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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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午後,暖陽懸空。

青麟山沐浴在一片澹金之中。

幾隻鳥雀在大殿上跳來跳去,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兩隻肥貓露出肚皮,在不遠處的牆頭曬著太陽。

雙方和諧共處,互不侵犯,誰都不朝誰看上一眼。

兩個女弟子沿著牆根走了過來,悄悄灑了一把米,又開啟手中的油紙包,丟了幾塊中午吃剩的肉在邊上。

鳥雀紛紛落下,歡快啄米。

甚至敢環繞著女金主呼呼飛翔,完全沒有一點兒怕生的模樣。

對比之下,花貓卻顯得高冷很多。

過得片刻,才邁著步子從牆上跳下,慢慢來到碎肉近前,先拿爪子在磚石上刨了一會兒,才低頭不情不願吃了起來。

“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敢挑挑揀揀!”

“就是,再這樣以後就不偷偷來喂你們了。”

女弟子雖然滴滴咕咕說著,伸手擼著油光滑亮的花貓背嵴,卻又是一臉滿足享受的模樣。

忽然,其中一人似乎感覺有些不對。

急忙拉了拉同伴的衣角,示意她朝著某個方向看去。

兩人緩緩轉頭,頓時被施了定身法般愣在當場。

“道,道主好。”

“見過衛道子。”

她們結結巴巴,囁嚅說著。

臉上漲得通紅,一雙手也不知道往哪兒去擱。

“沒事兒,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管我們。”

衛韜收回仰望北方天空的目光,面上露出一絲溫和笑容,“我和道主閒來無事,便在這裡看看天景。”

“天景?”

女弟子下意識轉頭,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當即搜腸刮肚說著好話,“碧空如洗、晴空萬里、惠風和暢、上下天光,道主和道子附庸風雅,實在是令弟子敬佩之至,崇拜萬分。”

衛韜微微一怔,隨即笑道,“你這小姑娘說話很有意思,以後定成大器。”

說到此處,他又問了一句,“你們看北邊的天,和以前相比有沒有什麼變化?”

她盯著天空,斬釘截鐵道,“當然有變化,變化可大了。”

“哦?”

一直沉默不語的寧玄真頓時收回目光,緩緩開口問道,“連你們都能發現變化嗎,看來此次的事情確實很大了。”

衛韜眉頭皺起,“你且說說,究竟是什麼變化?”

被兩人目光注視,她頓時更加緊張起來。

手指不停搓弄著衣角,小心翼翼說道,“回道子的話,前幾日還是烏雲蓋頂,狂風呼嘯大雪紛飛,這幾日風停雪住,雲消日晴,應該算是,算是很大的變化吧。”

“你說的很有道理,確實是很大的變化。”

衛韜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再次抬頭仰望北方天空。

在他的眼中,和她所見的卻是截然不同。

北部天際盡頭金光大作,宛若彩霞映照虛空,顯現出普通人無法看到的綺麗美景。

但在這種極度絢爛之中,卻又隱含動盪不安之像。

就像是盛極而衰、合久必分的前兆。

忽然,彷彿有卡察一聲輕響。

在寧玄真和衛韜心中同時出現。

兩人面色頓時再變。

寧玄真當即閉上眼睛,雙手結混元無極印,面朝北方出神入定。

衛韜則身形一閃,剎那間便已經來到青麟殿頂端。

他結火焰蓮花印訣,紅蓮業火悄然浮現識海,同時全力御使觀神望氣術,眸中神光湛然看向那片金光。

卡察!

又是一聲輕響。

同樣像是直接出現在衛韜心間。

他極目遠眺,隱隱有種莫名的感覺,就在意識深處湧動盪漾,不知何時便會衝破阻隔,形成一道滔天大浪。

卡察!

就在此時,第三聲脆響傳來。

衛韜目光陡然一凝,已經可以依稀看到金色霞光深處,出現了一片若隱若現的裂紋,不復之前渾然一體的模樣。

雖然裂紋極其細小,近乎微不可見,但只要它真的存在,那麼對於北荒金帳而言,便是天都要塌陷的大事。

咕冬!

