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早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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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內的氣氛立馬變得冷厲了許多,慶帝偏著腦袋冷冷地看向左相魏長更,似是疑問,又像是在重複魏長更的話,“死的不過是個船伕?”

“是的,聖上,死的只是個船伕,”魏長更面色依舊沒有一丁點慌亂,聲音平緩而有力地回答道,“而且是個無親無故的船伕,平日相熟的也是些酒肉朋友,沒人會在意他到底還是否活著。”

謝忠一甩袖袍,忽然道,“所以呢,沒人在意他的死活,難道他死了,咱們這些做官的就不用管了嗎?魏長更,你可別忘了,船伕也是我慶國子民,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種紅薯!”

殿上不少官員臉上的表情變得極其古怪起來,如此剛正之言出自右相之口,多少有點讓人猝不及防,若要論整個慶國官員中誰最貪,右相謝忠自認第二,那便無人敢認第一。

不過右相謝忠貪歸貪,做事卻不馬虎,凡是皇帝安排的任務,都完成得非常漂亮,皇帝沒有安排的任務,也都非常懂事地先一步完成。這也是即便慶帝知道謝忠貪婪,卻始終不將其殺了祭天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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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年臨近年關的時候,皇帝都會搓著手,想著要不把那頭豬宰了吧,但那頭豬總會在這時屁顛屁顛地捧著一大堆年貨擺在慶帝的桌上,其價值遠遠超過宰殺一頭豬能得到的東西,最終皇帝只得又壓下了那點小心思。

“右相能有如此覺悟,朕心甚慰啊!”慶帝淡淡地看了謝忠一眼,輕聲說道,“但是朕覺得左相不會是那等淺薄之人,他的話應該還有更深層的含義吧……左相,要不解釋解釋,說得再淺白一點?”

魏長更微微點頭應諾,緩緩說道,“船伕當然也是慶國子民,我們這些做官的自是應該為他作主,但這案子卻不必拿到明面上來辦……諸位大人想過沒有,這案子發生在大鳴湖,假如引起太多民眾關注,後果會怎麼樣?普通百姓原本對於皇家之事就格外敏感,而大鳴湖又牽扯當年龍王案件,神鬼加上皇家會勾起更多奇怪的聯想,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做出些大逆不道的舉動……”

謝忠明白魏長更所說的有心人是誰,皺了皺眉頭道,“什麼大逆不道的舉動?如今我大慶藩王多是閒散人,手中無兵無權,便是有心也無力!”

“看來謝大人平時沒少和那些王爺喝酒啊,連他們的心思都一清二楚……”魏長更陰惻惻地笑道,“只是謝大人應當知道人心隔肚皮這句話,不是什麼人跟您喝酒,都會說出自己心裡話的。大鳴湖的那個死得突然又離奇,坊間言論又有意偏向龍王案,諸位大人就沒有發現一點點不對勁嗎?難道忘記了當年宣武門的事情了?”

刻意停頓了一下,魏長更繼續道,“而今死的還只是一個船伕,若是事態擴大,舊事重演,屆時死的便是千千萬萬人,其中必有站在這大殿之上的諸位大人!”

其他大臣立時悚然一驚,經魏長更這般提醒,很多人都想起了當年宣武門兵變之前,坊間也是流言四起,那會兒也是有人在大鳴湖遇害,諸多矛頭指向之前的龍王案件,然後負責偵辦案件的大理寺少卿透過種種蛛絲馬跡,為死去的秦王之子沉冤昭雪,這才有了秦王進京,也才有了三王作亂和宣武門兵變。

只是少數知道個中內情的都明白,當年那些事情裡面藏著魏長更的影子,宣武門兵變本來就是禁忌,而今在大殿上光明正大說出口的又是左相自己,這簡直就是撫龍鬚的作死行徑!

然而讓那些大臣失望的是,慶帝似乎並不惱怒,反是滿臉微笑地看向魏長更,溫和道,“左相果然深思熟慮,目光長遠,總是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地方,不過正如右相所說,如今的藩王已無作亂的本錢,便是想做什麼,也掀不起太大的風雨了。”

魏長更輕嘆道,“聖上,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坊間的議論不可以不重視,若是有人趁機在百姓心中種植下對朝廷、對聖上的逆反之意,後果將比兵變還要嚴重!所以大鳴湖案絕不能公開調查,臣會囑咐刊印報紙的各大書局,以及京都所有酒樓飯館茶肆,讓他們安排人手製造一些更加令百姓感興趣的話題事件,希望能沖淡百姓對這件案子的關注度……”

猶豫了一下,魏長更忽地直視慶帝的眼睛,面色嚴肅地又補充了一句,“另外,藩王之中並非所有王爺都是無兵無權,有一位王也不僅手握重兵,而且就在這京都之內……臣懇請聖上早做提防,收回那位王爺手中的虎符!”

慶帝瞳孔一縮,手心裡莫名冒出冷汗,當即躲開魏長更的目光,面色陰沉道,“左相口中的那位王爺是指……朕的胞弟陳留王?”

魏長更向前踏出半步,挺直身子,高聲吐出兩個字,“正是!”

“放肆!”謝忠亦是向前踏出半步,伸出右手指著魏長更,厲聲道,“魏長更,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非議聖上的胞弟!陳留王為人如何,我相信殿內的諸多大臣都心裡清楚,寬厚,仁義,淡泊,謙和,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生出謀逆之心?更何況,陳留王與聖上一母同胞,兄弟情深,不分彼此,豈會覬覦聖上的寶座!”

