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命運的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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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靈兒心灰意冷,她駕著馬車,慢慢向陳縣走。

即使是身赴幽冥,也還有不捨。

起碼要看看,救了自己的那個人,到底長什麼樣子。這樣就算改日去了鬼府,也能記得這世人之中,有一份恩情。

段靈兒思緒很亂,深深地吸了口氣,隨著太陽的朝輝,段靈兒的馬車慢慢地走進了陳縣。

陳縣不大,鄉市也因為鬧匪的關係很蕭瑟。

段靈兒的馬車就很突兀地出現在城門口。

剛進縣城門,旁邊等待許久的一個人趕上來:“你是不是準備進宮的秀女?我家主人讓小的在這等。”

段靈兒喜出望外,難道是昨夜那恩人尋我來了?

她連忙點頭,那人也很高興,跳上馬車:“小姐進馬車休息,小的來驅使馬車就行,小姐貴體,千萬可不能把你累著。”

那人駕著馬車,在陳縣跑了一陣,終於到了一個院落停下。

院落外桃樹開得正盛,幾匹馬在外面站著,馬鞍旁邊都懸著幾柄刀。

段靈兒盯著那幾柄鑲著寶石的刀鞘,快速地看了看這院落的圍牆。

段靈兒的馬氣喘吁吁,已經渴得要死。

趕緊囑咐帶她來的人給馬喂些水,那人答應著,將段靈兒引進院子,就退了出去。

一個中年男人迎了上來,面色欣喜,但看清段靈兒的樣貌時,腳下不禁站住了。

“這和聽聞的太不一樣啊,這樣庸常的樣貌,如何能夠幫到和妃娘娘?”

從後面走上來一個年輕人,這年輕人的年紀好像比段靈兒大五六歲,樣子斯文,看上去像是個富家少爺:“趙大人培養的人總不會錯。現在情況特殊,咱們已經失了兩個秀女,唯一的這一個時間緊急,趕緊將計劃給她熟記。”

中年人聽完點點頭,二話不說拉過段靈兒,將她推進一間屋子。

案牘上擺放著滿滿的地圖和策略圖卷。

段靈兒想要說話,卻被這兩人一次又一次打斷,到後來,段靈兒不再說話,她已經完全被這些草灰埋線,共敵不如分敵,敵陽不如敵陰的策略所吸引住了。

中年人和年輕人對了個眼神,這姑娘看上去其貌不揚,可是智商卻好像非常高,甚至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這些圖卷,她居然看了一遍,就能夠跟他們倆對計策,甚至找出其中的紕漏之處。

趙大人果然是火眼金睛。

段靈兒此時不知道那兩人對自己甚是滿意,她只完全沉浸在這多年的盤算和計謀裡無法自拔。

十年來,所有的策略計謀,都是圍繞一個人,她彷彿看見那個人,在歲月裡笑得幽魅而含糊。

和妃娘娘。

從和妃十四歲到二十六歲,這些人,這些策略,最後都是為了保護和妃,都是為了讓和妃平安顯貴。

和妃,皇帝的寵妃之一,據說有驚人的容貌,過人的智商。

相傳和妃最愛瓊花,和妃還只是個答應的時候,皇帝嘴角輕挑,順手攬過她,同時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十四歲的和妃,扯住皇帝衣袖,柔緩謙卑地為皇帝將酒杯再一次斟滿。

皇帝斜睨著她,目光淡淡地飄落過去,一伸手,一把揉進和妃的身子。

側身,另一只手摺了瓊花斜插在和妃鬢角。

白玉杯上和妃坦露胸頸的倒影,比那瓊花花枝還要香豔美麗。

段靈兒聽著這兩個人講課一般複述計劃,一個嬤嬤端著點心進來:“姑娘路上顛簸勞累了,請姑娘先用些餐食。”

嬤嬤移腳進屋,抬臉剛看見段靈兒,一下子扔掉了盤子,驚嚇道,“這,這不是我們姑娘!!”

段靈兒停下自己一目十行的眼睛,看向嬤嬤。

中年人和那青年大驚失色,來回看了幾遍段靈兒,又看跪倒的嬤嬤。

這老奴一直在趙家陪伴,這幾日要成事了,先一步得了命令出來到陳縣這裡等著。

如今嬤嬤說這不是趙大人培養的人,那就肯定就不是了!

混帳東西,接人都能接錯!!

不,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眼前這個穿著秀女服的女子是誰?更重要的是,她居然將秘密中的秘密,都已經背透了!

“你是誰?!”中年男人目露兇光,逼近段靈兒。

就在這時,聽見院子裡開門,接著關門的聲音。

一個小廝沉聲抱怨:“你們怎麼回事,我們姑娘進縣城,等了半天都不見人接,最後還是我們自己找過來。萬一路上姑娘出了什麼紕漏,讓趙大人知道,你們都不想活了!”

