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
申小甲十分乾脆地答了一句，緩緩抬起右腳，迅速踏向起初自己進入大殿時踩過的那一塊地磚。
一切似乎馬上就要結束了，申小甲長長地舒出一口氣，閉上雙眼，靜靜等著那種真正腳踏實地的感覺湧上來。然而數息過去，他的右腳卻仍舊沒有落在地磚上，懸停於半空。
更確切地說，他的右腳被那只惡鬼環抱著，在距離地面還有兩尺左右的位置停了下來，難以再下落半分。
申小甲睜開雙眼，皺起眉頭道，“你這就有些耍賴了啊！輸不輸得起？”
“輸不起！”惡鬼哭喪著臉道，“被埋在心底的不是你，你當然可以站著說話不腰疼！還有啊，你也太不講究了，一般情況下，按照戲本你剛才應該繼續追問關於這個世界真相的一角是什麼，怎能直接扔出不想兩個字！”
“你問我想不想，我如實回答還不行嗎？”
“少來了，你怎麼可能不想，我看過你上輩子的記憶，知道你是個偵探，也明白你為什麼這輩子還要做和偵探性質差不多的小捕快……你這個人啊，好奇????????????????心極其旺盛，什麼事情都想一探究竟，你怎麼可能對這個世界的真相毫無興趣……”
“人是會變的，以前的我孑然一身，可以不顧安危地去挖掘那些藏在底下的秘密，但現在的我已經有了牽掛，有了新的責任和希望，自然要壓一壓這心裡無聊的求知慾。”申小甲懶懶地看了惡鬼一眼，譏諷道，“你這樣的孤魂野鬼是不會理解的，趕緊鬆開，否則小爺就不客氣了，一腳踩死你個龜孫兒！”
惡鬼感受到申小甲右腳傳來的恐怖力道，其中似乎還夾雜些許禪意，立時鬆開雙手，驚恐地大叫道，“你個薄情寡信的大豬蹄子！現在有了楚雲橋，就忘了阿蓮……難道你就不想回到你原來的世界，去幫阿蓮報仇雪恨嗎！”
申小甲的右腳再度停了下來，目光陰冷地釘在惡鬼臉上，聲音清寒道，“你竟然連我那段記憶也敢窺視，簡直是作死！”
惡鬼梗著脖子道，“既然你我是一體的，何來窺視之說！你應該慶幸我看過你的記憶，這樣才想明白了你為何會來到這邊，也推導出了如何讓你回到那邊。”
申小甲雙眼微微一眯，冷然地吐出四個字，“簡單說說。”
“你先把腳收回去，”惡鬼見申小甲有了興趣，立即滿臉媚笑道，“這裡面的門道很複雜，不是一兩句能說清楚的，你一直保持這樣金雞獨立的姿勢，腳會痠痛的！”
申小甲冷哼一聲，緩緩收回右腳，淡淡道，“少在小爺面前裝體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死心吧，你不可能有一絲一毫的機會！老老實實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興許小爺心情好，暫時就不把你埋在心底，偶爾還能放你出來透透氣。”
惡鬼雙眼一亮，佯裝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樣，興奮道，“真的嗎？你真的願意和我共享這具身體？”
“我的耐心有限，你要再這樣東拉西扯，我就不勞煩你講解了，既然你能想明白，總有一天我也能想清楚。”
“你如果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是不可能想清楚的！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訴你，但總要確認一下你會不會信守承諾嘛！”
“你這是在和我談條件？”
“不不不！這是互惠互助！”“你想怎麼確認？”申小甲面色一冷，眼神陰鬱道，“你應該明白，我現在並不是很想回去，至少沒有十年前那麼想……”
惡鬼嘿嘿笑道，“你這話騙騙楚雲橋那個傻女人還行，在我面前就別演什麼放下過去，重新開始的坦然了，我在你的心底待了十年，怎會不清楚你心裡藏著多少不甘和憤怒！那些不甘和憤怒每天都燒灼著你的心，讓你對這個世界的怨恨與日俱增！”
申小甲猛地抬起右腳，沉聲道，“你的廢話太多了！看來你也並不清楚其中的奧秘，只是在拖延時間罷了！”
“等一下！”惡鬼急聲道，“我可以先給你一個小提示，以此證明我真的知道你是如何來到這個世界的，但你想要獲得回去的辦法，必須要保證在我說完之後，不會將我再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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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小甲放下右腳，輕咳一聲，不鹹不淡道，“這個方案很公道，不過……你相信我的保證嗎？”
“這一點不需要你操心，我讓你提供的保證，必定會讓我安心！”
“其實，你何必要我保證什麼，等我回到那邊之後，這具身體不就是????????????????你的了嗎？”
“我想到的那個法子不一定只是讓你的靈魂回去，或許也能帶著這具身體離開。”
“我是不是也可以這麼理解……你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成功？”
“任何事情都有意外，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有九成的機率能行！”
