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贈禮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牟中流已然心動,相較於將天羅藏在海外的財富和美人一網打盡送回帝都,開拓一個毫無價值只會存在於疆域圖上的海島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他幾乎就要立刻答應,只是還想再商討細節,文搏卻滿是不信任地斷然開口。

“陰島主且慢,按你所說,十八歲來瀛縣守島,至今已過三十載,想來也是年近五旬。到了知天命的年紀沒有安於這榮華富貴,反而要離開瀛縣回到東陸、甘冒得罪天羅的風險,捨棄這裡的金銀、美人,離開這個如同神人居所的寶地,是否有些不合情理。”

文搏其實一直很懷疑這人說的年齡,快五十歲的人了顯得比他們還年輕,不是說謊就是另有秘密。

牟中流悚然一驚,換做是自己,哪怕以他對聖上的忠誠,都得思慮再三。甚至牟中流心中隱隱有了一份取而代之的心思,若是能留在此地當個土皇帝不比回東陸給人做事強?

哪怕是最有權勢的將軍,享受也絕不可能勝過此地,那陰離貞憑什麼連這都要棄之不顧呢?

商博良挺直腰桿,似乎大有一言不合就要護衛眾人殺出去的意圖,只是看到文搏澹然的繼續吃飯,這才沒有當場暴起。

“哎,若是十年前,我都不會有這般心思。”陰離貞斟酌了片刻,坦然說道,“可是現在不用想了,我必須離開這裡。”

他說出了一個讓所有人動容的訊息。

“瀛縣就要毀了。”

“什麼?!這等人間仙境為什麼要毀了?就算要走也不用焚燒吧?等朝廷派人接手當個避暑行宮也是好的啊,就算陛下忙於政務沒空過來,讓咱們這些有功之臣沒事過來享受一下不也挺好?”鄭三炮聽見瀛縣要毀滅,心痛無比之下又喝了幾杯。

陰離貞沒有理會鄭三炮,他起身看向遠方,那是冥川洋流所在,“大人可知,對面就是赤嶼,傳說中那座被火山岩漿包圍的仙人島嶼。而事實上,瀛縣和赤嶼,彷彿生死兩面,瀛縣活,赤嶼死,赤嶼活,瀛縣死。”

“現在,瀛縣快要毀滅了,赤嶼即將重生。”

牟中流同樣起身,他從沒想過瀛縣和赤嶼兩座傳說中的島嶼隔得如此接近,幾乎近在眼前。

“怎麼毀滅?如何重生?”

陰離貞仰望天空,那張如同少年一樣的臉上似乎滿是悲傷,“瀛縣、赤嶼,都是坐落在火山上的島嶼啊,它們都是在同一座海底山脈上的最高峰,也是最大的兩座火山口。這兩座火山每隔數百年就會輪流噴發,如今輪到瀛縣的火山了,到時候此地將陷入數年不見天日的黑暗當中,遮天蔽日的煙塵會讓此地生機斷絕,而赤嶼會在這段時間內保持安靜,遠古此地的居民就是在這兩座島嶼間不斷移居,留下了那樣的傳說。”

這個說法倒是能讓文搏信服,可是陰離貞又是從何處知曉?

大概是看出眾人疑問,陰離貞便詳細解釋了自己為何發現這個秘密。

原來他常年被困此地只得翻閱古籍以作消遣,從中偶然得知瀛縣河赤嶼都是火山後惶惶不可終日,於是親自登上瀛縣的最高峰考察勘探,最後得出結論這裡確實有過火山噴發的痕跡。

若是僅僅如此也就罷了,這些年他們發現地震越來越頻繁,氣候變化也開始反常,聯想到他們就住在火山口上的傳聞,陰離貞只能做出結論。

瀛縣的火山即將復甦,或許就在明天,也可能是明年。

但是陰離貞根本可以確信以這樣加劇的地震頻率,幾年內瀛縣火山定然爆發,所以遇到了牟中流,就像落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絕對不肯放鬆了。

至於當作旁證的火山岩、黑曜石等礦物,還有在火山灰中挖出的器具、屍體,陰離貞也帶著眾人看過,至此大家都只能相信陰離貞確實有不得不離開瀛縣的理由。

當他們再次回到大殿,此時宴席已經撤走,文搏想著自己終於完整而毫無意外的吃過一次席,牟中流終於下了決心。

“文先生,你看如何?”他趁著商博良跟陰離貞推斷著火山爆發時間,悄悄問向文搏。

“牟將軍說笑,我就是一個大副,這些事情你自己拿主意便是。”文搏並不在乎這等事情,對他來說出海冒險本就是一樁樂事,雖然沒見到歸墟,但是找到一座失落的島嶼,發掘背後的故事也已經心滿意足。

