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九章 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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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送回去, 其實是送到他們所在的馬店, 跟著被送回來的,還有被送給熊老大的四妞。群雄寨的一切都充了公,符鳴因剿匪有功, 要回了自家的馬,並且還得了一筆不少的獎賞。

群雄寨滅了, 四妞回來了,符家幫的人卻無法露出輕鬆的笑容來, 因為這幾乎是符鳴用命換回來的, 如今他還躺在床上無法動彈呢。馬幫的貨物還沒有送到僱主那兒,所以不能停留,白膺繼續帶著馬隊趕路, 留下石歸庭照顧符鳴。

石歸庭自從將符鳴接回來, 臉上一直沒有露出過笑容,符鳴一直小心翼翼地陪著笑臉。石歸庭只是覺得無比的心疼和恐慌, 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對符鳴, 不知不覺中,符鳴竟然已經佔據了他全部的心房,當他以為符鳴死了的時候,那種如遭五雷轟頂的感覺至今還清晰無比,他真覺得萬念俱灰。

石歸庭常常坐在屋外發呆, 又時不時去聽符鳴的動靜,只要他一有什麼需要就馬上進屋去幫忙。但他卻無法坐在符鳴的對面,與躺在床上的他四目相對, 他不知道自己要跟符鳴說什麼,他還沒有整理好自己的思路。

“咚、咚、咚”,符鳴在屋內敲著床沿:“石頭。”

石歸庭站起身來,腳邊的小石頭也站起身,小石頭只認他和符鳴,別人都帶不走,所以只能讓它留下來。他進屋去:“什麼事?可是要便溺?”

符鳴指指桌上:“喝水。”

石歸庭給他倒上一杯水,端到床邊,將他的身體稍稍扶起來一些,喂他喝水。符鳴喝了一口:“夠了。”

石歸庭將水杯放到桌上,準備出去。

“石頭!”符鳴出聲叫住他,“石頭,你怎麼了?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石歸庭站住,緩緩搖了搖頭,他自己也說不清是生符鳴的氣,還是在跟自己較勁。

“石頭,你過來,我們說說話好嗎?”符鳴語帶懇求地說,“我離開的這些日子,每天都在想念你。我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我自己有個意外,再也沒法見到你了。受傷這件事真的是個意外,我真是沒有辦法看著人在我眼前就那麼死去。”說到後來,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石歸庭鼻子一酸,轉過身來,走到床邊蹲下,抓住符鳴的手,將臉埋在他的手心:“阿鳴,我沒有生你的氣。只是我接受不了你出現任何意外,你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真不知道自己怎麼辦。我恨我自己沒有能力,若是我有本事,就可以不讓你去冒這個險,也就不會受傷了。”他的淚水濡溼了符鳴的掌心。

符鳴用手指摩挲著他的臉,將他的眼淚擦去,勉力笑著說:“傻石頭,你的本事已經很大了,沒有幾個人能夠比得上了。如果你樣樣精通,那我豈不是要自卑死,怎麼還敢與你並肩直視?我無數次都在暗自慶幸,我還有你所不能及的地方,不然我趕馬都追不上你,又豈能與你締結這一生的契約?”說著突然咳嗽起來。

嚇得石歸庭連忙站起來給他撫摸胸口:“阿鳴,你怎麼樣?傷口疼嗎?”

符鳴搖搖頭:“不疼,就是喉嚨有些癢。”

石歸庭坐在床沿替他把脈,一邊恨恨地說:“那頭熊扎的那一槍還真是夠狠的,傷到肺臟了。我給你開的藥裡就有調理心肺的,但是吃的時間短,一時間還不能見效,別著急,過兩天就好了。”

符鳴的臉色憔悴,唇色發白,他努力笑了笑:“別擔心,我不要緊。”

石歸庭看著他受罪,心頭一酸,眼淚又止不住要流下來,他吸吸鼻子。符鳴笑著安慰他:“好啦,石頭,我沒有事。”

一直蹲坐在桌邊的小石頭“汪”地應了一聲,站起來搖尾巴,它以為符鳴在叫它呢。符鳴說:“你看,小石頭都說沒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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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歸庭破涕為笑:“沒事就好,藥快好了,我去給你端藥。”說著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走出門去。

符鳴目光跟隨著他的身影,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來。

符鳴到底年輕,身體底子也好,又有石歸庭無微不至的照料,倒是恢復得很快。但是他發現石歸庭有些不在狀態,常常一個人坐在桌邊,說是看書,其實是在發呆。符鳴問他想什麼,他又強笑著說沒事。符鳴知道他肯定是有事的,他那麼單純的人,什麼心事都寫在臉上,他豈會看不出來?

過了幾天,符鳴便能下床走動,生活也能自理了。 石歸庭算著勞成他們這幾天應該也要回來了,便對符鳴說:“阿鳴,我跟你商量個事。”

符鳴心說,總算是要說了,但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地問:“什麼事呢?”

石歸庭低著頭不敢看符鳴:“我想回去一趟。”

“回哪?”

“我家。”

“吳州?”