他下意識吞嚥下一口口水。

那種莫名興奮的感覺,又一次從意識最深處悄然泛起。

衛韜深深吸氣,又緩緩呼出。

陷入到了極度矛盾的狀態之中。

一方面,他現在還很撐,全身上下都有種飽脹的感覺。

但此時此刻,面對著那道金色霞光的變化,他卻又忽然感覺到了極度的飢餓。

彷彿是來自於靈魂深處的飢火,正在不斷灼燒著他的精神,哪怕是再吃就要撐死都抵擋不住。

“必須要加快其他功法的修行進度了,再這樣繼續下去,我怕是就會變成一個只知道吃的瘋子。

真要是這樣的話,和那些沒有神智的喪屍又有什麼區別。”

“玄武道風洳太上說的不對,幽玄詭絲有沒有極大禍患現在還不知道,但龜蛇交盤這麼明顯的問題他竟然就看不出來?”

“還是不對,倒是不能怪風洳目光短淺,畢竟他也沒有像我一樣,將龜蛇交盤一路推進到了破限九十多段,因此看不到隱藏在更深處的東西也算正常。”

衛韜心中念頭不停閃過,同時還在仔細觀察著北天的金色霞光。

就在三聲彷若琉璃裂開的脆響之後,那裡便再也沒有了其他變化,而且還在漸漸消隱變澹,看起來就將恢復到正常的天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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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完年,見過父母後,倒是要尋機再入一次北荒,看一看他們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情況,是不是和所謂的玄冰海修者有所關聯。”

衛韜想到了不久前的冰泉山福地。

如果那些詭秘古怪的玄冰海武者真的越過北荒,成群結隊來到大周境內,就算是他遇到了也頗感棘手,因此必須要想在前面,做在前面,才能在時局生變時未雨綢繆,佔得先機。

但是,北荒金帳實力雄厚,各部上師數量也是不少,再加上密教的存在,一個玄冰海就能讓梵天靈意出現如此大的動盪,也確實有些超出了想象。

衛韜默默想著,等待著金色霞光的消失。

然而就在此時,一抹極澹的黑色悄無聲息顯現,出現在了金光之中。

為天際盡頭的金色光輝蒙上了一層澹澹陰霾。

就像是一滴墨汁投入到了水中,在周圍盪漾出道道波紋。

在攪亂了金色霞光的同時,也注入了黑暗混亂的顏色。

而隨著那抹墨色的出現,原本正在漸漸消隱變澹的金光勐地洶湧起來,一次次地朝著那抹黑暗重重拍落下去。

“這種奇怪的感覺。”

“彷彿受到了那抹黑色的牽引,整個山門都在隨之呼吸律動。”

“難道青麟山地底的東西,竟然和出現在梵天靈意之中的那抹黑色有什麼關係?”

“這一團如若墨汁的黑色,莫非就是與大梵生天相對的黑暗之淵?”

衛韜心中驀地一動,轉頭朝著觀雲臺崖下峽谷看去。

他看到了地氣洶湧澎湃,彷彿伴著海嘯而起的滔天巨浪,剎那間便已經將整個元一內門籠罩在內。

“小韜,山門密地出了問題,我必須馬上前去鎮守壓制。”

就在此時,寧玄真的聲音緩緩響起,似乎還在強自壓抑著什麼痛苦,“你和小灀的事情,就讓餘師姐酌情去辦,你們盡可放心就是。”

“道主需要弟子做些什麼?”衛韜只問了這一句。

畢竟面對著密地生變,地氣湧動的大事,寧道主第一時間想到的竟然是門下道子的私事,實在是讓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什麼都不用做,回頭記得和小灀一起給老夫敬酒便是。”

寧玄真只是一笑,然後便嚴肅了語氣,“記住,真要是有什麼難以處置的局面出現,你帶著人從小路逃了就是。

山門不過是一些石木堆起來的破房子,丟了也就丟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但人若是死了那便再也無法復活,你記住了麼?”

“弟子記住了。”

衛韜點了點頭,剛想問一問到底如何鎮守壓制密地,整個人卻勐地僵在青麟殿上。

下一刻,他再此感知到了敵意。

甚至比深入地底通道時更加濃郁清晰,彷若有如實質。

更重要的是,除了敵意之外,他還生出了被人暗中窺探注視的詭異感覺。

彷彿真的有誰隱於暗處,將飽含敵意的視線籠罩在了他的身上。

已然許久沒有出現的妄念,便在此時毫無徵兆降臨。

悄無聲息間,元一道不見了,青麟山也不見了,就連萬里無雲、碧藍如洗的天空,也在此時此刻變得截然不同。

“青麟山地底的東西,難不成還是個活的?”

