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御前辨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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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宣召刺破雲霄。

四皇子朱元直瞬時驚醒,扭頭看向躬身侯在一旁的劉洗,眨了眨眼睛道,“劉公公,你不是說父皇朝議過後才會召見我嗎,怎麼現在提前了?”

劉洗眼簾低垂地答道,“天威難測,奴才怎能知曉聖上的心思……既已宣召,殿下還是趕緊進去吧,正好避避雨,風頭越來越大了,待在外面並不好受。”

朱元直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正要抬步前行,忽地感覺到背後有誰在拉扯自己,當即回頭一瞥,瞧清拉扯自己衣服那人的面貌,驚奇道,“你怎麼跑來了?拉我衣服幹嘛,我身上又沒有牛糞!”

在距離朱元直一步臺階的地方,不知何時立著一個圓臉圓眼的少年,身上穿著一件黃色的錦袍,頭髮亂糟糟地捆紮著,用一雙圓圓胖胖的小手拉著朱元直的衣角,憨憨地笑道,“你和二哥都來了,我怎能不來!四弟,你知道老爺子叫你進去是做什麼嗎?”

朱元直皺眉道,“????????????????剛才劉公公不是說了嗎,天威難測,我怎麼知道老爺子讓我進去做什麼……”

“怎麼還跟你三哥我玩起心眼來了,咱們可是一家人!”圓臉少年正是住在戶部尚書家中破爛牛棚裡的三皇子,他早早收到後宮中傳出的風聲,今日在金鑾殿裡會有一場大熱鬧,而且自己的哥哥和弟弟都會在場,但唯獨他沒有得到皇帝的口諭,心裡有些忐忑,便主動來到金鑾殿前,看看能否尋個機會,也進去湊個熱鬧。

朱元直拍開三皇子的手,扯回自己的衣角,撅著嘴道,“三哥,不是我跟你玩心眼,實在是我真的不知道啊!我原本正和血衣侯吃著早點,誰料劉公公忽然來了,還讓我跟著一起進宮,小弟我到現在都還是懵的呢!”

三皇子摸著下巴道,“血衣侯?莫不是與昨夜宮中的刺殺有關?欸……你等下進去跟老爺子說說,我知道一些內情,或能揭開刺客的真實面目!”

朱元直狐疑地看了三皇子一眼,“真的假的?你可別信口胡說啊,欺君之罪是要砍頭滴!”

“你只要找個機會把這句話說出來就行,其他的不用你操心……”三皇子搓了搓手道,“這事兒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昨晚上進宮的可不止三個刺客,咱們兄弟是時候該聯手一把,正本清源!”

朱元直抓了抓腦袋,想不明白三皇子說的正本清源是什麼意思,癟了癟嘴,“行吧,反正你和二哥的腦子都比我好使,我就按你們說的去做,出了事大不了咱仨一起去宗人府,也算有個伴兒。”瞧見門口宣召的小太監面色焦急地看著自己,迅即跨步向前,“不跟你閒聊了,我得快些進去,老爺子的耐心向來就不怎麼好,等急了是真要砍人腦袋的……”

三皇子微微笑著,揮了揮手,目送著朱元直走進大殿內,長呼一口濁氣,抬頭望了望大屋脊上的鴟吻,輕嘆道,“龍生九子,怎麼就你趴在了頂上呢?”

大殿內,慶帝看著懶懶散散走進來的小兒子,咳了兩聲,在朱元直屈膝跪拜行禮前,便搶先開口道,“禮節什麼的就免了,反正你也不是一個講禮的人……知道朕為什麼要叫你進來嗎?”

朱元直一臉錯愕道,“兒臣應該知道嗎?”

慶帝有些慍怒道,“難道你在來這兒的路上就沒有動腦子想一想?”

朱元直側臉看了申小甲一眼,十分自信地答道,“這還用想嗎,肯定是與血衣侯有關!”

慶帝用力地捏著椅子龍頭把手,深吸一口氣,問道,“劉洗是怎麼跟你說的?”

“他只讓兒臣進宮候著,等您和大家夥論完血衣侯負責查辦的案子,再議兒臣的事情……噢!兩碼事啊!”朱元直剛答了一句,立時恍然大悟,訝異道,“莫不是您已經論完血衣侯的案子了?”

“案子的合議還沒開始呢,原本朕是想在朝議後再召見你,可現在又有些不同了……”慶帝指了指二皇子,語氣淡了幾分,“????????????????你二哥方才說昨夜安建章落水之後,你便離開了宴席,可有此事啊?”

四皇子朱元直偷偷看了面無表情的二皇子一眼,疑惑道,“有問題嗎?”