中年人和年輕人對視一眼,轉身出門,跨出門去的瞬間,叮囑嬤嬤將門鎖了,把一頭霧水的段靈兒鎖在了裡面。

段靈兒從窗戶向外看,只看見一個戴妃紅色兜帽的倩影,在那兩個男人的陪伴下,從廊上一閃而過。

她大致也猜到了,剛才那個才是這些人真正在等的佳人。

但現在她所有的心都不在這裡,甚至不在自己一會兒會遇見什麼樣的際遇,她滿腦子都是那宏大繁瑣,處處設計,處處陷阱的謀劃。

段靈兒翻動著這些紙卷,覺得猶顯不足。

如果自己將死,死之前,想要多知道一些東西。

她快速地在這個書房裡走了一遍,抽動一本書,後面是另一個架子,這個架子後面,還藏著另一個架子。

小小陳縣,看上去如此普通的宅落,竟然藏著這樣多的兵法,玄術,道術。

她對這些藏書的主人好奇,很好奇。

角落裡一本很薄的,不起眼的古書吸引了她,她將這本書抽出來,看上去它更像是本冊子。上面被各種奇怪的曲線和符號細細密密地寫滿。

段靈兒看著這些曲線和符號,慢慢地瞪大了眼睛。

段靈兒的心跳得很厲害,若不是她那外人看起來很古怪的母親,在她小時候就教她識字,如果不是她能夠看懂大篆小篆,西夏文,今天都不會覺得這本書,是多麼的奇貨可居。

鬼使神差的,她將這小小的,泛黃已經快要破碎了書頁的冊子揣入了自己最裡層的衣服。

正在她想再找找有沒有奇特藏書的時候,外面的腳步聲響起來。

段靈兒迅速將這些書架恢復到原來的樣子,這裡看上去,又只是個四米見方的書房。

中年人和年輕人走進來,他們的前面,是一個面如冠玉,長相非常俊朗的男子。

這男子看上去二十七八歲,劍眉星目,全身散發著貴氣。

看上去,他比很多人都聰明,眼睛也比很多數人都亮。

“主人,就是這個女子,冒充混進來,還背熟了紙卷。”

男子挑起眉毛。

“咱們的機密不能洩露,不如讓小的一劍殺了她。”

男子抬起手,打量了段靈兒幾個回合。

笑了。

這笑溫柔,深沉。

他的眼神,也深沉得像是一湖池水,撥不開漣漪。

“你們說她在這半個時辰內,將計策都背熟了?”

中年人點頭:“是。這一定是個細作。”

男子展開笑:“段姑娘,真是好本事。”

“你認識我?”段靈兒一愣。

這個男子的身高體型,不是昨晚救她的人。

一開口,就更不像了。

但是這個男人,莫名其妙的,讓人的心跳放慢。

耳根變紅。

段靈兒趕緊低下頭,面上已經滾燙。

那男人的眼神盯著自己,就好像是見到了愛情。

段靈兒心中一沉,面前站立的男子,樣貌俊朗,那目光幽遠,像是藏著看不見的秘密。

然而氣度卻是有節有禮,聲音溫和,讓人心醉。

段靈兒躬身施了一禮,默默站著。

“經過陳縣到京城,今年這條路上除了我家裡的姑娘,只有揚州知府的庶女段靈兒。看你的年齡,再看看我這幾個不成器的奴才,想也能想到,他們只是將人接錯了。”

中年人愣在原地,沒想到自己的謊言瞬間就被揭穿,他和年輕人跪倒在地,請求這男子饒恕。

男子並沒有理睬地上的兩個人,反而再一次問段靈兒:“他們說你將這策略背熟了,可是真的?”

段靈兒看著這男子的眼睛,知道自己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大事,但是前方本就是幽冥之途,無論怎樣死,她也並沒有怎麼害怕。

“背熟了。”

男子清朗的眉目,半笑不笑:“將死之人也並不一定身無長物,你是我見過第二聰明的女人。”

“第一是和妃娘娘對嗎?”段靈兒表情平淡。

晨曦如流水,傾瀉在段靈兒的身上。

男子斂起笑。

段靈兒繼續道:“和妃娘娘十足智慧,只可惜你們接下來的計謀裡,有一點沒有算到。”

“是什麼?”男子表情一變,揮手讓兩個奴才出去。

段靈兒走到案牘前,抽出其中一張圖紙:“你們計劃在湘妃娘娘生辰這日命人造成行水宮失火,剛巧湘妃屬火,皇上屬水,命格本就忌憚,如果行水宮再起火,只能說明湘妃火太盛,這樣挑唆下去,必然成為皇上的心結。”

“往下說。”男子眉目漸漸收緊。

“但是你們忽略了,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皇上叫她“湘”,還賜行水宮給湘妃,為的就是壓制住她的火。和妃娘娘是木命,賜字“和”,住的是椒芷宮。一旦湘妃有事,湘妃就可以以自己經常與木命的和妃見面,兩個宮門相近,是和妃旺了自己的火來解釋緣由。將這把火引到和妃娘娘身上。

皇上極愛湘妃,原來相安無事那麼久,為何和妃娘娘剛搬進椒芷宮,湘妃這邊就出了事?最後的結局,恐怕是和妃娘娘這個木命之人搬出椒芷宮,甚至交出這個帶有“木”性質的“和”字,以防再以木旺火。”

男子手不自覺地攥緊了。

“只怕用這計謀,和妃娘娘要受過了。”

男子聽完之後,一把奪過那紙卷仔細看,愕然地望著紙卷上的字半響,將這紙卷燒了。

沉吟了半晌,忽然開口:“誰能想到,這滄海中竟然還有如此遺珠。”

冷峻的眼神盯住段靈兒:“段姑娘,我的奴才錯認了你,造成現在的局面。我們些人,最怕的就是事機不密,訊息外傳,本來你是必死無疑。但幸運的是,你很聰明。”

段靈兒指節發白,等待著下面的話。

這男子的臉美若刀削,一雙眼睛深黑而亮,雖帶著笑,卻冷得深不可測。

“聰明的你,現在有兩條路可以選。一,我還是一刀殺了你,以防秘密洩露。二,你以你自己的命和家人的命與我對賭,加入我們,成為和妃娘娘的利器。”

段靈兒看向外面。

繁盛的瓊花一片片展開,大片冷凝的白,後面是是濃郁的翠。

這瓊花,在京城宮牆中,是不是也能綻放得這樣絢麗……還是與深宮中的和妃一樣,美而寥落。

我要活下來。

靠自己,想辦法活下來。

“我選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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