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山高水長,後會有期(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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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格有高下,人品有高低,對比之下,誰高誰下,誰輸誰贏。如果關允接受了師曉華的道歉並坦然接受一聲爺爺,固然大快人心,但卻降低了人品高度。但現在,他巧妙地替師曉華圓場,並且化解了師曉華的尷尬,以德報怨,讓他的形象分頓時暴漲。

直心

關允和王車軍同事一年,對王車軍的筆跡再熟悉不過,而且王車軍寫字有一個特點,筆畫很重,轉折的地方很鈍,尤其是在收筆的時候,總是喜歡故作賣弄地用力一收……

有時候收得急了,就顯得很潦草或是很做作。

只看一眼關允就立刻知道是誰寄來的信——正是王車軍。

這麼說,馬小強聽到的傳聞不是空穴來風,而是確有其事了?他心中一驚,倒不是怕王車軍對他如何,而是擔心王車軍對家人下手。

不過關允假裝若無其事地接過信封,信步朝院中的果樹走去。果樹下有一把藤椅,正是秋天豐收的季節,果樹上掛滿累累碩果,飽滿、圓潤的蘋果鮮豔欲滴。

關允隨手摘了一個蘋果,洗也不洗,張嘴就咬了一口,甜美的果汁平息了他微微焦躁的心情,他坐到藤椅上,靜靜地開啟了信。

大黃不知何時來到了身邊,圍著關允轉了幾圈,然後臥在關允的腳下,在午後的秋日陽光下,打起了盹。

在幾米遠的梨樹下面,有一隻渾身雪白但卻長著一個黑鼻子的白貓打著哈欠,懶懶地翻了一個身,漫不經心地掃了關允一眼,不認識關允一樣,翻了個身,又睡去了。

院子中一片靜寂,除了午後的輕風吹動樹葉譁譁作響之外,就是隱隱傳來河水的水流聲,一切的一切,安靜而美好,如果沒有王車軍的一封來信的話。

“關允,見字如面。”

王車軍筆跡未變,人生卻已經大變,但從他的行文之中,彷彿一切天高雲淡,過去的就已經過去,未來的還沒有到來,人生,就應該放下成見,一往無前。

“你我之間的往事,已經隨著當年的一場大火而成為永久的過去,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對你報復,過去的事情,就永遠過去了,我不會抓住過去不放。人,總要向前看才是王道。”

王車軍的語氣似乎很大度,字裡行間彷彿也真的對過去的事情不再牽掛於心,真是如此嗎?關允表示懷疑,他瞭解王車軍的為人,王車軍睚眥必報,又自視過高,遭遇人生如此鉅變,他能坦然放下才怪。

真能放下的話,也不會多此一舉寫一封信給他了。

“我在南方落腳了,具體在哪裡,你也別費心打聽了,肯定打聽不到,就當王車軍死了就行。王車軍是死了,但王大道卻活了,從此以後,世上少了一個叫王車軍的人,卻多了一個叫王大道的人。對,就是大道朝天各走一邊的意思。”

關允笑了,王車軍也好,王大道也好,名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人根深蒂固的自負和自以為是的性格。王車軍,好吧,姑且稱他為王大道,其實一點兒沒變,從非要故意強調大道朝天各走一邊就可以看出,他對過去的事情,依然耿耿於懷。

之所以王車軍大度地聲稱他不再計較過去,據關允推測有兩個出發點,一是王車軍有求於他,二是王車軍現在實力弱小,還不足以和他對抗,或者說,不足以一舉將他打倒,所以現在才擺出高姿態。

“當然,世界很大,我們也許一輩子不會再見面了,不過有時候世界也很小,說不定什麼時候又狹路相逢。一個經歷過水與火、生與死考驗的人,他對人生的看法不是一帆風順的人所能想象的成熟和坦誠。關允,或許你文憑比我硬,又或許你運氣比我好,但我在死裡逃生之後明白了一個道理,一個人不可能一輩子總交黴運,上天會給他一兩次翻身的機會。等我傲立潮頭的時候,就是我在你面前以一個成功者的姿態出現的時候。”

微風吹過,吹落一枚落葉,落葉飄飄蕩蕩落在了信紙上,正好蓋住了“成功者”三個字,關允無聲地笑了,搖了搖頭,伸手彈掉落葉。

“你放心,我寄信給你的用意不是威脅你的家人,只是想告訴你一個事實——我沒死,不但沒死,還活得好好的。也許在你知道了我還活在世間後,會時刻警醒,會時時提醒自己在背後有一雙隨時等你犯錯的眼睛,或許你的官場之路會走得更順……”

“最後,讓我用一首我最喜歡的歌詞來結尾——江山馬蹄囂,恩與怨輕談笑,三尺青鋒換紅塵逍遙。長歌落風華,名或利皆自擾,樓外春風三月剪影彎刀……少年子弟江湖老,或者等一天你我都老了,再坐在一起喝茶,談起當年的往事,會不會相逢一笑泯恩仇?”

收起信,關允久久無語。王車軍大難不死也是好事,但如果他還耿耿於懷糾結過去的恩怨不放,一輩子以打敗他為目標,就算活著,也活得太累了。固然,人生有一個目標是好事,但如果始終放不下過去,活在往事的陰影中,也是自尋煩惱。

“風物長宜放眼量”,一個人的目標越遠大,心胸越寬廣,就活得越坦蕩。如果一個人只為自己活著,計較一時的得失,在乎一己的悲傷,那麼他只能活著自己的世界裡,路越走越窄,心量越來越小,活得就越來越痛苦。

痛苦,其實是對自己無能的一種憤怒,而快樂,是為他人付出之後的釋放。心地無私天地才寬,天地一寬,腳下的路才更寬廣。哪一個身居高位之人沒有容人之量?沒有容人之量,只聽下面反對的聲音,氣,也能將自己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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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允將王車軍的信收好,本來想燒掉,後來一想,不如留下當個紀念,就放到了自己的百寶盒裡。