“四殿下,”左相魏長更滿臉和煦的笑容,忽然道,“您只需要回答是與不是,其他的……陛下自有考量。”

朱元直輕輕地哦了一聲,答道,“昨夜安建章那小子被血衣侯一腳踢進水中之後,兒臣確實沒過多久便離開了清風館,去了別的地方……”

晁牙挺直身板,快速追問道,“那麼,敢問四殿下去的這個別處是什麼地方?血衣侯是否也跟著一起去了?”

朱元直面色一滯,心道該來的終於還是要來了,用眼睛的餘光瞄向申小甲,思忖著該如何回答。

申小甲輕咳一聲,微笑著對朱元直眨了一下眼睛,“我們當然是……”

“我們當然是分開的!”朱元直忽地高聲答道,“實際上,我自打安建章那貨變成落湯雞後,便沒有見到過血衣侯……直至今日清晨,我在茶鋪內才再次與血衣侯偶遇,還沒吃完包子就被劉公公帶進了皇宮。”

左相似笑非笑地看著申小甲,輕聲問道,“血衣侯,你剛才想說什麼?”

申小甲詫異地瞟了朱元直一眼,冷冷道,“我剛才想說的就是四皇子所講的。”

慶帝身子微微後仰,閉上眼睛,似乎在思考什麼,緩緩道,“既然昨夜你們兩個並未在一起,那就都將昨夜去了何處,見了什麼人交代清楚吧,省得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四皇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低聲答道,“兒臣去了青樓,而且不止一家,所以很多人都能證明。”

殿中大臣們的臉色頓時變得古怪起來,互相之間默默地用眼神交流著,無聲勝有聲。

慶帝卻彷彿早就知道了一般,臉上半點波瀾都沒有,靜靜地說道,“你果然長大了啊,都學會去逛青樓了,還逛了不止一家,而且還不給錢!你是半點都不顧及皇家的臉面啊,朕原本想著朝議後以家法賞你,眼下只能按大慶律辦了,回頭自己去宗人府面壁思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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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直面色一白,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叫冤道,“父皇,兒臣不是不想給錢,實在是身上沒帶銀錢……而且那青樓也不是兒臣自己想去的,是……”

“是朕逼你去的不成?”慶帝睜開眼睛,出聲打斷朱元直的話,揮揮手道,“跪到邊上去,別在這兒丟人現眼!”

四皇子感受到皇帝那目光之中的警告意味,頓時想起八叔曾立誓不參與皇家後輩之事,若是此時自己將八叔也攪了進來,必然引起更大的紛爭,只能嚥下這個啞巴虧,乖乖地跪在一旁,閉口不言。

慶帝斜眼看向申小甲,淡淡道,“你呢?昨夜酒宴過後,又去了何處逍遙啊?”

申小甲深深地看了朱元直一眼,輕嘆一聲,暗暗慶幸自己先????????????????前及時住了嘴,也留了一個小小的後手,面色平靜地望向慶帝,泰然自若道,“臣昨夜去水井坊喝酒了。”

“喝酒?清風館難道沒有酒嗎?”晁牙嗤笑一聲,插話道,“你說這話,有人信嗎?”

“我信!”二皇子語氣淡漠地說道,“血衣侯曾在宴會直言,清風館的酒味道太淡,喝著像是假酒,所以若說他離開清風館後,又去了水井坊買酒,是合情合理的。”

晁牙驚訝地看著二皇子,朱元直也驚訝地看著二皇子,殿中許多大臣都驚訝地看著二皇子,所有人都沒想到,在這樣的風口浪尖上,二皇子竟然會幫著申小甲說話。

金鑾殿內的局勢陡然變得更加複雜難明,像是一汪被攪得渾濁不清的池水,無人再敢輕易涉足。

慶帝卻是沒有絲毫意外的神色,輕輕點了點頭,盯著申小甲道,“既有老二作證,這動機倒是有了,那麼有沒有人能證明你昨夜去了水井坊?”

申小甲微微一笑,“自然是有的,從清風館去水井坊步行約莫需要一個時辰,臣是在子時之前離開了清風館,丑時到了水井坊……眾所周知,水井坊雖然全天不休,但夜裡去的人極少,所以臣穿著一身紅衣前去,尤為醒目,當時小二哥還以為臣是什麼邪祟,嚇得縮到了牆角呢。”

慶帝咂摸一下嘴巴,扭頭看向左相魏長更,眨了幾下眼睛道,“說得像模像樣的,應該沒有扯謊……左相,你覺著呢?”

很容易驗證的事情,當然不需要再找那個店小二詢問,左相向來講究效率,自是不會在店小二這事上白費什麼工夫,沉默許久,忽地轉向申小甲,不疾不徐地問道,“敢問血衣侯為何要去水井坊……這京都之中全天不歇店的可不止這一家酒坊,為什麼你要去距離清風館足足有一個時辰腳程的水井坊?”

便在此時,一道滄桑的聲音自金鑾殿門口傳來,“因為……是我讓他去的,不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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