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範霍伊特結束了十四天的隔離踏上港口的棧橋時，一股莊嚴肅穆的空氣鋪面而來。不說南灣明人家中高高懸掛的白幡，就是葡人的大門上也有不少釘著黑紗，彷彿這座城市剛經歷過一場巨大的災難。但是每一個在他面前走過的澳門人，嚴肅的臉上卻不時露出勝利者特有的驕傲，對於這副表情範霍伊特並不陌生，不過那是在倫敦，和自己的故鄉阿姆斯特丹。

這位VOC高階商務專員在一月初順著東北季風南下，帶著從長崎交易到的白銀，準備在這裡補充足量的生絲、瓷器、白糖和大黃等，運回歐洲和拉丁美洲銷售。初時還擔心澳門重新被葡萄牙人控制，自己可能會空手而歸的範霍伊特卻得到了一個驚人的訊息，澳門已經脫離西葡共治王國，成了一個新的自由城邦。

得到這個訊息的過程並不愉快，自己的船隊剛過大嶼山時，就被兩艘三角帆船尾隨。進港之前，帆船就將船隊截停，並且要求自己鳴放禮炮，對方給出的理由很簡單，要他向剛剛獲得自由的澳門人民致敬。一切還沒完，被這個訊息驚呆的範霍伊特正欲上岸看個究竟，卻被告知要經歷十四天的隔離檢疫。

入港檢疫這種事在經歷過黑死病的歐洲並不鮮見，但是在東方範霍伊特還是第一次遇到。還好這十四天並不算太難熬，不但可以購買到花樣繁多、味道可口的美食，還有令人愉悅的朗姆酒供應，甚至還可以花錢僱傭劇團在港口處為船隊表演澳門戲劇《佐羅》。

不過最令範霍伊特關注的卻是澳門新的稅收政策，在進口關稅單最上面的是銅條、木材、生鐵、各種金屬和染料，這些貨物的關稅近乎為零。不過香料和棉布、麻布的進口稅額卻是高的驚人。看完這張稅單，範霍伊特迅速給遠在澎湖的科恩總督寫了一份報告，並且要求他授權自己和澳門當局討論稅收政策。荷蘭人從來不會放棄任何貿易的機會，何況現在無論是從日本收購銅條、還是從暹羅購買木頭，把他們運到澳門都將會變成一筆好生意，而且還能大大節約公司白銀的流出。

隔離期滿的範霍伊特帶著自己的隨從，迫不及待的開始了自己的澳門之行。碼頭上再不見倭人和東南亞力夫爭搶生意，他們現在都身穿統一的麻衣，在管理員的組織下排成了有序的隊伍。港口旁不但有新搭建的倉庫，甚至在棧橋附近開始架設滑輪吊杆和鼠籠起重機，連線港口和倉庫間也在鋪設木製軌道，這一切無不顯示著澳門人要建立一個世界級港口的野心。

在港口的北側一個用五種語言標註為移民局的地方，似乎正在發放免費的食物，大群的西人在那裡排著長隊。穿著紅色制服的警察四處行走維持秩序，他們腰間彆著短棍，神色機警的觀察著周圍。食物只有白色粘稠的粥和一尾烤魚，分發它們的是一些身穿長袍的明人，攤子上還豎著一個條幅，上面用中文和拉丁文寫著：“天涯若比鄰，四海皆兄弟。”排隊的人群中大都是些英國人、德意志人甚至還有瑞典人，這從他們相互之間交談所使用的語言就可以聽出來。

“有趣，難道他們想在東方建立一個阿姆斯特丹嗎？”範霍伊特看著這個場景，腦中卻不斷回憶著家鄉的樣子。不過他錯了，澳門人的野心或許更大。

荔枝灣造船廠中，陳良、卡瓦略和維耶拉正將澳門所有的造船師傅聚集在一起，商討著修復維羅納夫人號的計劃。不過顯然，這艘船並非陳良印象中低舷、橫帆、兩舷裝備大量加農火炮，使用多層甲板設計的戰列艦。而是一艘標準的西班牙大帆船，高聳而華麗的艉樓如半開放陽臺，同樣翹起的船頭前有一塊突起，猶如槳划船的撞角一般。

圓弧形的船身根本無法發揮艦炮齊射的威力，沒辦法，誰讓西班牙人的戰術思想就是能動刀子就絕不用大炮呢！他們只將火炮作為一種支援武器，其作用僅僅是在進行決定性的接舷肉搏戰之前削弱對手。堅持這種保守設計的西班牙無敵艦隊，在1588年後的五次遠征中被英國一群三五百噸的重炮蓋倫統統送到海里餵魚。

而身在果阿的葡萄牙人，還忙不迭的造出一艘如此龐大的西班牙大帆船當做自己的保命符，可見率先使用蓋倫船為克拉克帆船護航的葡萄牙人在海軍發展上已經失去了領導者的地位。不過也有好處壟斷著印度洋貿易兩百年的果阿葡人自然財大氣粗，全船身基本都用暹羅柚木製造，技術熟練的工匠用木栓和鐵釘進行外層甲板和船殼外皮的鋪設，使得木材“堅而不脆；柔而不軟”。這些良好的硬體條件，無疑為改造提供了堅實的基礎。

首先的改動來自於新加入的弗蘭芒造船匠的建議，不但要降低艉樓高度，還要將剩餘的艉樓封閉起來，這樣就能降低船重心增加穩定性的同時，保持船隻在接舷戰時的防禦力，不至於像英國人那樣在艉樓外側懸掛盾牌。此外，他還建議將頗具伊比利亞風格的圓帆進行裁剪，讓風帆變得更平。這樣的帆比圓帆更”硬 “，對風力利用的效率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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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發明了桅杆拼接法，且處於十七世紀造船工藝頂峰的弗蘭芒人的建議，大家都表示了支援。在他之後陳良也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首先自然要把船上坑爹的雙輪陸軍炮架變成艦炮專用的四輪炮車提升發射數度。其次就是把甲板上大量用於跳幫時殺傷對手的輕型火炮換成18磅以上高倍徑比的重型艦炮，以便於提高射程和精度。

“先生們重炮戰艦的時代即將到來，船體更加修長，減小尾樓的尺寸已經勢在必行，更快，更厚，能裝更多的火炮就是我們未來艦隊的模樣！”陳良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海上君王號、勝利號這些第一批風帆戰列名艦的模樣。

“難道我們還要造艦嗎，要知道我們現在可擁有一艘800噸西班牙大帆船、四艘超過500噸的蓋倫船，六艘300噸蓋倫船，六艘廣船，三艘快帆船，這個實力幾乎在東亞洋麵上只有西班牙人和荷蘭人能與我們相提並論。陳，要知道艦隊可是個吞金獸！”維耶拉可不想卡瓦略每天就琢磨著怎麼組織起一隻或幾隻強大的艦隊，腦子一直算著經濟賬。

“維耶拉，如果要控制從朝鮮到印度的大海，十一艘戰艦的數量還是太少了，為什麼我們不能組織起一隻澳門的無敵艦隊呢。而且艦隊未必要靠我們自己養的，你知道有個詞叫眾籌嗎？”陳良看著一臉懵逼的維耶拉，嘴角露出了一抹詭異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