從三歲時就成為他收納玩具和秘密的百寶盒,跟隨了他二十多年,依然充當了他安放內心秘密的地方。每一個人都會有一個百寶盒,裡面哪怕只存放了一副紙牌一張卡片或是一本小人書,也是一個人最寶貴的記憶。

午睡醒來,已是下午時分,難得擁有一段悠閒的假期,天氣正好,他叫上小妹一起出去散步。

八月末的村莊,一片豐收的景象,田野裡,到處是忙碌的農民。成熟的玉米、穀子和各種農作物,在夕陽的光輝下隨風搖曳,如輕歌曼舞,令人沉醉。

“最近爸媽的身體還好吧?”關允和小妹並肩走到一處土坡上,站在土坡上眺望,平丘山、流沙河大壩盡收眼底,孔縣終於走出了小農思維的模式,要邁著紮實穩健的步伐,大步向前了。

“還好,爸媽還和以前一樣,閒不住。不過就是最近媽媽的情緒不太穩定,還偷偷哭了幾次,估計是為了姥爺的病情。”小妹站在關允旁邊,比關允矮了幾公分,身材出挑,青春的氣息被金黃的陽光一照,豔若晚霞。

“你呢?”關允略過老媽的心事不提,問起了小妹,“要去京城上大學了,你有什麼想法?”

“沒有想法,上大學就是上大學,要好好學習,大學畢業後,考研。”小妹抱住了關允的胳膊,“哥,你說我以後當一名老師,好不好?”

“好,師者,所以傳道授業解惑也……作為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想當一名好老師,首先要從道德高度嚴格要求自己。一個老師如果沒有道德,學問再高,也教不出好學生。人,無德不立;國,無德不興。”

小妹點了點頭,仰起小臉,迎著夕陽眯起了眼睛,沐浴在夕陽的光輝之中,她的臉頰也如西天的紅霞一樣,美不勝收。

“《華嚴經》雲:忘失菩提心,修諸善法,是名魔業。佛家最注重因果,因地不真,果招紆曲。發心最重要,我想當老師,就是想讓自己成為一盞明燈,哪怕燈光再微弱,能照亮幾人是幾人。如果為人師表的老師教學只為了賺錢,只當成謀生的手段,自己的思想都沒有高度,能教出什麼好學生?如此下去,代代傳承,國家就危險了。”

關允點點頭,小妹長大了,也成熟了,有了自己的思想,她博覽群書,在佛學上的造詣比他還要深入,相信她比容千行更有才學和氣度。由此可見,出身不是關鍵,有時候自己想要追求的境界是什麼,才是關鍵。

小妹對教育的擔憂也不無道理,別的不說,只說京城大學,早年的京城大學畢業生,成績優異者全部出國或是去了國企,留校任教的,基本上都是倒數前五名。

“小妹,我送你一句話……”關允抱住了小妹的肩膀,“因地不真難證果,心行若直永無魔。不管你選擇的是什麼,我只希望你永遠保持一顆不被世俗汙染的直心!”

“嗯!”小妹依偎在關允的肩膀上,“我會的,請哥哥放心。”

回到家中,晚飯做好了,都是關允最愛吃的菜,他洗手準備吃飯,剛坐到飯桌上,手機就響了。

是李理來電。

“關哥,發現了王車軍的行蹤,他果然就在孔縣,馬小強幾個人截下了王車軍,要不要現在拿下他?”李理兇狠地說道,“我的想法是,現在就滅了王車軍,一勞永逸永絕後患!”

山高水長

王車軍居然還在孔縣?

關允愣了一愣,心中瞬間閃過十幾個念頭,說實話,他為人雖然信奉與人為善的準則,但聯想到他和王車軍之間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儘管王車軍的信似乎是肺腑之言,終究人心隔肚皮,而且王車軍此來孔縣,恐怕也不是故地重遊來了,而是另有目的。

既然來了孔縣,不和他見上一面,非要寫一封賣弄一番的信,又是什麼意思?如果說沒有威脅的意思,直接打電話給他,豈不是更直截了當?

李理的話不無道理,王車軍是負罪在逃,當年的一場大火沒有燒死他,如果讓警方知道他還活在世間,就可以重啟當年的案子,將他緝拿歸案。也就是說,他完全不用自己動手,只需要截留王車軍,然後報警就行了。借崔玉強之手滅了王車軍,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

不過……關允又深入一想,剛剛和小妹討論了為人處世的準則,還說讓小妹以直心做人,他一轉身就想背後黑了王車軍,也太說一套做一套了。有句話說,得放手時且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況且,王車軍或許以後真能改邪歸正也未可知。

或者說,不管王車軍是不是真能改邪歸正,自己都要給他一個機會才對,既然王車軍在信中表現出來的是大度,那麼他又何嘗不能在王車軍面前表現出應有的氣量?

主意既定,關允說道:“李理,你替我轉告王車軍,讓他發誓從今以後再也不回孔縣,就可以放他走……”

“關哥,不能放虎歸山,王車軍心狠手辣,放他走,等於是養虎為患,等他羽翼豐滿了,說不定會反咬一口,到時候,他肯定會下毒手……”李理著急了,“你要是下不去手,我去,說什麼也不能再讓他走了,就當他上一次沉在了水底的淤泥中……”

李理平常輕易不說狠話,這一次確實是急眼了,關允理解李理的心情,知道李理是出於兄弟情誼,寧肯擔一條人命的代價,也要替他掃清隱患。他很感動,不過感動歸感動,他還是堅持他的決定:“李理,聽我說,上一次大難不死,就說明王車軍不該死,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他一道生路,等於也為自己多留了一條後路……”

“可是,關哥……”

