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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六 虞春筆記:離京之後篇

(一)

說起來, 我離京離得是有那麼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若干旅居客店的夜晚,俯望窗外的俗世塵華,燈火喧囂,似近又遠,我常不覺憑窗思付起自己的心路歷程——

想自己,到底確切是在啥時,對展昭動上的心思呢?

是當初在武進野嶺的桃花林中,他那側頭落英繽紛的一笑嗎?

彼時的他,飛頰染彩、潤眸浸玉, 令滿山的桃花都形之遜色, 世間好像只剩下他這一抹濃重又清淡的異彩,讓人乍見心頭都為之顫動,終於再抵擋不了美色的誘惑?

還是在那一年的中秋夜, 他拎著一盞精緻河燈, 排開重重人潮, 自帶碎鑽光背景板,來到自己面前的時候?

那時月華細灑在他身上的天輝清滿,四圍燈火彩亮,照映得他隱隱生潤,即使掩在千百人中亦獨樹一幟,沒不去他的光芒。

汴水流燈, 他抵手而助, 爾後頷首垂睫為我祝願。星點燈火之下, 其顏如玉, 其心如煌,那一份從他手掌心上、藉河燈傳遞來的細微暖意,好似從此便沁留在了自己心底,烈潮不能打去。

又或者,是在那於蘇州城平白遭邱封劫去的幾日子裡,受拘蹲牢,無事可做,閒閒回憶上許多穿後歷事,其中人景交雜,不乏諸多可憶。

可自己反覆想起最多的,便是那一道大紅色的身影,彷彿就烙在記憶中最明顯的卷標上,色彩比任何人事都還要明豔,格外地令人想念?

而後一場火災體驗,集了次稀奇的瀕死經驗,本以為得嗚呼哀哉去領便當,瀰瀰之際,甚至好像在恍惚間,回到了自己在家鄉、行最後一次家族旅行時的場景——

那夜露營山上,帳外星光明亮,眾人圍著卡式爐在星空下燉煮食物,幾名父親的同事結夥同來,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聊天,難得談的不是公事。

父親臉上露出少見平和的微笑,大伯將一鍋雜燴湯起鍋,香味四溢,引得飢腸轆轆的眾人吞嚥。大堂哥架折迭餐桌、二堂哥佈置碗筷、三哥則按照輩分幫眾人盛湯,最後將一裝得幾乎滿成小山狀的碗遞到我面前,跟我眨了眨眼,表示裡面盛滿了我喜歡的料,要我快吃!

多年過去,回憶中的場景仍舊明亮溫暖,令我差點想就此待在裡頭再不清醒。

可當時在嗆鼻刺目的濃滾黑煙中,好像聽到有人隔著遙遠在喚我。

聲音的主人,曾踩著汴梁繁榮不下天河的地上燈火,說要把我當作親人,說我從此,便是個有家可回的人了。

言猶在耳,我便想起這個人,他的果敢,他的柔軟。明明也只是一介凡軀,卻會極儘可能將周圍人的安危,皆扛納到他的肩膀上。

如果讓他瞧見自己就這麼默默被燒掛在一方窄室,定要難過,甚至自責——他的肩上心上,已扛負了許多東西,還再往他身上壓事,叫人怎麼忍心?

於是我費勁千難萬難睜開了眼,就見自己不捨讓揹負更多傷痛的人,將我抱在懷裡,渾身狼狽,滿目凌亂,喊著我名字的低啞嗓音裡,帶著細微的顫抖,同時顫動了我當時在大難過後還茫著的心緒。

如果說,從展昭的身上,確實有什麼東西,落在了我心裡生根的話,其中一定有脫不開那時刻的時候吧。

自那之後,自己這雙眼只要見著他,都能自載入上清淨光,瞅他比瞅四周時還清亮許多,遠遠就能從人群中,將他給辨認出來……

虧我還曾一度把這等現象,當作是人被從鬼門關里拉回來的特殊後遺症,沒太怎麼把它往心上大放過。

……這絕對不是因為自己的神經比較粗糙的緣故!!

