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天下誰人不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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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識我?”申小甲瞪了一眼又想抽出短戟的季步,泰然自若地嘬了一口茶水,嘴角微微上揚道。

朱元直再次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滿上一杯,悠然答道,“如今不論是大慶朝堂上,還是江湖市井中,很多人都認識血衣侯大俠……唔,準確地說,是想認識您。正如大俠曾經寫過的一首詩,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吶!”

申小甲摸摸鼻子,有些心虛道,“其實那首詩不是我寫的,是我一位叫高適的朋友所作……”

“高適?如此詩壇大家,緣何我沒有聽說過?看來還是讀書太少,回頭便差人幫我去找二哥討要幾車書籍,好好惡補一番!”朱元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你大概不知道,我那個二哥對你可是推崇備至,說你不該是個捕快,也不應該去做什麼將軍,你最應該待的地方是文淵閣,做個大學士……為天下文壇傳承奉獻自己,成就聖人之名!”

“喲!這評價實在太高了,我可擔不起……其實我就是一俗人,沒太高的理想抱負,只想找個清淨的地方,和妻子兒女過著粗茶淡飯的日子,有三五知己,自在一生。”

“自在?這理想可不低……不過,說句心裡話,我也不想你去做什麼大學士,那樣太浪費了,你這樣的人,一身武藝高深莫測,而且還很年輕,應當做武林盟主,統領天下所有豪俠,保家衛國,濟困扶弱,如此方不愧這堂堂七尺之軀!”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我能力有限,心胸狹窄,可能要辜負殿下的期望了,這輩子很難成為那樣的大俠。”

朱元直皺了皺眉,慢悠悠地撕著包子麵皮,淡淡道,“人活一世,總要做些什麼吧,什麼都不做,哪邊都不沾,最後會懊悔的。”

申小甲撇撇嘴道,“人生怎能無悔,想要得到什麼,必然會失去一些東西。”

“這句話很有味道,我記下了……說到失去和得到,不得不跟你閒聊兩句,”朱元直右手按在寶劍上,望向茶攤外的街道,目光幽幽道,“小時候,我經常聽父皇講起一些爺爺的故事,所以在那高牆之內的歲月中,非常想要出來走一走,瞧一瞧,也銘記著父皇告誡的與民同樂四個字……”

“所以你就在衣服上打了一個補丁,偷跑出去當遊俠?”

“坊間傳聞多有不實,信不得……真實的情況是我帶著一隊親衛兵出城去當遊俠。”

“然後呢?”

“然後他們都死了。”

“江湖險惡啊!”

“不,是人心險惡……”朱元直又滿上一杯茶,喝了個底朝天,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忽然笑了笑,不輕不重道,“因此我現在雖然依舊喜歡與民同樂,卻不怎麼喜歡人。”

申小甲瞥了一眼茶攤外面的黑甲士兵,面無表情道,“沒關係,我並沒有厭惡你派兵清場的意思,若是我換作你,可能更加跋扈……做皇子嘛,自然必須要囂張霸道一些,否則就是不務正業。”

“你真是個有趣的人……”朱元直側臉盯著申小甲看了片刻,抓起寶劍,重新插回腰間,站起身來,將只剩下一層薄皮的包子扔到桌上,雙手插袖道,“今天這包子的心藏得太深了,回頭我得好好教育一下張扯麵,不能因為生意紅火了就忘記初心……先走了,省得在這裡待久了,我那些哥哥們提心吊膽,回見啦,血衣候大俠!”

申小甲嘴角浮起一絲意味難明的笑意,忽地伸出右手,擋在朱元直身前,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且慢!”

朱元直瞬即停了下來,扭頭看向申小甲,眨了眨眼睛道,“這麼快便改主意了?”

“殿下誤會了,我屬羊的,是個倔驢脾氣,”申小甲搖搖頭道,“一旦決定好的事情,一百匹牛都拉不回來!”

朱元直呵呵一笑,右側嘴角向上一斜,饒有興趣地問道,“那你攔下我作什麼?”

申小甲指了指方才朱元直所用的茶杯,靦腆地笑道,“你剛剛喝了三杯茶。”

“嗯哼!只要我身在京都,幾乎每天都會來這裡吃包子喝茶。”

“我的意思是……你剛才從我的茶壺裡倒了三杯茶。”

“所以呢?”

“這壺茶是我付的錢。”

“回頭我再請你喝茶便是,別說三杯,三百杯,三千杯都成。”

“那不行……咱倆只是萍水相逢,下一次見面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呢。”

“你待如何?”

“自然是大家明算賬,錢茶兩清比較好……我也不佔你便宜,公平點,AA吧。”

“AA?此乃何意?”

申小甲豎起兩根手指道,“AA,兩個A,不分大小,完全相同,意為大家都一樣對等……簡單概括,便是均攤!”

“一壺茶,我只喝了三杯,”朱元直表情怪異道,“你卻要與我均攤,這叫不佔我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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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粗暴地用數量來衡量價值,就好像同等重量下,金子比銅板值錢許多。殿下喝的那三杯乃是這壺茶裡面最好的三杯,餘者皆是糟粕。”

“是嗎?還有這種說法?為何我並未覺得與往日喝的茶水有什麼不同呢?”