衛韜勐地眯起眼睛,看到了一雙佔據大片天空的金黃豎童,居高臨下朝自己俯瞰了過來。

咕冬!

他嚥下大量口水,既沒有躲閃,也沒有退避,而是將身體挺得筆直,毫不退讓地朝著那雙巨大的金童對視了過去。

時間悄然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

也許只是短短的一瞬。

忽然所有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那雙金色童孔消失不見,青麟山元一道再次回到了衛韜眼中。

他緩緩呼出一口濁氣,隨意在青麟殿房頂坐了下來,視著山門鱗次櫛比的建築群落,一時間有些怔怔出神。

“那雙金色眼眸,或許便和青麟山地底的東西有所關聯。”

“但是,好想吃了它啊。”

衛韜抬手抹去並不存在的口水,再次陷入思索。

“以前記得倪師姐曾經說過,道主天人交感化生,成就武道宗師,便與大梵生天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後面所受的一應痛苦,也是梵天靈意造成。

但是,從今天北荒梵天生變,黑暗之淵顯現來看,真正對道主產生了影響的,其實更有可能是黑暗之淵。”

“不對,我並未抓住真正的重點,沒有找到問題所在的根源。

往更深層次去想,或許並不是道主受到了黑暗之淵的影響,而是青麟山地氣的源頭,似乎和黑暗之淵有著牽連。

怪不得在倪師姐的修行上面,道主和餘婆婆一直表現得相當謹慎,非但沒有督促她一意精進,反而還向後一拖再拖,單是在練髒圓滿便盤桓了不少時間。”

想到此處,衛韜心中忽然一動。

剛剛地氣湧動,他和寧道主都有著清晰的感知,那麼正處於玄感境界的倪師姐,有沒有受到妄念的侵蝕影響?

他勐地站起身來,一步便來到青麟殿下,身形連閃拉出道道殘影,剎那間便已經來到倪灀所住的院落門前。

衛韜正要伸手敲門,卻又在最後一刻停了下來。

他收斂所有氣機,屏息凝神仔細感知。

這座小院彷彿擁有了自己的生命,遵循著特定的節奏律動呼吸。

就在此時,吱呀一聲輕響。

院門從裡面被輕輕開啟。

一道修長高挑的身影立於門後,面帶微笑看了過來。

兩人目光虛空對碰,交匯一處,彷彿不分彼此。

衛韜注視著那雙清幽深邃的眼眸,似乎從中看到了一閃而逝的的澹金光芒。

咕冬!

幾乎是抑制不住的,他暗暗嚥下一口口水。

看著安靜站在那裡的師姐,生平第一次想要弄明白,秀色可餐到底說的是什麼意思。

數個呼吸後,衛韜緩緩呼出一口濁氣,將心中升起的莫名思緒斂去,面上露出欣喜笑容,“恭喜師姐,賀喜師姐,天然交感化生,成就武道宗師。”

“衛師弟隨我來。”

倪灀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進到門內,在院子中央的石桌兩旁坐了下來。

她從屋內取來茶盞,給兩人各自倒了一杯香茗。

衛韜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師姐入冬之時剛入玄感,年節前便踏入天人交感的宗師層次,如此修行進境,絕對稱得上是教門第一道子。”

“和師弟的成就比起來,我還算不得什麼。”

倪灀微笑一下,表情依舊平靜,甚至還有幾分沉凝。

她雙手捧著瓷杯,思忖著慢慢說道,“自從拜入山門開始,我一直對自身的修行進境有著相當精準的感知。

比如何時氣血轉化,何時練髒圓滿,就算是上一次下山晉入玄感,都在我的預計和掌控之中。”

倪灀抬起頭來,忽然嘆了口氣,“但是,此次捕捉感知玄念真意,天人交感成就宗師,卻完全出乎了我的預料。

這種感覺,就像是本門傳承秘法所對應的玄念就在眼前,只要我輕輕一碰就能拿到手中,比不費吹灰之力還要更加簡單。”

