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早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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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內的爭吵立時湮滅,所有官員都驚奇地看向蔡尚書,摸不準這又是唱的哪出,只好閉上嘴巴,沉默不語。

高坐在龍椅上的慶帝看著下方群臣的表演,嘴角噙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眯起眼睛盯著蔡尚書道,“你會辦案子嗎?”

蔡尚書咽了咽口水,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道,“臣以前也是辦過案子的,聖上您忘了嗎……您還是秦王時,臣便是您封地上的小小府衙縣令,是您一路提拔臣坐上刑部尚書的,而今臣雖老邁,卻願為聖上再燃燒一把!”

這話說得極為漂亮,既擺出了當年的君臣恩情,又顯出了自己的忠心耿耿,還巧妙地說出了身體老邁,可能因為辦案的辛苦燃盡自身壽命的現況。

慶帝上下打量蔡尚書一番,揮揮手,漠然道,“燃燒若是帶來光明也就罷了,假如只不過是冒了幾點火星,最終貽笑大方,你讓朝廷的臉面往哪擱?下去吧,我煌煌大慶有的是年輕力狀的好兒郎,何需你在這裡打腫臉充胖子!”

蔡尚書誠惶誠恐地躬身及地,乾脆地應諾一聲,絲毫沒有再爭取一下的意思,速即退回了佇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此事已與自己無關的模樣。

其他大臣在心中暗罵蔡尚書一句老狐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不敢再如先前那般爭吵議論。

剛才慶帝的態度已經表達得很明顯了,負責偵辦大鳴湖案不可能會是站在這大殿之內的諸位大臣,必須得是年輕力壯的好兒郎。

這個年輕力壯就很有意味,什麼樣的算是年輕,自然應當如申小甲和宋尚天這般的少年,至於力壯二字,坊間傳聞身體有隱疾的宋尚天便又被排除在外,只剩下武藝高超的血衣侯申小甲。

清楚了上面的意思,雜音也就都消除了,天大地大不如皇帝大,皇帝說誰行,不行也得行。

群臣盡皆閉口不言,誰都想幫慶帝遞一把梯子,卻又不敢妄自主動湊上去。

萬一皇帝需要的不是自己這把梯子,豈非顯得很愚蠢,而且會被已經安排好的那名遞梯子同僚記恨,得不償失啊!堅決不能抖這個機靈!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先前左相魏長更的態度很明顯,若是此時站出來唱反調,會不會因此得罪左相?聖上畢竟高高在上,而左相則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其餘官員也都在這萬萬人之列。

右相謝忠似乎又事先領會了聖上的心意,極有可能那把梯子就在右相的勢力之中。自己若是貿貿然舔著臉遞上去,聖上願不願意順著自己的梯子下來不說,得罪人是板上釘釘了,而且很可能一下就得罪了左右二相,往後哪還有活路!

於是,太和殿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之中,皇帝靜靜地看著下方的群臣,群臣低著頭看向自己腳上的官靴。

氣氛越來越尷尬,謝忠瞥了一眼身後的工部尚書郭正初,悄悄遞了一個眼神,朝著大殿中央努努嘴,示意其趕緊上前給聖上遞一把梯子。

奇怪的是,今日的工部尚書郭正初卻好像魂不守舍一般,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木然地低垂著腦袋,並未理會謝忠的指示。

無奈之下,謝忠只好輕咳一聲,跨出佇列,滿臉堆笑道,“聖上,若是要論年輕力壯,那必定是血衣侯無疑了,白馬關的戰事就是最好的明證,能與唐國冀王交手而不落下風,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其強大實力嗎?再加上,血衣侯偵辦此類奇案確實有兩把刷子,月城的月神案,白馬關的火神案,都是他負責偵破的,而且破得很漂亮!因此,臣建議,任命血衣侯申小甲為辦案欽差,命京都府衙、刑部、錦衣衛從旁協助,必能迅速查明大鳴湖案的真相!”

慶帝淡淡地看了謝忠一眼,微微笑道,“右相說得有理有據,這麼一看,似乎血衣侯確實是個不錯的人選……其他愛卿意下如何啊?”

聽到此處,即便是在愚笨的官吏,也都能明白慶帝的心意,紛紛開始七嘴八舌地附和起來。

忽地,太和殿響起了一陣冷笑,慢慢壓倒了那些附和聲。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左相魏長更一邊搖頭冷笑著,一邊跨出了佇列,挺直腰板,聲如洪鐘道,“聖上,臣以為很不妥!”

慶帝面色平靜地盯著魏長更道,“有何不妥之處?血衣侯雖然年輕,但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只需稍加打磨,他日必成大器!”

魏長更笑著搖了搖頭道,“聖上,您誤會臣的意思了……臣所說不妥並非是指讓血衣侯去做這辦案欽差不妥,實際上,不論是血衣侯,又或者是刑部主事宋尚天,在偵辦案件方面都很不錯,他們二人中隨便是誰去辦案都能很快破案……只是,他們要偵辦的案件絕不能是大鳴湖案!”

