢手臂一陣清涼,才覺袖子被人挽起,正是我那只受打的手臂,父親想必也是擔心,近幾日我的傷口已經結痂,已然好的差不多了,也不會痛了。父親似要流下淚來,我便不再裝睡,醒來雙手緊緊環抱著父親脖子。

父親聲音似有哽咽,道:“蓂兒還痛嗎?”我為使爹爹寬心,道:“這個一點也不痛,如今都已經好了。”父親將我雙手輕輕放在被面上,坐下來與我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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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神情沮喪,唉聲嘆氣的,道:“你娘近幾日老在房中哭,擔心你的傷勢,老同我唸叨當日就不該下手打你。”

我垂眸不語,心中五味雜陳。

爹又道:“你祖母也仍在府上,茶飯不思的掛念著你。”

我聽及此,忙問道:“爹爹,您同祖母說我很好,不要讓她為我擔心,仔細照料著自己!”

爹點了點頭,又問道:“你知你祖母素來在小輩裡最是疼你,你未在跟前盡孝,又讓她如此擔心,可對的起祖母?”

我不禁嘟囔道:“是你們將我關在這裡的,我何嘗不想出去?”

爹望著我一副不服氣的樣子,雖未聽清我說的話,卻教育我:“爹孃雖有心護你,可到底不是一輩子的事,你大舅母系八旗子弟,我們只是漢家平民,且不論她是你長輩,單論起身份地位,你也實不該如此對她!”

我並不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姐,聽父親這樣一說,仔細想來也頗有道理,而這也是我心中所憂。大舅母雖不是個有謀略的,可她畢竟也有個家世顯赫的孃家,若是有心人利用此事,暗中使絆子,爹爹和哥哥在外面的生意想必要慘淡許多。

我向爹低頭認錯:“這點是女兒思慮不周,女兒願意去認錯賠禮!”

我以為爹爹會十分高興我如此謙遜的認錯態度,沒想到爹爹卻摸摸我的頭,說:“委屈我兒了!”我衝爹笑笑:“女兒為家人認錯,不覺得委屈!”

爹爹也笑了,道:“爹爹一直覺得,上天賜給爹爹最好的禮物不是什麼萬貫家財,良田千畝,是給了我一個冰雪聰明,天真爛漫的女兒。”

爹爹神情溫柔,從懷中掏出一瓶藥來,牽過我的右臂來,替我挽起袖子,道:“爹爹為你上藥!”我笑了,心中只覺有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爹爹。

爹爹一邊替我上藥,一邊說道:“記得當日我與你娘成婚之時,你外祖父老淚縱橫,哭的比你母親這個新娘子更加傷心,我當時年輕氣盛,難體會到一份舐犢之情。”

我好奇追問:“那後來呢?”我印象中已沒外祖父的印象,他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離開的,因此聽起父親提起他異常好奇。

父親緩緩答道:“後來你出世後,我才明白你外祖父那一顆做父親的心,真真覺得你就像顆明珠,捧在手上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你外祖父在世時常說我比起他來,是出於藍而勝於藍!”

我掩面而笑,揪著父親鬍子,父親喜歡蓄鬍子,幼時我就喜歡揪著他的鬍子,道:“那爹爹再對蓂兒好點,這個月的月錢已經花光了,我卻想吃積香樓的酒菜了!”

父親與我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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