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悠久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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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起了長久的過往。

被送到這世界。

被怪物殺死。

害怕。

恐懼。

···

又直至和它朝夕相處。

也想起了吊燈進行曲。記得那個蠢女人卑微、自私到令人惡心,可最後卻讓人覺得溫暖的感情。

也想起了和優夜一起在海中騎上魚跨海。

想起來優夜第一次自以為是的開花,讓自己獨自活著。

十年後的一切也都記得,兩個孩子可愛的臉什麼的。

在法庭上開槍殺掉誰也記得。

像是睡了很久的人,突然被不斷地呼喊。

“阿曜···”

“大哥哥。”

“···”

那些聲音似乎近在遲尺。

非常懷念。

可遠不止這,蘇曜憶起了更為久遠的記憶。

那是沒自願和戀愛遊戲繫結之前。

——

考上冬市大學無疑是好事。

可人對於好事的定義又是什麼呢?

倘若連唯一能分享被定義為‘好’這件事的人都已經不存在了,還能將這件事定義為好事嗎?

在長達十年的時間進度條裡,蘇曜很少嘗試從母親的立場去理解她。

憎恨一切。

厭惡一切。

人對於善良和邪惡的定義甚至說這世間所有詞語都可以說只是概念詞。

誰來定義好?

誰來定義壞?

倘若誰珍視的存在就快死了,這時候只需要殺死另外一個人珍視的存在就可以活下來。

而這個誰精挑細選去殺了一個犯下滔天大罪人人厭惡的存在,他是好還是壞呢?

只從同類相殘這點來看,他是壞人。

那好,再加一點,這人從小連雞都不敢殺,會暈血。

即便如此還是為了珍視的存在去做了這件事。

這樣一說,是不是對他的觀感又好些了?

並不是想為殘殺同類的人洗白,只是想講述,人對於另一人不管是朋友也好,親人也罷,戀人也行···誰都是,用自己的主觀意識去看待。

有時我厭惡她到極點,會冷酷的質問,“我這樣的qj犯,就不該被生下來。”

但母親在生育我之前遭遇過何種事,她沒向我講述過。

也未曾訴說過,是帶著什麼心情要把我生下來。

我心灰意冷時,經常會思考。

沒有父親。

是不是說母親在生下我時早就用比讓我下跪時更厭惡我的眼神注視過我?

是不是時常盯視搖籃裡哭鬧不停地我,想過掐死我。

事到如今要說怎樣釋然的,說不清。

但肯定是有很多種微不足道的細節,讓我明白,她並不是我主觀意識裡的厭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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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厭惡母親的原因,不過就在乎一點。

在我面臨被指責、汙衊時沒有符合我主觀印象中能挺身而出保護孩子的形象。非但沒有袒護我,反而給了我一巴掌。

當主觀意識裡我認同的母親不存在了,也找不到另外可以依靠的存在,委屈自然而然化成了厭惡。

又因為這厭惡,開始帶著有色眼鏡去審視她所做的每一個動作,說的每一句話。

小孩子無法理解。

小孩子的腦袋很空,只認為大人無所不能。

認為大人是不可能下跪的。

只有當心智稍成熟,會去真正的自我思考,才有機會將這有色眼鏡拿下。

單親家庭的孩子或許都會早熟些。

我早幾年就先有意識到要拿下有色眼鏡。

但又很遺憾,我為了給自己找臺階下,遲了太久。

等我回過神時,母親已經不在人世了。

因為能將‘成功考上冬市大學’的事告訴母親,能讓她高興,所以才能順理成章的稱之為好事。

然而,當母親已經不在了,考上冬市大學又能怎樣呢?

實在沒辦法將此定義為好事,所以也沒辦法對此露出笑容。

——

現在憶起。

吸菸便是在那時開始。

酗酒也是有的。

和普通人是截然不同的日子。

去拿錄取通知書時,見到有人普通的因為考上而和誰訴說高興,普通的因為沒考上失落又被誰安慰。

而我呢?

在誰都不看好的情況下考上理想的好大學,沒露出過笑容。既無法普通的高興,也無法普通的失落。

“···”

大學教導處打來過電話,詢問何時去報到。

他們似乎從某種渠道知道了我的處境,安慰我要向前看。

而我全然不顧,躲在房間陰暗的角落裡吸著煙,周圍擺著一圈空掉的啤酒罐。

那確確實實是老鼠一般的生活。

因為不想看見人,所以只在晚上,只在深夜才會悄無聲息的出去看看。

去母親工作的便利店。

去母親工作的餐廳。

去偶爾一起去買菜的超市邊上,還有偶爾會去散散步的沿江公園。

在人前無論如何也無法掉眼淚。

可人都是這樣吧?