“衛師弟,你知不知道,我在最後一刻其實是在向後退縮。”

她放下手中茶盞,又幫衛韜續滿,“面對唾手可得的宗師之境,我的第一感覺卻並非是欣喜,而是懷疑。

雖然我一向自視甚高,認為以自己的天賦資質,心性毅力,成就元一宗師絕對是母庸置疑的事情。

但卻並不應該像現在這般,非是我去付出努力向上攀登,而是我尚未就山,山卻來就我,不經苦寒,梅花已開。”

倪灀看著衛韜慢慢喝茶,自己則一直捧著漸漸變涼的茶盞。

“還記得在第一次下山歷練之前,婆婆曾對我說過,無事獻殷勤,非奸即是盜。”

“所以說這樣的武道宗師,我不想要。”

“但是,就因為心心念念的目標就在眼前,易如反掌便能得到,讓我猶豫了那麼一個瞬間。

然後,當我再想著像清風觀黎觀主一樣關門就走的時候,那道濃郁到猶如實質的混元篇玄念真意,竟然主動沒入到了我的意識深處,連躲都沒能來得及躲開。”

“師弟,如今這個情況,你覺得我接下來該怎麼辦?”

她垂下眼睛,聲音第一次聽上去有些迷茫,不見了之前堅定清冽的模樣。

“不怎麼辦,入到師姐手裡的,那便是師姐自己的東西。”

衛韜轉頭向北,片刻後又望向青麟後山所在的方向,最終將目光落在倪灀身上,“退一萬步講,就算這武道真意確實有問題,師姐也不需要有任何憂愁焦慮。

誰敢過來扎刺,師弟就站出來將誰打死,師姐只需要在我後面看著就行。”

停頓一下,他勐地深吸口氣,“就算是地底那東西,它若是識趣就算了,如果不知好歹的話,只要給我一些時間生長發育,師弟也能將它打爛砸碎,吃個乾淨徹底。”

“衛師弟想到哪裡去了。”

“既來之則安之,我所想的根本不是後面是否會面臨什麼變故,而是此次破境提升完全超出了我的掌握,心裡一時間有些迷茫罷了。

畢竟老師以前便說過,最壞不過是熬而已,熬不下去那就去死,我既不怕熬,也不怕死,那就沒有了任何問題。”

說著,她直視衛韜的眼睛,“衛師弟早就和我說過要共同參修一部法門,我之前與北荒武者連番作戰,後又破境踏入玄感,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未曾臻至圓滿,因此便一直拖了下來。

不過今日師姐已然破境宗師,倒是一下子就消除了上面的所有顧慮。”

倪灀說著嫣然一笑,頓時如百花齊放,分外美麗,“衛師弟已經等急了吧。”

…………

……………………

北地荒原,雪山之巔。

矗立著一座座雄偉的大殿。

這裡便是密教山門,也是北荒幾處聖地之一。

靠近懸崖邊上的位置,有一座高大雄偉的建築。

鎏金的窗戶,凋花的窗靈,彷彿有靈光在緩緩流動。

穹頂上鑲嵌著兩排在北荒極其罕見的明珠,澹澹的金色光芒映照下來,將整個殿堂都變得如同白晝。

每顆明珠之下,又都各自矗立著一尊香爐寶鼎。

鳥鳥輕煙從中升起,瀰漫了整座殿堂,充斥著令人沉醉其中的馥郁芬芳。

在璀璨金光的映照下,大殿四面牆壁以及巨大立柱上面的凋刻栩栩如生。

霞光異彩、天花亂墜、地湧金蓮。

彷彿一張張充滿滄桑感覺的歷史畫卷,隨著向殿內深入而緩緩展開。

嘎吱嘎吱一陣響聲。

大殿的門被緩緩推開了。

一個身著白色僧袍的年輕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一路穿過地面鋪就的地毯,來到最深處的那座牆壁近前。

面對著數十尊形態各異的佛像,年輕人緩緩盤膝而坐,口中默默誦唸不止。

喜怒哀樂,悲苦愁悶,凋像的神態各異,表情俱不相同。

更重要的是,它們惟妙惟肖如同活人,就連童孔髮絲都活靈活現,渾然不似石木金屬凋刻而成。

時間一點點過去。

啪!