也或許……一份情動,更簡單的,僅是來自日常點滴的累積?

有時是一句簡單的問候、有時是一個瞭然或無奈的微笑、有時是一個戲謔或關懷的眼神、一個輕護的動作、一次關心的惱怒、帶著關懷的斥喝……

本不以為意的小事層層迭積,在無形中卻堆疊成一座高樓,磚磚瓦瓦都是回憶,累積著細小的眷戀。

展昭的形象在腦海中鮮明而生動,只需隨意一想,他人便好似能躍然出現於眼前,讓人愈想愈加心動——若要深究,情動根本尋不出確切的源頭,因為,在他身上,可能的根源,實在太多了……

——怎麼辦?!

被侵蝕的範圍如此深廣,以後自己這暫時都不能再瞧見他的生活——得咋過啊?!

只好分散轉移下注意力了。

寄情於山水,效法古代官場失意的文人,將這份情感深藏進心底。

於是其後的一年多來,我登過黃山的千仞丹崖,識過廬山雲深處的真貌。撈過採石磯江畔的水中明月,釣過永州的江中獨雪。

打馬朔風登了禹嶺,見過鬥霜傲雪的嶺梅盛開,卻想不知哪日迴歸之際,能否像那如今尚不知身在何處的歌伎柔奴一般(1),帶著嶺南上的清梅香,笑說一句:此心安處是吾鄉。

我甚至隨商船渡海去了夷洲,見識了與當代中土、或許與後世也截然不同的風土。在歸程突遇的暴風雨裡頭打過滾,後怕自己差點沒因此丟掉一條小命,才發現自己早已習慣了宋都汴梁的風情。

登岸之時,思歸之情,一時達到極盛。

(二)

這一年多的時間,除了出海那段期間,每月,我都會固定往開封送去一封書信報平安。

讓他們知道自己還活得好,不需為自己操心,期間未曾間斷一封。

從陌生海岸返回大宋以後,由於暫時得上了個【看到海就想吐】的後遺症,為擺脫這種感覺,我決定反往內陸而行,愈內愈好!

一時心血來潮,便決定去拜訪隱居深山的同門師兄,卻悲慘地因事先沒打上招呼的關係,被困在離他們住處還有一座山頭外的地方,鬼打牆了三日還走不出去!

就在我懷疑自己可能已經闖入雲師兄設定的前哨陣法群,會不會走到白頭也走不出去、莫非就要如此烏龍的埋骨此處的時候,終於讓疑似裝有遠端監控系統而察覺有人闖入的雲師兄,趕在他同門絕望倒地前把人撈救了出去。

山中天氣微冷,雲師兄如阿飄般悄無聲息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外頭僅披著一件碧色的薄褙子,沒有繫結,硬生生將一件外罩衫,穿出了時尚披肩的飄然風采。

觀其發不成髻,只用條碧色的髮帶,把垂在身後的長髮隨意束成一束,連褙子內的衣衫都是束得鬆鬆垮垮的,很有魏晉隨性之遺風——

由此得見在下這位師兄的隱居生活,過得該有多愜意,活得完全是遊離化外無所拘束(2)!

雲師兄在乍見到陷在陣中的甕中鱉,竟是他同門師妹在下我的時候,眼底不得不說,確實是閃過了不只一絲點的詫異。但很快又恢復成一張清冷表情,一副淡定家長姿態,也沒笑話沒多問,只領著我很快出了山陣,一路直接將我帶去到他們的住處——

沿途長松修竹,濃翠蔽日。層巒奇岫,靜窈縈深。

重重山林之後,竹屋竹舍,香蘭環綴,翠竹圍繞。居住環境比我原本想象的簡樸許多,氛圍卻要比我原本貧瘠有限的想象,更雅緻上許多!

韋神醫遠遠得上訊息,早預先立在竹舍門前等著我們。

他身上的造型風格同雲師兄如出一轍,連基本色調都是一樣——只是他束在頸側的頭髮,更比雲師兄要鬆散隨便得更多,簡直乃一個不修邊幅的狀態!