“就這麼定了。”關允打斷了李理的話,關鍵時候,當斷則斷,否則他的權威立不起來。

“好吧。”李理無奈地說道,“關哥,這一次我聽你的,但如果萬一有一天王車軍對你不利,我還是會奮不顧身替你擋下,不過,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你欠我一個道歉。”

“好,我記下了。”關允笑了,兄弟到底是兄弟,該說的話當面說出來,總比背後傷人強百倍。

隨後關允安心地吃飯,將事情拋到了腦後。

飯後,天色已晚,關允到院中散步,一邊逗大黃,一邊在清爽的秋風中,欣賞漫天的紅霞。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一早就啟程送小妹去京城,而爸媽也同時啟程去豫省,一邊北上,一邊南下,一家人要各奔東西了。

想想二十多年沒有邁出孔縣一步的老媽,終於肯回家省親,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不過人生總要有敢於嘗試的勇氣才好,否則一直故步自封,永遠看不到前方的風景。

電話響了。

不出所料,是李理來電。

“關哥,王車軍……走了,離開孔縣了,他說在他有生之年,他再也不會踏入孔縣一步。他還說,這一次回來,不是想報復你,只是來取一些東西,他說他要謝謝你,還要送你一句話……”

“什麼話?”關允心中一片平靜,竟然沒有絲毫的激動。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李理複述了一遍王車軍的話,不解地問道,“他的話好像沒有說完,怪了,什麼時候王車軍變得文縐縐了,他說的是什麼,我都聽不懂。”

李理也是大學生,不過學的是理科,而王車軍學的是文科,王車軍引用范仲淹的一句話,李理不解其意也正常。

確實,王車軍的話沒有說完,後面故意漏了一句,或許李理不解王車軍的用心,關允卻是再明白不過,喜歡賣弄的王車軍其實是在恭維他的同時,又不輕不重敲打他了一句。

就和劉禹錫的《陋室銘》的結尾——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孔子雲:“何陋之有?”——省略了“君子之居”幾個字一樣,是用暗喻的手法自比君子,王車軍的話也省略了四個字——山高水長!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高水長——既是王車軍奉承他的風範像高山一樣高聳,如水一般長流,又是王車軍暗暗告誡他,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就後會有期,關允既然做出放走王車軍的決定,就不會後悔,他對李理說道:“沒什麼,他就是顯擺一下,怎麼樣,他有什麼變化沒有?”

“沒看出來有什麼變化,不過他戴了大墨鏡,低著頭,似乎是低頭認錯的樣子。”李理說道,“不過看他的狀態,好像還不錯,應該是還過得去。”

“過得去就好。”關允感慨了一句,“如果他能珍惜來之不易的重生機會,他就應該多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關哥,我還是覺得放了王車軍不太妥當,心裡總覺得不踏實。”

“不要多想了,讓他走吧。”關允笑道,“好歹也是鄉裡鄉親的,但留一線,也好以後相見。你該把精力放到你的前途上了。”

“正要說這個事呢,關哥,你說我是繼續留在縣委發展,下一步提辦公室副主任好,還是到鄉鎮去當副鎮長好?”

“去當副鎮長意思不大,等爭取到了正科再下去吧。”

“好吧,我聽關哥的。”

關允笑了笑,李理的仕途之路算是慢慢開啟了局面,有陳宇翔的關照,在陳宇翔調離孔縣之前,李理邁進正科問題不大。

第二天,豔陽高照,是一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一早,關允就開車送爸媽到長途汽車站。他本想送爸媽到黃梁,再從黃梁坐火車南下,爸媽不同意,非要自己坐車去黃梁。送完爸媽,他就和小妹一起,開車直奔京城而去。

從孔縣去京城,可以不經過黃梁,從黃梁走就繞遠了,不過也繞不太遠。關允之所以沒有堅持送爸媽到黃梁,是他也看了出來,老媽是想自己坐車,重走當年她從豫省來孔縣的人生之路。

人生之路是單行道,沒有回頭的可能,或許老媽是想一路返程,重溫當年的心路歷程。人生無法重來,但心情可以重現。

距離小妹開學還有三天,之所以提前走,是想在燕市停留一天,一是見見齊昂洋,二是見見黃漢。

黃漢已經到燕市公安局上班了。

關允開的是溫琳的寶馬,寶馬車效能優異,一路輕風隨影般就到了燕市。

一下高速公路出站口,就看到了齊昂洋的賓士停在路邊,關允下車,上去就給了齊昂洋一拳:“不是說不讓你來出站口接了,你怎麼還來?”

“我是怕如果再來一出上次的事情,我錯過了好戲,就太遺憾了。”齊昂洋嘿嘿一笑,轉身又一本正經地向小妹點頭致意,“小妹,叫昂洋哥哥。”

“不叫。”小妹把頭扭到一邊,不理齊昂洋的嬉皮笑臉,不知何故,小妹似乎不太喜歡齊昂洋。

“關弟,小妹對我有成見,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齊昂洋搖了搖頭,“其實我本善良,小妹肯定是誤解我了。”

“我沒誤解你。”小妹說話了,“我覺得你太油嘴滑舌了,我不喜歡油嘴滑舌的人,尤其是油嘴滑舌的男人!”

齊昂洋無語了,愣了半天,又無奈地撓了撓頭,自嘲地說道:“得,萬花叢中過,寸草不沾衣,今天,終於被刺到手了。”

“‘善泳者溺,善騎者墮,各以其所好反自為禍。’昂洋,這個哲學道理你不應該不懂吧?”關允哈哈一笑,“行了,去吃飯吧,都餓了。”

齊昂洋不服氣地衝小妹說道:“小妹,總有一天你會改變對我的看法,叫我一聲昂洋哥哥,你信不信?”

“我不和你做無謂的爭論。”小妹哼了一聲,“送你一句話——別在喜悅時許下承諾,憂傷時做出回答,憤怒時做出決定!”