“肯定還是有不同的,只是不太明顯罷了,世上找不出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自然也沒有口感一致的兩壺茶……每一杯茶的溫度、時間,乃至於喝茶時的天氣,都是獨一無二的。”

“好像有點道理,但你怎麼證明我喝下的那三杯便是這壺茶最好的?”

“這種事無需證明,只看喝茶的人是何人品……殿下自然可以不認賬,我也不會到處去宣揚今日之事,更不會站在大街上破口大罵殿下摳門、猥瑣、不要臉……我這個人嘛,最大的有點就是厚道!”

朱元直麵皮抽搐一下,急忙從懷裡摸出一個錦繡龍紋錢袋,癟著嘴道,“行啦,我早就聽聞過血衣候大俠的為人,確實厚道……茶錢幾許?我現在給你便是,不必說得如此淺白。”

申小甲盯著朱元直的錢袋子,搓了搓手,喜笑顏開道,“也不是很多……一杯茶二兩銀子,殿下您總共喝了三杯,也就是六兩銀子,我給您抹個零……區區十兩即可。”

“你這抹零抹得甚為新奇啊!”朱元直愣了一下,指著桌上的茶壺道,“而且,這茶葉就是最廉價的三花,一兩銀子就可以買幾十斤……”

“那是普通的三花,”申小甲面不改色道,“但這茶壺裡的三花卻是極為珍貴,怎能一概而論?”

“怎麼個珍貴法?”

“這壺三花能夠解渴。”

朱元直怔怔地盯著申小甲,彷彿沒有聽清一般,訝然地吐出兩個字,“什麼?”

申小甲輕咳一聲,臉上的笑容依舊燦爛,解釋道,“我的這壺三花與往日的茶水不同,能讓殿下您感覺不到口渴。”

朱元直面部僵硬道,“你是連理由都懶得編了嗎?”

申小甲緩緩地左右搖晃兩下腦袋道,“殿下且回答我幾個問題……往日裡,殿下都是一個人坐在這裡吃包子喝茶,是也不是?”

“有問題嗎?先前我就說了,我喜歡與民同樂,卻不喜歡人,自然是獨自在此飲茶。”

“您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即可……我再重新問一遍,平時您是一個人坐在此處喝茶吃包子嗎?”

“是。”

“那麼……也就無人與您一同飲茶聊天咯?”

“沒錯。”

申小甲不疾不徐道,“所以平常殿下喝茶時必然沒有說太多的話,又怎麼會覺得口渴呢?感覺不到口渴,如何能享受到解渴的爽快感?而今日我陪著殿下說了許多話,殿下喝這三杯茶時,必然是發自肺腑地想要喝下去,喝完之後也必然是舒暢無比……十兩銀子買來這種暢快淋漓的感受,殿下你賺大發了!”

朱元直頓時懵住,總覺得申小甲在胡扯,卻又找不到能夠反駁的地方,木然地從錢袋子裡掏出十兩銀子,重重地拍在桌上,面色鐵青道,“你說得很對!受教了!我會記得今天的這十兩銀子,時時警醒自己!”走出兩步,又退了回來,抓起桌上的茶壺,朝申小甲拱了拱手,“既然剩下的都是糟粕,那就當是贈品送於我吧……告辭!”

“好說好說,殿下喜歡拿走便是……”申小甲滿臉堆笑道,“只是喝完茶,記得把茶壺還回來啊,畢竟是人家茶攤的東西,我做不了主!”

剛走出茶攤的朱元直聞言趔趄了一下,險些摔倒。

佩刀黑甲士兵立刻快步上前,扶住朱元直,右手在脖子上橫抹一下,沉聲道,“殿下,要不要……”

朱元直瞪了佩刀黑甲士兵一眼,“阿貴,我以為你只是沒長腦子,怎麼耳朵也不好使?沒聽見我方才叫人家血衣侯嗎?我一個作風荒唐的小皇子,派人當街殺死有功在身的軍侯,你是怎麼想的?”

阿貴沉吟片刻,恍然道,“屬下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先拉到無人處,再把他們……”

朱元直狠狠地拍打一下阿貴的腦袋,怒聲道,“你明白個屁!知不知道方才我為何要讓你住手?並非是仁慈寬厚,不願以勢壓人,我只是不想你這個蠢貨白白丟了性命,到時候還給本殿下惹來一堆麻煩!跟在那混球身邊的是季步,青山瘋虎季步,大閔七子良將之一!現在懂了嗎?”

阿貴立時臉色變得煞白,扭頭看了一眼茶攤內像個憨笨僕人般的季步,實在很難相信對方就是傳聞中那瘋魔的猛將,咽了咽口水,速即喝令其他士兵緊密護衛著朱元直,腳步匆匆地離開茶攤所在街道。

申小甲望著那些猶如退潮般離去的黑甲士兵,面色陡然一寒,將桌上的十兩銀子收進自己懷中,又從腰間摸出二粒碎銀,一粒拍在桌上,另一粒捏在手中,屈指一彈,飛落進茶攤對面包子鋪的案板上,嘀咕一句,“吃人家包子也不給錢,垃圾……”而後站起身來,輕聲對季步說道,“把剩下的包子打包好,咱們也該走了!”

季步撓撓頭,滿臉疑惑道,“少爺!您不是說要在這裡等故交嗎?”

申小甲忽地攥緊拳頭,眼神冰冷地從牙齒縫裡擠出幾個字,“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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