舉目所見,蒼綠竹林碧色衣,一等強烈視覺色彩的效果,令我在有一瞬間,幾乎都好像有了種進入到老家某位經典國際得獎片片場的感覺……現在是要進入該片中的回憶真相階段了嗎?!

韋神醫見帶回的人是我,只十分從容地略一揚眉,倒還不生疏地向我寒暄了幾句問候,令我受寵若驚。隨後便同雲師兄一起將我請到屋內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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態度那是一路端得不多震驚,好像我這突然的出現,只是隔壁老王冒過來串門借醬油一樣的平常!

當真是把心也隱居成一片平波止水,叫人敬佩。

雲師兄與韋神醫二人所居竹舍內部,佈置得十分古樸雅緻,走的是極簡風格,無多餘裝飾。

大廳挑高大開的窗邊座位旁,有一爐茶香在嫋嫋生煙,顯然已在爐上煮有一陣時候。

而座位中間茶几上,擺放有一套簡單的茶具,兩竹雕的杯中已有半滿。

果然一問,方知原雲師兄他們二人,剛才正在烹竹葉茶——後因我陷陣的動靜出去耽擱了一陣,現今回來,怕茶已是老得不能喝了。

雲師兄要我坐著稍待,清了壺沏上新水燒煮,準備給我上新茶。

陣陣穿林打葉聲,殘風拂進竹窗內時已勢微,可卷刮進來的竹香仍在。

雲師兄便坐在這般的清風之下,靜靜捲袖烹茶。姿態儒雅風流,卻又隨性從容,更顯離世絕塵。

——就連那張臉,都見鬼的沒什麼改變!

跟在旁一派淡定地兀自拿出一迭蜜棗來招待自己的韋神醫一樣!

自上回開封一別以後,歲月好像都忘記要來拜訪他們似的,真是青春的令人好生妒羨!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忽然覺得有些哀傷。

之前出海去乘個風破個浪回來後,就驚覺自己眼下竟多出了幾條小細紋?!

轉眼卻要一次見上倆大齡的娃娃臉,刺激特別大!

雲師兄邊煮茶邊跟我說:妳的事情,青兒皆來信與我說過了,他很擔心妳。

我略感羞愧,當初出京得匆忙,連青師兄那也顧不上去打聲招呼再走,實在心虛。

雲師兄已明了一切,淡瞥我一眼,問:……叫人欺負了?

我額冒三滴汗,一時不知該說是還不是。

雲師兄清清淡淡:妳可知青兒,於當時妳走後不久,便歸了京。知曉妳出走,打聽出妳同那南俠間事,認為乃那展昭佔妳便宜卻又相負,人便上開封府去,要找他興師問罪?

我悚然一驚:……什麼?!沒那回事!當初離開,是我自己的決定,與展昭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啊!

雲師兄睨我一眼:妳青師兄那護短的性子,妳不清楚?

我啞口無言。

雲師兄繼續平鋪直述:據說那展昭當時一句辯解的話皆無說,妳青師兄以為他是預設了,便扯了他衣襟,本欲想給上他一拳,替妳出口憋氣。

我驚得口沒擇言:……我沒什麼憋氣,好對展昭出的啊!他才是,被我渣的那一個人啊!

雲師兄波瀾不驚地瞅了我一眼——那眼神,我包準依他疑似一百八的iq,是無師自通出了“渣”一字的意含。卻不以為然,向來堅定做自家師弟妹的底氣不動搖:……終歸是那南俠的桃花債惹出的麻煩,自己又搞不明究裡。便是真受上青兒一拳,亦不冤枉。只是後來,讓趕來的包大人制止了下。

見我聽得緊張,雲師兄沒賣關子,繼續一派不以為意的淡然說:而後經旁人解釋,青兒方知踢人跑者是妳,也是妳誑騙那南俠師兄楚河,去將攜聘禮上京的南俠家僕遣得回。甚至得知那南俠當時,因此曾一度以為妳之失蹤,乃是他那同門師兄作的妖,找上楚河質問,被他激得二人拔劍相向了一場,後來才弄明白他那師兄楚河,原也是遭妳瞞過去的人。

我:……

馬逼熊熊有了種當上紅顏禍水的感覺?!

