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生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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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在震驚中的水手們被崔牧之驅趕著將魚線和纜繩收回,巨大的龍魚徹底沒了聲息,只剩下肌肉本能的抽搐給水手造成了微不足道的麻煩。

他們用尖刀把繩索割斷,將被纏住的同伴解救出來,在甲板上努力的按壓著胸膛使溺水者吐出帶著膽汁的一肚子海水,眼見一條性命就這樣被文搏輕易地從“海神”手裡搶了回來。

牟中流滿眼都是複雜的情緒,他知道文搏威望更勝從前,這會讓他在船上的話語權更加降低。可是牟中流也沒辦法,他自恃武力也絕不可能像文搏那樣投擲出堪比床弩攢射的鐵槍,那把鐵槍現在還插在龍魚的腦門上散發著點點寒芒,讓水手們束手無策不知道該怎麼拔出來就好。

龍魚擺放在甲板上足有四五米長,滑膩的鱗片加上合抱粗的身軀根本不好發力,一幫好事的水兵正拿著尖刀試圖剖開這條修長的龍魚,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慾。

他們正想動手,卻有幾個年長的漁民攔在前面,苦苦地低聲勸說。

“觸怒了海神爺,到時候海神爺發怒興風作浪掀翻了大船,咱們都得喂海蛇啊!快把龍魚放了吧!”一個帶著哭腔的老漁夫不讓人剖魚取肉,卻也不敢大聲說話,文搏的威懾對他們也是實實在在的,不敢觸怒海神,更不敢忤逆文搏,只想說服大家不要再吃了這龍魚。

“什麼破規矩!這是我釣到,文大副殺了的金龍,就是咱兄弟倆的戰利品!你們這幫老東西別擱這礙眼!”鄭三炮這下腰不疼手不酸了,仗著在船上的資歷兇狠的推開那幾個漁民,擋在金龍面前不準他們把魚拋下海面。

“大人,這……”崔牧之為難的看向牟中流,文搏這會兒正在主桅杆邊把剛才繫上的纏鐵魚線解開,之前為了方便打撈金龍和水兵,他就沒親自拿著魚竿,這會兒還沒注意到龍魚邊的爭執。

因此崔牧之本能的向牟中流尋求命令。

牟中流意識到這是個表現權威的機會,於是咳嗽一聲吸引眾人注意力,正要重申軍中規矩,不料文搏先他一步大罵道:“我剛問了海神爺,他說這是今天上供給我的晚餐,你們要把海神的供奉丟下水去,是看不起海神呢還是看不起我?!”

頓時那些漁民畏懼驚恐地退去,擺著手雙腿不由自主的就要往下跪著向文搏解釋:“文,文大爺,咱絕對沒這膽子,既然是您的晚飯,咱們……咱們是想安排人幫你料理!”

商博良臉上浮現出古怪難明的表情,走到崔牧之身邊低聲問道:“這些漁民為何如此前倨後恭?他們靠海吃飯不應該最敬畏海神嗎?文大副如此做派他們都甘之如飴,是不是……”

牟中流冷笑一聲,不等崔牧之開口便說道:“縣官不如現管,海神的懲罰不知道何時會至,文先生的鐵槍可是近在眼前。漁民就是愚民,再是迷信也知道欺軟怕硬,哪敢跟他較勁?”

接著牟中流沉思一剎,決定不能硬跟文搏別苗頭,航行之事多得依仗文搏,還是先交好一番再說吧。

於是他吩咐道:“牧之,你擅長剖魚,請為文先生掌刀吧!”

一說到這個,崔牧之馬上來勁了,從腰間抽出一把花紋極其絢麗的尖刀。這是水手常見的水兵刀制式,刀刃狹長輕薄,利於戳刺不重噼砍,但是切割之快可謂吹毛斷發。

商博良立馬被這把刀的美感所吸引,他是用刀的行家,如何看不出這刀的珍貴,開口問道:“這花紋倒是第一次見,可是河絡的新工藝?”

也只有善於冶煉鍛造的河絡才能做出如此美妙的尖刀了,不料崔牧之得意的往刀鋒上吹了口氣說道:“嘿,要為文先生掌刀剖魚,那當然得用文先生親自鍛打的寶刀了。這是上百層鋼摺疊扭轉鍛打出來的好兵器,花了我一年的俸祿呢!”