“得,被小妹教訓了,也算是一次難忘的人生經歷。”齊昂洋也不惱,伸手一抱關允的肩膀,“走,吃大餐去。”

關允和齊昂洋見面,可不是為了吃齊昂洋的大餐,而是和他有要事商量。隨齊昂洋來到燕市久負盛名的天人居飯店,齊昂洋先停好了車,關允隨後正要停在齊昂洋的車旁,忽然一輛保時捷從斜刺裡殺出,搶先一步,佔了關允的位置。

一個車位而已,搶就搶吧,旁邊又不是沒有空位,關允也不生氣,一打方向,就朝旁邊的空位開去。剛一起步,從前車上跳下一人,一身緊身黑衣,頭戴一頂黑帽子,手拎一根警棍,身形敏捷地跳到了關允的車前,用警棍一指關允。

“關允,你下來!”

突發意外

上次是一到出站口,就被一群人截了,這一次還好,到了飯店門口,才被人攔下,而且還是一個人。

一個女人。

劉文汶!

關允無奈地搖頭一笑,劉文汶真不簡單,耳目眾多,他才來燕市,她就找上門來,難道說她一直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關允示意小妹少安勿躁,他推門下車,衝劉文汶一笑:“文汶,我剛來燕市你就來迎接,太熱情了,謝謝。”

劉文汶本來氣勢洶洶要和關允算賬,手拎警棍雙腿“丁”字站立,就是為了隨時準備出手給關允當頭一擊。當時在小巷中羞愧難當的一幕不時浮現在腦海之中,她恨不得痛打關允一頓才解恨。

不料關允卻是毫不在乎的態度,還笑著感謝她的熱情,她一下就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小妹見狀,悄然下車,來到劉文汶身邊,一把拉住劉文汶的胳膊,輕柔地說道:“姐姐,你真好看,黑衣服襯你的白皮膚,真是絕配,我覺得你的氣質就像黑夜中一朵神秘的黑玫瑰……”

關允不認為他一句玩笑話就可以打敗劉文汶,他只是為了緩和氣氛,卻沒想到,小妹真是膽大,居然主動靠近了劉文汶,著實嚇了他一跳。在他看來,劉文汶哪裡是什麼黑玫瑰,根本就是一個危險係數極大的黑衣人。

不料,讓他吃驚的是,聽了小妹的話,劉文汶先是一愣,愣了片刻,露出了一絲微顯蒼白的笑容,或許是她的膚色太白了,在黑衣的映襯下,微顯蒼白之色。她收起了警棍,上下打量了小妹一眼:“小妹妹,你是誰?你長得真漂亮,真有氣質,和一朵牡丹一樣。”

小妹用指一指關允:“我是他的妹妹。”

劉文汶白了關允一眼,又看了看小妹,搖頭說道:“不像,一點不像,他長得那麼醜,怎麼可能是你哥哥?”

“哥哥才不醜。”小妹笑了,“你覺得哥哥醜,是你心裡有怨氣,如果你能心平氣和地欣賞他,你會發現,其實他很帥的。”

“呸,帥個鬼。”劉文汶翻了關允一眼,“臭流氓、大色狼,他要是帥,天下帥男人就都死絕了。”

“說得好,關允帥不帥,另當別論,我肯定是很帥了。”齊昂洋哈哈一笑,湊了過來,“文汶,以你的眼光來看,我是不是燕省第一帥哥?”

劉文汶上下打量了齊昂洋幾眼:“你哪位?”

齊昂洋也不尷尬,哈哈一笑:“相請不如偶遇,一起吃飯吧。”

天人居三樓最豪華的包間中,齊昂洋最上首,關允作陪,小妹和劉文汶坐在末座。本來劉文汶不想來,但小妹一句話就讓她改變了主意。

“有時候只有接觸下來,才能深入地瞭解一個人。不管你是因為什麼對哥哥有偏見,我希望你能和他坐在一起聊一聊,道聽途說不如親身體會。”

也不知是小妹溫婉可人的長相讓劉文汶放鬆了警惕,還是小妹的真誠打動了她,總之她只思忖了片刻就點頭答應了,直讓關允暗暗驚奇,朝小妹豎起了大拇指。

齊昂洋自來熟,而且他本來也認識劉文汶,就當仁不讓地充當了主人的角色,熱情地招呼劉文汶,只可惜劉文汶對他不冷不熱,只和小妹一見如故,說個不停。

關允還以為劉文汶既然入席了,肯定會說些什麼,不料她只管有菜就吃,有飲料就喝,卻一句話也不和他說,心想小妹還說要讓劉文汶和他增進瞭解,顯然小妹的想法落空了,劉文汶不像一個能聽進道理的人。

不過說實話,劉文汶身材著實不錯,在緊身衣的包裹下,更多了神秘誘人的意味,只不過她的表情過於淡漠了。關允也承認劉文汶確實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她的美不比溫琳的健美,也不比金一佳的華貴,和夏萊的柔弱倒有幾分相似,只是似乎比夏萊更羸弱幾分。

也是怪了,明明她周身上下的肌膚勻稱有力,充滿了原始和野性的美感,卻不知何故,她微顯蒼白的臉色總給關允一種大病初愈的感覺。難道是她的膚色太白了,讓他產生了錯覺?