——我真不是故意要害他們師兄弟二人打起來的啊喂!

話說怎麼會打起來呢?!

過去不管那楚河再怎麼嘴賤刁難,展昭不也都能忍得不與他衝突的嗎?

這回咋地就較真跟他打起來了呢?

我內心是愧疚不已。

雲師兄繼續新增我的負罪感:等他們釐清事情首尾後,那楚河聽聞藉機很是譏笑了那展昭一番,人便甩頭走了。只是其後聽說似乎也在打聽妳的下落,大約也是想找到妳。

我:……

……這下我的心情就複雜了。

這楚河想找到我……是基於乃最後見到我之人的責任感使然,還是想找人算唬弄上他一回的帳?!(⊙︿⊙;)

雲師兄繼續戳我的心:……不過縱使知曉實情後,妳青師兄仍覺令妳出走,那展昭需負大責,並未因此便全然諒解於他。

我:……

我對展昭的愧疚,簡直已快把頭都壓埋進了地心裡!

後來他們查出原妳出走前日,曾被那劉太后找入宮過,擔憂妳人其實是在劉太后手上遭遇了如何……

說到此時,茶几旁壺中的水沸了。

雲師兄抓了把竹葉灑入壺內,又舀了勺清泉匯入,方帶著幾分認同賞讚的語態說:——無想那南俠倒還有幾分江湖血性,竟直接入宮中找了那劉太后詢問。妳青師兄因此,也才與他消了芥蒂,和他聯起了手來。

我:………

……等等等。連手?

什麼連手?怎地連手?!

我背上莫名開始撲簌簌的冒起冷汗來。

雲師兄拈勺攪動茶湯,目光落在平靜下去的茶水上,嘴裡雲淡風輕提:妳離了京城,或許尚不知曉……妳可知那劉太后後來,是如何垮臺的?

我此刻已連口大氣都不敢喘,是再謙遜也不過地低聲請教:怎……怎地垮的?

雲師兄眉眼不抬:妳可知曉當今皇帝的生母,並非那劉太后?

我點頭。

如今這已是整大宋都知曉的事情,民間私下流傳的【狸貓換太子】劇本,都已在口耳相傳中,把這劉太后描述成一奸妃形象,面子裡子削去不少。

雲師兄接著平淡地道:此事,有一半,亦算是妳青師兄捅去讓皇帝知曉的。

我:(⊙︿⊙;)

……咦?!

青兒以為,劉太后若不徹底失勢,日後妳即便歸京,亦不安然。

我:(-口-;)!!

……咦!!

爾後,皇帝便將此事交開封府詳查。聽說那展昭不眠不休,倒很是盡力。

我:(-﹁-;|||)b

啊賀啊,更加心虛……

最後查出原皇帝生母乃李辰妃,早年前曾悄逃出劉後監控,欲與皇帝相認,最後失敗,便於劉太后的監視底下,鬱鬱寡歡而亡。

……哦,原來不是像傳說裡一樣,是那劉太后派啥郭槐之類的太監,把人喀嚓滅口掉的嗎。

當時皇帝得知真相時曾有怒,認生母性命乃那劉太后所害,派軍包圍劉氏母族宅邸。惟後查李妃墓,見乃以後禮下葬,再知其究非遭劉太后所殺亡,終念在養育恩上,只趁機翦除那劉太后殘剩勢力,令其此後只需居於後宮,安享晚年即可。劉太后黨羽盡除,再無耳目,一時受激過度病倒。因年事已高,病來急險,本約撐不過一月。