“嗯。”

符鳴不出聲了。石歸庭抬起眼小心地看符鳴的表情,符鳴抿著嘴,盯著自己看,眼神通透,彷彿悉知了他所有的掙扎與恐慌。許久許久,符鳴才出聲:“什麼時候回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彷彿用盡了氣力說出來的一樣。

石歸庭的心如被針扎了一樣,他飛快地回答:“不會很久的,回去看看就回來。”

符鳴緊繃的面部鬆弛下來,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既然這樣,那就回去看看吧。我等你回來。”

石歸庭點點頭:“下次,等你的身體完全好了,我們再一起去吳州。”

符鳴點頭:“好。”話是這麼說,什麼時候他才抽得出空來?

符家幫回到大理的第二天,石歸庭便悄悄別了符鳴,沐著微薄的晨曦踏上了歸途。他沒有驚醒馬幫的兄弟,也沒有跟他們任何一個人告別,動身的時候,只有符鳴一個人知道。臨走前,他還給符鳴換了一次藥。符鳴在他為自己包紮好傷口起身的時候,圈住他的脖子拉向自己,在他唇上留下了一個溫柔繾綣的吻:“石頭,快去快回,我等你回來過中秋節。”

石歸庭模糊地應了一聲,背起桌上的藥箱,輕輕地打開門,睡在門口的小石頭被驚動了,它站起來,看見主人要出去,也想跟著出去。符鳴在床邊坐著,喊了一聲:“石頭,回來!”

石歸庭的腳步頓了一下,小石頭也收住了腿。石歸庭的眼淚差點就落下來了,他不回頭,站在門前:“小石頭,去阿鳴那。阿鳴,我一定會回來的。”

符鳴說:“當然要回來,你家在這裡呢。你若是不回來,我就去吳州找你。”

石歸庭吸了一下鼻子:“好。你好好保重身體。”說罷邁出門,輕輕地將門拉上。

小石頭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輕叫,目送著石歸庭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符鳴也目送著那道身影消失,失魂落魄。

石歸庭從大理動身的時候,時間已經接近五月,他先寫了一封書信回家,告訴家裡自己大致的歸期。因為惦記著和符鳴的中秋之約,一路上也沒有耽擱,有馬車便坐馬車,到了湘州,通了水路,便僱了一條船順流而下,竟在五月底便到了平城。

石歸庭遠遠望著那熟悉又陌生的風景,心裡竟有些恍惚感。憶起自己在麗江那些尋訪的日子,恍若隔世。符鳴,想到這個人,便湧起甜蜜和苦澀感,那些快樂溫情的日子,竟然是自己這一生中從未有過的充實時光。但是那個人,一切都那麼優秀,卻做著付出與回報完全不能相等的事,還得冒著巨大的風險,得想個什麼法子助他擺脫困境才好。自己能夠行醫,也能夠坐館授業,要獨善其身那是太容易了。但是符鳴不能不做事,沒有事業的符鳴還是符鳴嗎?而且馬幫裡有二十多戶人家七八十頭騾馬等著養活,別說符鳴無法棄之不理,自己也絕對不能袖手旁觀的。他此次回來,最主要的就是為馬幫謀求一個新的出路。

回到家中,石歸庭受到了侄子沉水的熱情歡迎。自從大哥去世之後,沉水就接管了濟安堂的家業,每日坐堂看病之外,還開始收授徒弟,儼然做起了小師父。說來也有些奇怪,自己雖然是叔,但實實在在比沉水還小了三歲,是典型的老來子,也難怪大哥不待見。

回到家才歇過氣來,沉水就告訴他,有人早在他還沒回來的時候便殷切地盼望他歸來了。原來城裡有個有名的孝子,母親摔得下肢癱瘓,這個從小喪父的孝子不離不棄照顧了三年,只等著他回來救治自己的母親。既然是這樣,豈有推辭的道理。

到家的第二天便有人上門來請,沉水介紹說,這就是母親偏癱的楊沐。石歸庭看那楊沐,年紀甚輕,不超過二十歲,卻相當穩重,長得也極是溫文端方,雖是做賬房的,但是談吐相當不俗,一打聽,原來竟也是秀才出身,因為母親的病症耽誤了求學。

石歸庭去給楊母看診,很出乎他的意料,楊母雖然躺了三年,但是身體狀況比他預料的要好得多,雙腿並沒有因缺少運動而萎縮,這無疑要歸功於楊沐數年如一日的照顧。楊家母子對石歸庭充滿了期望和信心,石歸庭也十分願意一試,治療好楊母,不僅可以給楊家母子一個交代,也是對自己的一種挑戰。

於是他每日去給楊母治療,除了藥物之外,還要給她按摩和針灸。時間一長,與楊沐也漸漸熟悉起來,越相處得久,就越發現楊沐真是個敦厚君子,誠摯、孝順、隱忍、恭謙且勤奮,一個人將所有的事都扛在肩上,從來沒聽他抱怨過半分,也未見他對母親露出過半分不耐煩的神色,總是和顏悅色的。石歸庭心想,這該是一個多麼寬容大度的人,才能擁有如此的襟懷,這麼從容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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