白天戴著面具,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將心拿出來修修補補,勉強度過夜晚,這樣在白天才能強顏歡笑。

說起來又稍微有點搞笑。

我之所以能再去冬市大學報道,是因為在網路上搜尋過‘人該如何找到活下去的動力’這樣腦殘的問題。

然而另我詫異的是,網路上對於這問題千篇一律都是抱著嚴肅的態度回答。

有人說在容易胡思亂想的時候就該去工作。一旦人忙碌起來就不會再有閒暇時間去思考哲學。

也有人說,熬不過去就去看看那些自殺的人之後的屍體慘狀。

還有人說,在這種時候什麼都可以去看看,嘗試,人就是這樣一遍遍嘗試找到屬於自己的意義。

···

天知道我看了多久。

也不是沒有惡意中傷的。說什麼想死就去死。

不是說從這些話裡面突然就獲得動力。

簡而言之,是我覺得奇怪。我的問題明明是‘人該如何找到活下去的動力’,為什麼誰都認為我想死呢?

不,我沒這樣打算。

如果我就這樣消失了,見到母親···不,自殺的人只會下地獄,連和母親見面的資格都沒有。

我不知道是奇怪的勝負欲還是什麼,總之我忽然間開始厭倦了老鼠般的生活。

“嘩啦——”

我拉開了很久沒動過的窗簾,開啟窗戶,讓外邊的光照耀進來。

屋子裡淤塞的煙味啦、酒味啦還有其他的全都一股腦的被排擠出去。

外邊的車水馬龍聲音越來越清晰。

我發現我好像很久沒有認真聆聽過人的聲音。

收拾衛生時我在母親的房間裡發現了原本應該屬於我的賀卡。

發信人:夏。

我猜測母親是不願意讓我再憶起十年前的往事,但如今再看見關於她的東西,我心情沒什麼波動。

我早就想明白了。

那事情並不是那時候還是小孩子的我見到的表象那麼簡單,可十年前的事還有誰在乎呢?

反正···我已經不在乎了,我打算從今天開始重新,認真的生活。

——

但又很遺憾。

即便因為我的特殊情況大學給我延遲了去報道的時間,我顯然高估了自己的社交水平。到了學校自然而然成了沒什麼朋友的存在。

說到底我根本就沒有交朋友的經驗,從小學至現在都是獨來獨往。

但我很誠實,向關心我的導員開誠佈公的說明自身的情況。

她結合我的情況,推薦我去做家教。說的是一來可以勤工儉學,冬市大學鼓勵學生這樣做,二來是當家教可以鍛鍊出自信。如果是面對要教導的比自身小一輩的學生或許就不會那麼緊張。

現在想起了。

導師副業是教音樂的,也是在這世界出現幫助自己去當茉莉家教。

嗯,就是茉莉。

和在這裡見到的茉莉不同,記憶中的茉莉是教養極好,說話也總是溫聲細語給人印象很好。

她父母常年不在家,只有保姆在。

每次去不是保姆泡上好茶,便是她親自泡上好的紅茶來。

然而我和老師預想中勉強能勝任的說法又完全不一樣,老實說初次去她家的宅邸就讓我緊張到不行,更別說從沒教導過誰的我能在這種環境裡遊刃有餘的教導誰。

腦海裡全是···這麼漂亮的地毯需要換鞋嗎?說話應該大聲一點還是小聲?如果要換鞋的話,今天穿的襪子是不是有點髒能見人嗎?她見到我這寒酸樣是不是已經開始嫌棄了?

沒辦法,不由自主的就會思考很多亂七八糟的。

——

茉莉大抵是和我完全相反的社交達人型別。

但她人緣好的方式又和那些我曾經在班上見過的‘潮流’不同,即便是大小姐,但衣著方面永遠都挺普通常見的型別,和人交談也總是擺出傾聽者的架勢。

在以往的生活中很常見一邊的人在講,而另一邊那人卻時不時的看手機,不管是出自何種目的,都會給人一種不耐煩或者說不想再聽的意味。

在茉莉這則從來沒見過。她能接上的話題,會溫聲細語的接那麼一點自己的見解,接不上去則會露出好奇的眼神催促對方繼續說下去。

而且很神奇也是我至今搞不明白的一點。

想要做傾聽者,視線既不能一直注視對方,又不能完全冷落。那麼在不看對方的時候視線應該放在哪兒?又該做什麼動作讓對方知道你還在認真聽下去?