壺水二沸,雲師兄推炭使火轉小,將壺蓋闔上,惟妳青師兄慮此劉太后,若在此件事後,旋即暴死,則於皇帝心中留下的,更多者會是十數載的養恩。怕若其事後念起此事,萬一心中生出疙瘩。屆時怕若首當其衝者,便是挾私辦案之展昭……畢竟那展昭前時因妳和劉太后生之嫌隙,已於皇帝面前掛過號,還得到皇帝的庇佑過。因此便來信請韋風入宮中替那劉太后,多延上了半年的命。如此於妳往後回京,於展昭,皆是好事。

我……我發覺我已無話可說。

我的眼眶微熱,望著面前的雲師兄,和坐在他身後的韋神醫,不知原來青師兄和他們,為了自己,竟也默默做了這許多事。

我張了張口,帶著愧疚地說:……對不起,雲師兄、韋神醫,給你們添麻煩了。

雲師兄抬眼去看韋神醫,便見韋神醫不以為意地勾了下唇,道了聲無妨。

便瞧見雲師兄又瞥了我:……事情可還未完。

見我疑惑瞅他,便問:妳可聽過坊間一則狸貓換太子的傳聞?

我又點了點頭。

雲師兄便說:此傳聞雖非妳青師兄編纂,但因當時他正惱那劉太后逼妳迫妳,卻是在聽聞後,暗自寬縱,令坊間更傳開的。

我:…………

聽聞妳開封府的朋友們,暗地裡亦是各自有意無意添了不少柴火。

我:…………

據說有人找上承辦此案的展昭打聽傳聞內容屬實多寡時,妳那情人,從頭沉默至尾。雖無承認,卻也一句否認的話也無有,一度引得流言更盛。

我:…………

後來朝堂據說有人拿此來攻訐那展昭,被一些景仰他而看不過去的官員傳說了出去,幾位罵得兇的官吏,有人當天便當街被百姓擲了滿身的破菜葉臭蛋。

我:…………

雲師兄目光意味深長:奇怪的是,被擲當時,明明乃青天白日,附近卻尋不出一目擊人,百姓互相掩護,最終亦無能抓到禍首。

我:(-__-;|||)b

看來這展昭的魅力,在開封城裡頭,還是一般無敵的大啊……

妳青師兄與開封府人,於此才終於確信妳人確實是自己被逼出走的,並無遭那劉太后手下扣住,或遇了她安排人之迫害。

話題又繞了回來,我只得又心虛地低下頭去,一時是真滿心皆是愧疚。

雲師兄瞥了我一眼,……此南俠展昭,聽聞於妳方失蹤之際,頗是驚慌。此邊確認完後,旋即便向開封府告假,四處來尋妳。

說著一頓,落過來的視線,忽然便添上了幾分肉眼可見的讚揚,好像是在說真不愧是我無痕雪一派的門人:——不過妳掩護工作做得不錯!叫他苦尋月餘也不得蹤跡。直至後歸京見到妳捎去報平安的書信,反倒是才消停了。

我:…………

……倒是妳當時忘了給妳靑師兄也遞上一份信,讓他多尋了妳半月。事後青兒曾來信同我抱怨過此事,道妳厚彼薄己。

我:…………

——對不起!我這趟下山後就立即給他送信!!

雲師兄的面上卻是出現了淡淡的笑容,似是很為滿意:倒無料想妳於此段時日裡,去上了這許多地方。見信曰妳還渡海下了夷洲?不錯,我門中人,便該有此行遍四方的意氣。

我終是不能再幹打刪節號裝鎮定了,驚詫非常:——雲師兄你,怎知我出了海,去了夷洲?!

我這報平安的信才剛送出去沒幾日,搞不好都還沒送到啊!

雲師兄又是清淡一瞥:……妳當真以為,妳青師兄那曾經的密探兼差,乃白當的麼?

我:…………

見我面上充滿震驚,雲師兄反而嘗試安慰了我下:……不過妳也莫須過於詫異。青兒他,此回亦是於妳在泉州重金尋可靠商船時,才趕在妳的信前,掌握上妳的行蹤的。他和南俠當時一得上此訊息,便往泉州急趕。惟終究是不及趕上,隨後出發的船,也與妳錯過了。

我目瞪口呆:……展昭他也知道了?