想了一想不得要領,關允索性也懶得多想了,他和劉文汶,也許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不用多久,等她對他失去了興趣,就會“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了。

“關允,聽你要調來燕市了?”劉文汶正和小妹說得興起,忽然就抬起頭來,冷不防問了關允一句。

“是呀,你也聽說了?訊息挺靈通嘛。”

“你這麼年輕,要是死了,也挺可惜的,雖然你很流氓。”劉文汶不無嘲諷地說道,“我勸你別來燕市了,你不知道燕市有多少人想你死。”

“是不是也包括你?”關允微微一笑,“在黃梁的時候,想我死的人也很多,可是現在呢?我還好好的,他們都死了。”

“哧……”劉文汶不以為然地嗤之以鼻,“黃梁一個小地方,能出什麼厲害人物?也就是你拿鄭天則當一回事兒,放到燕市,鄭天則不過是一條爬蟲。”

“你說得也許也對,鄭天則和燕市的大人物相比,確實上不了檯面。”關允若無其事地說道,“不過我也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情,鄭天則的死,和我一點兒關係也沒有。我還沒有動手,他就自己嚇死了……”

說話的時候,關允雖然臉上洋溢出一絲淡然的笑意,但笑意之中,卻隱含一股肅殺之意。

劉文汶頓時臉色一變:“你是鐵了心要來燕市了?”

關允搖頭:“不是我鐵了心要來,是有人鐵了心要調我來,我不想來還不行。”

“就這麼說定了。”劉文汶抓住眼前一杯白酒舉到關允面前,“陪我喝一杯酒,行不行?”

說定什麼了?關允對劉文汶思維的跳躍大感佩服,不過喝酒就喝酒,他可不怕她,就和她碰了杯,然後一飲而盡:“幹。”

劉文汶也豪氣沖天地一口喝乾了杯中酒,杯子重重一放:“就衝你這杯酒,如果有一天你死在了燕市,我替你收屍!”

話一說完,二話不說轉身就走,沒有絲毫猶豫。

關允呵呵地笑了,齊昂洋愣了片刻,也笑了,小妹卻是微微搖頭,一臉惋惜,也不知道在惋惜什麼。

劉文汶走後,齊昂洋就和關允說起了燕市的局勢,比如現在省委的風向還是不好判斷;比如木果法失勢後,依然是沉穩有度,沒有一絲氣餒,協助齊全主抓農村工作,毫無怨言,甚至還投入了全部精力;再比如燕市市委,於繁然和崔觀魚的矛盾越來越明朗化,在關於三大幫派的問題上,二人的分歧日漸加深,如是等等。

關允聽了,微有深思,比起黃梁,燕市的局勢更複雜,畢竟燕市是省會,離省委太近了,省委一有風吹草動,最先吹到燕市。

還有一點,燕市有太多的省級廳局,在方方面面都制約著燕市市委市政府的決策。所以說,表面上於繁然是省委常委、市委書記,是省委領導,比蔣雪松級別高了不少,實際上,於繁然在燕市未必像蔣雪松在黃梁可以隨心所欲。

飯後,齊昂洋為關允安排好了住處,幾人下樓,開車去迎賓館。走至半路,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忽然耳邊傳來一聲巨響,只見對面一輛跑車和一輛皇冠迎面相撞,零件散落一地,水箱破裂,水汽翻騰。

“救人!”關允腦中第一個念頭就是如此劇烈的撞擊,司機肯定凶多吉少,兩車迎面相撞,撞擊力等於兩車速度之和,市區內就算開不了快車,哪怕都是六十公裡的時速,疊加一起就是一百二十公里的撞擊力度。

關允一腳踩油門,迅速衝到了肇事車輛前面,一腳急剎車之後,急忙下車,拿出滅火器就一陣猛噴。保時捷還好,沒有冒煙的跡象,皇冠的車頭濃煙滾滾,眼見是要著火了。

齊昂洋也趕到了,二話不說也上前救人。他去拉皇冠的車門,車門變形,卡住了,此時皇冠的車頭已經躥出了火苗,形勢十分危急。

關允拉開保時捷的車門,司機沒有昏迷,只是動彈不得,他一把抱出司機,將她拖到一邊,先扔到了自己車的後座上,也沒來得及細看司機是誰,又趕緊去幫忙。

滅火器用完了,皇冠的火勢卻越來越大,齊昂洋大急,接連幾腳踹在車門上,卻踹不開。關允也急了,再晚一步,司機有可能會被活活燒死在車裡,他目光一掃,驀然發現保時捷的副駕駛座上扔著一根警棍,頓時急中生智,上前拿出警棍,大喝一聲:“讓開!”

齊昂洋聞言立刻跳到一邊,關允也顧不上可能傷及司機了,警棍一揮就打碎了皇冠的玻璃,然後又衝齊昂洋大喊:“快來幫忙!”

齊昂洋上前,和關允一起將司機從窗戶中拖出了車內,然後二人架起司機就跑,才跑幾步,只聽轟的一聲,皇冠陷身火海之中。

皇冠司機是一個年約三十的男子,他本來昏迷不醒,滿臉是血,被關允和齊昂洋救下後,漸漸恢復了知覺,等他看清眼前的形勢後,不是對關允和齊昂洋表示感謝,而是……

拔腿就跑!

對話

怎麼回事?

關允和齊昂洋對視一眼,愣住了,他和齊昂洋救人,可不是為了讓對方知恩圖報,只是出於本能,對方不說一句謝謝也就算了,拔腿就跑是什麼意思?

算了,不管了,反正人也救下了,問心無愧就行了,關允和齊昂洋又相視一笑,轉身就要離開原地時,忽然又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高喊:“關允,快,快攔住皇冠司機,別讓他跑了。”

關允回頭一看,從他的車上爬出來的保時捷司機不是別人,原來正是劉文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他剛才情急之下,也沒顧上看一眼司機長什麼樣子,抱了劉文汶上車居然都沒有認出她是劉文汶。

不過,等等,劉文汶讓他攔住皇冠司機是怎麼回事兒,難道說……一瞬間他明白了什麼,敢情不是一起普通的車禍,是人為事故,關允當即向前跨出一步,手一揚,手中的警棍脫手飛出,就如天外流星一般,直朝皇冠司機的後背飛去。

警棍不偏不倚正中皇冠司機的後背,皇冠司機哎喲一聲,腳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就地打了一個滾,當即摔得鼻青臉腫。

不過他倒也強悍,摔倒之後,接連打了幾個滾,身形一晃,又站了起來,搖搖晃晃還想再跑,正在此時,齊昂洋趕到了。

“想跑?沒門兒!”齊昂洋嘿嘿一笑,抬腿一腳正中皇冠司機後背,比起關允的飛來警棍,他的一腳威力大多了,皇冠司機當即被踢出三米開外,倒地不起了。

不過如果不是關允的飛來警棍,齊昂洋也不能及時趕到,說不定還真讓皇冠司機跑掉了。齊昂洋拍了拍手,哈哈一笑:“關弟一出手,果然有一套,和你聯手,打人也能打得盡興,哈哈。”

真是一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兒,關允沒理齊昂洋,上前揪住皇冠司機,問道:“你是什麼來路?”