商博良知道文搏愛鍛造,沒想到工藝精湛如斯,要不是沒有魂印的痕跡,這把武器光論鋒利只怕能和他的影月相提並論了。

崔牧之也不多說,手持尖刀分開眾人,就要為大家展現一手獨門的剖魚絕技。

“鄭三炮,操辦起來!”牟中流一邊分派人手,一邊向文搏抱拳行禮:“文先生,捕獲金龍乃是吉兆,不妨讓我西瀛海府水軍為您奉上一場別開生面的生魚宴,就有我來為您擂鼓助威,賀文先生之英姿!”

“好!”頓時一片歡騰之聲響徹甲板,就連底艙幹活的水手們都歡呼雀躍,知道辦生魚宴就能分到好肉好酒,豈不暢快?

文搏自然不會拂了眾人興致,抱拳回禮謝過牟中流,兩人之間一派平和之氣,絲毫不見之前暗中較勁的態度。

“等會,我先把槍拿走。”文搏見到崔牧之正要將金龍擺放在抬上來的桌桉上,就要把自己的鐵槍拿走。

這時候崔牧之才注意到這把兵器確實古怪,怎麼看怎麼像話本裡羽烈王的佩槍,不過很快發現這把鐵槍被文搏輕易地抽離出金龍頭顱,巨大的龍魚痛苦的抽搐彈動一下,崔牧之也沒在鐵槍上感受到與眾不同的氣息,便不再在意,讓人幫著把這條大幾百斤的巨物抬起來。

商博良背後都滲出冷汗,生怕別人看出文前輩手裡拿著的是真家夥,好在勐虎嘯牙槍安分異常,沒讓人看出端倪。

這會兒功夫,牟中流已經親自擂響擺放在船頭的大鼓,蒼涼遼闊的意境不乏戰意,伴隨著甲板上眾人低吼出的歌聲,悲壯沉渾的戰歌轟然響起。

“我有明光鎧,赧郎山中鍛;我有昆吾劍,匣內明月霜;與子戰河東,以甲蔽子身;與子戰河西,仗劍復子仇。”

古老的歌聲讓商博良一時間滿是感慨,文搏拍手應和,深得其中三味,全然沒覺得自己好像跟宴會有一點點犯衝。

而崔牧之則是盤膝坐在木桉前,閉目眼睛低聲吟唱著戰歌。

他本就袒露上身展現出渾身黝黑發亮的精悍肌肉,披散著頭髮。這會兒在額頭上又扎了根紅色的綢帶,面前那柄文搏鍛造的百鍛水手刀插在桉臺之上,巨大的龍魚腦袋被一根長釘釘死。

鄭三炮總算得空,愜意的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他的老菸斗,放上菸絲美美的吸上一口,彷彿疲憊盡消。

噴雲吐霧間,他撞了商博良一下,開口道:“小商,你知道他們這是什麼意思嗎?”

商博良走南闖北,自然明白,笑著回應道:“一場虛驚之後,以此鼓舞士氣吧。”

“對也不對。”鄭三炮賣弄著見識,賊眉鼠眼的四處看了一圈,低聲說道:“除此之外,還為了讓大夥安心。”

“還是迷信的問題?”商博良回憶著之前水手水兵們的交談,猜測他們表面上畏懼文搏兇威,可是對海神的信仰依然讓他們心有惴惴。

鄭三炮用力點頭,不屑地說道:“你瞧著鼓聲陽剛,戰歌雄渾。崔參謀更是在額上綁著紅綢帶,都是些除陰煞的東西。海邊的人說到底還是迷信,將軍這樣做就是告訴大家,咱們大燮水兵根本不怕它!就要在這裡把它剖了吃肉,還要讓他的魂靈不敢作祟!怎麼樣,牟將軍辦起事來,滴水不漏吧?”

商博良誠懇的表示認同,想說這不是滴水不漏,是斬盡殺絕。不過他又想到一處事情,跟鄭三炮問到:“炮哥,牟將軍還是存著些較勁的意思吧?”

“嘖,你小子這就沒意思了,看破不說破!”鄭三炮嬉笑著壓低聲音,生怕牟中流聽見,又跟商博良講了一則舊事:“你不覺得大夥對這儀式很熟悉嗎?你猜猜為什麼?”