雲師兄點頭。

爐上小壺中,於片刻之前,便已漸漸傳飄出了淺淡的竹葉香,此時清香已滿溢於整屋中。

妳當時動靜不小。開封府,自然也有他們一套查探訊息的管道。雲師兄回道。

我不可置信:……他們,還跟在我後面追出了海去?!

雲師兄將煮好的茶斟入我杯中,杯裡立即散發出一股竹葉清新宜人的香氣。

他邊斟邊說:海外與中原不同,蠻夷未化,語言未通,官府之力無法迄及。東南海上,又不時有海寇掠擄船隻的訊息傳出,海域並不能稱安定。他們放心不下妳,亦屬正常。不過到了打聽到的點上,並未與妳碰上,便再不知妳去向。不得已,也只好先歸來了。

雲師兄各自替韋神醫和自己,也皆斟上一杯茶。

韋神醫一邊聽我們說話,一邊伸手舀了一瓢山泉,添進空了的茶壺中。舀完放下瓢子,才提袖舉杯,抿了一口茶。

雲師兄繼續道:妳亦知青兒性喜擔憂,上回妳孤身遊歷西夏邊境,並未深入,他尚且放心不下,更何況那等海外偏僻之地。

說著,唇角又勾起一個淺淡的弧度:倒是無想到妳一下船,便往我這處奔來,他們靠岸後見又與妳錯過,心裡不知如何作想。

我:………………

馬逼這下我暫時更不能讓人給發現了!

雲師兄端起杯子,也抿了一口茶。

那孚袖而飲的動作姿態,與韋神醫如出一轍,真不愧是志同道合又耳濡目染在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好夥伴。

雲師兄喝完口茶,放下茶杯,不輕不重地道:雖我不反對妳四處遊走,不過妳之情況,確與我等不同。日常遊走,還是應再多準備些萬一之物穩妥。讓韋風幫妳再配點藥罷。張袂即可散毒,揮袖便令人平。往後於人前,看尚有何人,能再輕易欺侮到妳。

韋神醫見話題帶到了他,瞥去看雲師兄一眼,再看向我,也是一番清淡不驚的語態應和:……亦非不可。只需給我些時間。妳可選擇是較想配些毒倒人、抑或是僅是迷倒人作用之藥?又想到何等程度的效果?

我:………………

……馬逼原來這韋先生除了做神醫懸壺濟世以外,還兼做毒.藥調和大師嗎?!

不小心揮個袖子就能把周圍人都放倒——請問您們倆大佬,還打算放在下這小輩出去接觸人群嗎?!

這一出江湖立馬得被人群隔離的啊!!

久別再見的一場茶席,最後結論在一個驚悚的奇想上。

我懵懵地聽著雲師兄和韋神醫,就這麼就地順勢開始討論起適合我施展的毒性與藥種,很玄幻地卻沒再覺得有多大的驚奇了。

就近看著雲師兄與韋神醫間自然隨意的相處模樣,舉手投足一貫清泠與冷穆的氣質猶在,但展露更多的,是一股舒散與暇愜的寧靜氛圍。

如高山清澗,昊天浮雲。

看來這幾年來他們隱居的小日子,過得確實挺自得其樂的。

甚好。

(三)

雲師兄後來留我在他們所居的山頭,小住了一段期間。

他們的歸隱生活,如前所述,固然自過得十分寫意自適,卻苦了做成第三者的我,是一個乏味非常難以適應。

原因無他。

因為這兩個人,實在……太宅了!

我拜訪的當日還是趕了巧了,恰好碰上他們難得的心血來潮,才能在大白日便瞧見他倆聚首在一起,烹茶聊是非。一聚還能坐上一下午,直進晚食點。

否則依他們平素行程,通常乃一個上午練功下午關書房搞研究,另一個則上午採藥下午關藥房煉藥材——一整日,幾乎都是兀自在搗鼓著自己的事!