皇冠司機倒是有種,斜了關允一眼,又把頭扭到一邊,不再說話。此時劉文汶也趕到了,比起關允客氣地問話,她的表現就簡單直接多了——上來一腳就踢在了皇冠司機的臉上,只一腳,就踢暈了皇冠司機。

“交給我了。”劉文汶踢暈皇冠司機後,向關允點頭表示感謝,“我欠你一個人情。謝謝你關允,剛才你的飛棍,出神入化,真是絕了,我都有點欣賞你了。”

關允笑道:“一次飛棍的情誼就讓你感謝我了,我還是不是你眼中的臭流氓和大色狼了?”

“是,一出是一出,你是幫我一次,但改變不了你對我耍過流氓的事實。”劉文汶對關允依然不假顏色,“以後對你,我還是恩怨分明的態度。”

“我幫你一次,還救你一次,怎麼算?”關允索性也要和劉文汶算清賬,“你是不是欠我一個人情外加一條命?”

劉文汶一愣,臉微微漲紅,想了一想,一咬嘴唇說道:“好,我記住了,以後一定還你。”

“記住就好。”關允說道,他本來不想和劉文汶說這些,但見劉文汶非要和他計較,他也沒有必要和她客氣了,至於是誰想害她,他就更不關心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你了,走了。”

“哎,關……允,等一下。”劉文汶叫住了關允,她猶豫了片刻,似乎很不情願地才說道,“謝謝你救了我一 命。”

“不用謝。”關允無所謂地一揮手,“我救人的時候,不知道是你,以為是路人甲。不過既然救了你,就是該救你,你也不用非得想著怎麼還我了,以後看機緣吧。”

話一說完,關允不再停留,轉身離開。

望著關允堅毅的背影,劉文汶一時呆了,心潮湧動,愣了半晌,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麼,只是覺得忽然之間關允似乎沒那麼討厭了。

不過,想起關允對她做過的事情,她心中驀然又升騰起了怒火,心中下定了決心,關允,你等著,有你向我低頭的一天。

關允和齊昂洋、小妹離開車禍現場後,住進了迎賓館。齊昂洋安排得倒是不錯,關允和小妹住在一個大套間,房間不小,很豪華。

“小妹,滿意不?”齊昂洋討好地衝小妹說道,“不滿意的話,馬上換一間。”

“滿意,房間非常好,謝謝你,齊總。”小妹喜笑顏開。

“叫什麼齊總?叫昂洋哥哥。”

“不叫。”小妹收起了笑容,“謝你是本分,叫哥哥是人情。”

“你的意思是說,我還不夠你叫哥哥的人情?”

“知道就好。”

“好,我知道了,以後一定要攢夠人情。”齊昂洋嘆息一聲,又衝關允說道,“我要是和你一樣有這樣的一個妹妹,我做夢都笑醒。”

“可惜你沒有。”關允哈哈一笑,他也不是成心氣人,而是實話實說,“不過等你真有了這樣的一個妹妹,你也未必會笑醒。”

“怎麼說?”

“小妹是獨一無二的小妹,你有一個類似小妹的妹妹,也只是類似,說不定她會做出讓你天天頭疼的事情,比如剛才的劉文汶。”

“也是,真要是有一個冷酷的妹妹,也是一件麻煩事情。”齊昂洋又搖頭笑了,“有,未必好;沒有,也未必不好,看開就行。”

說笑間,一切安頓完畢,關允和齊昂洋出去喝茶,順道去會一會黃漢,小妹有些累了,就去午睡了。

“這一次去京城,除了送小妹上學之外,還有什麼事情要辦?”在樓下的茶館裡,齊昂洋一邊喝著茶,一邊問關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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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允介紹海鹽綠茶給齊昂洋後,齊昂洋也喜歡上了海鹽綠茶的味道,而且還喝上了癮。

“出國一趟,見見夏萊。”關允沒必要對齊昂洋隱瞞什麼,“你得幫我辦好簽證。”

“簽證沒問題,需不需要帶點美金?”

“不用了,有溫琳在,錢的問題不用擔心。”關允擺擺手,“我就是擔心見到夏萊後,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她。”

“你和她……確實是一言難盡,不管怎樣,一輩子別虧待她。如果她願意,可以做我在美國的辦事處的負責人。”

“暫時等孩子大一些再說。”關允沉默了,溫琳去了美國之後,發現夏萊的生活過得並不太好,雖說不至於流落街頭,但也只是勉強溫飽。想想也是,她一個人背井離鄉,又大著肚子,能養活自己就不錯了。

每每想到夏萊一個人在國外的孤獨,關允心裡就不好受,更何況,現在她雖然不是他的妻子,卻是他孩子的母親。

齊昂洋也知道夏萊是關允心中永遠的痛,所以關允一沉默,他也不說話了,過了片刻,他忽然打了一個電話。

“準備十萬美金,對,馬上要。”