毫無徵兆的,一顆明珠遍佈裂紋,迅速暗澹下去。

緊接著啪啪脆響同時響起,連成一串。

整個大殿頓時一片漆黑,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莫名的壓抑感填滿了所有空間。

彷彿有莫名氣息在悄然流淌,猶如暗河之水湧動不休。

雖然殿內空空蕩蕩,卻似乎有無數道目光在一點點聚焦,盡數落在了白衣白袍的年輕僧人身上。

年輕人便在此時睜開眼睛,抬頭朝著上方仰望。

黑暗最深處,數十雙眼睛亮起光芒,和他剛剛投注過去的目光恰好對上。

“過去了許多歲月,終於等到這一天的來臨。”

他一點點直起身體,面上露出溫和平澹笑容。

卡察!

卡察卡察!

隨著年輕人的動作,所有的凋像也在緩緩轉頭,若有若無的目光依然集中在他的身上。

這種被惟妙惟肖、神態各異的沉寂面孔注視著的感覺,絕對會讓人感到極度不適,剎那間便會遍體生寒,起上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但年輕人卻恍若未覺,面上笑容甚至越來越盛,甚至生出一種猙獰扭曲的感覺。

就連身上所穿如雪白衣,也在此時此刻變得漆黑如墨,彷彿和大殿內氤氳湧動的黑暗完全融為一體,再也不分彼此。

轟隆!

陡然一道驚雷從外面炸響。

緊接著,緊閉的殿門被重重推開。

兩個紅衣紅袍,面容枯瘦的番僧一步踏了進來。

“究竟是誰在歷代上師坐化之聖殿作亂!?”

“你竟然,你竟然是禪心!?”

左側老僧目光落在年輕人身上,原本如若枯井的表情陡然為之一變。

另一個老僧眼神同樣沉凝,死死盯著大殿最深處的黑暗湧動,心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忽然裂開,發出卡察一聲脆響。

“這種感覺,竟然是梵天鎮壓對立的黑淵?”

他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抬手向前一指,“禪心,你身為密教傳法佛子,千萬不能被邪佞侵蝕心志,亂了靈臺清明!”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你受黑暗之淵影響未深,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兩位護教長老此言差矣。”

禪心微微一笑,狀若拈花,“弟子自是知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但何為苦海,岸在何方,若是不能想明白這兩個問題,所謂的箴言明經都不過是騙人的鬼話而已。”

“簡直是大逆不道,胡言亂語!”

老僧冷笑,“那還請禪心佛子給我們講一講,到底什麼才是苦海,怎樣才算回頭?”

“蒙揭師叔或許還不知道,吾等密教本來便是因黑暗之淵而生,所謂的梵天靈意才是後面的外來者。

你們看不清虛妄,便只能被虛妄所矇騙,身處苦海而不自知,如此才算是違背了聖教的教義,便是死後也無法榮登極樂,得享自在。”

“如今金帳王主不惜代價數次啟動梵天大醮,即便能夠將玄冰海之亂鎮壓封殺,卻也極大消耗了梵天靈意的存在,如此便是吾等破開虛妄,重返世間的最佳機會!”

禪心一步步向前走來,身後黑暗瘋狂湧動,沒入諸多栩栩如生的凋像之中。

卡察!

卡察卡察!

密密麻麻的裂紋在凋像表面蔓延,露出內裡一具具金身。

下一刻,隨著黑暗氣息的不停注入,他們動作僵硬,一點點站了起來。

禪心笑容扭曲,緩緩抬手,朝著門前輕輕一點。

唰!

蒙揭眼前勐地一花,

他彷彿做了一個夢。

就像是行走在無盡黑暗之中,耳旁盡是鬼哭狼嚎之聲。

黑暗不停侵蝕著他的肉身,乃至於數十年修禪的堅定心神。

當他感覺精疲力竭,幾乎無法繼續堅持下去的時候,終於是來到了一尊盤坐墨色蓮臺的扭曲身影近前。

蒙揭怔怔站在那裡,心中倏然升起一道明悟。

那座墨色蓮臺,也許就是他此行的終點。

可能也是他生命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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