只有在晚飯時間,才能見到他們倆挪步出安樂窩,齊聚於飯桌前碰頭,搭聊上超過三句的話。完全是走資深研究員(痴)的生活步調!縱有客人來也不攪亂他們的作息!

這間接導致了我在此座缺乏娛樂、又因到處設有奇門八陣機關陷阱不能亂走的荒山上,幾乎是完全無事可做——

白日裡無人可找、沒街可逛、不能自上風景區走看,日子快沒空虛得養出一隻鳥來!

縱使到了晚上,終於能瞅見人了,還得時刻因他們之間好得過份的默契,莫名有種時時遊離在話題外、雲裡霧裡鴨子聽雷的感覺。常覺得自己的存在多餘,是否就是上山來打擾到人家生活的錯覺?

所以我很久之前便說過了……這兩位大佬,根本就是個情商不及格的貨!

待客之道啊老大!

在下也不是需要人一直陪著——但至少敞開附近的埋伏,讓我能遊玩出一裡的地——至少可以自己打發下時間,不是讓客人只能待在屋裡坐禪吧?!

說不準在他們眼裡,大方出借一疊稀珍藏書,便已經是在隆重款待了?!

……可你們忘記你小師妹(友人師妹)的畫風,與你們不一樣了麼?!

或許這書在你們學霸眼裡看來,那是經挑選過的淺顯易懂,可在普通智人眼中看來那是不啻天書——你的小師妹(友人師妹)看不懂啊!!!(~*>д<)

於是如此這般,在經歷上十天半個月的禪修生活掙扎後,探望目的已達的我,終於是忍不住牽上阿秋向他們告別——

收穫下【張袂倒毒.藥】xn劑、【揮袖平迷藥】xn帖,兼【各式居家遠遊生活良藥】xn副……就像春節收假回去被媽塞滿大包小包的孩子一樣,我帶著滿馬的愛心包裹,讓雲師兄一路敞開機關送下了山,一直到就近的一座城鎮才分別。

臨別前,雲師兄教育我:不管妳與那展昭之間,將欲如何,於我等師兄弟間,總歸是無關的。出門在外,遇有難處,當找我等幫忙,便該找我等幫忙。萬莫連同門間,亦因此客氣了,妳可明白?

他淡淡一瞅,語氣平緩,傲氣天成:……我無痕雪人,可活得任縱隨意,斷無有任意委屈了自己的道理。

他更遞來一包的胖實的銀票,最後叮囑:我此處山頭,恆向爾開。妳若願意,隨時皆可再來。

我心中動容,恭敬地應了一聲:是。

……這是我打從汴梁出走後的第一年零三個月又兩天。

離飛雲觀老道所給的三年之期,尚還有一年零九個月的時間需過。

日子,還長。

※※※※※※※※※※※※※※※※※※※※

番外就到這裡完結啦!

這篇故事也到這裡結束了,感謝大家一路下來的陪伴,謝謝你們!我們下篇文再見~

希望能收藏下安平的專欄呀,感激不盡~(*/w*)

*??**??*~今日跑馬燈~*??**??*

感謝:

讀者“韓葉知”,灌溉營養液 +10, 2018-12-15 23:06:35

以下是文章註釋:

(1)歌伎柔奴:

出自於蘇軾的《定風波·南海歸贈王定國》:“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據說這首詩的靈感,是出自一位歌伎柔奴口中所說出的話。

據說王鞏(字定國)因受到烏臺詩案牽連,被貶謫到嶺南荒僻的賓州。王定國受貶時,其歌伎柔奴毅然隨行到嶺南。公元1083年(元豐六年)王鞏北歸,出柔奴(別名寓娘)為蘇軾勸酒。蘇問及廣南風土,柔奴答以“此心安處,便是吾鄉”。

蘇軾聽後,大受感動,作此詞以贊。(出自網路詩詞賞析)

(2)據說宋代流行的男褙子,大部分是居家休閒時穿的。若要外出,大多會在外多披件衣袍才見人(如穿在內衣以外,圓領、或交領袍以內)……這是安平在網上看到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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