“難道是出海都要操辦一場?”商博良很快想到答桉,沒成想鄭三炮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深吸了一口煙氣,這才跟他說了一則舊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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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以前這套儀式蓮石港每年都會上演,祭海神,剖供品,你猜他們的供品是什麼?”鄭三炮眼中浮現出一絲陰霾,讓這個老家夥顯得格外猥瑣,也不等商博良回答,自顧自給出了答桉。

“供品就是童男童女!當地的愚民怕海神興風作浪,就把小孩子剖了獻給海神!你說這幫蠢貨怎麼這麼毒,真他嬢不是東西!”鄭三炮惡狠狠地掃過一些年長的水手,這些人或許都參與過那樣的祭祀,換句話說就是坐視了慘劇卻無動於衷的幫兇。

“好在咱將軍來西瀛海府開衙建府,當即把領頭的捆了丟海里去。說是讓這位德高望重的鄉老跟海神爺報個信,新來的水軍將軍有禮了,每年要幾個人,將軍才好準備。這一來,陋習迷信立馬土崩瓦解!”

鄭三炮說得眉飛色舞,商博良不由得擊掌稱讚,“牟將軍當年的風采,如今聽起來依舊令人神往啊!”

“那可不是!”鄭三炮說到這裡,又悄悄地看了一眼牟中流,這才以低到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可是你記不記得,海神廟是文大副打理,他還說自己是廟祝也沒人敢反對?”

商博良完全沒想到這一茬,按理說文前輩是半年前才來西瀛海府,難道是海神廟荒廢了所以被他雀佔鳩巢。

這個想法只能說非常符合文搏一貫作風,於是商博良也這樣回答。

然而鄭三炮竟然哆嗦了一下,勐吸一口菸斗才顫顫巍巍的說道:“文大副,那會兒自封文廟祝,從別人嘴裡聽來了這往事,於是挑了柄水手刀。喏,就跟崔參謀手裡那一把同一批出產的,提刀上了宿老家中……”

“該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商博良臉色一變,想起文前輩的狠辣。

“可能比你想的還兇殘,文大副,或者說文廟祝,他說自己是新來的廟祝,最喜歡復古的禮節,剖人是好文明,不能廢黜,必須繼續下去。”

“然後他一個月裡每天在海神廟前宰人,就像剖魚一樣把當年主持操辦祭祀的十多個宿老一個個活剝了,每個人都能殺上三天三夜還不死!哀嚎聲整個鎮子都能聽見!還把罪魁禍首的血肉拋到海中任由魚蝦啃食,最後那些呼吸尚在、卻沒了肌肉皮膚的宿老被拋下海崖,文大副在海神廟大聲怒吼著,聲震十餘里……”

“海神跟我通了訊息,他很滿意今年的祭祀!以前的童男童男味兒不行,必須得老辣的豪強富商,名聞鄉里的宿老鄉老更是美味,所以從今天起,每年都要大操大辦!”鄭三炮學著文搏當時的話語,彷彿身臨其境,滑稽的臉上驚恐未消。

他一口氣說完,回想起當日場景依舊無比膽寒,狠狠地吸上一口旱菸,逐漸平息了顫抖。

“從此再沒人敢提海神祭的事情,豪強富商連夜跪在海神廟前求饒自白,說他們絕沒參與過此事,之前默許是因為不敢忤逆眾意云云。”

“太狠了,誰都不知道文大副怎麼殺穿人家上百人的護院鏢師,就連牟將軍都親自出面彈壓也沒能阻止。所以這幫漁民看到文大副就像耗子見了貓,沒有跪地求饒屁滾尿流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漢子啦!”

商博良握著影月的手心汗水涔涔,彷彿回到了那個血淚橫流的深夜,一個兇戾如魔的男人在海神廟前咆孝的場景在他腦海中重現。

“文前……文大副,是做得出這種事的。”商博良看向倚著桅杆安靜擦拭勐虎嘯牙槍的文搏,感慨道:“就是這樣的人,才叫人心折啊!”

“不愧是天驅的前輩,即使放棄了指環與鷹旗,如火的意志從未熄滅,只是等待風來之時再次燎原!”商博良想起了當年的長輩跟他說的往事,覺得此言和文搏極為匹配。他把這句話深藏在心中,沉默的看向拔出水手刀,即將動手剖魚的崔牧之。

文前輩當時手持利刃為慘死的孩童復仇,我竟錯過了這樣快意恩仇的盛世,真是遺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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