“九成？”申小甲挖了挖鼻孔，斜眼看向惡鬼，微微抬起右腳腳跟。
“七成！”惡鬼眼皮一t跳，慌忙改口道，“這機率已經很高了，至少比你吭哧吭哧地四處挖坑瞎碰運氣強！”
“七成的機率確實很高了，絕對比我剛才抬起的右腳要高……”申小甲嘴角浮起一絲淺淡的笑意，右腳腳尖在地上碾了幾下，歪著腦袋肯定道。
惡鬼面部僵硬地又一次改口道，“三成……這回是真的了，絕無半點水分！雖然在我看來只有三成，但說不定你能改進我的法子，提高成功機率，畢竟你懂的東西比我多！”
“有道理，你很有自知之明……”申小甲將右腳放回原處，呵呵笑道，“那就開始吧，先讓我看看你的誠意。”
惡鬼頓時松了一口氣，雙手攏進衣袖裡，仰面望著大殿屋頂的四盞油燈，故作深沉道，“其實那個答案就在你的身上，只是你一直沒有發現而已……世人皆是如此，明明想要追求的近在眼前，卻總是要去遙遠的天邊找尋，終究蹉跎歲月，只得到滿腔的遺憾！”
“我沒有心情聽你感嘆人生，說重點！”
“你看，我已經說了答案，你卻還是想不明白，知道為什麼嗎？就是因為你的思維太固化了，性子又很急躁，沒我這般從容……”
“從容？”
“別抬腳！怎麼說不了幾句，你就要抬抬腳，什麼怪毛病！”
“所以那個答案在我身上什麼地方？”
“不在某一處，而是在每一處。”
“血液？”
“不對，是內力。”
“露陷了吧！上輩子我就是個正常人，可沒有內力這玩意兒……”
“能不能聽我說完再動手動腳，猴急什麼！我當然知道你上輩子沒有內力，只會一點三腳貓功夫……再者，本皇子被那個粗鄙下賤的殺手扔進春江裡的時候，身上也沒有半分內力。”
申小甲在聽見對方用粗鄙下賤形容老曲之後，眼底閃過一絲狠厲，臉上卻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容，不緊不慢地追問道，“那你為何說內力是我來到這邊的原因？這完全都不搭邊，我覺得我當初的構想更加科學一些……廢棄工廠燃燒時各種化學反應產生的能量混合在一起，然後影響了整個時空的穩定，導致我的腦電波傳了過來。”
惡鬼搖了搖頭道，“這一部分只能解釋你為何會脫離原來的世界，並不是你來到這邊的原因……我舉個例子，就像河裡有許多小魚，原本是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你所說的那什麼化學反應的能量則是一塊落入河中的石頭，驚散了魚群，但如果沒有其他牽引，它們最終還是會匯合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有人恰巧在魚群散開之後，拋下了魚餌，將脫離群體的小魚勾引到別處？”
“或許是有人故意為之，或許也是機緣巧合，這一點我並不能確定……我能確定的是我是魚餌，你是那條離開群體的小魚，那些什麼化學反應是石頭，某人的內力是引????????????????線！”
“老曲的內力？”
“可能執竿者並不是他，因為我當時能感覺到他所散發的那股陰寒內力似乎被人牽引著。”
“這不科學啊！老曲內力再怎麼深厚，也不可能將我的腦電波勾引過來！”
“我不懂你們那邊的什麼學，但是我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原由，並不是殺手的內力太過深厚，而是剛巧屬性合適，時機也很合適。世間萬事萬物都遵循陰陽相合的定律，彼時你在那邊如同叫花雞一般承受著灼熱炙烤，那個殺手則是在這邊綿綿不絕地催動著極寒之氣……”
“不可能！即便是陰陽相吸，也無法跨越時間的鴻溝！”
“這便涉及到這個世界真相的一角了……”惡鬼忽而獰笑道，“我託你們的福，有幸在你進入這具身體時看見了那最為恐怖的一角風景。”
申小甲沉思片刻，仍然想不通老曲的內力是如何透過時空的，低著頭，悶悶道，“穿越本來就不科學，這個世界也不合常理，是我鑽牛角尖了，或許老曲真的能做到……”
“你想不明白吧！你不可能想到的！什麼狗屁的穿越，什麼五百年一出的先聖者，都是鬼話！”惡鬼咧著嘴大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掉了下來，突地抽出攏在衣袖的右手，迅疾將右手緊握的那柄匕首捅向申小甲的心口，尖聲厲喝道，“去死吧！這就是我要你給出的保證！”
一抹鮮紅乍現！
申小甲面色陡然一白，雙手緊緊握著那柄匕首，對著惡鬼那張扭曲的面頰噴出一口鮮血，顫聲道，“什麼意思？難道我不是穿越過來的？”
惡鬼抹了抹臉上的血漬，用力地扭動一下插在申小甲心口的匕首，輕笑道，“別想那麼多了，接下來剩餘的三次，我會在叫醒你的瞬間就殺死你，讓你沒有一絲痛苦地消失，仁義吧……最後再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真的好傻好天真啊，竟然相信鬼話！”
又一片血色濺起！
“哈哈哈！”惡鬼猖狂地大笑著。
“哈哈哈！”申小甲忽然也大笑起來，指了指右腳下的那塊地磚，靦腆地眨了眨眼睛。
一道巨響突地從大殿下方傳出，兩道笑聲同時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