“昂洋……”關允知道齊昂洋的意思,想拒絕,卻被齊昂洋制止了。

“和你無關,是我的一點兒心意,我見不得女人受苦。夏萊是個好女孩兒,你沒負她,她沒負你,負你們的是命運。十萬美金沒多少,就當是我送給乾兒子的禮物。”齊昂洋沉重地說道,“你的兒子以後要叫我乾爹,以後誰要欺負他,你不用管,我來收拾他。”

關允感受到齊昂洋發自內心真誠的善意,就點頭預設了:“不過你也不能太嬌慣他了,要不長大後他坑了你,就成坑爹了。”

過不多時,黃漢趕到了。

和在黃梁時出行必定前呼後擁不同的是,此時的黃漢,低調了許多,其實在黃梁的時候,在他擔任市公安局副局長之前,也是一直低調得像不存在一樣,後來擔任了副局長,也有意高調了不少。當時他也並非是耀武揚威,只是人在官場之上,必不可少地為了顯示自己存在和權威的手法。

“關秘書、齊總。”黃漢沒想到齊昂洋也在,先是一愣,隨後面露喜色,大步向前,“讓二位久等,是我的錯。”

齊昂洋沒說話,關允客氣道:“黃局不用客氣,都不是外人,來,請坐。”

握手寒暄之後,黃漢陪在了末席,三人一邊喝茶,一邊聊起了燕市的局勢。

再過十幾天,關允就會一步邁進燕市,成為省委副處級秘書,現在開始瞭解燕市的局勢,也不算早了。當然,對於燕市目前的局勢,他也基本上做到了心中有數,不過相比之下,還是提前來到燕市又身在公安系統的黃漢瞭解得更清楚。

黃漢得以順利調進燕市公安局,齊昂洋在背後出力不少,他對齊昂洋就有莫名的好感,只不過齊昂洋對他並無多少好感,並不理會他幾次有意的靠攏。

關允是何許人也,在黃漢介紹燕市局勢時,有意無意地向齊昂洋多看了幾眼,心中就有了主意,在黃漢說話停頓的間隙,他向齊昂洋點明了黃漢在黃梁的所作所為。

“昂洋,八里屯、鄭寒、鄭天則,等等,一系列的事件背後,都是黃局一手撐船,才平安渡過風浪。”關允微微一笑,上次和黃漢密談之後,他還沒有就黃漢在背後所做的一切向齊昂洋說明,現在正是時機,“所以說,在八里屯的快意恩仇,如果沒有黃局在背後運作,怕是當時也沒那麼好過關。”

齊昂洋此時才算完全知道了事實真相,頓時肅然起敬,長身而起。

京城大學

齊昂洋一站起,黃漢也立刻隨之站起,倒是關允四平八穩地坐著不動,笑看齊昂洋的舉動。

齊昂洋向黃漢伸出了手,一臉微笑:“黃局,多有怠慢之處,請不要見怪。我這個人的缺點是,喜歡先入為主。同樣,我的優點是聞過則喜,有了錯誤立刻改正。”

“呵呵,齊總說笑了,齊總怎麼會犯錯?齊總拿一把,是威風。齊總彎腰,是平易近人。”黃漢握住齊昂洋的手,一邊說笑,一邊向關允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關允若無其事地點點頭,算是坦然接受了黃漢的感謝。儘管說來,其實黃漢對他暗中的幫助更多,但如果以後在燕市要和黃漢長久合作的話,他必須掌握主動權,不能讓黃漢反客為主了。

重新落座之後,三人之間的氣氛就大不相同了,不但緩和了許多,而且彼此之間的信任度也高了。又說了一些輕鬆隨意的話題,最後談話重點就落到了三大幫上。

“三大幫的問題,表面上看比黃梁三大宗姓的問題簡單多了,而且也不像三大宗姓一樣有歷史原因,也就是近幾年的事情,不過……”黃漢不愧是黃漢,才來燕市不久,就摸清了燕市的大概局面,尤其是三大幫的過去和現狀,更是瞭如指掌,“不過三大幫比三大宗姓的枝蔓還要多。”

關允聽明白了,三大幫雖然沒有多少歷史沉澱,但想要肅清,比清除三大宗姓還要難上幾分,由此可以推斷,三大幫的後臺十分強硬。

接下來幾人又隨意聊了一些別的話題,畢竟關允還沒有真正邁進燕市,此時討論如何針對三大幫為時尚早。

晚上,黃漢做東,幾人在燕京食府聚餐。飯菜都頗具北方特色,特點是色彩濃郁、善用醬油,小妹沒有赴宴,在賓館休息。除了關允和齊昂洋外,黃漢又請了幾名燕市公安局的同事,說是同事,應該是志同道合者。

雖說人數不多,但從幾人對黃漢的恭敬程度來看,黃漢在燕市公安局雖說不一定已經站穩了腳跟,但至少是初步開啟了局面。

不過,這也在關允的意料之中,以黃漢的水準,在燕市公安局擁有一席之地,只是時間問題。對黃漢來說,挑戰難度最大的不是他在燕市公安局擁有一席之地,而是如何利用燕市公安局當作跳板,步步上升,最終成為可以影響燕市全域性的人物。

飯後,送別黃漢,齊昂洋也提出了告辭。關允也累了,回到房間,見小妹正一個人沉靜地看書,他說了幾句話後,就去洗澡了。

洗澡後,他招呼小妹去休息:“別看書了,去睡覺,明天一早還要趕路。”

小妹卻坐著不動,似乎在想什麼,過了一會兒她抬頭鼓足了勇氣說道:“哥哥,為什麼女人一定要嫁人?”