慶帝眉頭微微一皺,眨了兩下眼睛道,“哦?莫非左相是想親自去辦這案子?”

“輔佐聖上治理國政,臣行!偵查案件,緝拿兇手,臣並不如那兩位少年郎……”魏長更又一次搖了搖頭道,“臣的意思是,這案子不能查,誰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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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臣子們皆是一驚,滿頭霧水地看向魏長更,搞不懂一向狡黠的左相今日為何如此反常,頂撞聖上也就罷了,或許是為了諍臣之名,但不該說出不能查案這種極其危險的言論。

這兩日諸多大臣基本也都瞭解了大鳴湖案子的情況,在聖上祭奠那位遠王殿下之日,大鳴湖上忽然浮起一具男屍,周身無血跡,無傷痕,只有頭髮裡殘留著些粘稠的不知名液體。

坊間流言四起,互相辯駁之後,只餘下一種猜測,大鳴湖的龍王又出現了,吞了那名男子,但因為某種緣故,或許是昔日那位遠王殿下的英靈,或許是畏懼當今聖上的神武,又或許是覺得不合胃口,總之最終又把那名男子吐了出來。遺憾的是,那名男子已經憋死在龍王肚子裡了。

所有大臣都清楚聖上對大鳴湖的重視,就像重視昔日那位遠王殿下一般,詩文中有個說法叫寄情於物,大鳴湖就是那個承載聖上與遠王殿下父子之情的物,涉及到大鳴湖的案子豈能不重視?更何況還可能涉及當年的龍王案件,怎能不一查到底!

左相魏長更不可能不明白這些,如此還要說出不查大鳴湖案的話,只有一個可能,這件案子可能牽扯到左相自己。回想昔日龍王案的情景,一些老臣想到某種可能,不由地後背一涼,登時挪動一點點步子,刻意做出和左相保持距離的模樣。

慶帝卻並沒有惱怒,直視著魏長更的臉頰道,“左相何出此言啊?出了人命,怎能不查呢?”

魏長更輕聲答道,“聖上想要查,可以私下查,明面上,下令讓京都府衙裝裝樣子即可,等到人們對這件事的興趣沒那麼濃烈之後,再給出一個答案,可以是失足落水,也可以是自尋死路,如此京都依舊是歲月靜好……”

謝忠嗤笑一聲,陰陽怪氣道,“魏大人糊弄百姓真是有一手,好一個歲月靜好啊!不知道危險,就能說是沒有危險,很高明!我只是實在想不明白,這案子有什麼不能公開調查的,死的不過是一個船伕,莫非這船伕是你魏家的奴僕?”

另有一名官員隨即跨出佇列,躬身道,“聖上,臣聽聞那名死者與左相的公子有些關聯,此案可能是那位公子驕橫行兇,懇請聖上徹查魏府,羈押左相之子魏定邦!”

接著又有兩三名官員附議,並且將魏定邦與黑臉船家有關聯的證據呈了上去,太和殿內的氣氛頓時變得詭異起來,那些中立的官員已然看出了一點苗頭,今日討論辦案欽差人選乃是其次,最主要的還是左相與右相之間的一次爭鬥。

慶帝翻看了兩眼那些所謂的證據,隨手將其扔到旁邊的黃緞木幾之上,大有深意地看向魏長更,語氣平和道,“左相有什麼想說的嗎?”

魏長更淡定自若道,“回稟聖上,死者確實和吾兒定邦有些來往,不過僅僅限於做生意的層面上,既是生意夥伴,又怎麼會殺了對方,一損俱損呢!更何況,案發之日,吾兒定邦在太常寺中籌辦接待唐國使團的事宜,有太常寺一眾官員作證!”

話音未落,太常寺卿吳承之跨步出列,對著慶帝躬身行禮道,“臣願為魏公子作證!”

站在謝忠那一列的某位官員忽然道,“或許就是生意上的糾紛,比方說利益分割上面的矛盾,魏公子自然不會髒了自己的手,但主使之人未必就不是他!”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太常寺卿吳承之當即反駁道,“魏公子近日都在忙碌接待唐國使團的事宜,連見都沒有見過那名死者,何來的什麼生意矛盾!”

慶帝輕咳一聲,打斷那幾名官員的爭論,微微笑道,“好了好了,不必做這些無聊的爭論,吵得朕的頭都大了……”斜眼看向魏長更,“朕想問的是你有沒有關於為什麼不能明面上查這案子想說的,並非讓愛卿為自己的兒子證明清白。”

魏長更沉默了少許,微笑應道,“臣想說的話,謝大人已經幫臣說出來了。”

謝忠擰著眉毛看向魏長更道,“我方才說了很多話,你是指哪一句?”

魏長更輕笑一聲,語氣冷淡地吐出一句,“死的不過是個船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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