茉莉怎麼做的不清楚,但確實不會從她那感受到任何壓力又能明白她確實有興趣或者說在認真聽。

這種人真的很稀有,至少對我來說是頭一回見。

也拜她溫和的性格所致,我過了一段日子總算沒那麼緊張,教起她東西也變得順利多了。

她是稍微有點偏科的型別。

這點倒是又有點奇怪。在我看來她應當是屬於那種情商頂流的人,但偏偏文科很差。

說句不客氣的話,寫的作文像出自小學生之手。

“老師很多地方都和我的好朋友很像呢。”

那是某天,她突然說起的話。

在此之前我沒問過,也沒想過去打聽她的事。

“哪裡像?”

我問。

“嗯···”

茉莉單手撐著下巴,看著窗外,“說不清楚,但就是覺得像。”

“所以到底是哪裡像呢?”

“陰沉?”

“···”

“是開玩笑的。”

她頓了下,“但老師或多或少有點太孤僻了吧。女朋友沒有?”

“這個嘛···”

我尷尬的笑了下。

“因為老師在我這從來沒接到過也沒和誰打過電話,沒有女友很正常,但有朋友的話至少會看一次手機,發資訊之類的。”

“但我關注老師,老師是從來不看。”

“也許是我敬業?”

“不是。如果是心有掛念的人和事,至少應該會看下時間。什麼都不關注,說明老師沒有任何掛念的人和事。”

“這話說的···聽著都覺得好慘。”

“等我找個時間,把我那好朋友介紹給老師吧?”

“啊?”

“她也沒什麼朋友,我覺得也許會和老師很合得來。”

“你是在說媒嗎?”

“我是高中生,我的朋友也是高中生。老師的想法很危險耶?不過她確實是美少女。”

“真的是媒婆啊?!”

“不是,是好朋友。我是打心底認為也許她可以和老師成為朋友。”

“是女孩子的話,我覺得不太好。”

“沒關係,我覺得老師是很好的人。我也是女孩子,和老師相處過這段時間,基本上可以確定老師是無害的蟲了。”

“無害的蟲是?”

“無害的蟲就是無害的蟲。”

“···”

等我再回過神時,茉莉突然消失了。

引薦我去當茉莉家教的音樂老師告訴我,茉莉因為家庭原因去國外讀書了。

最終我也沒見到她的好朋友。

我在私人聯繫方式上向她說了謝謝,她回覆了希望我身體健康,越來越好。很有朝氣的回答。

正如音樂老師說的那樣,我的確從茉莉那獲得了某種自信,也漸漸地能和邊上的人偶爾搭話。

我開始覺得和人搭話並不是什麼難事。我的鞋櫃裡常備有兩把傘,按照茉莉說的邏輯遇見沒帶傘的同一所大學的學生便會遞上傘,告知對方自己正好多帶了一把。有的人會禮貌的還,有的人拿了之後或許就忘記了。

那都無所謂,反正是心機,要不了幾個錢。

但正是源自這小小的心機,我著實認識了些朋友。

我認為我可以變得更好。我開始有了自信,不再惶恐的走進學校,開始帶著好奇窺探這世界。

但很快,這一廂情願的光景又因為我見到了小學時的同學被無情摧毀了。他告訴別人我小學猥褻同班女學生,我知道這件事後和他大打出手。

都是成年人,為了不影響學分,在校外發生的事我們都心照不宣的稱之為意外。學校也懶得追究,反正都是輕傷。

但事情已經被他說出口了,我好不容易來的普通朋友頃刻間全都消失了。

不想去學校。

不想看到任何人的臉。

我又開始憎恨久遠以前的夏弦月。為什麼直到現在還陰魂不散?

可越深想越覺得自己窩囊,為什麼那麼控制不住情緒?如果自己能更冷靜些,絕不至於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蘇曜同學···”

“你在小學真的那樣幹過?”

想到一直以來幫助我的導師也用異樣的眼神看我,我頓時又心灰意冷到了極點。

“···”

也是在那不久之後,心情低落沒去學校在以前常和母親散步的沿江公園撞到了後來改變我人生軌跡的她。

現在憶起,我想,也許是命運在捉弄人。不管是對她,還是對我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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