“不嫁人,一個人過一輩子多孤單。”關允沒有注意在昏黃的檯燈下,小妹的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光,點點淚光就如天上的星光,也不知道她在傷心什麼。

“可是,我不想嫁人。”小妹合上書,忽然就哭了,一下撲到了關允的懷中,“一想到上了大學,離哥哥遠了,離爸媽遠了,以後也許還要嫁人,還要和別人一起生活,我就難過。”

浴後的小妹身上的清香入鼻,長髮還沒有乾透,她又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成熟而滾熱的軀體緊緊貼在關允的身上。

關允剛洗完澡,也是只穿了一件睡衣,被小妹撲滿懷,心中湧動的不是對小妹成熟軀體的美好感覺,而是深深的憐惜。小妹不是顧影自憐的性格,她在沉靜如水中又總有一種超然物外的灑脫,但再超然的小妹終究也只是小妹,她還小,沒有體會過人間的悲歡離合,長這麼大,也是第一次離家,她一時悲春傷秋也在所難免。

“人生總要有選擇,有取捨,慢慢你就會接受一切必須改變的事情。”關允撫摸小妹的頭髮,輕聲說道,“別想得太多了,等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就會發現原來他就是你的全部。”

“不,絕對不會,不會再有一個人可以替代家人和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小妹忽然又擦乾了眼淚,轉身就回了自己房間,“哥,我也許會一個人過一生。”

小女孩的心思受情緒波動很大,關允並不認為小妹的話會有多久的保質期,也就沒有放到心上。他站在窗前呆立了半晌,看夜色中的燕市流光溢彩,再看燈光之外的夜色漆黑一片,心境莫名沉靜如松。

次日一早,關允和小妹吃過早飯,就踏上了北上的征程。齊昂洋沒來送行,只是打了一個電話祝關允一路順風,並且告訴關允,簽證正在緊急辦理中。

車行三個多小時,就進入了京城。對於京城,生活了四年的關允不能說是相當熟悉,至少也不用別人指路,一路就可以直奔京城大學而去。

在京城大學生活了四年,關允除了上次為蔣雪松鋪路時找崔教授撰文來過一次之外,這是第二次故地重遊。京城大學給他留下了太多的歡笑,他的初戀,他的成長,他的世界觀和人生觀的形成,但也留下了太多的心傷。

夏萊……他的初戀,他心中永遠無法撫平的創傷。

京城大學景色依舊,只是物是人非,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關允替小妹揹著行李,步行前往新生報到處報到。

在無數新生中,儘管小妹刻意保持了低調和緘默,而且她低眉順眼地跟在關允身後,從不東張西望,但天生麗質難以掩飾,還是很快就吸引了男生的注意,尤其是高年級的男生。

“師妹,哪裡來的?”一個個子高高、十分瘦弱的男生前來搭訕,他厚厚的眼鏡片後面的雙眼閃爍著見獵心喜的目光。

“對不起,我不喜歡四眼。”小妹淡淡地回應對方。

“咳咳……”瘦高男生討了個沒趣,灰溜溜地走了。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身材健壯、五大三粗的學生來到小妹面前,哈哈一笑:“這位同學,我是齊省大漢,身體健康,頭腦發達……”

小妹揮了揮手:“長得太粗枝大葉了,謝謝,請讓開。”

齊省大漢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眼見就到了新生報到處,突然又殺出一人,油頭粉面,西裝領帶,乍一看,還真有幾分人五人六,他微微向小妹彎腰致意:“師妹,鄙人師少帥,哲學系,未請教師妹是?”

“誰是你師妹?”小妹眼睛向上翻了油頭粉面一眼,“一個學生油頭粉面幹什麼?這是京城大學,不是京城電影演員,想演戲?你考錯學校了,師兄!”

油頭粉面被小妹嗆得臉紅脖子粗,若是他轉身走人,也就沒什麼事情發生了,搭訕不成,一笑了之,也算是個男人。不過通常情況下,油頭粉面的男人或許是塗脂抹粉多了,就沒多少男人的陽剛之氣,拿得起放不下,他一下惱了:“丫的,哪裡來的野丫頭,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管你是誰,麻煩你別擋我的路好不好?”小妹微一皺眉,更添三分風姿,她一揮手,像驅趕蒼蠅一樣,“請你讓開。”

油頭粉面怒了,伸手要推小妹:“你丫的,敢趕我走?我是洪寶,我爸是副縣長……”

關允豈能任由油頭粉面的髒手摸到小妹,當下也不客氣,揚手一擋,反手一抓,就抓住了油頭粉面的右臂,一拉一推,油頭粉面就站立不穩,後退幾步,差點摔倒在地。

“你敢打我?”油頭粉面站穩之後,怒了,如一頭暴怒的狼狗一樣,惡狠狠一頭朝關允撲來,“我和你拼了!”

關允暗暗搖頭,一個男人油頭粉面久了,果然就沒有幾分男人氣概了,衝動的時候和女人撒潑有得一比了。他輕輕朝旁邊一閃,然後伸出右腿一絆,油頭粉面就當即被絆了個仰面朝天。

“敢打我兒子?老子揍你!”伴隨著一聲怒吼,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肥胖男人衝關允撲了過來,他如餓虎撲食一般,至少一百八十斤的體形如一座小山,攜帶呼呼風聲,直朝關允撞來。

好嘛,原來長得胖了,打架時還有充當肉山的妙用,關允可不敢接招,依然朝旁邊一閃,躲過了胖男人的衝撞。

胖男人一擊不中,還想發動第二次攻擊,忽然一個輕靈的女聲清脆地響起:“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父子倆還打不過一個人,已經夠丟人了,還要動手,是不是還嫌丟人不夠?”

胖男人本來已經準備好了對關允發動第二次人體肉彈的攻擊,被人冷嘲熱諷地諷刺,頓時站住了,回身一看,見一個清秀的女孩施施然走來,他不由怒道:“你又是誰?多管閒事多吃屁!”

“我是誰不要緊,反正你也不認識我,反正我正好認識你。”女孩俏笑如花,氣定神閒,背著手,踮著腳來到場中,用手一指關允,“胖子,你一把年紀了才是副縣長,你知道他是誰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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