話音未落,當即便有官員站出來反駁謝忠的觀點,“但相對的,也證明陳留王虛偽,狡詐,心思深沉,這樣的人若是長久掌握兵權,勢必要出大事……聖上!臣建議,剝奪陳留王京都守備營的一切職務,收回東營虎符!”

“荒謬!”另有官員緊接著走出佇列駁斥道,“事情都沒有發生,就先把罪名安在別人的頭上,而且還是聖上的胞弟,你們這樣做,就不怕讓陳留王和聖上生出嫌隙,反目成仇嗎!”

“等到事情發生了,一切都已經為時晚矣!”吏部的楊侍郎振振有詞道,“未雨綢繆,防微杜漸,才是最明智的措施!”

“可笑至極,”工部的王侍郎冷笑道,“舉個例子,我每天都不止千百次想殺了楊侍郎,但卻沒有付諸行動,那楊侍郎是否覺得應該把我關進刑部大牢,又或者之間拖到菜市口斬首了事?”

太常寺卿吳承之跨步出列,板著臉道,“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事情,怎能混為一談!陳留王身為親王手握重兵,本就不妥,按照禮制,陳留王早應該回到自己的封地去,而不是一直待在京都!”

又有一名官員從謝忠所站之列走了出來,逼視著吳承之道,“三王之後,坊間已有聖上薄情的不好言論流傳,若是真的將陳留王也趕出京都,豈不坐實了這一言論!爾等真想讓聖上成為百姓唾棄的孤家寡人嗎!”

“放你娘的屁,”刑部的一位侍郎忽然喝罵道,“我刑部平日最接地氣,與百姓交流甚多,怎地沒聽到這些大不敬的言論呢!”

一名身材有些過於肥胖的戶部官員撅著嘴叫嚷道,“你姥姥的,辯論就辯論,扯別人母親作甚!還有,扯個鬼的你刑部與百姓交流甚多,也不想想,跟你們在大牢裡交流的都是些什麼樣的百姓……”

大殿上嘈雜一片,討論的重點由該不該公開調查大鳴湖案直接轉變為該不該驅逐陳留王離開京都,最後演化為夾雜各種不禮貌問候的罵戰。

慶帝似乎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猛地一拍龍椅扶手,語氣森冷道,“鬧夠了沒有!”

殿內馬上變得安靜下來,除了魏長更和謝忠之外,其他大臣皆是躬身及地,惶恐不已。

“大殿之上,汙言穢語,成何體統!”宮內只有慶帝清冷的聲音迴盪著,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所有大臣的心頭上,“不管是想要驅逐陳留王的,還是想要留他繼續待在京都的……你們當真是為了朕考慮的嗎?不!你們是為了你們頭上的帽子,腳下的靴子,手裡的銀子!有的人是每年都要收陳留王的銀子,有的人是想趕走陳留王刮分人家的銀子!”

“朕不說出來,是想給你們這些朝廷的股肱之臣留點顏面,並非是朕老眼昏花!”慶帝眼神漠然地看了躬身站立的魏長更和謝忠一眼,長出一口氣,沉聲道,“防民之口甚於防川是沒錯,但不是要堵住百姓的嘴巴,也不是糊弄百姓……糊弄的次數多了,人們對朝廷的敬畏也就少了。朕以為,大鳴湖的案子必須要偵查出個結果,而且要公開整個調查過程,讓百姓看見朝廷對每一個大慶子民的重視,如此方能讓所有大慶子民安心地生活在這片土地上!”

“聖上所言甚是,臣有些老糊塗了,方才竟沒有領會聖上的心意,臣自請罰俸三月,望聖上恩准!”魏長更見慶帝心意已決,隨即躬身低頭請罪道。

慶帝輕嘆一聲,擺擺手道,“罰俸就不必了,左相也是憂心國事才會耿直而言,朕豈會計較,這幾日多在府中陪陪你兒子吧,省得又有人將髒水潑到那孩子身上……”

魏長更低聲應諾一句,慢悠悠地退回佇列的最前方。

慶帝沉默地看著下方群臣,片刻之後,又緩緩開口道,“至於辦案欽差的人選……朕覺著血衣侯應該能行,就交給他去辦吧!既然很多人覺著他太過年輕,歷練不足,那就更要多加歷練,玉不琢,不成器嘛!”

謝忠速即拜伏下去,高呼道,“吾皇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其餘大臣立時跟著拜伏下去,山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慶帝微微一笑,抬了抬手,繼續宣著旨意,“刑部尚書年老病弱,不宜太過操勞,賞金銀綢緞,回老家去頤養天年吧!著刑部侍郎遊飛昂遞補尚書一職,刑部主事宋尚天遷刑部侍郎!”

刑部侍郎遊飛昂正是先前那名口出“放你娘的屁”之人,聽完旨意後,偷偷和蔡尚書對視一眼,兩人皆是面露喜色地站出佇列,拜倒在地,領旨謝恩。

冷淡地盯著下方群臣看了一小會,慶帝緩緩站起身來,一邊緩緩走出大殿,一邊揮揮手道,“今日的朝議就到此結束,諸位愛卿都回去歇著吧……”扭頭瞥了大太監劉洗一眼,不冷不熱吐出一句,“帶血衣侯來勇信殿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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