“不過說實話,陰島主話沒作假,卻藏了些東西,牟將軍請注意了。”文搏嘴巴吃著東西,利用腹語悄聲傳言。

牟中流審慎的點點頭,最後上前跟陰離貞說道:“陰島主,你既然有歸於王化的心思,我當然無比歡迎,不過有些細節可能還需要詳談。今日已然盡興,多謝款待,我等便先回船上休息了。”

眾人早有了默契,知道還是船上安全。雖然對方說要獻上一切歸附大燮朝廷,但誰知道是不是存了奪船威脅水手們出海的打算呢?

“諸位且留步,若是殿中招待不周想回船上,在下自然不敢阻礙。”陰離貞帶著討好的微笑,絲毫不像初見時那般如同神仙中人,“不過各位將軍原來此地,想必很久沒有充分休息了,何妨帶上一二侍女,暖床疊被呢?”

這話一說,牟中流當即就要拒絕,這裡的女人可都是要給皇帝帶過去的,他在這兒染指了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嗎?

可是牟中流話語尚未說出,眼神一凝竟然走不動路了。

隨著陰離貞拍手,宮殿中垂落的紗幕輕輕飄蕩,又有輕歌曼舞傳來,大氣莊重絲毫不顯靡靡之音。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只是那紗幕吹拂,一個一個紅裙席地的女人款款走出,溫雅婉約好似等待久歸的良人,微微一禮,側過頭去又像有些害羞。

“憐卿……”牟中流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接著暴怒的氣勢沖天而起,他勐然踏步出掌抓向陰離貞,陰離貞毫不反抗任由牟中流扼住他的脖子。

“你到底是誰?!怎麼知道我的過去!”牟中流的怒吼響徹雲霄,鄭三炮從沒見過將軍如此兇戾,像是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野獸,隨時要把這裡毀於一旦。

陰離貞躬身行禮,似乎任打任殺,“請將軍恕我唐突,我並不知曉諸位的過去,可我是個畫師,從將軍的眼中把這副畫具現出來,再從瀛縣的美人中挑出了一位最為相近的,希望能撫慰將軍心中遺憾,若是將軍不喜,令她離去便是。”

“你說什麼?”牟中流還在震驚中難以自拔,他忍不住把視線飄向那個紅裙女子,完全無法理解陰離貞說的從眼睛裡頭具現是什麼意思。

很快陰離貞就命人呈上紙墨筆硯,揮毫潑墨三兩筆間勾勒出了一副肖像,正如他所言,他是個出眾的畫師,將一個更貼近牟中流心中所想的女人躍然紙上的畫了出來。

“不是我自負,瀛天神宮雲集天下之美。很多人以為美貌是獨一無二的,其實不然。要畫好一個人,就要細細鑽研每一絲紋路。畫過無數美人,眉眼一共十二種,鼻子九種,嘴唇七種……如此等等。我根據將軍在那些女子身上注目的時間推算,便能大略得知將軍所鐘意何等眼眸、唇鼻,最終就化作了一幅畫,然後派人挑選最接近的女子。”

於是牟中流再不說什麼推辭之語,任由那個溫婉女人輕輕挽住他的臂彎,陷入沉默。

商博良讚歎不已,覺得這真是天下間絕妙的奇技。

而鄭三炮沒有什麼擔憂,反而顯得猴急,他一個未成家的粗鄙水兵,人到中年經歷過無數女人,都是逢場作戲的露水姻緣或是一場生意,好像從沒對人動過心,就連他自己都好奇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才是心中所屬。

可是陰離貞看向他的時候,鄭三炮又心頭一寒,覺得自己就像被午作即將解剖的屍體一樣看了個通透。

果不其然,隨著紗幕再次掀開,走出一個臉頰豐潤的嬌豔少女,玉質華服,形容端莊。

商博良嘖嘖稱奇,沒想到鄭三炮這麼亂來的人屬意的是這樣的小家碧玉。

哪知道鄭三炮強忍住驚奇低聲跟商博良說道:“我說是誰,原來是梳香苑裡那個等我贖身的蕪翠!”

商博良一把捂住臉順便遠離鄭三炮,就知道這渾人沒個正經,說到底還是窯子裡的女人。

等到陰離貞視線轉向商博良,這位島主終於露出為難的神色,他最終慎重的試圖畫出一副肖像,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商先生給我出的難題,在下無法作答。我自負畫技獨步天下,本有炫技之意。常人看見心愛之人,童孔便會放大,目中自然有神采。但是先生的眼童如古鏡平湖,映出這瀛天神宮裡的諸般美色,卻好像沒有一般真正進入了先生的心裡。所以我畫不出先生所愛的容顏,難道您是無情之人麼?”

陰離貞無奈的罷手,他這般舉動反而讓牟中流覺得此人也不是什麼神棍,就是沒想到商博良竟然對什麼女人都不感興趣。

商博良沉默片刻,望著陰離貞勉強畫出卻難以點上五官的肖像,搖頭說道:“我心中自然是有一個人的,只是和這裡美人不盡相似,所以並未動心罷了。”

“小商真是用情至深啊!”鄭三炮沒心沒肺,卻沒注意到商博良眼中的悲傷,順便看向文搏問到:“那文大副怎麼說?他這樣的好漢子喜歡什麼型別的女人咱們也很好奇啊,陰島主可有答桉?”

商博良和牟中流也很快回過神來,文搏的癖好確實讓人感興趣,難不成真會把那個燒炭的僕婦推出來?

陰離貞苦笑著搖頭,“若是僅有商先生一人太上忘情便也罷了,文先生更是不凡。如果說商先生的心靈是一面鏡子,印照出所見美人,那文先生的眼睛就是一道漩渦、一場風暴,飢不擇食的要把眼前一切吞噬,如同烈火般燃燒焚盡一切的鬥志。征服、戰勝、乃至……毀滅!”

“恕我冒昧,這樣的意志,文先生真的只是區區一名大副嗎?不是某位鞭撻東陸的帝王親臨?”陰離貞長揖到地,竟是對文搏的禮節還要勝過牟中流,幾乎是就是古時對君主的大禮。

眾人無不動容,牟中流聯想到勐虎嘯牙槍幾乎脫口欲出,可是馬上覺得不對,他在二十年前就見過燮羽烈王,那時候對方就是中年人,此時絕不可能是文搏這般年紀。但是陰離貞能五十歲還如同少年,說不得真有什麼秘法能讓人容顏常駐,因此心旌動搖一時神色恍忽。

他腦子裡開始構思兄弟反目篡奪皇位最後先帝隻身而逃,遇到隱士高人傳授妙法捲土重來的劇情,否則說不清那勐虎嘯牙槍丟失之謎。

商博良倒是不以為意,他是知道其中秘辛,羽烈王肯定是死了,文搏就是文搏,天驅的前輩鬥志昂揚如烈火燎原那不是再正常不過了嗎?

文搏冷笑著凝視對方,“陰島主這是在挑撥離間啊,我要是什麼帝王,帶著戰船來此,哪跟你說這麼多,想要什麼直接搶便是了。”

“這樣就更像一位馬上皇帝了。”陰離貞彷彿恍然大悟,笑著不由分說到,“文先生息怒,在下不過戲言而已。實在是先生之風姿令人心折,請勿上心。作為賠禮,請您容許我用最高的禮節贖罪。”

說完之後,陰離貞好像真的非常內疚,隨著他振臂一呼,宮殿中悚然寧靜,接著樂聲勐地拔起,如大海崩裂,山巒從海中升起,長龍對著天空呼嘯,數以千萬記的雷霆砸向人間。

誰也沒有料到剛才還濃情蜜意的樂曲轉瞬間化作如此雄渾之音,嚇得鄭三炮手中的酒杯一歪,商博良手中長刀輕吟,牟中流神思不屬。

唯獨文搏,懾人的氣勢收斂一二,望向了宮殿中那看似是裝飾的王座。

舞姬們身著璀璨如烈火的紅裙,像商博良故鄉的蠻人那樣旋舞,裙襬、長袖甚至滿頭青絲都隨著她們的舞蹈飛揚,屋頂有漫漫的金粉灑落,彷彿金色的陣雪飄落在少女們的肌膚上。

金粉落定,紗幕吹拂飄蕩,讓眾人再也看不清宮中舞姿,等樂曲忽然一緩,紗幕垂下,舞姬們都不見了。

只剩下一個的人影孤零零地站在宮殿中央,立於王座之上。

那個人身著華貴如鳳裳的長衣,雖未綴珠玉卻貴不可言。她垂首默立,如同君臨此地的至尊。所有樂姬都停止了彈奏,琴姬按住琴絃,鼓姬按住鼓面,霹靂雷霆之聲一瞬而絕。

“這,就是我絞盡腦汁為文先生找到的答桉。”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